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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眠的样子是很隽永的,像高山空谷里的松,静静歇于雪下。尽管塌陷的双颊还未恢复俊朗,但眉眼间已可稍见一丝往日的丰神。月光和阴影都祥和,偎依在他的身侧。斑看了一旬,而后柱间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在迷蒙的夜与晨的交融里,捕捉到斑的身形,一时不知是梦是真,“斑?”
斑从腰侧束带上解下一物,一枝桃花。花瓣上还沾着夜露,是他途经树下,随手折来,以谢铃兰。
他顺手将它斜插入柱间床头。
柱间看着花,那灼灼之色,在灰蒙蒙的晨雾中是很吸引人的景象。接着他抬手搭上斑的手腕,那皮肤呈现出很怡人的象牙色,他刚从被子里伸出去的手是温热的,而斑饱经了夜风的手腕是冰凉的,他拢着它,像小时候劲心思抓到一只飞鸟,想握紧些,又不知往何处用力,才能既不伤它,也留住它。
幼年的柱间后来放走了那只鸟。因它是自由之物。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或许是因为他没有那样喜欢它。没有喜欢到宁愿杀死它也要留下它,没有喜欢到失去它就会死。
他加了一点力气,将斑拉向自己。宇智波斑顺从了他,在他床边俯下身来,手臂撑在他枕头旁,面孔就在他眼前。那些蓬乱桀骜的头发滑下来,弄痒了柱间的面颊。
柱间略支起上半身,在斑的双唇上印上一个吻。
斑顿了一顿,随后张开唇瓣,回吻他。他们亲吻得细水长流,寻常生活里一食一饭,一寝一眠,也就是这样平凡熟稔的柔情。唇舌缠绵气息交融,后来在浅微的水声中分开。
斑脱掉鞋,柱间拉开被子把他也裹进来,两个人的长头发,顿时在枕间纠结成一团。柱间双臂在他腰间拢,道,“瘦了。”
斑嘲笑,“哪比得上你只剩下一把骨头。”
柱间低落地问,“是不是很难看?”
“是。乍一见还以为是骷髅。”
柱间呜了一声,彻底消沉,脸埋在斑肩上,不吭声了,热气隐隐约约地吹进斑的耳朵里。
斑耳根微痒,偏开了脑袋。
“也没那么难看。”他又一次柔和下来,宽慰柱间,“很快就能好了。”
柱间嘟嚷,“我宁愿好得慢些。”
斑一怔,“为什……”
接着他明白了,静了一刻,低声道,“我留下来。”
柱间的喜悦难以言喻,笑出声来。他又得逞了,他总是可以得逞的。他去亲吻斑的面容,那老是蹙着的眉心、线条冷峭的脸颊,还有卧蚕深陷的眼。吻过眼帘时,柱间想起一事来,饶有兴致地问,“扉间信里说你有了个轮回眼,是什么样的?”
斑眨了眨左眼,浅紫色妖异慑人的目倏然出现。
柱间仔细地端详着,夸奖道,“不错啊,不愧是斑。”他在那妖异的眼角也亲一口,笑起来,“黑眼睛纯净,万花筒绮丽,这个也很温柔。”
斑懒懒道,“只有你会这么觉得。”
柱间要再打趣一下,联想到扉间讲过的宇智波开眼理论,忽然住口不言。
他看得出来,轮回眼是比永恒的万花筒更高的眼。那意味着,斑经历了比迄今为止的一切离乱更痛苦的失去。
他轻柔地叹息,“是什么时候开眼的?”
斑直言,“两年前。”
“那时候……”
“那时候我确知了宇智波的石碑是伪物,我想要的东西永远无法实现。”
柱间知晓了斑失去之物,他失去了他的理想。也许这并非一种瞬间的剧痛,而是一种长久的磨蚀。似一只鹰老去,羽翼变得无力,只得从天顶坠下,到人的掌心乞食。
而柱间毫无办法。他只能以自己枯瘦的手臂,拥紧了怀里的身躯。
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天亮了。
听见医忍们悉悉从廊中走近的声音,斑从他的怀抱中脱出来,下床穿好鞋子,没有告别,就推开窗走了。
柱间盯着床头的桃花。它恣意地开放着,浑不知数日后将死。明艳的颜色快要刺痛他的眼。他浑身无力,说不出一个字来,刚刚拥抱过斑的每一寸肌肤,全部是冷意。
第4章
盟约大抵定下后,扉间回到木叶。同各国的条约又新签了一打,一时多出千头万绪的事。
难有最艰难险阻的任务,寻常忍者付出性命恐怕也不能成功,就整理文书,托火核送到宇智波的旧宅里去。
过几日,自然能在那座老房子的院前石阶上得到想要的结果。
斑因此常离开木叶,在外跋涉山川。比起安居一地,穿行于战斗和风霜大概是他更习惯的生活。天底下有很多的风景,他都看遍了。这个季节多雨,骤雨时他跃上高树,坐在阔叶下,看雨水浇绿孤山岭,也算闲暇。
一日行舟,过清江。江面长长寥廓,经过不知名的小地方。
看见岸边一座山,有田舍,狭小整齐,一家人在门前吃饭。父亲抽着烟管,母亲分着团子。大女儿头上挽着花,照顾小妹妹。两个弟弟爬到秋千上。
他立在舟上,胸中渐有不知名的堵塞。
或许真是老了。
触景生情这样的事,他年轻时从来不为。眼下黑衣磨旧,鞋底走薄,大半生已过,倒想起故人来。
父母兄弟亲友之人,一个都不剩了。
音容笑貌也薄弱,隐隐掠过大致可见,真要细视,尽化流沙散去。
他想想也就算了,还是当适可而止。立在这时光的一端,要是回望太久,再看前方,心情就分外凋零。
那一日斑回木叶时已夜阑,进旧宅前,他照旧将得回的情报扔在石阶上。屋内清幽寂静,与他走时一模一样。他将随身武器放好,开了灯,从火核之前送来的一应用具中翻到医药箱,扎起头发脱下袍子,就开始给自己包扎。
他身上多处伤口,不乏深可见骨血流如注。除非已决定不留活口,他任务中一般不使用写轮眼,以暴露身份,也偶尔想寻找一点战斗的乐趣,所以负伤算是常事。流血和疼痛可以带给他一点浅微的刺激,说不上多美妙,大概可以一笑。
他一一止血上药缠好绷带,合拢衣襟,到廊上去,比起灯光来他还是更钟意月光。肚子饿了,又懒得做饭,就抓几粒兵粮丸吃了了事。
他躺下来,发现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个小风铃。说是风铃,夜风一直吹,它不响。斑往它下面一躺,它就开始响了。
因是木头做的,所以声音一点都不清脆,只有轻柔的笃笃闷响,有点像庙里和尚敲的木鱼。
斑猜得到是谁做的,也不管它。他看了一会儿将要降下去的月亮,眼前渐趋模糊,快睡着了。
有脚步声慢慢接近,在斑身边停一停,去往屋内,不多时折回来,接着,一张厚实软和的毯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