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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奔走的巴比隆很快从玫瑰园带回了新的信息,这次他复制回了一份地图,再由贝阿特丽切黑客团动用解码手段,将它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不出意外地,我找到了还在旺盛生长着的红花铃兰,再往前数一段距离,拨开花与叶的遮挡,雅柏菲卡就埋葬在那个地方。米诺斯当初的防腐措施起到了一定作用,初代雅柏的尸体没有被销毁,他的血与肉还留在玫瑰园,只是其他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请艾亚哥斯顺着我的身体找到花园中与我同源的扭结;而他不愧是信息模拟的高手,没用多少时间就摘到了那条红线,并用信息粒承载了它们。我将手浸没在这些跳跃着的信息粒中,之后我慢慢抬头,发现雅柏菲卡就坐在窗前。
我朝他走过去,他的样子在我眼里逐渐变得清晰。这个人有与我完全相同的样貌,看起来跟我站在镜子一面镜子前没什么不同。
“拜托你了,雅柏菲卡。”
我低下身,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吻,就像米诺斯那样吻他。
他回报给了我他全部的笑与善意;他伸出手,与我的手掌交叠在一起,数百次的轮回图景在这一瞬间无比清晰。我再次向前走近,这回他没有等我。他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我把柯罗洛斯的世界比作一个庞大无比的梦境,在梦境里唯一不变的就是我们留在某个地方的人身;进入神识时代的人会为自己打开一扇门,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份永远丢掉了。阿斯也不例外,魔山带着他往返转世,每一次都完整保留了自己的意识,他再也不能是前神识时代的阿斯普洛斯。
而我和他有着根本的不同,我的诞生原本是基于对自我的重构。米诺斯曾利用内核复制出了无数个我,这个举动像从雅柏菲卡身上抽出一条丝带,一圈又一圈包裹在卡伊洛斯线团里。与初代享有共同信息的我无疑也系有这样的纽带,从最开始的卫巢人到如今站在终点的我,只要为这团乱麻找到头与尾,顺着它抽丝剥茧就能追溯到梦境的出口。事实就是如此,神识库造就了虚幻的无尽之梦,却给我留下了一把钥匙;米诺斯是给我钥匙的人,而解开这个迷局的只能是我。
“这样做太冒险了。”就在昨天,阿斯普洛斯接连问了我好几次,“柯罗洛斯世界的分离正在加剧,它经不起最轻微的扰动,连我也不能敲定它的行进方向。你真要以你我的未来作为赌注?”
我摆出个漫不经心的姿势:“说到冒险,你不也干了相似的事,差一点就成为法官的阿斯先生?”
从他眼里我能看出些许认同。阿斯普洛斯是我们时代最富进取神的革命家,和所有野心勃勃的人一样,他改变了我们的进程,也的确带来了不同以往的便利。我不是一个坚定地反对目的论的人,但我接受存在的意义在于存在本身。正因为世界无所谓有目的,它只是呈现出自己最自然的样子,永远处在形成之中,无论怎样规避都不会达到完善。对阿斯和米诺斯来说,或许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可芸芸众生并不在乎,他们只需要生活在当下,顺时而动,为这个不完备的世界添砖加瓦。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既然不同的时空能够叠加,那么为将来的世界准备多个结局也是能够做到的。”阿斯做着最后的推演,“返回前神识时代意味着彻底改变现有的这个世界,而你所见证的发展也就不可能与先前的轨迹重叠。你的行为导致了此世界的改组,我们会得到三个分支,其中一个属于你;剩下两个都浸没在后神识时代里,一个承受了无边的动荡,而另一个大概会保持原状,作为继续分裂下去的旧世界存在,在那里依然会有法官,有越来越孤独的世界,但它也是一种可能,兴许比前两种存活得更久。至于你”
我将进入那个没有神识化的世界,与神识时代分道扬镳;我会回到作为雅柏菲卡的身份里,在未经被阿斯接手的未来,没有巨大的神识库,我们不会对彼此有记忆。在阿斯列举的第二种可能中,卡伊洛斯世界会由于秩序的重建偏离原来的形态,最严重的后果是法官体系不复存在,神识库将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看护,直到人们再次建立起新的法则。当然,法官们能获得解放,不论重生的魔咒是否还在,至少不会有人再意识到它。我认为这两种选择对米诺斯都是合算的。
如何为世界安排几个还靠得住的未来是阿斯等人要做的,我无力主导,也没兴趣去揣测。在受到指控的第十二天,我将从无尽的梦魇中醒来,把其他几种可能远远抛在身外。这就是我迄今为止能够讲述的全部故事了。我该对米诺斯的爱情说什么呢?我在他的世界停留了十二天;而十二天后,我会再次启程,只留下玫瑰的名字。
我站在米诺斯跟前,他看上去兴致缺缺,大抵是因为还在生病。我用艾亚哥斯送给我的信息粒为他组建了一副图景那正是克诺索斯门口的双层楼梯,两个互不干涉的世界,代表着两种抉择。我靠近大法官,让他挑出想走的道路。
“选一个吧。”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
或许他对现有形势还不算绝望,相信进一步变动的世界会打破当前的状况,柯罗洛斯的分离也不过一种层面的涌现现象,那么他将走上第三条道路,他会守着自己法官的职责轮回下去,直到再次与我见面;但他也可能只是心灰意冷,以至于放弃任何选择。
而我所能想象的是和我一起离开的米诺斯,他终于能逃脱宿命,不管他所得到的是仅有一次的生命还是漫无目的的重生,他都将消除掉此生的记忆。
然而他久久留在原地,我拿不定他此刻的想法。我屏息静气,等待他做出决定。他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自然不是在回应我;他说:“当然了,不论如何,我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爱着你,就跟从前某本书里说的那样我会一直爱你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