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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铁青,真能叫人信服她的心境如脸上那般平静。
有绣娘笑道:“千金小姐,见了男人照样走不动道儿。”其他几人亦咯咯笑。
原婉然在旁按原话思量,大抵红衣绣娘盯着赵野不放,招致其他人笑话。认真理论,四下的绣娘个个见了赵野都走不动道儿,单拎红衣绣娘当众揭短,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那厢红衣绣娘扫了笑话她的人一遍,昂着下巴,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去。
原婉然初入绣坊干活,心神绷了一日,上车以后很快便觉得乏了。车上引枕毡垫俱是赵野另用自家之物铺设,色色干净整洁,原婉然放心倚在枕上,听着车轮转动,骡蹄答答,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她赫然回到绣坊门口,丈夫照旧驾车等在路边,一干莺莺燕燕围绕。
这回赵野并未发觉她的存在,同绣娘们闲扯,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热络非常。
“相……”原婉然一度要唤人,半途吞声。
赵野与人有说有笑,似乎乐在其中,可会乐意她这时现身打岔?
原婉然默然留在原地,等待赵野像上一回留神到自己身上,然而凑近的绣娘越发多了,她给挤得退开几步。
“相公。”原婉然终于绷不住叫唤,赵野听不见,陷在女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谈笑风生。
原婉然继续叫人,奋力挤入人群前行,怎奈人潮一波波涌来,把她挤出老远。没多久,赵野淹没在女人堆里,终于再不可见。
她打了个冷颤,睁眼惊醒过来。
车厢里动静稍大,赵野便即回身顾视,因问道:“气色不大对,梦见什么了?”
“你……”原婉然乍醒迷糊,便要道出梦境,临了留个心眼儿,思量着赵野与绣娘应酬并无逾矩处,自己记在心里,想在梦里,倒显得小肚鸡肠疑心病重。因而嗫嚅:“梦里人多,我们给冲散了。”
赵野端详他的小妻子顷刻,“那敢情好,”他笑道:“梦是反的。过来。”说时,张开手臂。
原婉然缓缓挪近驾座,教丈夫一把搂过,抵在温暖结实的怀里,又听他认真道:“我就跟婉婉在一块儿,不走开。”
原婉然直觉赵野心知肚明自己疑虑,然而他的抚慰底下没有一丝轻慢。
她依在丈夫臂弯,一颗心暖暖的,如同蜡迎着焰火融化。
话虽如此,她终究没忘记光天化日两人行在路上,一会儿便轻轻挣开赵野端坐。拂理鬓发时,她瞥向路上,疑道:“相公,这儿是五福胡同?”
“对,就快到家了。”
他们走过头了,原婉然暗忖,五福胡同在他们家所在的四喜胡同后头,来回绣坊无须经过这条路。
路旁一个婆子正跟货郎讨价还价,见了赵野,笑道:“赵官人,咱们胡同埋了宝贝,你都绕几圈啦?”
原婉然听说,等赵野跟那婆子打趣完了,问道:“相公,你一直在这附近转?”
赵野耸肩,“想让多睡会儿,车停路边占道,那就绕路。”
原婉然对住丈夫的侧脸怔愣片刻,猛地往前一瞥,确定无来人,飞快抱一下他腰间又赶紧若无其事坐正。
赵野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看向前方,无声微笑。
黄昏下起雷雨,天光晦暗,夫妻两人便早早上床安置,一时未入睡,对面闲磕牙。
这日原婉然新进绣坊,有一肚子的话可说。
“绣坊分‘富’、‘贵’字两班,我给拨入富字班,师傅姓蔡,人不错。下工时,我绣的一片叶子剩不多便能绣完,打算绣好再走,师傅不让。她说到了下工的点便该下工,天色阴沉,兴许要下雨,早些回家的好。”
“班里其他人待如何?”赵野支肘托头侧躺,另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小妻子头侧,大姆指有一下没一下抚过她鬓边的青丝柔肌。
原婉然略想想,便道:“他们待新人比另一班贵字班好。这回绣坊招两个新人,我进富字班,另一个进贵字班,贵字班的新人你该见过,便是下工那会子,让人喊‘千金小姐’的那位。”
“喔,她。”
“嗯,奚落那姑娘的绣娘都是贵字班。大家同一个班,况且盯着你不放的绣娘多了去,那些人偏奚落她。”
“那姑娘对相公不只看看而已。”
“咦?”
“当时们一前一后离得甚近,我上前迎,大抵她那里瞧着像我冲她去、朝她笑,便也向我笑。那些绣娘就是笑话她这个。”
“……原来是这样。”
“小误会而已,那干绣娘揪住芝麻大的事编排,八成对她其它地方也看不过眼,借故敲打。”
原婉然听说,恍然道:“是了,管事娘子领我们新人向两班绣娘打招呼,轮到她时,她说姓官,住城东,以后的话便夹缠好多成语,不大好懂。别人问她‘读过不少书吧?’,她说:‘略识之无。’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迷糊,她不解释,只是笑,有些人便不大高兴。相公,‘略识之无’什么意思?”
赵野给她讲述前朝诗人白居易,六七个月大已认得‘之’、‘无’二字,“……‘略识之无’,就是说一个人识的字少,也是向别人表示自家识字的谦虚说法。”又道:“那官姑娘不管旁人明白与否,只顾掉书袋,可不像谦虚的意思。”
“她确实有些神气。也难怪,家住城东,本人又识字,从前必是好人家的小姐主子,家道艰难才出来做绣娘。说起来,她也不容易。”
赵野捏捏她耳垂,“那官姑娘性格要强,别露出可怜她的意思,不讨好,反而要得罪人。”
原婉然应着,冷不防天上轰隆一声雷响,唬得她一颤。
赵野凑过去搂住她,轻拍背脊,笑道:“不怕。”
丈夫年轻健壮的身躯近在身畔,遮住窗外雷光,原婉然心头一阵踏实,脱口柔声道:“嗯,你在。”赵野的手在她背上一顿,窗外又一波雷光。
屋内几霎工夫闪亮如白昼,原婉然清清楚楚迎上赵野的目光,雪亮犀利,像要穿透她的人,翻出她内里所有情思一一检视,连最隐晦细微的都不肯放过。
他的眼神那样心无旁骛,彷佛世上只有一人,原婉然给这么瞧着,不觉瞬间屏息,而后脸红心跳莫名发怯,一骨碌翻身背对,“我睡了。”
她一动,赵野便扑过来,身子紧贴她背脊,健臂环住她,手掌伸进她肚兜底下,握住雪峰摸揉。
原婉然忍住轻哼,疑心今晚又要不得闲,赵野在她颈侧亲了亲,“好好睡。”之后倒安静了,唯独大手紧附她胸前软嫩,寸土不让。
原婉然已习惯赵野贴身亲昵,便合眼假寐,慢慢陷进了黑甜乡。
不知过了多久,墨宝吠叫传入耳中,赵野在门边低低喝禁让她别响,雨水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