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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道中落,可以挑更好的人家。”
“呵呵,她要能入赵爷法眼,也不枉尽心思了。旁人在头上身上下功夫,她连脚下都顾到了。前些时候她不得了罕见布料,紫色底子能变出红光那种?如今裁成鞋子天天穿了来。”
众人谈论间,蔡师傅与长生商号的美人赵爷进了房里。
赵一袭水蓝素绸道袍,手挂茶白暗花潞绸披风,进房后,星眸向房里众人一盼,颌首招呼。他的目光清澈如秋水,转盼流光,寻常的点头动作都格外优美。
他生得神清骨秀,动静散发一股出尘幽韵,但本人彷佛美而不自知,迎向绣娘们的欣赏神色不曾浮现一丝骄慢,上苍心刻划予他的眼角唇畔始终蕴含笑意,礼貌周备,谦和温文。
若存心挑剔他容貌,勉强可说他凝脂般的肤色略透苍白,双唇血色亦偏淡,不过落在有心的绣娘眼里,反倒平添几分纤秀美丽。其他绣娘虽则作壁上观,当赵映入眼帘,亦觉自家双目蒙尘已久,而今洗涤一新。
原婉然例外,她日日与赵野相对,并不似众人以为赵美貌多么罕异。
蔡师傅道:“诸位绣技出色,赵爷的绣件便交由各位负责。绣件三个月后要作为礼物送出……”她简单交代差事期限与内容,便请赵展示画稿。
赵往房门口打手势,房门口一个青年男子专管为他驾车及随身服侍。东家下令,那男子便双手捧画躬身递上,而后倒退几步,转身回到门口垂手侍立。
赵将画轴轻放在就近绣架上,徐徐展开。
绣娘们都上前观看,穿红着绿的尤其踊跃往前挨。
赵那幅画乃观音像,画中八方水波滔滔,观音身姿轻盈踏足于莲花莲叶上,头顶宝冠,遍身璎珞,白衣翩跹。身后圆光环照,宝相端丽庄严,眉目一派慈悲安祥远眺,矜怜天下苍生。
众人或出自真心,或真心之外尚有吹捧之意,纷纷称赞。
“美哉。”一个女声略高扬,清昂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官来仪笑道:“此画置陈布势大气从容,设色典雅,骨法细腻流畅。还有那观音,宝相庄严,气韵生动,能令观者油然生出礼敬之心。此画诚属难得佳作。”
盛装的绣娘们有的哑然,有的掀了掀嘴唇,似乎也要说上几句,官来仪赶在前头转向原婉然。
“韩赵娘子,觉得呢?”
突如其来让人问到头上,原婉然一愣,论亲疏以及相距远近,官来仪都不至于找上自己发问。而今人家既然问了,她好歹该答一声。
原婉然凝神瞧向观音图,画像固然有许多妙处,然则教她诉诸于言语,一时倒难以措辞。便有,官来仪彷佛将能夸的都夸完了。
众人齐齐望来,原婉然不自在,看着观音画像运笔细,便按本心答道:“这画了不少心思,很美,依它绣成的绣件必然致,礼的人保准欢喜。”
官来仪保持淡笑,赵面上未改温文儒雅,眼神却一怔,那光尖锐,不大像高兴的样子。
原婉然微感惶惑,一眨眼,赵依然是那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眸光温润。
或许自己看错了,原婉然忖道,她说的是好话,旁人听了都无异色。再者,花钱送礼,自然存心讨礼者欢喜,无有打算招人烦的。
那日天阴微凉,忽而大风吹来,绣房门窗大敞,阴润的空气灌入室内,赵世咳了几声。
这回旁的绣娘抢先发话:“赵爷,时气渐渐转凉,小心御寒。您咳嗽,吃姜末鸡蛋好。”
其他姑娘跟上:“喝萝卜葱白汤也行。”
“烤橘子,便宜实惠,还好吃。”
“温开水更便宜。”
官来仪轻声浅笑,“各位姐姐提的偏方都很好,不过用偏方同药方一样,首要必须究其根本,对症下药才行。譬如,久咳肺虚,吃冰糖燕窝粥;热咳痰黄绿,则服用川贝炖梨……”
绣娘蔡师傅走到原婉然身旁,轻声托她吩咐厨房,给众人都沏杯热茶。坊里向例差遣资历最浅的人跑腿,原婉然便领差出房,临走顺手带上门虚掩,让吹进房里的风势小些。
当她回房,几个衣着柳绿花红的绣娘目光古怪。
原婉然定睛观察,这回真没看走眼,她们打量自己,那眼神或多或少不悦。
我做错什么了?她暗忖。
蔡师傅道:“韩赵娘子,我排定了差使,这次绣件管配色。待会儿吃过午饭,便来议事间同赵爷商议,你们议定线色,我们便开工。”
原来如此,原婉然恍然,谁能管配色,便多出一两日工夫与赵独处,自己得了差使,那些盛装绣娘的心思便成泡影。
稍后众人散了,原婉然步出绣房,一个绣娘悄悄上前扯住她衣袖,将人扯到边上。
“韩赵娘子,吃大闷亏了。”那绣娘说,一身银红衣衫亮丽扎眼,脂粉稍浓的长脸十分严肃。
原婉然闻她说得严重,忙问:“这话怎么说?”
“啧,官姑娘坑呢。”
原婉然蒙懂,最近她与官来仪的往来仅仅方才那句对答,问话固然有些难答,说坑人未太过。
红衣绣娘往地面一跺脚,“还咂摸不出滋味儿?官姑娘拿当垫脚石,抬高她自家。”
那绣娘像倒了核桃车子,替原婉然分解道理。
“官姑娘评赵爷的画,文诌诌地夸得天花乱坠,既讨了赵爷的好,又显出她肚里有墨水。我们其他绣娘大字不识几个,毕竟在绣坊待久了,听画工、师傅经常谈论画稿,像模象样的书画行话还能说上两句,跟官姑娘差不很多。韩赵娘子不同,才来绣坊,没法子谈布局、设色谈出个子丑寅卯。这不,只能说礼的人会高兴,跟官姑娘比,显得外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婉然料不到一句问话还有这些门道,便入神聆听。
红衣绣娘又道:“所以呢,这几天在赵爷跟前,最好透点口风,提提官姑娘为人阴险,莫让他误会外行,看轻。”
原婉然唯唯诺诺朝饭堂走,那绣娘在旁絮絮叮嘱,末了说“我可是为好”才走开。
才不是为我好呢,原婉然朝那红色背影暗忖。
她城府没深到看穿官来仪问话目的,可不等于蠢到人云亦云。
蔡师傅选她参予刺绣、管配色,无不肯定她的才能,这几天她也多的是机会向赵证明。换句话说,官来仪在口舌上占点便宜,于她的妨碍微乎其微,红衣绣娘怂恿她告状,其用心反倒险恶许多。
人家客人来绣坊订制绣件,不来理论绣娘私怨的,自己果然为点芝麻小事便说人不是,不论客人对官来仪观感好坏,自己先就落下小肚鸡肠的声名。客人没准还要怀疑顾记绣坊勾心斗角,管理无方,不宜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