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庄周梦蝶

从龙宫到通天门，男子无一处落下，期间还去了七个计明未曾去过的地方，计明在心底都一一记下。

最后，男子重新回到他‘复活’的峡谷深处，面上已经无悲无喜，呈现出一种生死都并不计较的状态。

“整个天地，所有的朋友乃至仇人都死去，而他奉行一生的仙道又成了骗局。”计明看着他，“这大概便是心若死灰吧。”

男子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许久，似乎要成一座雕塑。

转眼又是数十年过去。

他的眼睛里，缓缓地有了一丝亮光，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再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不知道，当年镇压的我的九幽黄泉，是否还在。”男子迈步，身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经过这么久的风吹日晒雨打，在他身上的尘埃已经化作了一层‘壳’。现在他忽然动身，倒有点蜕壳而出的意思。

男子的境界，缩地成寸，一步数十万里，已经来到当年的黄泉之处。

出乎计明预料的。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黄泉，没有什么炼狱，只有光秃秃一片‘天坑’。

男子一笑，笑容有些凄凉，“果然如此。它已然放弃了这一界，将黄泉都已经搬走了。”

不过，男子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笑意又转而扩大，“它既然离开，便说明它当年应该也是怕了的。”

“也对，如果不是怕了，又怎么会一定要将整个世上的所有道统屠灭？”

他低头看一眼脚下的天坑，眼睛里一直以来的空洞逐渐被亮光代替，“当年我是被万里黄泉镇压，是被这里的来来往往的阴魂剑意镇压，是被无数的先贤刀法镇压，并不是输在了天道的手上。这所谓的黄泉轮回，收割的也未必就是什么恶徒，看得也只是那个破劳什子天道的喜好。既如此，今日我易继峰便重铸轮回，收割的，就是当年投靠天道的宵小之徒！”

计明听得到他的低语，所以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这男子伪铸轮回的初衷，原是为了报复。

一场盛大的工程，由此开始了。

铸造一场轮回，这是计明从未想象过的，一场浩大的场面。

即便这里并没有真正的九幽黄泉面积广大，但数万里的地底峡谷被男子亲手铸造，两侧的墙壁上，被他赋以无尽的阵法，又先后进行了种种大小神通的加持。

那一株巨大的彼岸花，是男子寻遍天下才找到的一棵，又辅以龙宫的涅槃池水让其生长。

数百年后。

一座黄泉，就此生成，一排排受男子炼化的鬼差，开始在整个秘境穿行。

这些鬼差捉到的阴魂，都是当年在天道之下投降苟且偷生的人，只不过最后都已经死去，只剩下孤零零的魂魄游走。无数的阴魂被带往这座黄泉路，受过了生长在彼岸花上的十八层地狱之苦，最后被一一吞噬。

男子站在彼岸花顶端，满意颔首，坐在彼岸花顶端，枯坐许久。

这一坐，又是数百年过去。

······

······

数百年后，男子已然化作雕塑。

这一日，一道道裂缝从他的身上出现，所有的积尘全部跌落。

这时的彼岸花，又生长出两层，再有三丈，便会戳到这片地底峡谷的顶端。

男子站在第二层，立了一道衣冠冢，架了一道石碑，道了一声，“我易继峰，修行以来问心无愧，一切都顺从大道而行，没想到最后会被天道镇压。如今重铸轮回，原本只是一时愤懑，如今想来，若是后世有人能够来到这里，再遇到当年我等相同的困境，受天道追缉迫害时，这处黄泉，以及我留下的种种神通，能够帮得到你。”

说完了话，他伸出手掌向最后一层弹了一指，那一处便生长出一朵花骨朵儿来。

“将来，若有后世的人来到此地，如果境遇与我相同，这朵花儿自然会开，届时你将花儿带走，整座黄泉便都是你的。若这花儿未曾开放，你便转身离去，否则，整座黄泉，无数鬼差，都将会竭力将你镇压。”

这番话他似乎是特意说给别人听，计明听了已经明白，他现在能够看到这一切，果然都是这男子特意以某种神通在指引。

一切事情办妥之后，男子仰天叹息，“事已至此，世间只剩我一人，我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今日起，我便出外寻找天道，无论生死，都不会再回来了······”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都戛然而止。

时间迅速穿梭，计明眼见男子离开，又看着一批批鬼差来来去去。

前后不知过了多少万年。

计明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九尾的声音，“计明，计明！”

计明回头，朦胧恍惚中看向九尾。

九尾正满脸焦急地看着他，“计明···你没事吧？”

计明全身微震，眼睛半晌才恢复了神采，只觉方才经历的一切仿若真实，但现在一觉醒来，才猛然惊觉一切都是幻境。

他再看向手中的书籍，只见上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这才是真正的似真似幻，庄周梦蝶。

他将书籍放回棺木，转身来到碑前，微微俯身，先后躬了三身，诚心诚意。

在他和九尾的头顶，彼岸花的最高一层上，一个花骨朵儿，悄然地散出光芒，慢慢地开了。

“走，我们再上一层。”计明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