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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多厉害,天知道是这种货色,我还没做什么就吓了个半死,反而是我还要重新去砍竹子,差一点天就亮了。”
天亮以后伞郎就无法在凝聚出实体,那样的话要把竹子运回来几乎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竹子就没法制伞,他又不可能开口向薛止求援。
“谢谢你了。”
伞郎颔首,当做是应下了这声谢,“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吧?”
“嗯,的确不是。”穆离鸦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笑得眼角都弯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喏,就是这个。”
伞郎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东西当即像被刺伤了一般迅速别开视线,不敢再看第二眼。他低声道,“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你们一定要……”
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穆离鸦敛了笑容,很是郑重地说,“我和她约好了会把她交给你,至于你要怎么使用是你的事,你要是觉得看着碍眼的话也可以丢掉,这都是……”
“我不会这样做!”
伞郎突然吼出声,打断了穆离鸦未出口的后半句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的他狼狈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你不是想看吗?那就进来吧。”
阴暗的屋子里,窗户被贴上染过各种颜色的桐油纸,只有一点昏暗的光线被滤了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道,除开桐油的气味,像是化开的颜料,又像是没有干透的纸张。
穆离鸦没有继续往前走,因为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地方供他落脚。
墙上地上,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绮丽颜色,就像是无数盛开的花朵一样。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些都是伞,制成了的和没有制成的,桃红柳绿,雪青绛紫,各种各样的颜色,河流一样铺陈开来,将屋子都淹没掉,光是看上一眼就眼花缭乱。
“为什么?”穆离鸦发问道,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伞?哪怕已经知道这伞郎整日在做什么,可亲眼见到这样一幅景象还是觉得震撼。
伞郎小心地在花团锦簇的雨伞中穿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做了一半的骨架,小心地剔掉竹子上的毛刺,然后拿起来比划一下长度,“什么为什么,除了阿容喜欢还能有别的原因么?她总是被关在屋子里,能够看见的只有院墙和那棵梨树,而梨树一年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开花,眨眨眼花期就到头了。”
在伞郎到来以前,这是她在那枯燥痛苦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好在伞郎来了,他给没有过去记忆的她描述了许多曾经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给她说,我曾经把卖不出去的雨伞在屋子里全部撑开,就当做是踏青赏花。我本来是想苦中作乐,结果她露出向往的神色,说哪怕一次也好,想要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履行了和她的承诺,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姜家那群杀千刀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穆离鸦就靠着墙,静静地看伞郎在屋子另一头忙碌。
“知道什么?”伞郎还是没有抬头,专心地做手上没有做完的活。
在需要用火烘烤竹片的时候,还不等他伸手去拿蜡烛就有一团青绿色的狐火飘到了跟前,他愣了下,“谢谢穆公子。”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可是你有。凡人最多百年寿命,许多事情如果有人刻意封锁不过几代就会被逐渐遗忘,好似没有发生过,但这对像我们这样的妖物来说并不适用。”
这伞郎从前朝末尾的战乱年间起就一直在这世上漂泊,不论是那轰动一时的莲台大案,还是一些可能连当政者都忘记了的事情,他都曾切身经历过又怎么会轻易淡忘?
许久之后伞郎才出声,“噢,你说这个啊。”
“你知道她过去的身份对不对?”
“嗯,我知道。我和阿容熟起来没多久我就知道她和那些莲奴娘娘有牵扯了。”
“她这个地方,”伞郎撩起左边的袖子,按着肘窝的位置轻声说,“有一块莲花样的伤疤。”
不用他在过多说明,穆离鸦就懂了他的意思。
月光一样皎洁的鹤锦是用白鹤羽翼最柔软的羽毛织成的,所以白容的手臂常年伤痕累累,伞郎心疼她自然会想办法为她包扎伤口上药。
即使是在那些终年无法愈合的伤口之下也能清楚地辨认出这块陈年旧伤是莲花的形状。
一般来说白玛教女子多穿白纱佩戴坠饰,莲花烙印普遍出现在那些男性哑奴身上,和长生散一样,都是用来控制他们的手段,强迫他们为教主迟绛效劳。
琅雪身上也有同样的烙印,穆离鸦大致弄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从来没有跟她说,对吗?”
“她都忘记了,我为什么要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伞郎的话中多了几分怨恨,“她都吃了那么多苦,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明白的,你只是不想徒增她的痛苦。”
穆离鸦没有告诉他,魂魄在被投入火中冶炼的那一刻,所有前尘往事都会露出真容。
所以白容已想起了自己的全部过去,包括她曾是白玛教莲奴信女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说要赎罪。
“下吧。下我就离开,还有人在等我回去。”穆离鸦穿过开了一地的纸伞,将怀中的匣子再度摆在了伞郎面前。
这匣子有一些沉,伞郎迟疑地伸出双手去接,这一次他没有再挪开视线。
他强迫自己正视匣子上,手指在朱封上不断摩挲,却怎么都不愿揭开,仿佛他这样做了以后,有什么东西就会永远地碎掉。
“你不打开吗?”穆离鸦见他还在犹豫,“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揭开我写下的这道朱封。如果连你也不要她的话,那么她可能真的要永世孤独了。”
伞郎颤抖的手指滑到朱封边缘,微微揭开了一小条缝,“我知道的,我其实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的语调有些古怪,似乎在压抑什么,“有一次我无意跟她提起生前的事情。我从没见过她发那样大的火,哪怕姜家那死老头子骂她没用,要她再多织一尺鹤锦,她都没有这样愤怒过。她说这不是我的错,说下雨是老天爷的事,怎么能怪到我一个凡人头上……”
“她没有说错。”
何时下雨,下多大的雨,又岂是伞郎这样凡人能够决定的?或许一开始人们是明白这个道路的,但言语能够成谶,说得多了,连他们自己都要相信这荒谬的传言。
到后来已经不知道是雨水造就了伞郎,还是伞郎带来了雨水。
伞郎的眼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泪光,“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是弱小可欺的做人时受尽白眼和欺凌,做了妖怪也不见得强大。他的面容停留在青年时期,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