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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一出现,便有些拜神的意味。宗教对应着人的无知面,不知在这里拜的是什么神明?连个佛龛的痕迹都没有,更不用说神像。
我转头问:“张家历史上曾经供拜过什么吗?”
闷油瓶摇头道:“未曾听说过什么特别的拜神仪式。”
这就奇了,光秃秃的香炉摆在这里,我心想拜空气吗?我来回走了走,有个打坐的禅垫,难不成拜的是活人?细想又不对,若说有什么东西让人不得不心怀敬畏乃至于用香炉供奉,一定是一个虚幻的形象,并且会带来一些没法解释的现象。
凡是使人类产生敬畏之心的东西,都可以演变成文明里的神灵。要么保佑自己顺利,要么安抚神灵不再作歹。那些东西一直工整地摆放在这里,说明无论是历史上的张家,还是之后建造基地的人,都怀有同样的敬意。
我道:“难道这就和土地庙一样,拜的是这里所有东西?”
我小时候在老家,有几回跟着大人拜土地。那是间田边的破庙,比茅房大不了多少,成人在里面都直不起身子,弯着腰活动。印象最深的是那股子味道,因为空间狭窄,浓烈的檀香挥散不去。神像也就几十公分高,拜的时候不只是土地,还有河道和水塘。
闷油瓶抬头看了一会儿,道:“拜的是这岩洞。”
我假想了一下还原后的场景,一个人跪坐在蒲垫上,一根石锥垂在头顶,伏身磕头,再供三根香……这里的遗迹中很多摆设似乎都是出于祭拜,可为什么要拜?这地方虽古怪,却还是挺平静的。
走出屋外,我忽然有点晃神,脚步无端地不稳。地下不见天日,我们看不到白昼黑夜的变化,只能根据手表上的时间判断,现在是夜色很晚的时候了。我心想莫非真的老了?这种熬夜都挺不过去,不禁心有戚戚然。
脑子里确实有些浑沌的感觉,我对闷油瓶说要歇一会儿,便靠着老屋的墙角坐下。也许折腾了这么久,需要恢复力。完整睡一觉不太现实,合眼打一盹也好。
闭上眼后,身体似乎一下变得疲惫不堪,但是不知为何,神越来越清醒。而且清醒得很奇怪,意识起伏不停,仿佛在浓雾中东奔西走,安歇不下来。等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猛地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张青黑色的平面上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即使只出现了一瞬,还是能感受到那股寒冷的气息。体内的意识又不知奔向了哪个角落,场景一闪,看到一根根沉重的铁链。这不是做梦,似乎就是神开始跳脱,杂乱得很。
最后好像针扎的气球一样,瞬间的爆破后荡然无存。我只来得及看到一扇巨门立在黑暗的石缝后,如同始于洪荒的神迹。心脏重重一跳,我睁开眼皮。脑中的理智开始告诉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那扇门竟是开着的。
耳鸣再度响起,这回像是刺啦的电磁音,我又听到黎簇的声音。他说:“知道了。这不是最底层吗?”就好比一阵风送来远方的声音,隐隐约约,微弱得无法捕捉。
一切转瞬即逝,我完全清醒之后,看到闷油瓶有些凝重的目光。他道:“你又听到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心说不仅听见,还看到了什么。刚才的那些仿佛一个碎片化的梦,可是我不知为何十分确定,那不是梦。那种感觉更像是磁铁在磁场中受到影响,被无形的力推动起来,所以与自己无关,是来自外部的什么意识。
我俩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看着这方岩洞,以及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做出来的石锥。我们两个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但是都没有说出来,那个想法实在太诡异。
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人要将屋内做成寺庙供奉的样子。
我抬起手捏捏眉心,闷油瓶把我这只手牵过去握在手里,淡淡道:“刚才发现了一个东西,你来看看。”
他把我拉至屋后,整间房子的后部贴在石壁上,稍稍嵌入,这种融进去的风格更使我不禁想起广西的张家楼。闷油瓶一指,手电一齐照在那道嵌缝上,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射出了反光。
我定睛一看,是一截弧状的粗铁,半埋在石中。这道铁箍后面,则是一节粗硬毛糙的东西,我用手指戳了戳,心念电转,心说这表皮的形状和颜色不就是蛇柏吗?
“怎么回事?”我道。
闷油瓶握着手电从下到上照了一遍,示意给我看。几根粗大的蛇柏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攀附在壁上,向上延伸了一段便彻底埋了进去。至于我们所能看到的那些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被许多三指粗的铁箍固定着,活似紧箍咒。
此处的蛇柏比我们之前见到的要粗壮得多,不过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动弹。莫非这也是张家的杰作?我顿时感到厉害过头。
闷油瓶叫我来看,肯定不是为了显摆他们家族多么牛逼。这似乎是一套装置,那些铁箍两边还敲进楔钉,钉上好像又接上了别的东西,但是至此便埋到石里,辨认不出。我往前挪了一步,脚边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个弩机般的玩意儿竖在地里。
没有弦和箭,但是比弩机复杂百倍,不如说是个复杂的机关更合适些。它应该是装置的起点,或者说是总控制机。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工艺做的很细巧,唯一能活动的地方,是顶部方块一样的扳机。
这方面我是门外汉,便转头望向闷油瓶,想知道他有何高见,那家伙却仍在研究蛇柏上的铁箍。我把头凑过去,“还有什么问题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箍一道就能钉住蛇柏了?”
他手指在铁箍上摩挲一阵,然后伸给我看,指腹上多了些灰色的石粉。我掰起他的指头,心说这是什么?难道那植物怕这种成分,从而有了制伏的办法?我抓着他的手,把手指按在一截蛇柏上,那玩意微不可察地一颤,果然对粉末的刺激十分敏感。
我正思索着粉末是从什么东西中研磨出来的,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这种成分,突然听见了小满哥奔跑的脚步声。我对步伐的节奏已经非常熟悉了,一回头,果然是我儿子的身影。它冲着扑向我,直立起来脑袋拱在我肚子上,舌头伸出来直接蹭着衣服。
之前明明让它坐在原地,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一路跑了过来。小满哥两只前腿扒着我,做出回头的动作,再转过来抬头看着我,然后又回头,如此反复几次,我立马了然,拍拍它的脑袋。
它突然飞奔过来,肯定是因为待着的地方出现了异常。闷油瓶拉着我慢慢后退,缩到房后与石壁的夹角里,唇前竖起一指示意噤声,接着又低头看了眼小满哥。它到这个眼神后,果然一动不动,连舌头都回去,不再发出哈哧哈哧喘气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用眼神驯狗,我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