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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算一次吧。
自前殿之北向南行去,金色的碧宇在日头里一路炫耀着它的辉煌。沿路碰到好几队身着黑甲的未央禁卫,狗监牵来的引路狗围着我不停狂吠。二舅对来人一一作揖解释。
宣室殿以木兰为栋椽,椽头饰金,杏木作梁柱,金纹玉饰,青窗红瓦,雕栏玉砌。殿前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步行。沿着长不见尽头的石阶拾级而上时,我不禁暗忖,当年丞相萧何给未央宫前殿规划这么多台阶,臣子们每日爬上爬下,是不是个个儿练得身强力壮,走路不带喘。
“还行吗?”也许是感觉到我慢下来,二舅停下了脚步。
“不碍事。”我努力跟上他。
“卫将军请留步,陛下正在议事。”将进殿时,我们被小黄门拦住,不过我还是可以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
“朕说了,此一役,不成功便成仁,他王恢当初是怎么在朕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万无一失的?”看来天子又在暴跳中。
臣子回了一大通,声音有点耳熟,但听得不是很真切。
“公主不是刚送去和亲吗?”天子质问。
送公主和亲?不是吧,卫长不到六岁,阳石才三岁哎。我抬头仰望二舅,如果二舅听了这话没啥反应,那么应该不是在说我那两个表妹。
“说吧,军臣到底想要什么?”
这次我伸长了耳朵,隐隐听到“云中”“雁门”几个地名。
一阵沉寂之后。
“不如把甘泉宫也给划给他,岂不万事大吉!”
只听背后一人沿阶奔来:“卫将军,去病的弓箭找到了。”
远远的就能望见公孙敖背着我的紫杉长弓,不禁欢呼雀跃。
“贤侄也在这里啊,”公孙敖拍拍我的头,“才数月不见,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趁你舅父们不在,不好好吃饭?”
我知道他在拿话逗我,也不生气,只是接过紫杉弓道:“去病谢过公孙将军。”
“不用客气,物归原主了,拿去玩吧。”
二舅问:“可知找到弓的是哪位壮士,姓甚名谁?”
“是北军的一个胡人买下的,好像叫赵信。”
待公孙敖告辞离去后,我乖乖地将紫杉弓交到正紧张地瞪着我们的小黄门手中。
第22章22骚扰
三月三,桃花开,郊游日,上巳节。
我蹲在泛青的柳树下,啃着小姨亲手做的馕饼,望着远处放空。溪水边,卫家人和苏家人饶有兴致地安营扎寨。嬉闹声传来,从我这里可以望见卫长奔跑的身影和挺着隆起的肚子追赶她的小姨。
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比如大舅大衿娘小别胜新婚,整日里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大衿娘烧菜都不带重样;比如小舅逢人就吹嘘他在前线退敌的经历,同他被派去代郡做后勤的事实,两者之间无可调和的矛盾。
再比如,二舅百忙之中居然接受了苏葭的邀请,两人一同前来参加这种女眷们的汤沐节活动。
从前线回来后,二舅如预料之中一般接下上林苑统管之职,每日未央期门上林三点一线劳累奔波。像二舅这种工作狂,天子恨不得一个掰成几个用,然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放心地到处玩乐。所以当苏葭邀二舅一同出行时,惊讶的不只是我。
那日在宣室殿,二舅请求带我一起回卫府时,皇帝确切地表达了他的意向:希望二舅留下来。
“仲卿你看,一场仗打完,一下走了俩侍中,承明殿的位置总要有人顶替吧,上林苑总要有人来照看吧?”天子说这话的语气,完全不像刚刚才把将屯将军王恢投进大狱的冷血帝王。
“可是臣还要照顾去病。”二舅的态度还挺坚决的。
“仲卿的外甥也是朕的外甥,要是不放心,你俩就一块儿住在未央宫里,如何?”天子继续盛情邀请,姿态同前阵子在韩说面前动不动乱吼乱摔还家暴的帝王判若两人。
我默默地在心里替二舅翻白眼。果然二舅不负所望地回复道:“去病这几个月已经给陛下添了很多麻烦。还是臣带回去照顾的好。”
天子挠挠头,抛出第二枚借口:“可是外甥的腿伤还未痊愈,不宜走动。”
“臣的腿伤早好了,臣昨晚差点就出未央宫……”话一出口,我立刻后悔地打住。二人齐齐扭头,一副“小孩子不要插嘴”的表情,瞪得我赶紧埋头盯地。
所以那日谈判最后的决定,二舅带我回卫府,我出门必须有贴身侍卫跟随;二舅接管上林苑,承明殿由大舅和另外一位侍中轮值。反正这些事未必是天子妥协,因为多一份工多出的薪水本就没有多少秩石,恐怕还比不上平日里太后给卫家人的赏金。
“仲卿以后记得常带外甥来宫里走走。”末了天子丢下这么一句。
“诺。”二舅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乞望二舅,希望这件事上他不会真的遵循圣意,我可不想再回来喝药禁足。
“最近宫里不太平,你暂时别回太学。”回家的路上二舅这么宽慰我。
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饱餐了一顿大衿娘烧的关中辣子鸡。大衿娘的手艺比宫里御厨做的那些清汤寡水的药膳美味百倍,于是没多久,我又像吹气似地胖了起来。
冬日里天气好的时候,曹襄来卫府找我玩,顺便捎来了我的火云马,书箱,还有出入未央的门符。火云经过公主府的人悉心调料,伤势好得很快,只不过马全身几乎都是白毛,所以臀部留下的暗色十字伤疤比较扎眼。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本来就是会变色的汗血马,不行拿白漆涂一下呗。”正在院子里同曹襄踢蹴鞠的小舅,见我盯着马厩闷闷不乐,这么劝我。
可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火云马自从伤愈之后,明显丧失了往日的温顺乖巧,至少它不愿意再乖乖卧下前蹄让我爬上去。纵使擅御的二舅,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安抚一触地就蹬蹄又喷鼻的火云。
“舅父再给你物色一匹新马,这匹马还给舅父好不好?”多次尝试后,二舅抹着额上的汗珠道。
我不舍地将手抵在火云带着热气的粗糙黑色鼻尖上:“可是我迟早要学会自己上马的,不是吗?”
“这倒也是。”二舅蹲下身来,试图说服我,“其实,舅父并不介意你踩背上马。”
“可是我介意。”我赌气地转过身,不去看他。
二舅从我身后环抱住我,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叹。
“倘若你再受伤怎么办?”
“我自己会小心的。”
“今年采购我会留意合适的马匹。”
“我只要火云。”
“好吧,都依你。”二舅微微上扬的尾音隔着脊背闷闷地传来。
呆在卫府的这段时间,我将二舅给我的孙、吴、司马那三本兵书翻了好几遍,又借来围魏救赵的《孙膑》、先秦道家的《鬼谷子》等数部著作,心得抄了许多,得着机会也同几位舅父辩论一番,亦被小舅嘲笑“一次读太多,贪多嚼不烂”。
大衿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