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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以天子为首的中朝与藩王之间的关系一度趋于紧张。赞成削藩的主父偃一年之内连升三级,枚皋也已审时度势,果断抛弃了之前田力捧的《淮南鸿烈》,转而大肆宣讲披着儒学之皮的一丘之貉《吕氏春秋》。
也许是受不了韩说离开以后经书课上对答者寥寥的冷清,枚皋这家伙开始天马行空地大讲百家轶事,以显示自己的幽默风趣。不过枚太傅毕竟不是东方朔,净讲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只能令人质疑他到底有没有得到《七发》作者枚乘的真传。
外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只是很轻很短的声响,也足够令我眼前的每个蝇头小隶,瞬间变成一个个实心的小方块。随手换一本,读了几句,隔壁几声轻咳后,面前的文字又迅速化作一串串不认识的道士画符。
心神不宁之下,我合上书简,抓起披风,趿拉着木屐推开门。
第23章23试探
庭院里很安静,杏花微雨,月华朗照,清辉洒下一片树影婆娑。家里人已经都睡下,府门已落锁,侍卫从下人房里探出头,看见我站在庭院里,瞄了门锁一眼,放心地转身回屋接着睡。
从厨房摸了个陶杯取了些水,我轻轻推开对厢的门,屋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书案上摆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和喝剩的药渣。
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榻上的人已经又陷入了沉睡。月色银白,落在他微微红润的双颊,我伸手抵住他的额间,的确有点儿烫。
“冷……”好看的眉轻轻皱起,二舅发出不适的呢喃。据我的经验,风寒的头几日最是难熬。
我将水杯搁在榻边,解下披风,悄悄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带着小小的窃喜,我感受着二舅无意识地攀上来,将我作为仅有的热源箍在怀中。
白日里的对话翻上心头。
我还记得,二舅与陛下的相遇是在建元新政失败后的低谷期,平阳府那场我不经意误入的筵席上。那时的二舅还是个闻鸡起舞的翩翩少年,那时的天子还是个绮纨之岁的龙驹凤雏。陛下把二舅从平阳府带到京城,七年里,他给二舅灌的迷魂药无非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什么我会知道?不仅因为二舅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而且因为那几个字现在就裱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
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生在皇家,也并非事事顺理成章。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这些年我目睹二舅默默地陪着天子斩荆破棘;我见证他们二人自权力交叠中脱颖而出,而这迷魂药便是他们一同前进的动力。军队、内阁、儒思,如今,距离成功应该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也是最艰难的抉择,最痛苦的蜕变。
我没有忘记李敢吐出“那种人”这个词时轻蔑的语气。我是那种人吗?也许李敢的指控没有错,可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做那种人。也许那些传抄《上林赋》的士人们会很介意,而且有朝一日也会回过头来攻击我,但那又如何?如果二舅是那种人,那么,我想成为和二舅一样的人。
如果二舅是那种人,那么,我就有机会。
我朝体温稍高的温暖怀抱里拱了拱,侧过头。身边人呼吸渐渐沉稳,羽睫盖住了近在咫尺之人的双眸。那一双睫毛下覆盖的黑瞳,在别人看来,真的很像我的眼睛吗?这也许,是彼此血脉相连的见证;也许,我们天生本就是一类人。
我伸出手,好奇地拨动二舅唇边新萌出的小绒毛。面前这个人每天都在努力变得更强,我很久没能看到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了呢。
“嗯……”对方感受到我手指的碰触,忽然侧身欺压过来,将我圈在臂弯中。
一瞬间,我的嘴唇同他的碰到了一起。
很快,不容我多想,起初温热的触碰,变成他轻柔而熟练地撬开我的唇齿,不带丝毫犹豫地,不断加深吻的力度。
男人的双眼并未睁开,青丝拂在我额间,英挺的鼻尖刮蹭着我的脸颊。他的唇有些干涩,齿间萦绕着些许草药的苦味,早间我唇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一丝疼痛伴着一点血腥味自舌尖传来。浑身上下过电似的不住地颤抖,我无力地瘫在榻间,被动地享受着他这么压着我,吻着我,攻城掠地,不断索取,仿佛我与他已经借此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然而除亲吻以外,我本能地觉得应该还有其他表示爱恋的行为,但是具体该做些什么,我并没有概念。
除了“二舅在吻我”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其余一片空白。
“陛下……”唇齿相依的感觉消失,二舅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喃喃。
听到二舅睡梦中呼唤天子,就好像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血液向着四肢百骸迅速散去。我轻轻推开他,仰躺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感受着自己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一吻终了,试着屈起手指,刚才那种完全僵直的感觉已经开始消散。待情愫稍平,睡意袭来,我重新缩进身边人的怀抱中,枕着他坚实的臂膀,任由他紧紧环住我。
以后机会多得是,总有一天,二舅会是我的,而且永远是我的。
***
被人八爪章鱼似地环抱着,昏昏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猛地睁眼。月色在榻边投下一片黑影。黑暗中,天子的容颜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我。
这个梦实在过于诡异。我还来不及反应,天子已经伸出手,拎小鸡似的将我从二舅温暖的怀抱里揪了出来。
“多大人了还窝你舅父榻上,快回自己房间去。”将我丢出二舅的厢房,帝王转身,迅速合上门。
冷风吹醒我,原来这不是梦。
东方天际已经隐隐泛白,揉揉眼睛,院子里居然立着好几个人影,有未央宫的宦者,有牵着马的侍卫,还有杵在门口,怒容满面却又生无可恋的大舅。
我的披风和木屐还留在二舅房间里,此刻全身上下只剩一身亵衣。于是我光着腿杆,赤着脚板,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地拐回我自己的房间。
春寒料峭,我连打几个喷嚏。
没过几天,就听到大舅的哀叹,一下子三个病号!
***
暴雨如注,一连二十多天。渭水、霸水的水位涨得很快,京师的人们虽然嘴上不说,心中渐渐开始动摇。当黄河瓠子决堤,淹没十六郡的消息传来,对于天灾的恐慌令关中人人自危。河东水位居高不下、关东枢纽被切断,京城米价、肉价飞涨。好在食盐由于早先归官营官屯,被桑夫子成功限制在了小幅浮动上涨,卫家靠着朝廷临时拨粮,日子比从前紧一些,但也还过得去。
天子力排众议,决定开放函谷关,向上游疏散难民。各地征调民兵塞堤时,征兵疏洪的重任落在了外朝大夫汲黯等人的肩头。
“中朝难得做一次甩手掌柜。”饭桌上大舅这么评价,“外朝里塞满了田受贿上来的人手,现在该是那些食君俸禄之人拿出点真才实干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