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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聪明的郡王殿下想了想雷苗可怕的药酒作料,馋虫顺着嗓子眼原路爬了回去。
仰阿莎看他那个怂样,一口气直接喝掉大半壶,静默半刻说道:“殿下,我仰阿莎可以为情义而战,但我身后的雷苗不行,也不能。”
梁检知道出兵木邦不是江湖殴斗,大佬一声吆喝就能群起而攻之,每个人的决定背后都有深刻的政治考虑。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软皮地图,上面木邦东北交雷苗,西南连大启。
梁检揽过火烛走到仰阿莎面前,铺开地图,手中红烛已燃过半,鞠着满满的红泪,他手腕微微一倾,在地图上留下一道斑驳的红线。
“罕温家仅留孤子,百官也几乎殆尽,邦本散尽难以维持,如此局面若无外力育民休养,必遭大乱,还请将军善待边民。”梁检的手指顺着蜡印压过,昏黄的烛火在他眼底烫下一道金色印记。
罕纳给仰阿莎的求援信中,明确提出雷苗此次出兵救援,木邦世代与雷苗争执不下的北部十三镇将全数划归雷苗版图。
如今罕温家族仅剩幼孤,她需要大启的承认,才能拿到罕纳的承诺。
仰阿莎执起地图,既不兴奋也不难过,此时她只是一位理智到丧心病狂的统治者,手持十七万雷苗将士的性命,换取的绝不可能是礼仪仁义,而是永远都不可满足的雷苗利益。
“他日殿下若登大宝,雷苗必紧随左右。”仰阿莎双手置于胸前,行了一个古老的雷苗礼。
梁检长眉蹙起,面如寒霜,沉声说道:“将军知我无意于此路。”
仰阿莎突然大笑出声,抄起酒壶沉默地喝了几口,才说道:“人说世道无常,岂知世道无情,所得皆空、所期皆梦、所避皆随、所行皆乱。”她眼神悠远,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喝尽,“我又怎知自己会走到今日这步,可我若不争不抢,怕是殿下现在只能给我烧纸上香了。胸怀天下、肩扛四海,如何独善其身?你退一步便是一条人命,你退百步无数人全族给你填命。殿下,仰阿莎踏着累累白骨走到您的面前,同样不希望成为您步下人命一条。”
两人目光冷冽地碰在一块,梁检可入画的眉目隐在昏灯下,情绪起无言相对,又沉默抵抗,好生复杂。
仰阿莎一手持烟枪,一手拎酒壶,推开房门走入一院孤雪中。寒月下,瓦蓝的苗衣,冷白的银颈圈,乌黑的烟枪,英姿笔挺,凛冽长留。
第34章京察
仰阿莎与黄蒲在通州渡擦身而过,一个南渡一个北上。
黄蒲到京城并未直接去王府,而是先去了岳修民府上拜访,之后抖落半身霜雪,规规矩矩递了名帖,这才进了王府大门。
他刚要行礼,就被梁检扶住,“黄大人受委屈了。”
“殿下哪里话,下官不过放了个大假而已。”黄蒲看着如玉似雪的郡王殿下,感叹道,“倒是殿下孤身于京城,如履薄冰,下官惭愧。”
黄蒲非进士出身却能掌大理寺,做天子近臣,本就被两榜栋梁们视为妖魔,还跟都察院干了四年仗,一朝虎落平阳可想而知,那帮老疯狗没咬死他都算好的。
“大人知我,孤山不孤。”梁检让他入座,二人寒暄两句便进了正题。
“下官不知殿下此次京察需要何种效果。”黄蒲问道。
他和岳修民都是黄鼠狼成,不用放屁都能闻到对方的味儿,勾兑一番自然知道目标所指,但度量和时间的配合自然要问过始作俑者梁检。
“我已派出沈九娘、胡未迟,分两路聚集北南两地巨室商贾进京协商期引之事,不日入京。在此之前,我希望大人立刻展开京察,声势要大,动作要小,确保筹集粮饷之事廷议期间,这帮碎嘴子不会掀风倒浪。”
久经考验的黄大人,常年奋战在与言官肉搏的第一线,心下了然,“外官降职,京官罚钱。”
梁检喝了口热茶,饶有兴致地示意他讲讲此中玄机。
黄蒲道:“殿下有所不知,外官富、京官穷,外官多有本地豪绅、地主孝敬,也多少借官职做些生意,更有甚者抽税负、昧粮饷,所以,外官不看俸禄看官职捞油水。京官就不同了,都察院那群老酸菜梆子,除了俸禄没有其他油水,穷得叮当乱响。朝廷近年银钱紧张,有时会给官员以物抵俸,您去西街市看看,做小买卖的大人们不少。俗话说英雄折腰为斗米,京官罚钱就闭嘴。”
梁检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若有所思,静默片刻才说道:“各地田税多以出产物上交不是办法,国库不上银子不说,标准不一、存储处置皆不便,不是烂在库里就是随意浪了。”
黄蒲没想他能跳到田税上,愣神一下忙劝道:“殿下啊,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您不能才砸簪缨家饭碗,就动外官家锅灶啊。”
梁检笑了,瞳色却是冰冷的,“黄大人放心,我不会上赶着作死,不过此次筹集粮饷机会难得……”
他话未说完,黄蒲就起了一背鸡皮疙瘩,木邦之事起因怕不简单,他刚见岳修民,听他言语中有意从龙,难道殿下真有此意?直觉告诉他梁检不是这样的人,否则早在山西就可设局坑死太子,而不是帮太子除了宣王。
但三告投杼,宣王废了,太子又是个草包,旧势力被皇上撸去了大半,此时平静的朝堂看似党争平息,其实暗潮涌动,新旧世家暗中比力。殿下要卓乎不群的干事根本不可能,不知会被这股暗流带往何处。
梁检似乎察觉他的担心,“黄大人,前路多舛,未知之苦、无诉之忧,你我但求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黄蒲听此言,瞿然而惊,连忙正身回道:“下官定办好京察事宜,不负殿下嘱托。”
***
背后站着临江郡王和内阁次辅的黄大人,虽然只是个六品芝麻主事,却拉开了京察腥风血雨的大幕。
起初参黄蒲、岳修民的折子如雪片,铺天盖地糊了内阁大人们一头一脸,差点把陈阁老给砸趴下。好在岳修民是个胆壮心黑的主,统统留中不发并誊抄永宁帝。
永宁帝被这帮老疯狗追着咬了满脸牙印,一看跟内阁干起来了,兴奋地手舞足蹈,大笔一挥交由内阁全权处理,自己一边往丹炉里塞奏章,一边喝小酒就仙丹,少说年轻了二十岁。
黄大人不愧是掌刑狱出身的,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第一个被他职踹回家种红薯的是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他表弟;第二个被降职地方处理的是都察院监察御史黄磬,他远侄;第三个被降职的是工科右给事中,这位是他亲舅舅。
料理完自家亲戚,黄大人搓搓手,准备给浅水池里的二百多位王八挨个放血。
京官们,特别是都察院二百多七品疯狗监察御史,这才反应过来,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