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生阴阳眼,观尽世间灵
对此,祝大河嗤之以鼻,在祝丰年娘亲的灵堂上,大发酒疯,怒气冲冲地将那道士赶了出去,
一边赶,一边破口大骂道:“你个满嘴喷粪的臭道士,给老子滚!去你祖宗十八代的杀孽、怨气,你再他娘的放屁,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唉……”
道士被祝大河打得鼻青脸肿,却不还手,只是连连叹气,最后掏出一张银白色符纸,偷偷塞进当时尚在襁褓里的祝丰福怀中,悻悻而去。
说来也奇怪,嘴上说道士满嘴喷粪的祝大河,自那日安葬完祝丰年娘亲后,便辞去了安邑县衙刽子手的职务,回大祝庄老老实实做起了庄稼汉。
想起这些往事,祝大寿不禁暗暗摇头,无他,自己这位族兄,也是苦命的人呐……
只见祝大寿双手拎起外衣衣角,将衣服再次披在身上,脚下踢着布鞋,隔老远就望见祝大河孤零零坐在门外。
深夜,一个人坐在大门外,这还能没事?
“大河老哥,福娃子方才大半夜跑到我那敲门,说丰年出事了,福娃子性子你也知道,说话也说不清楚,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怎么样,丰年没出多大事吧?”
祝大寿走进祝大河,只见他手里拎着一坛浑浊酒液,满眼血丝,多日不见,原本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花白。
他记得,以前的祝大寿身子骨尤其硬朗,寻常三十来岁的青壮年也不如他,如今怎么这番模样?
“没事,福娃子那憨货就是欠打,没老子当年半分血性……”
祝大河醉眼朦胧,抬头迷迷糊糊看了祝大寿一眼,随后又猛地向口中灌了一口酒,继续道:“要不是他长得像老子,一看就知道是老子的种,老子早就弄死他了!”
“咳咳,”
祝大寿干咳一声,满头黑线,心想自己这位族兄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老样子,稍微喝点酒就喜欢说胡话。
“那行,既然没多大事,那我便回去了,哦。对了,你说话小点声,别打扰到素琴娘俩休息。”
祝大寿转身欲走。
没办法,这终究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掺和。
“没事儿,安生前几日被素琴带到县里探亲了,现在啊,家里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好啊,一个人逍遥,自在,关键是我一个人,命硬,谁都弄不死我……”
祝大河说着说着,明明一铁骨铮铮的汉子,眼眶竟红了。
祝大寿从祝大河的话里,察觉到不对,望向漆黑的屋内,心下没来由划过一阵恐惧。
“大河老哥,丰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福娃子方才和我说丰年就在家里,你却说家里就你一个人,那丰年呢?”
面对祝大寿的疑问,祝大河笑了,又往口中猛灌一口酒,苍老的脸上,划过无声的泪。
“他啊,他死了,命没他老子硬,哈……哈哈!”
说这话的时候,祝大河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而且面上还带着笑。
刚开始,只是轻笑,可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祝大河整个人就如发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昨天晚上,他娘托梦给我,说什么这两天别让娃娃们出村,我都和他说了,可他不听啊,非要跑到山里挑什么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那玩意儿是他能弄到的?”
“这下好了,东西没弄到,命也没了,我去寻他,只寻到一具尸骨,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祝大河笑声越来越大,可看他的面色,比哭还难看。
虽说在笑,浑浊的眼睛止不住滚出热泪,一颗颗豆大泪珠,顺着下巴,狠狠打在地面上,激起阵阵烟尘。
“其实啊,那年之后,我偷偷去找过那个老道士,老道士还算有点东西,给我一碗符水,说只要我以后,手上别再沾染杀孽,两个孩子定能平平安安长大。”
“老子喝了,曾经还觉得有用,现在来看,全他娘的放屁!”
说完,祝大河往嘴里又灌了一口浑浊酒液,可这次,酒液四散,怎么也倒不如口中。
祝大寿闻言,满脸震惊,今天早上他还看见祝丰年出门,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他不相信这只酒鬼喝完酒之后的胡言乱语,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丰年死了,那丰年的尸骨呢?祝大河,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
祝大寿此时终于拿出自己作为村长的威严,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容不得半点玩笑。
“丰年啊,就在屋里躺着,油灯放在进门右手边桌子上,你动作小点,别吵到他,丰年他要面子,要体面的走……”
祝大河又开始说胡话,声音渐不可闻,只听“啪嗒”一声,酒坛子顺手划下,伴随着浑浊酒液,齐齐打碎在地上。
祝大寿回望一眼,没去管这只老酒鬼,进门摸索一会儿,成功找到了油灯和火折子。
他现在心里有八成把握,这酒鬼应是酒喝多了,耍酒疯,和往常一样,打伤了祝丰年,祝丰福那小娃娃找自己告状嘞!
“呼~”
伴随一声短促、有力的吹气声响起,打开的火折子亮起火星,可随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风,亮起的火星随即熄灭。
如此反复数次,身边总有一阵阴风吹灭火星,就像是身旁有人在故意恶作剧一般。
“奇怪,我还就不信,今天这火折子还打不着了!”
“呼~”
祝大寿对着火折子又吹了一次,这次,终于没有阴风前来侵扰,他点燃油灯,屋内瞬间明亮。
他将油灯拿在手上,往漆黑的里屋走,他记得,祝丰年的房间,就在里屋……
祝丰福手里提着灯笼,怯生生地缩在院子拐角,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祝大河,就是不进屋,仿佛屋内有什么令他感到可怕的东西。
随后,他看到一团绿油油的亮光朝他这飘来,祝丰福害怕极了,提起灯笼就想往外跑。
那团绿油油的亮光,就如同跗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
祝丰福急得双脚跺地,看这架势又想哭。
亮光见祝丰福想哭,瞬间便老实了,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祝丰福见状,噙着眼泪的眸子泛起好奇,蹑手蹑脚往亮光这里靠,再快要靠近的时候,忽然开口,语气里伴有疑惑与欣喜。
“丰年哥……是你吗?”
祝丰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亮光,顿时喜笑颜开。
“丰年哥,真……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