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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韶光,正是万物滋养,百兽逐群的好时光。大白未曾被骟过,也到了发情的季节。
谢走近大白,就见骊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前蹄不安份的在草地上刨坑,大白倒是轻松地用长着漂亮鬓毛的颈子蹭了蹭骊马的颈,示意它不必害怕。
谢摸了摸大白长长的脸颊,说了一句:“你若是想留在这里,我便卸下你的鞍辔,放你回山林。”
大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像是听的懂这句话,大眼睛看看谢,又转头看看旁边紧紧偎着它的骊马,似在犹豫。
谢并不急,耐心等待大白的抉择。
一旁的骊马虽然听不懂,却也站在大白旁边,漆黑的马蹄毛色亮丽,腰背中央有一条金褐色的脊中线,鬃毛短硬,呈锈黑色,直直竖立在脖子上,而不像一般的马匹,马鬃长软,垂置颈部的两侧,当真英武得很。
大白将头往谢怀里使劲拱着,谢以为它在与自己道别,便搂住它的头。
大白是纯阳宫一匹母马十岁时候产下的马驹,母马年纪太大,死于难产,大白生下来身体便比寻常马驹瘦弱许多,恰逢那时候马瘟流行,燕小霞焦头烂额,无暇照顾大白,便托谢照料。
谢受人之托,将大白带到他在论剑峰随手搭的草庐,同吃同睡,可说除却练剑之外所有时间都用在照料大白之上。
一年之后他将大白送还燕小霞,结果未及半月,燕小霞又找上门来,说大白脾气暴躁,根本不服驯化,还咬伤了一个想偷偷爬上马背的小弟子。谢随燕小霞下了一趟论剑峰,在马厩中见到了体态匀称的大白,彼时它在马厩中央,浑身暴戾之气,旁边空荡荡,没有一匹马愿意靠近。
谢走近它的时候,并未出声。
大白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扬蹄便踢,谢指节重重敲在它前蹄胫骨上,待它吃痛放下前蹄,便趁机翻身伏上马背。
当时的大白因为无人敢骑,又不受驯,还未上辔鞍,谢只得两腿夹紧马肚,手掌抓牢马鬃,任由大白不停地起扬,甚至冲出马厩,在华山那羊肠小道上颠簸跳跃,始终未能把他摔下马背。等到大白喘着气跳不动了,谢才单手握拳,在马背上连砸三拳,将大白揍趴。
大白挨了顿揍才发现揍它的人竟是谢,顿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发狂。
谢下马,拍了拍大白脑袋,留下一句“听话”,转身而去。
后来燕小霞特意提了一壶酒上论剑峰,说要与他切磋养马之道,被他以练剑无暇为由,拒之门外。被师傅撵下山的时候,燕小霞特意牵上大白,在纯阳宫下山的路口等着他。
“虽然你作为师兄很无情,可是我这个师弟可是有情有义,谢师兄你若回纯阳,可记得要与我聊一聊驯马心得。”
幸好师弟不是让他一定要把大白带回去。谢摸着大白的头,欣慰的想着。
出乎意料,大白从谢怀中抽出头,牙齿紧紧咬住他的长袖,往自己背上拖。
谢看了看大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迹洇透绷带和中衣,已经染红了外袍,便了然。定是大白见他受伤,不忍离开他。心中一阵暖流,谢牵起缰绳,翻身上马。
大白引颈嘶鸣,与骊马依依惜别之后,便转身离去。
骊马不肯跟上,只得伫立在小树林中,目送大白的离去。
谢转头看了一眼骊马,突然发觉之前看到这匹马时心中浮现的不谐是来自何处。
这匹骊马,竟是一匹公马。
摇摇头,谢将此事抛开,沿着原路往回走。
官道虽然平坦,却不安全。
一人一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丝毫不力气,再陡峭的山路,如何比得上天下第一险的华山羊肠道。
谢坐在马背上,焚天失去剑鞘,便用一块深蓝色的棉布包裹好,背在身后。
剑者走到哪,他的剑就在哪,不离不弃。
路过通天泽的时候谢勒马停住,前方的小路有两条分叉口,一条往北过桥,顺着官道一直往东走,通向洛道,另一条往东南,通向闻香岭,谢走出来的地方。
凤齐的身影在他心中浮现,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谢难得迟疑,也许凤齐与他失忆的过去有关?
谢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他记忆中只从被师傅从江边捡起来,带回纯阳开始。师傅带着他在周围村落城镇询问了一圈,却无人认识他,见他无依无靠,便将他为徒儿。
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落在江里?自己的亲人在哪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谢一再反复询问自己,脑中全是空白。可是自从他第一次握住师傅的佩剑,他心中便茫茫然产生一个念头,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何妨,只要能够变强就足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除剑之外,再无旁骛……可是今时今日,他却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心思紊乱,该不该找凤齐问个究竟?谢还未来得及思考清楚,眼角却掠过一抹黑红。
草地上有一滩血迹,他看着血迹淋漓而来的方向,正是闻香岭。血迹已经变黑,谢下马,蹲在一旁,手指在染血的叶面了,然后放在鼻端。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不可闻的药味。
谢转身上马,疾驰闻香岭。
那座雅致的小庭院还在那个位置,却是火光烧天。
谢下马,一路往里,已经看到了好几具尸首,尸体上有各种兵器伤痕。
凤齐的禅室也着了火,谢冲进去的时候,那副价值□□的琉璃屏风已被火舌吞没,被烧焦的绢本飘落在谢面前,上面只剩一个“轩”字。
屏风后有人。
谢将趴在地上的人抱起,一根横梁已经受不住烈火煎烤,轰然倒下,正堵在门口,将他来路封死。熊熊的火焰吞噬完房间里的所有,浓烟不停的灌进谢的口鼻,熏得他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分辨出窗口在哪里,谢毫不迟疑地撞破窗户,从窗口脱身而出。他将怀中的人抱到火舌蔓延不到的地方,将人翻过来,发现不是凤齐。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满脸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就连衣服都被烧的到处是洞。谢视线从他脸上滑过,停留在他的手心。
少年手心里紧紧拽着一串陈旧的黄檀佛珠,不多不少,十八颗。
谢楞楞地瞧着佛珠。
少年醒来之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流着眼泪望着谢。
“是你!是先生救过的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先生,他被十二连环坞的贼人抓走了。”
谢着魔似的,从少年手中取过佛珠,一丝不苟的摸着每颗珠子,认真而细心,就像平常擦拭焚天。
“先生救了你一命,你一定要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