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春天》 (16-17)
16
也许是那一个月我两个半球来回窜,也许是我随着客人吃了什幺不应该给人类吃的东西,反正我在北京七月的烈日下,穿着厚厚的西装,扶着车门就是打不开。
”
我洗了个澡,到厨房里找水喝,打开冰箱我愣住了,冰箱里满满地装着各种水果、牛nǎi、半成品、零食,原来的十几瓶水很冷落地放在角落里。
冰箱释放的强冷空气也让我稍微清醒了:我好像生病了,有个人送我回家。
另,医生建议你少喝冰水!下面是一张超市的收据,212元5角5分。
”她干脆利落地报出数。
东、西方任何节日,在我看来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大吃一顿妈妈做的家常美食。
再看看辛夷律师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想想她也是一个人过中秋,我何乐不为做个恶人--在她眼里我的一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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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看看表,“再有20分钟她就到了,来,辛律师,这边坐!”我们来到个安静的角落,他周到地帮我拉出椅子,待我坐下来,他才绕到对面,拉出椅子,弯腰,光秃秃的头顶正正对着我的脸,我想起他是谁了。
耿逸飞生病那次,闹着不去医院,我万般无奈之下给雅欣打了个电话,雅欣恶狠狠地,“我找个高手好好治治他!”在我对面落座,笑眯眯的王承志医生就是那个高手。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自我介绍说是宋院长的学生,可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套针---针灸用的。
他给耿逸飞号了号脉,真的在耿逸飞身上恶狠狠地扎了几针,耿逸飞的烧很快退了。
他又让我在熬的粥里放两味药,之后又抽空过来给耿逸飞扎了几针。
我离开耿逸飞公寓的时候,耿逸飞睡得就像个刚从外面回来,玩累了的大孩子---王承志医生的原话:四时不分,饮食不调,过于劳累。
王医生热情地给我倒上茶,“来,喝点茶,雅欣说你爱喝菊花。
”我喝了一口,“王医生,好久没见,你一定挺忙的!”王医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非常不整齐的大黄牙,“还好!说来真巧,上次见面之后,我也出去了,在霍普金斯,年初才回来,没想到你就在纽约!”“啊呀,真是巧!”更巧的是雅欣怎幺向这个几乎不熟悉的医生报告了我的行踪和喜好?我看着王医生有点紧张又带着几分讨好的脸,心里警铃大作:雅欣急匆匆的电话,眼前王医生的表情,还有耿逸飞恶毒的警告…不会吧,大家就这幺见不得我不进步!“王医生出去是进修xiōng外还是针灸?”王医生笑呵呵地扶了扶眼镜,“当然是xiōng外,当然是xiōng外,中医是我的业余爱好!”“像王医生这样中、西都通的年轻医生现在可不多见了!”我该如何让他对我没念头?“你们宋院长一定特别喜欢你吧!”“还好!从小宋院长就挺喜欢我的!”王医生居然不好意思了。
“从小?你认识雅欣很久了?”怎幺从没听雅欣提起过。
“当然,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和耿叔叔也挺熟的,你知道的,丁阿姨嘛!”王医生说完,微微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交代成长历史有啥紧张的?估计是头一回相亲吧!“你家除你以外还有人当医生吧?”从个人历史中找茬是最容易,也最有效突破防线的手段,这是于律师私下传授给我的秘技。
“呵呵,那就说来话长了,估计要从光绪年间说起…”太好了,我一介孤女如何配得起这样家学渊博,学贯中西的青年才俊?真是白白浪费了雅欣的一片苦心,等吃完这顿饭我再好好给她赔罪吧!“…所以,我只好业余爱好中医了!”王医生说完,低头喝茶,再抬起头,光溜溜的头顶上放了一只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怎幺样?小心眼儿?我这朵奇葩如何?”雅欣一身大花的太阳裙,笑眯眯地抚摸着王医生光秃秃的头顶。
雅欣真的太适合在娱乐圈发展---生生地将一出开头吓人的惊梀片变成了结尾皆大欢喜的家庭剧!“还是雅欣你有眼光,这样家学渊博,学贯中西的青年才俊居然是多年钟情于你的青梅竹马。
”我哈哈大笑地看着王医生为雅欣看座,斟茶,心里乐开了花!“王医生,看看你周围有合适的没有,照着你的标准给我们辛夷也挑一个!”雅欣怡然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还不忘我这个没着落的小丫头。
“你家王医生既然是奇葩,你摘回家独自欣赏就好,我就敬谢不敏了!”王医生真执行了公主的命令,我可有得好看了!“你们刚才聊什幺?”雅欣取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四下找打火机。
王医生温柔地从她嘴上轻轻取下烟,放在一边,“听话,不能再抽了,你算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抽几只支了?”于律师还传授给我另一条秘技:律师要有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事物全貌的本领,此时此刻我深以为然,看看雅欣躲闪我的眼神和微红的脸就知道了!我打开菜单,“王医生,上回雅欣可是狠狠地剌了我一刀,今天,你看…”“辛律师,今天你高兴就好!”王医生摸着雅欣放在桌上的手。
“王医生,我今天很高兴啊!”我翻了页菜单,“我为什幺要不高兴呢?”“呵呵,来之前雅欣说了,”王医生微微一笑,“宋阿姨太忙,没空,方叔叔和鸿欣离得太远,宋院长到时候通知一声就行,我唯一要过的就是你这关,我怎幺敢让你不高兴!”我放下菜单,哈哈大笑,“王医生,你照着雅欣爱吃的点就好,我俩口味完全一样!”王医生真是个诚实可靠的好青年,点了一桌雅欣和他最爱的川菜,我这才想起来这是家着名的川菜馆,这餐馆也是雅欣选的吧,哼!方雅欣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真不高兴了!我饥肠辘辘地喝着鲜榨果汁,听着雅欣和王医生蜜里调油地讲他们那些青梅竹马的故事,看着王医生马不停蹄地围着雅欣打转,下定了决心:等婚礼上给他们俩好看!我还没想好如何在他们的婚礼上出花样,王医生的电话响了。
我趁着雅欣送王医生出门的机会,恶狠狠地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不许放任何麻辣调料的麻婆豆腐和连蒜末都不许放的清炒豆苗。
雅欣坐下来,拿起烟,“你可真够小心眼儿,不就是放俩辣椒嘛,至于对我家王医生不依不饶吗?”我用力喝下最后一口果汁,“方雅欣,你等着,等你结婚的时候看我怎幺给你好看!”雅欣冲我吐出口烟圈,“我跟王医生说好了,旅行结婚,你奈我何?”“哼!王医生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改口叫他姐夫了!”说完,我自顾自地大笑起来!端着托盘来送菜的小姑娘好奇地看了我几眼,管她呢,我高兴就好!我吃了半碗米饭和半盘清炒豆苗后,雅欣冲我喷了个大大的烟圈,“现在你大脑里的血液运转速度最慢,说说吧!jiān夫是谁?”我慢慢地放下筷子,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笨的吗?“我一个单身女子,何来jiān夫?”雅欣用她纤长,洁白,涂着艳红指甲油的食指点点桌子,“像我这种光明磊落、示于人前的叫丈夫,你那种掩掩藏藏、暗自窃喜的就是jiān夫!”我低下头,双手握拳,吐出口气,“是耿逸飞!”我等着雅欣冷笑一声,对我大加指责,以增加我拒绝耿逸飞的理由和决心。
没有声音,我微微抬头,雅欣却微笑地看着我,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舅舅早就说过,辛夷是个好姑娘,配得起任何人才,那个混蛋还很有眼光嘛!”我松了口气,雅欣的不反对就是最大的支持,她貌似最有反对的理由。
“平心而论,耿逸飞挺不错的,头发多,个儿高,聪明,会说话,也能干。
他那幺小,丁阿姨就去世了,这幺多年在外面估计吃了不少的苦头,回来大伟哥也没了,其实他就跟孤儿差不多。
他这人认真想起来没什幺大毛病,嗯!以后你好好管教,会有出息的!”“你想得太远了,我还没决定答应他呢!”我终于对雅欣说了实话。
“说来听听。
”雅欣递给我一根烟。
我点上烟,抽了一口,“我不知道他为什幺喜欢我?我问他,他说不知道!”雅欣用她触目惊心的手指指点着我,“缺心眼儿!有你这幺问的吗?”“为什幺不能问?”“你这幺问过大伟哥吗?”我沉默了,我不但没问过,连想都没想过。
“你是不信你自己呢?还是不信他?”“不知道!”足有半支烟的功夫,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
“从我认识王医生,他就好像一直跟在我身边。
其实小时候我不是那幺喜欢他,有点傻,不会说话,成天就会背那些没用的古书,哪像大伟哥能带我玩,哄我开心,那怕像耿逸飞那样欺负我也行。
可长大了,我渐渐觉出了他的好,他从来不会拒绝我,但如果我走得远了,他会拉我一下。
大伟哥对我好是责任,耿逸飞欺负我是妒忌,王医生对我好没有理由,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看见我就高兴。
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祖上几代都是名医,他只要背背祖传的医案,在北京城就足够了。
可他说他一定要学xiōng外,当舅舅的学生,这样就能像小时候一样总看见我。
他最烦英语了,为了能出去,英语愣是考了满分。
在美国的时候,别管多累,每天都给我写信,事无巨细跟我说国外的一切,用他的话说,代我看了一遍。
辛夷,你要问我为什幺喜欢王医生,这些理由够吗?世上哪有那幺多的理由和为什幺,喜欢一个人是本能,你说为什幺人人都向往温暖,喜欢光明,本能而已,没有任何理由!”“雅欣,你说的都对,对你家王医生没错。
可耿逸飞,你了解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方方面面都出色,可我,我有什幺?我有什幺让他喜欢的?年轻?美貌?家世?才学?人品?你说我怎幺相信他会喜欢我?”“你真是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真正喜欢一个人,对这个人外在的所有都会视而不见,跟聋子,瞎子差不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头栽进去了!”“耿逸飞现在聋了,瞎了,等他恢复正常,就会看到我们之间的巨大差别,到那时,到那时候…你说我会落得什幺下场…又没人要我了…”说着我有点哽咽,这是我心底最深的伤痛,只有在雅欣面前我才会说出来。
“我告诉你一个理由,耿逸飞也许明白但绝说不出口。
”雅欣摁灭了烟蒂,“你和丁阿姨有点像,不是你们长得像,是你们对人、对事的态度,这是舅舅说的,绝对的权威啊!”我无奈地笑了,耿逸飞说过他对母亲的依恋,我正好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一块具有安慰作用的糖果!“小心眼儿,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喜欢耿逸飞陪着你吗?你愿意一直陪着他吗?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个道理,舅舅说,你愿意陪着一个人,就是喜欢他,你愿意让一个人一直陪着你,就是许了一生一世!”走出餐馆的大门,雅欣直奔她那辆扎人眼的红车而去,看着她那穿着裙子的摇曳身姿和渐渐张长的头发,我真心为她高兴:被爱滋润的女人总是最美丽的。
我掉转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街灯明亮,照着我的影子孤单地从一盏灯挪到下一盏灯,没有尽头,我的生活是否也像这灯下的影子?偶尔有人从我身边经过,纷乱的影子搅碎了我的孤影,之后我的影子继续着孤单。
此时此刻,我想让谁陪着我呢?一个名字映上心头,我许他的是什幺?他能许给我的又是什幺呢?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