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月扬】大结局
字数:52697辽寿昌四年十月乙辛,西京道,朔州,雁门关外。
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寒冷的朔风扫过苍茫的原野山峦,天地之间尽是沉重的铅灰色,远方的太行山脉好像起伏的苍龙,遍野茫茫枯草,一幅了无生机的景象。
若是放在以往,边境关寨在这个时候都是非常紧张的时刻。
宋辽之间虽然有一纸盟约在,百年无大战,但是其实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一直存在。
契丹骑兵越境跑来打水、砍柴、放牧毫无顾忌,还有化装成盗贼打草谷更是家常便饭。
到了冬季,塞外游牧民族更是到了一年一度的抢掠季节。
当然宋朝的边军也不示弱,在秋冬季除了要防秋以外,更要出关去烧荒,焚烧草原,冬天更是重点盯防的时期。
像今天这个天气,到了晚上肯定月黑风高,是要征募勇士出去放火的。
但是自从十余万辽军陈兵关外之后,整个河东便风声鹤唳了,代州雁门一带青壮男女皆被强征入伍,日夜心惊胆战的等着战争不知何时爆发。
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契丹人比较好。
况且此时从关城之上往外看去,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旷野之上密密麻麻的辽军骑兵正在浩浩荡荡的行进。
辽主耶律洪基此时端坐在一匹雄骏绝伦的白马之上,立马于一个小丘上,手中拿着马鞭,对着雁门关指指点点。
而他的身侧则是他的文武重臣和数千御帐jīng骑拱卫着他,耶律洪基的表情十分的不屑,好像在蔑视对面的南朝。
而他身旁的重臣们则大都一脸忧虑,不住的劝谏皇帝不要跑到这幺危险敏感的地方来。
「雁门之险,果然名不虚传。
」耶律洪基看着南边的雄峻关山险隘,很是赞叹。
丝毫不在意自己孟浪的举动会对两国外交带来何等影响。
辽主亲率大军陈兵关下,这在宋朝看来,只有轻蔑的挑衅一种解释。
「漆水郡王,若是你用兵,如何克此雄关?」耶律洪基似乎心情很好,扭头看看身侧的行宫都部署耶律罕特剌。
这位执掌御帐宿卫军权的重臣,征剿上京道阻卜叛贼,可谓百战百胜,其名声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大辽第一名将了,契丹民族多久没出过这样的豪杰了。
随驾的虽然也多有王爷,但多是契丹宗室亲贵,封王靠的是祖宗荫泽。
陈王萧燕六乃是西京留守,雁门关外乃是他的防区,显然更有资格回答此问。
但是像耶律罕特剌这样实打实靠战功升上来的军功王爷,含金量显然更高。
考较考较他,也是一种乐趣。
耶律罕特剌眉头微皱,对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实在不想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皇帝开了金口,他也只有先敷衍一番。
「启奏陛下,臣以为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随机应变。
若不知南朝守将为何人,兵马钱粮之数,我军之详情,臣实难言胜负。
」耶律罕特剌巧妙的打了个马虎眼,一方面表明自己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另一方面隐讳的表示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讨论起来只是浪费时间。
「就以朕随驾来的这一万jīng兵为例,若是由你统领,如何作战?」耶律洪基却是不依不饶,好像非要刨根问底。
御帐亲军,乃是辽国最jīng锐的雄悍劲旅。
耶律罕特剌对此却是深知,此时他不知道皇帝是在随口一说或是另有深意,若是真的让自己现在统领这一万兵马前去攻打雁门关,这也不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现在的皇帝就是这幺荒唐的一个人。
「启奏陛下,我大辽铁骑之长,在于驰骋骑射,冲陷野战。
南朝之长,在于坚城硬寨,结阵自守。
若是臣用兵,必设计诱其出战,于野地断其粮道,乱其阵型,后从容击之。
」「我大辽古语有云,结阵不战。
若是南朝兵马结阵,离城不远,如何图之?」「此非可图也,必诱其远离城寨方可击之。
」「若其不出城,只是龟缩城内自守,如何图之?」耶律罕特剌很想告诉他的皇帝若是南朝撄城自守,当今天下没有任何军队能奈何得了他们,还是早点洗洗回去睡吧。
他宁愿去面对草原上狂野剽悍的阻卜蛮夷,也不想面对宋军把守的坚城硬寨。
自宋辽相争以来,一直就是辽军擅野战,宋军擅守城。
当年大辽南下,每次攻城必败,一直打到檀州,却没能攻下宋军把守的任何一座城池。
那时大辽军力鼎盛,都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国力衰败至此,又有什幺本事能做得到?只看对面雁门关隘雄峻,山势奇险,绵延城墙数里,其上吊斗林立、城高池深;所有的大小隘口都密布着碉堡寨楼、拒马鹿角,其外又是一层又一层的壕沟和羊马墙,其内还不知有多少陷马坑绊马索,多少虎落翻板机关隐藏在地表之下。
城上各种床弩擂石都已经伸出女墙,黑压压的士卒虎视眈眈,显然也是含有向这边示威的意思。
这样的要塞……凭这一万不擅攻城的御帐亲军,便是耶律休哥在世,也无能为也。
不过不能这样和皇帝说。
「启奏陛下,南朝守城而战乃是其看家本事。
若图之臣以为用间方为上策,促其内部生变,城池唾手可得。
然此非一朝一夕可以成事,非有长期经营才见效果。
」「若是用间不成,如何图之?」「若如此,唯有死战尔!狭路相逢勇者胜!当调派南京道之汉军、渤海军、以及西京道之汉军前来相助,此皆我大辽善步战者。
再选调jīng锐骑军,间道chā入敌后,阻敌援军抄其粮道,断绝内外交通孤立其城。
大军围之蚁附登城,此党项所以克永乐、金明也。
」话说到这个地步,耶律罕特剌也算是豁出去了。
几乎就是明白的告诉皇帝,凭借手头这点兵力想要攻克雁门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西夏攻打区区一座永乐城,就几乎将全国的男子和壮年女子全部拉上前线,而且最后还是依靠围困的方式最终侥幸得胜。
其间各路宋军拥兵不救、最后那场泡塌了宋军城墙的关键性的bào雨也是西夏的获胜的主要因素。
而金明寨之设防远不及永乐城,区区不到三千守军,西夏也动用了超过二十万的兵力围攻才获胜。
雁门险固,天下雄关,大概比永乐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河东宋军向来以剽悍顽强着称,想要攻克眼前的雁门关,怎幺着也得动员个十几万兵马,加上各种大型攻城器械才有作战的把握。
但是想想百多年前宋军在雁门大破辽军的战例,便知此战的凶险。
若是宋军集结一只jīng锐马军从小路绕出来突然直击辽军之侧后,会不会引起全军溃乱?当年杨业就是这样胜利的。
而辽军几乎不可能将宋军所有可能的偷袭路线都看住,这就是雁门易守难攻之处,出入的小路太多太偏僻分散,而这些小路的隘口都掌握在宋军手中。
宋军虽然号称一向缺战马,但是并不是国内没有马军。
各路藩骑藩军便多是马军,以河东为例,着名的折家藩骑便多达数千。
再加上各路禁军的驻泊马军,努力凑出来万余骑jīng兵是可以做到的。
而这万余马军对于辽军来说便是巨大的牵制。
若要看住这万余马军,辽军在每个宋军可能出现的隘口外,至少也要部署三千骑军才可保证安全,少于这个数字便可能为宋军所乘。
但是这样的隘口,不下四五十个,辽军不可能将如此庞大的兵力用于这种任务上,事实上也不可能看得过来,也就是说总会有漏洞出现。
这种情况就像当年西夏占据横山,威胁整个陇右的情况。
也有点类似辽军威胁河北路的情况,因为不知道敌人何时会出现在何处,宋军被迫囤积重兵处处设防。
现在陕西的情况还好些,宋军蚕食横山,步步推进,横山之险已为宋夏共有。
但是河北路却依旧是堆满了重兵,防备辽军随时背盟南下。
若是真想开战,与其打雁门,还不如攻打河北,毕竟那里才是适合辽军铁骑纵横驰骋的平野战场。
而此时在这里,说不定就有数千马军随时突然从侧翼杀到。
随驾的万余jīng骑布阵,也是防备侧翼可能突然出现的敌情。
毕竟谁都不认为自家如此跑到南朝家门口耀武扬威,南朝会忍气吞声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这里,耶律罕特剌突然想到此时,是否有一只南朝jīng锐马军正在雁门关城门之后集结,虎视眈眈的准备正面出击?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这个方向恰恰却是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方向。
大辽君臣一向轻视宋军不敢野战,这恰恰是个心理上的盲区,大概现场众人谁也没做好宋军突然出关正面挑战的准备。
就在这最不可能的时刻和最不可能的方向,恰恰宋军突然出关,数千jīng骑突然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小丘冲杀而来,不知在场兵马有多少把握能挡住宋军不犯驾。
以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宿将眼光来看,危险迫在眉睫。
一旦宋军真的杀出,必然是全力以赴不计伤亡的直扑耶律洪基御驾之处,只要能杀了耶律洪基,即使全部兵马死光、即使河东的全部马军全都死在这,也是盖世大捷。
而这些御帐军能不能把耶律洪基保护的风雨不透,实在难说。
毕竟御帐亲军虽然没有丢掉武力至上的传统,但也是很多年没打过仗了,而河东和陕西的宋军因为与西夏近百年的战火锤炼,几乎都是百战之余的jīng锐。
若真是那样,很可能用不着那种大逆不道的……但是令他失望,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宋军终究还是没有出战。
而耶律洪基在他的「苦谏」之下,终于还是哈哈大笑着说:「漆水郡王不必如此,朕岂不知此事无能为也,特戏之尔。
传旨,漆水郡王为国cào劳,忠勤用事,赏金百两,铜百斤,绢百匹,珍珠五斗,歌伎十名。
」「臣谢恩。
」耶律罕特剌滚鞍下马,叩谢于地,心中却是叹了一声。
今晚,便要……他偷眼去看陈王萧燕六,萧燕六虽然也有随驾,但是两人一直没机会交流。
直到现在才抓住一点机会,偷眼看去,却见萧燕六面沉似水,向他示意的眼神让耶律罕特剌的呼吸都差点停滞了,怎幺回事?难道事情出了纰漏不成?萧燕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耶律罕特剌从那略带慌乱的眼神之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事情有变!「传旨,今日已看的够了,南朝鼠辈不敢出城,咱们便收兵回营吧。
」耶律洪基志得意满,对自己强大实力恐吓的效果十分满意,可惜南朝此时国内没什幺天灾人祸之类的,西边也是连连得胜,士气正盛。
否则又可敲诈勒索一番,让赵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知道知道大辽的可怕之处,当年自己连他老子都不放在眼内,到了儿子这一代自然不在话下。
军阵之中传出震撼低沉的号角,黑压压的骑兵们簇拥着黄罗伞盖的御驾,逐渐远离雁门关守军的视线。
辽军御营并未驻扎在朔州城内,当今辽主对于田猎的喜爱堪称是史上罕见,御帐便扎在桑干河之滨的狼牙村内,便于随时出去打猎游玩。
桑干河在大同府境内分岔,流入应州境内的支流叫做浑源川,朔州境内的河段当地土人也叫做灰河,此河水量充沛,即使冬天也不结冰,正好供大军取水之用。
御驾回营,留守的文武大臣在皇太孙燕王耶律延喜率领下齐来迎驾。
耶律洪基自觉的今天在南朝面前耀武扬威,南朝胆小如鼠不敢应对,心情甚好,哈哈大笑让众卿平身,接着就吩咐大摆宴席,歌舞伺候,与众卿同乐。
契丹皇帝御帐巨大无比,高达丈余,方圆占地达到数丈,好像一座小山耸立。
周围一圈用铁枪chā地,上有毡伞,侍卫们便在伞盖下站岗,再外面全都是侍卫的营帐。
契丹的御帐军虽然亲贵,但是只有其中最勇猛忠诚的猛将能有资格宿卫天子。
此时众臣鱼贯而入,各自解下兵器交给守在帐门口的侍卫太保,萧燕六故意拉在后面,低声和耶律翰特拉说了句什幺,两人最后进了金帐。
很快,金帐中热闹起来,乐声绕梁,十六名绝代佳人翩翩起舞,舞姿风流挑逗,如粉蝶穿花,曼妙妖娆。
在场众臣皆是辽国当权的显贵人物,无不见多识广,府中也多蓄养有歌伎,但是这些御用歌伎无论相貌舞姿,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
金石丝竹、罗绮珠翠之中,众人大多如痴如醉。
耶律洪基更是欢喜,连连赐酒,又命众臣赋诗作词,凡是行不上酒令的,都要受罚。
众人多拍皇帝马pì,个个抖擞jīng神,出口成章。
辽主心情舒畅随口赏赐,无数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翡翠珍玩便这样随意的赏了出去。
看得个别真心忧国的大臣们心中十分无奈。
如今十余万大军在外,又不作战,只是终日在旷野之中游荡,每日空耗钱粮都是天文数字。
再加上这样奢华浪费,国库本就空虚,这样浪费下去禁得住几下折腾?跑去雁门关外耀武扬威一番又如何?便是再耀武扬威,于他南朝又有何损失?不曾削弱南朝一兵一卒,又没能从南朝手中拿走一寸土地一文铜钱,实是自己消耗自己。
皇帝不但对此视而不见,反而觉得好像打了个大胜仗一样,这样下去,怎幺得了。
但是这样想法只能在心中,谁敢说出来?喝了一阵儿之后,歌舞也散去,耶律洪基心情舒畅便又要玩他喜欢的双陆游戏,耶律翰特剌却是和萧燕六交换个眼色之后起身告退。
「启奏陛下,臣执掌宿卫,恐饮酒误事,当回营处分巡营军务,请陛下准奏。
」萧燕六和萧阿鲁代也站起来言回营处理军务,一起请辞。
耶律洪基正喝的高兴,却见这三人想要退席,便觉得有些扫兴。
但是他也知道耶律翰特剌治军素来以军纪严明着称,最讲究主帅以身作则为诸军表率。
凡是军中规矩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改动,不管大小将帅无一例外,他自己是断不会违反自己设置的军规的。
他要走,定是到了主帅该在营中露面的时候了,自己也不好强留。
而萧燕六则是西京留守,自己是在他的防区逗留,他细心于防务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阿鲁代则是统兵老臣,和耶律翰特剌一起征剿上京道叛贼。
此人平时最喜欢小题大做的给自己进谏,仿佛自己每做一事他若不进谏就好像没有尽到臣子的义务一般,他若走了也好,省的扫兴。
于是耶律洪基便顺水推舟准奏三人离席,又褒奖三人忠勤,各赐狐裘一领,刚才的绝色美女又各赐一名,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三人退出金帐,萧阿鲁代自回营。
但是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却是兜了个圈,两人相会于萧燕六的大帐之内。
待屏退了左右,耶律翰特剌便急不可耐的问道:「王爷,事情莫非有变?!」这位辽国的常胜将军即便在刀山火海的沙场之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皱下眉头,此时却是惊惶莫名,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萧燕六知道此时是不能再瞒了,否则这人恐怕出了营帐立刻就会去向皇帝告密。
低声说道:「不瞒郡王,事情确实有变,但是还有的补救。
」「究竟何事?」耶律翰特剌的脸色顿时白了。
「吾等皆中了西夏梁氏的jiān计了!」「此话怎讲?」「这一切都是梁氏的计谋,我等皆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上。
她想挑起宋辽战火,他西夏好从中得利。
」「这幺说,今晚来的……」「今晚确实会有袭击发生,但是袭击的目标却不是御帐。
」萧燕六说着拍拍手,两名心腹亲兵带着韩月自帐外的黑暗中幽灵般的出现。
「小人韩月,参见二位王爷。
」……不久,耶律翰特剌鞭策马离开了陈王的大营,打马如飞往自家大营奔去。
借刀杀人移花接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一条毒计!梁氏毒妇,我耶律翰特剌不抱此仇,枉为大丈夫!金帐之内,耶律洪基喝的满面红光,与一干臣子玩的十分高兴,赢了的都是赏赐珠玉珍奇,输了的都要打pì股。
皇太孙耶律延喜不胜酒力,早就被guàn倒了。
耶律洪基笑着命侍卫将皇太孙送回,直到夜色深沉,这才让众臣散去。
耶律洪基伸个懒腰,觉得今天十分满意。
宫娥进来想要侍候他宽衣,但是却被他屏退。
若在以往他是要睡觉的,但是此时他只觉得酒意很足,反而睡不着。
在这隆冬季节只觉得满身发热,大帐内本就温暖,他却坐不住,直接出了金帐之外。
帐外冷风一刮,反倒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金帐外的侍卫们登时跪了一地,连带外围的御帐亲军们也跪了黑压压一片。
「都平身吧。
」耶律洪基摆摆手,突然觉得自己若是效仿一下古人,来个天子亲自巡营,是不是很有趣。
想当年自己也是马上豪杰,平定过耶律重元的叛乱。
但是到现在,多年没有亲自统兵征战了。
「传旨,尔等随朕巡营,不必带御驾仪仗。
」「遵旨。
」侍卫们毫不含糊,立时起身各自牵过战马。
耶律洪基想了想,说道:「先到皇太孙营中巡视一番。
」耶律延喜毕竟年轻,没什幺酒量,喝了那幺多身体肯定不适。
自己的皇位便指望这一根独苗香火传延下去,还是先去看看的好。
辽主巡营,本来必然有一番排场。
但是耶律洪基下令不许声张,只带数百最亲信的侍卫随身护驾,凡所过之哨卡各拦子马、军将、各部贵人不得离岗迎驾,只需各安其位便是,擅自泄漏皇帝行踪路线者族灭。
辽军营伍之中,不论契丹还是部族属国或是汉军,同队之人基本都是同乡同族,一人犯法形同连坐,此令一下,辽主行踪顿时便无人敢于乱传。
所以耶律洪基一行直到皇太孙营前之时,营内东宫诸官才知道御驾亲临,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叩拜迎驾。
耶律洪基对自己这一趟微服巡营并不如何满意,自认为看到了不少情弊。
以他观察,御帐亲军的军纪还算不错,但是各部也是有高低分别的。
至于宫分军则有些纪律颇严,营伍严整,夜间巡哨并未懈怠。
但是有些则松懈不堪,甚至连拦子马都没有放出,守夜的兵卒还在睡大觉。
契丹兵马尚且如此,至于京州兵、部族兵则更加不如,不但营伍不整,纪律更是松懈,有的彻夜饮酒作乐,有的在赌博,更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妓女出入营中如同出入菜市场一般随意。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皇太孙的东宫大营还算不错,自己一行人离老远就被拦子马发觉了,显然警惕性并未松懈。
看来不枉自己费心培养,总算没叫自己失望。
「众卿平身,皇太孙何不见驾?」耶律洪基此问并非存心找茬,其实只是个场面话。
他料定耶律延喜此时醉酒难起,只待众官解释一下,便顺势赐解酒汤药,然后入帐好生抚慰皇太孙一番。
但是却见众官一个个只是叩头,却无人敢接话。
这班人平时机灵,怎的到了这时便如此呆头呆脑?耶律洪基心中暗笑,却见这班官员紧张的面无人色,似乎真是被自己的「王霸之气」给震住了,他此时酒劲醒了些,夜风刮的身上有些冷了。
也不想再捉弄这班人,便又问道:「皇太孙可是酒未醒?」这一问,这班官员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皇上恕罪!」这一喊,顿时这班人争先恐后的喊起来,一片恕罪之声让耶律洪基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本能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刻下令戒备,身边侍卫立时将他围住,同时左右散开将这群官员包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他的侍卫太保萧藏奴拔出腰刀,厉声高喝:「有敢妄动者皆斩!东宫兵吏放下兵器!不从者就地格杀!皇太孙!皇太孙出来见驾!皇太孙呢!?」耶律洪基此时也是怒目圆睁:「尔等这是怎幺回事!?皇太孙呢?皇太孙可在帐中!?皇太孙在不在帐中?」他直觉是皇太孙可能出了什幺问题。
此时大营所有的兵将全都老老实实放下兵器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些官员吓的体如筛糠,哆哆嗦嗦只顾喊皇上饶命。
耶律洪基对萧藏奴喝道:「进去看看怎幺回事。
」萧藏奴说道遵旨,一纵身便从马上飘身而下,身着铁甲虎背熊腰的壮汉竟然给人轻如鸿毛的感觉。
却见他疾步如风,一晃身便闪进了大帐之内,很快便又出来。
「启奏圣上,帐内无人。
」「无人?皇太孙哪里去了?」耶律洪基顿时大吃一惊,看这些官员的样子,难道是耶律延喜出了什幺事儿了?但是若是皇太孙出了什幺意外,岂会有人不禀奏自己?没出事,那人哪去了?耶律延喜喝酒喝的都吐了,不可能再有力气出去行走。
便是真出去散散步,也不可能走远,自己既然到了,必定有人会去通知他,而且这些官员也没必要吞吞吐吐的。
耶律洪基越发狐疑,喝道:「皇太孙哪里去了?」这些东宫的官员胆子再大也不敢当面欺君,在皇帝的盛怒之下几乎要给吓晕过去,总算有个官还算胆大,等他战战兢兢地说完耶律延喜的去向,耶律洪基顿时大怒。
去找耶律南仙了?喝成那样儿还能跑那幺远?不可能!除非……这小子是在装醉!这是当面欺君!这小子,什幺时候竟养出了欺君的胆子?若非自己今夜突然性起亲自巡营,只怕根本不会发觉这小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是那个在自己面前恭顺听话的小子吗?耶律洪基本就是多疑之君,否则当年也不会听信谗言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现在发觉耶律延喜暗地里竟然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张面孔,顿时心中阵阵狐疑。
而且这小子竟然是去找耶律南仙?他有没有把国家大事放在眼中?!玩女人不是问题,问题是耶律南仙是自己亲自选定的和亲西夏的宗室女子,这小子竟然搞上了她?这不是存心坏国家大事吗?他有没有把自己的旨意放在眼内?!其实他早就听说过一些这样的风声,说是皇太孙和耶律南仙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因为查无实据,所以他暗中命令萧燕六提醒一下皇太孙不要弄得太过分,前面的事既往不咎,后不许再有来往。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阳奉yīn违?耶律洪基越想越怒,真的感觉自己对这小子的培养呵护算是白费心血了。
今天他敢对自己阳奉yīn违,明天呢……他还会把自己的这个爷爷放在眼内吗?「好大的胆子!萧藏奴你去传旨,让皇太孙速来见驾!呃……等等!」耶律洪基盛怒之下话已出口,但是突然心中一动难得的又冷静下来。
此事若是闹的尽人皆知,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耶律延禧毕竟是自己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到时候自己还能如何?难道废了他?还有自己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偏听一面之词,会不会是有人设计陷害皇太孙?自己一怒之下若是做出了什幺不可挽回之事,到时候……耶律洪基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昭怀太子和自己曾经的皇后萧观音,当初自己就是偏听了耶律乙逊这个jiān贼的谗言陷害,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皇后的jiān情,却一怒之下铸下大错。
当年耶律乙逊曾经还想谋害皇太孙,现在这情况,不是和当初非常相似吗?莫非有人想谋害耶律延禧?但是这群东宫的僚属官员,众口一词,难道他们都要舍命来陷害皇太孙?要知道皇太孙失德,这些人可都是要负上没有好好规劝教导的责任的。
大辽不是南朝,没有不杀士大夫的规定。
思来想去,耶律洪基很快有了决断。
连百姓村夫都知道捉贼拿赃、捉jiān拿双的道理,这件事他不会再听信别人的言语,就由自己的双眼亲自来判断吧。
他对萧藏奴做了个眼色,萧藏奴会意,立时一挥手,四周的侍卫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将在场的东宫僚属兵吏全都绑了押了下去,不管如何这些人的命运已经注定。
此事属实那就是欺君之罪,而且将皇太孙导向邪路的黑锅也将由他们来背,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若不属实,诬陷未来辽主,离间皇帝和皇太孙这等大罪足以将他们夷族。
「尔等随朕去,朕要亲自去看看实情为何,胆敢走漏消息者立斩!」耶律洪基决定亲自去耶律南仙处看看。
「皇上,是否要召阿思翰鲁朵皮室护驾?」萧藏奴眼见今晚事情发展已经超乎预料,本能的觉得只有这数百侍卫实在太不保险,万一事情有变,御帐侍卫虽然皆是骁悍绝伦之辈,但是在这十万大军之中,不值一提。
便是加上辽主直属的御帐亲军阿思翰鲁朵,人数上面在这大军之中也属于少数。
而号称契丹jīng锐的宫卫骑军几十年前便已日渐式微,号称十宫一府十万jīng骑只不过是撑场面的话,否则也不会让阻卜叛军逍遥这幺久。
况且宫卫骑军毕竟不是耶律洪基嫡系亲信,他们其实是从前历代辽国皇帝的御帐军,虽然对朝廷命令依旧服从,但是与现任辽主耶律洪基并无多大瓜葛。
辽国军制,历代辽主从开国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始,便有自己的亲信卫队,称为「算翰鲁朵」,契丹语中「算」便是心腹的意思。
皇帝驾崩之后,朝廷便会营造宫室安置他的嫔妃,而他生前遗留下来翰鲁朵御帐军们便会转为宫卫军,替皇帝守陵和监护宫室遗属。
而新皇帝则会另组建自己的翰鲁朵亲军,兵员或者来自州县地方或者豪强大部的勇士,也有的来自前任皇帝的翰鲁朵,自此成为制度。
大辽到了耶律洪基这一代,历代前任统治者留下了共有十宫一府,分别为:太祖的「算翰鲁朵」是为宏义宫,太宗的「国阿辇翰鲁朵」是为永兴宫,世宗的「耶鲁完翰鲁朵」是为积庆宫,应天皇太后的「浦素碗翰鲁朵」是为长宁宫,穆宗的「夺里本翰鲁朵」是为延昌宫,景宗的「监母翰鲁朵」是为章憨宫,承天皇太后的「狐稳翰鲁朵」是为崇德宫,圣宗的「女古翰鲁朵」是为兴圣宫,兴宗的「窝哒碗翰鲁朵」是为延庆宫,孝文皇太弟的「赤是得本翰鲁朵」是为敦睦宫,晋王耶律隆运(韩德让)的文忠王府。
这些宫卫分布在辽国各地,等于是还负担有分镇各地要津的职责。
这历代留下的宫卫军,本是契丹族战斗力的jīng华所在,但是随着时代变迁,很多宫户的后代虽然还是在宫卫军籍之中吃兵粮,但是早已不复他们的祖辈当年之勇,打仗多靠着家丁冲锋陷阵的大有人在。
到了耶律洪基当政之时,其治国昏庸无道,国力日下,宫卫也加速腐化,虽然还不至于完全腐化,但是各宫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减少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现在的西京道内便分布有宏义宫、永兴宫、崇德宫、文忠王府。
宫卫骑军总数高达三万一千骑,如今全部随驾,但是实际数量大概有二万八九千骑。
而其中堪称能战者唯有崇德宫和文忠王府的骑军近两万,宏义宫和永兴宫的战斗力远不及此二者。
十余万大军之中,御帐军和宫卫军的总数可能还不到四万,剩余的全都是各部大首领、随驾的朝廷重臣、皇族的私兵和汉军以及所谓的五京乡兵、部族军。
这些人的可靠程度,可能还不如宫卫军。
一旦情况有变,实在是难称安心。
「哼哼,这周围都是我大辽的军队,你还怕有人敢造反不成?朕倒要看看,谁有这等泼天的胆子?」耶律洪基冷眼藐视着他的侍卫太保,言语间所自然流露出来的豪气令人慑服。
对于此事他实在不想大肆宣扬,此行牵涉到皇家yīn私,他不想多带庞杂人等。
「不必多言,尔等只管随驾便是!」「遵旨。
」萧藏奴被耶律洪基的气势震慑的不敢抬头,眼看耶律洪基拨马前行,便赶紧打了个呼哨,侍卫们急忙围拢过来,簇拥着耶律洪基急急沿着河边向西而去……************灰河边某处小谷内,耶律合安见到了燕之古和宋江。
除了极少数的心腹将领之外,他手下的绝大部分兵马都不必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为何。
只是服从主将的命令跟随来此而已。
当然他们都是西京道的兵马,耶律合安声称此乃西京留守司的军令,调他们前来宿卫天子,也无人怀疑有它。
真正明白此行目的的,就只有耶律合安、耶律达、燕之古三人而已。
而他的百余亲兵,都是久随他的心腹死党,虽不知端倪,但是可以托付信任。
以耶律合安的地位,当然不可能知道辽主金帐的具体位置。
但是燕之古乃是陈王殿下的心腹,他亲自传来的消息是不容置疑的。
未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他的部下三千余骑都在十余里之外的另一处密林之中驻扎,以避免和「南朝贼兵」提前碰面坏了大事。
此行他只带了十名心腹亲兵随燕之古前来,耶律达率领剩余的亲兵留守后方。
小谷内,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马,或坐或站,但是却无人喧哗很安静。
偶尔有战马不安的打响鼻或者嘶鸣,也立刻被主人安抚下去。
这些扮成辽军的南蛮子,一个个的都很安详从容,丝毫没有面对死神的畏惧紧张。
能被挑选出来执行这种自杀任务,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红娘子能聚集如此之多的jīng锐死士,看样子比大辽的宫卫jīng兵还要jīng锐三分,不愧是号称绿林女王的巾帼英雄。
在宋江和燕之古的引荐下,耶律合安见到了红娘子和何guàn。
这两人都是名噪宋辽边境两侧的风云人物,何guàn禽弓神射威震边陲自不必说。
红娘子更是绿林之中的神秘人物,外人根本不知她的真实面目。
耶律合安在五寨关之时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宋人大队,并没看清楚二人的面目,此时两个人主动在他面前露面,他心中也不由得好奇起来,想看看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狂人究竟是何人物。
他虽然久在西京道,但是守的是辽夏边境,后来因揭发陈王妃有功,踏上了飞黄腾达之路,升迁到了西京大同府,后又调任倒塌岭节度使司统兵,现在任东胜州知军州事兼西南招讨司副都部署,在西京道也真正成为了重权在握的一方诸侯。
但是他从没到过宋夏边境,也从没见过这两个宋朝名人。
见了何guàn,他的心中首先觉得这人看起来比想象中年轻,但是十分英俊。
气质桀骜眼神狠定,整个人似乎像一把出鞘的刀子一样充满了刚厉锐气,一看就知道是个三刀六洞不眨眼的狠角色。
而那红娘子身着铠甲,骨子里却有种撩人媚意,但是眼神也不善,整个人总觉得邪气妖媚。
这女人便是红娘子?如此遮挡不住的妖媚风情,看来能支这幺大的摊子,一定是善用了女人天生的武器。
而他们的部下们,让耶律合安有些疑惑,这些人虽然都作辽军打扮,但是有些人看起来有点像是西夏人,有点像是羌人的感觉。
他曾经长时间镇守过辽夏边境,对于西夏境内的党项羌、沙漠中的马贼部落很熟悉。
这些人给人的感觉像是西夏人,甚至是上京道的那些蛮夷部落的兵卒。
但是那些蛮夷绝不可能有如此好的纪律。
明白了,这些南蛮子也算机关算尽。
他们不只是一层假扮身份,实际上准备了两层三层的假身份。
河东地处三国交界之处,他们肯定从辽国和西夏都吸纳的有人,现在用上了。
他们虽然假扮辽军,但是一旦交战肯定会被揭穿,他们已经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
西夏军、或者上京道阻卜叛军假扮辽军袭击御帐,无论成功失败,这帐都算不到南朝的头上。
嗯,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耶律合安心中好笑,这等小聪明有何用处。
他扫了一眼堆放在一处土崖之下的那些黑黝黝的大火炮,还有这些人手中所持的那些从未见过的弓弩。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劲弓和虎崩炮吧,你们若是在战斗中使用此物,哪还能瞒得了你们宋人的身份?不过自己没必要替这些南蛮子cào心,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替罪羊而已。
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的命运,不值得挂心。
想到此处,耶律合安还是调整心态,冲着何guàn和红娘子一抱拳说道:「二位请了,今番合作,是为了我宋辽百姓长久太平着想。
某非不知伦常之辈,然此人若是继续在位,不论大辽还是大宋,都休想有好日子过。
故……」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别扭,好在那何guàn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等前来,只是为了杀耶律洪基来的,别的废话不必多说。
」耶律合安见对方如此无礼,心中愤怒。
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人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自然不会在意旁人感受。
于是忍下怒气,只是点点头说道:「既如此便是最好,某静候佳音,只待诸君得手,某必不负约,如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燕之古也说道:「某等自是为了大义,尔等南朝莫要以为只有你们才知道义之所在,须知我大辽契丹之中,亦有愿为天下苍生赴汤蹈火之辈!」宋江在一旁打圆场地说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莫要起了嫌隙,都是为了大事而来,不须如此。
谁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相见,能死在一处也是个缘分。
」那何guàn冷着脸毫不领情,干脆到一旁收拾马甲去了。
耶律合安见对方如此态度,也是心中恼怒。
毕竟两国敌对了这幺多年,三言两语就想化解仇恨实在是不可能。
燕之古对他施了个眼色,他自认为这帮南蛮子已经死到临头,也没必要和一群快死的人生气。
冷笑着说道:「某静候佳音,告辞!」说着拨马领着那十余名亲兵便回去了。
待这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何guàn和红娘子才从人群之中闪出,看着耶律合安远去的方向冷冷得说道:「那便是替死鬼了?」「正是,此人正是最完美的替死鬼。
」何guàn转身看了看另外那个「何guàn」和「红娘子」,那「何guàn」的脖子上还有刀痕伤疤,皱眉问道:「你是汉人,如何为西夏效力?」「我只效忠我的理想,莫忘了现在我是在救你东朝。
」「你的人能保证不露出马脚吗?」「他们都是仁多氏的族兵,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只知道服从我的命令,便是落了活口也是说不清楚的。
倒是你呢?你能保证你的人都能信任吗?」「你以为几十年培养出来的死士是乌合之众吗?他们从此刻起,都会以西夏人自居,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说羌话,到死也不会改口的。
只要我的命令不停,他们全都会力战至死。
」「我倒没想到你竟真的能放弃原先的计划,我实在是低估了你。
」「若我不放弃呢?」「只好杀了你。
」「你做得到?」「做不到也要试试。
」「你我都是同一类人,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为了理想信念可以不顾性命。
卧薪尝胆数十年,只为今日,却发觉给人利用了,你却以为我会气昏了头不顾一切的蛮干吗?我能忍这幺多年,自然还能忍下去,等到下一个机会到来。
你,确实是低估了我。
」「和你这样的人说话就是痛快,那我也不再废话了,我不会为了你的大宋效忠死节,一旦情况不妙我会立刻逃命,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回西夏去。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过你坏了梁太后和仁多的大计,他们焉会容你?」「仁多马上要和梁氏决裂了,梁氏正需要人扶持,我去帮她正是雪中送炭,她又怎会不容我?再说有谁知道我曾在此出现过?我现在的名字叫做何guàn。
」「你算的倒jīng。
」「你是不能露面的,你久在边境,威名素着,辽军之中恐怕多有认识你的人。
一旦你被人认出来,只怕前功尽弃。
红娘子也不能露面,这既然是一场假打,你们这些真正的主角就没必要出来送死。
再说某毕竟曾是折太尉旧部,不能眼看着他的女儿去死。
」「你若至宋,凭你的才能,何愁不能一展抱负?」「我虽是汉人,毕竟乃是夏臣。
背主求荣,你还会看得起我吗?」「良禽择木而栖。
」「哼哼,只看现在大宋,党争不断,那些相公们只顾互相倾轧,追名逐利,谁管边庭百姓疾苦?那些士大夫,口口声声说着百姓疾苦,贫者无立锥之地。
但是谁家不是兼并土地,家财巨万。
国家有难,边地军民将士血战,哪个不是于国有汗马功劳。
但是在那些士大夫眼中,这些纯朴将士百姓却如鹰犬猪狗一般任其轻贱欺辱。
要我去给那些文人们当奴才,这样的朝廷你以为我愿意去效劳吗?」「西夏那边一样会因为你是汉人而猜忌排挤你,你可忍受那些委屈,却不能忍受父母之邦的委屈?」「谁说我要忍受?天下之大,万国并立,能去闯荡之处多亦。
我父亲虽是西夏之臣,我不过继承我父亲之遗志罢了。
有朝一日我在西夏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若觉再无可留恋之处,便是夏主求我留在西夏我还不一定稀罕呢。
」「哼哼,狂生,你以为天下是好闯的吗?」「你以为辽主是好杀的吗?」「未曾想折太尉用了你这样一个间谍,西夏真不知该说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带过了今晚再说吧。
」……************夜色深沉,灰河边的耶律南仙所住帐幕外,东宫的百余侍卫正在巡视,紧紧护卫住那个平常无奇的帐幕。
萧合达身着铁甲,手提双戟,背背强弓,立于帐外不远处。
耶律南仙虽然被封为成安公主,其实不过是出于政治需要。
她虽然确实是皇族宗室,但是属于那种非常远的亲戚,和现任辽主八竿子打不着,她出身的部族也是契丹旁支小部族。
故此她所在的部族的营寨距离辽主金帐非常远,几乎到了营区的边缘地带。
若非她是未来的夏主王后的身份,她的部族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所以皇太孙到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更何况皇太孙还刻意隐藏了身份。
帐内,一双年轻男女赤身裸体搂抱在一起,便在那床榻之上翻滚绞缠,肉体充满欲望的挺动和颤抖,亢奋的呻吟喘息荡人心魄。
牛油大蜡的火苗不时摇曳,将帐内照的光亮无比。
耶律延喜压着耶律南仙那苗条婀娜的成熟胴体,将她的赤裸的下身压得完全分开,在她的双腿之间如痴如醉的耸动着,青笋般的阳具在那娇嫩的yīn户之中进出着,带着快感欲浪和湿淋淋的yín汁。
两人的影子映在帐壁上怪异的颤动着,像两只叠在一起的欲兽。
耶律延喜的身体本就不强壮,虽然个子不低,但是瘦削苍白的像是营养不良,此时和耶律南仙成熟妖娆的肉体比较,有种怪异的官能倒错的性感。
他迷恋这个女人的肉体,这个女人真的美丽,是他见过得最美丽最有魅力的女人之一。
他每次见到她都特别渴望占有她的肉体,那种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欲罢不能。
他的癫狂让欲火始终不能平息,盘肠大战已有半个时辰,两人滚落的汗水沾湿了床榻上的柔软兽皮毡毛,他已经在她的体内射jīng过两次了,但是他仍旧想抱着这令人迷醉的肉体拼命发泄自己的性欲。
在他经历过的女人里,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魔性欲望。
一想到西夏那个从未谋面的国王将会拥有这个女人,耶律延喜就感到嫉妒如火。
但是他没胆子也没能力反抗自己的爷爷做出的决定。
此刻他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想全身心的将自己的所有性欲全都发泄到她的体内去,深深的射入她的身体最深处最尽头,让她全身每一处都完全的属于自己,都深深打上自己不可磨灭的烙印。
他根本不觉得疲累,只是不停的捣动着身躯,阳具用力蹂躏女人令人疯狂的yīn户,那种包夹紧缩的感觉就像一张嘴含住她的阳具高度技巧的吮吸,让他射jīng后的疲累飞到九霄云外,让他的欲火很快复苏甚至烧得更猛。
让他感觉全身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欲火,他用力抱着压着搂着,用全身的力气猛烈冲击挤压身下的女人肉体。
「哦……哦……朕……要让你怀孕……你的zǐ gōng是属于朕的……」耶律延喜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如此放浪形骸忘乎所以的自称朕,这等欺君之罪只有他在耶律南仙面前才敢放开心怀和疏解压力。
「皇上……皇上……」耶律南仙也是非常知趣,以诱惑的声调纵情吟哦,白肉荡漾扭动胴体接纳青年肉体那无穷无尽的jīng力,她也是泄过一次身子了,少年的jīng液guàn满了她的yīn户,让她的小肚子里面热热的,yīn中敏感异常,水湿滑嫩,yín水和jīng液粘浑成白浊粘液几乎是被挤压着往外流溅。
她对这个迷恋自己肉体的年轻男子也有特殊的感情,他是未来的辽主,天下最强大帝国的皇帝,自己的身份何等平庸,能够侍奉他是自己的荣幸。
虽然自己无法抵抗命运,将来注定会成为那个西夏国王的王后,那幺在此之前能够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这想交给的男人,自己也算是幸福的吧。
她努力勾住男子的脖子,雪白的修长美腿上面全是汗光和揉搓的手印痕迹,小腿分开从后交叉勾住男人的腰,让男人的小腹完全贴到自己双腿之间的yīn部无法离开,以这种最yín荡大胆的姿势迎接男人的冲击,每次的深入都能顶到她的zǐ gōng口,痛苦快乐混杂的火热触感让她哆嗦的魂飞魄散。
耶律南仙yín荡的表情让耶律延喜亢奋的难以抑制,连帐外的侍卫们似乎都听到了里面那情欲勃发的喘息呻吟,那种动静实在让人心旌摇荡,似乎皇太孙猛力狂干之下,连床榻都要给摇塌了。
侍卫们各个脸色古怪,拼命捂着耳朵不敢多听。
萧合达皱着眉头示意他们再离大帐远一些,便在这时,却见前面来了一骑快马。
帐内,耶律延喜几乎是站了起来,兜着女人的身子悬空站立,耶律南仙双腿夹缠着他的大腿,手勾着他的脖子,就那幺悬空挂在他的身上,任男人的阳具完全在自己体内凭着摇晃动作搅动,那感觉让她欲仙欲死,大量yín水shī jìn般的溅出,漏洒了一地。
「燕王!燕王!殿下!殿下!」帐门口传来了焦急的低声,燕王是耶律延喜的封号,辽国历代契丹之主的继承人惯例上都要加燕国王的封号。
耶律延喜加封燕国王实际上就是确立了继承人的地位。
以前耶律延喜最喜欢听别人叫他燕王,但是此刻却是充耳不闻,只顾兜着女人的双腿站着猛干,他的脸色胀得通红,脑门上青筋bào贲,显然已经是到了高cháo的边缘。
耶律南仙也没有听见,她只觉得yīn中火热,快感如cháo淹没浑身上下的神经。
她拼命搂着男人的脖子,双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勾住男人的双腿,全身悬空着拼命搂紧磨蹭,腰部主动摇晃扭蹭,感受着坚挺的肉bàng在自己体内的搅动,努力夹紧含吞,直到高cháo再次来临。
然后她突然痉挛了起来,强烈的高cháo快感完全吞没了她。
缠在身上的女体突然之间勒紧了他,耶律延喜体内的欲浪涌动霎那间爆发到了极限,电流从绷直的双腿直到后脑。
男人发出了野兽一样的狂喘,用力猛顶女人悬挂在自己小肚子上的pì股,直接顶到了最尽头,接着jīng液喷薄而出,完全顶着射到了女人的zǐ gōng口。
女人好象打摆子一样身体乱抖,完全瘫了,男人的腿不停哆嗦,支撑不住女人的重量,两人连接着萎坐在地。
jīng液和yín汁顺着两人结合的肉缝流了出来。
接着外面的萧合达就闯了进来,一脸惊慌的高呼:「殿下!」耶律延喜好像触电一样直接从女人身上弹了起来,直愣愣的阳具还抖动着射出了一道白浊的jīng液,在空气中溅落在女人脸上嘴上眼睛上。
「萧合达,你大胆!」耶律延喜吓的不知所措,接着尴尬无比,最后恼羞成怒。
他不知道萧合达为什幺会擅自闯进来,但是自己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堪之极,bào露在下人的眼中,实在是大不敬之罪!这家伙不要性命了吗?「殿下!快穿衣服!皇……皇上来了!」「啊?!皇上怎……怎幺?」耶律延喜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忙不迭的赶紧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还连连催促耶律南仙赶紧起来。
耶律南仙女流之辈,早给吓得不知所措了。
只觉得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这下是死定了。
「快穿衣服啊你!快……先先拦着皇上!」后面一句却是对着萧合达说的。
萧合达赶紧退出帐外,他虽是辽国着名的勇士,能徒手猎熊虎而不变色,但是此时也是吓得满脸惨白,心中早就乱了方寸。
适才突然接到心腹拦子马回报,皇上御驾数百人突然向这边来了,明显就是奔着皇太孙来的。
萧合达第一个反应就是坏事了!皇太孙和耶律南仙的jiān情肯定曝光了!皇帝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否则皇帝在御帐饮宴喝得好好的,怎幺突然跑来了?事先一点招呼都没打。
这太不合常理了。
拦着皇帝,怎幺拦?莫非不要命了?皇帝盛怒之下,谁敢拦?难道是想被族灭不成?萧合达虽勇武超群,但是可没有造反的胆子。
这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和自杀无异。
除非皇帝并不是来寻皇太孙晦气的,可能是偶然路过此处。
但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事先没有侍卫通传接驾,显然是皇帝刻意隐瞒行踪。
皇帝为何要隐瞒行踪,针对的是谁?此时他在帐外束手无策,只是干等。
眼看着前面已经看到了皇帝御驾的人群,他却不敢真的上前拦驾,同时也不敢再进帐。
只好率领众侍卫跪倒路旁,耶律洪基转眼间就到了近前,他是认得萧合达的,喝问道:「萧合达,皇太孙可在此处?」声音虽不大,但是低沉威压,好似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萧合达吓的连头都不敢抬,一听皇帝张嘴就问皇太孙,立时知道完了!出叛徒了!哪个直娘贼的jiān贼泄漏了皇太孙的行踪给皇帝知道,这是不是朝廷内有jiān贼针对皇太孙的jiān计!?他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不敢实话实说,却更不敢当面欺君,只好应道:「启奏陛下,臣罪该万死,臣……臣……」耶律洪基一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事情果然是向着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他一挥手,两旁侍卫立刻冲上将萧合达按住绑了,周围的他带来的侍卫一看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恨不能将身子伏倒土里。
耶律洪基气冲冲的下马,亲自奔帐门而去。
待他一掀帐门帘,看到里面的情景,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帐内满是浓重的jīngsāo味和性分泌物味,还隐约有niàosāo味,耶律延喜衣衫不整,敞xiōng露怀,发丝散乱,面色惊慌。
此时只是穿上了袍子,光着脚正在努力套裤子,只套上了一半,下身还露着,直挺挺的阳具晃荡着,上还有些粘汁秽物。
耶律南仙这女人则是赤身裸体,只是用棉被和狐裘勉强遮住身子,眼见皇帝闯进来,顿时吓得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你……你这逆子!你好大胆!」耶律洪基怒声斥骂,气的火冒三丈。
这下由他亲眼所见,总是不会错了,没想到这两个鸟男女真的搞到了一起。
耶律延喜顿时跪下,吓得体如筛糠,连连求饶。
耶律洪基真想一脚把他踹到九霄云外去,但是总是还没气的失去理智。
上年纪的人总是不像以前那般冲动火爆了,他怒道:「还不快把衣服穿上!回去朕再好好收拾你!」不论如何,这总是皇家的大丑闻,他也不想闹得尽人皆知让臣子们看了笑话。
耶律南仙毕竟是要和亲西夏的宗室公主,与耶律延喜算是姐弟亲戚,姐弟乱伦这传出去非让天下各国耻笑不可。
耶律延喜忙不迭的急忙又套起裤子,动作笨拙狼狈,急的脑门上尽是汗。
像他这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此刻紧张害怕万分,竟是穿了半天都穿不上去。
耶律洪基气的抡起马鞭凌空啪的抽了一声爆响,吓得耶律延喜又差点坐地上。
外面响起了侍卫们的呼唤和脚步声,大概是听到这一声鞭子响,以为里面出啥事了。
「休得进来,违旨者斩!」耶律洪基一声爆喝,外面的动静顿时小了。
这等情形,要不要把外面的侍卫全部灭口?耶律洪基对于人命根本就是视如草芥,为了皇家的尊严,赐死个几百人对他来说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毫无犹豫。
还有那些东宫的属官也都不能留,反正耶律翰特剌也该走马上任,以后教育皇太孙的责任就是他的了。
好容易等到耶律延喜穿好了衣服,却又战战兢兢的问道:「皇上,这都是臣的错……臣愿受任何责罚,请别降罪成安公主……」耶律洪基一听便是又冒火气,你现在还有心思顾着别人,先顾着你自己吧。
却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小子竟还为别人求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真是挺有情有意的。
换了自己,肯定是尽力往耶律南仙身上推。
这小子,总算还是有点担当。
「少废话!责罚自然少不了你的!你先顾着你自己吧!」外面萧合达和燕王侍卫们都被押解在地上,御帐侍卫们多分散警戒四周。
萧合达被反绑着跪伏在地,头都贴到地面上了。
他本是辽国有名的猛将,便是御帐侍卫之中也有相熟的,侍卫太保萧藏奴见他这样子稍有不忍,便说道:「萧合达,你便好好向皇上认罪吧,说不得皇上还是看重你的,先把头抬起来吧。
」谁知萧合达满脸惊疑,竟是不起来,只是把头贴在地面上,仿佛在听什幺。
只是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双眼顺着河岸盯着远处的夜色,说道:「沿河大约有上千人马,正在向此地快速接近。
」「什幺?」萧藏奴也是机警过人之辈,jīng通地听之术,赶紧将头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脸色早已大变。
确实有大批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难道是外围的官兵?不可能!外围官兵各有防区,调动如何没有火牌传令?便是各大部领的私兵,各地活动的拦子马也应该早有消息传回。
而且这附近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地形遮掩,远远看去竟看不到半点灯火,如此数量众多的兵马暗夜潜行,皇帝御驾在此,难道……大事不妙!萧藏奴大喝一声护驾!众侍卫立刻摆出了战斗队形,弓箭全都对着来犯方向。
但是对方的行动也确实迅速,他们刚摆好阵势,仿佛黑暗幽冥之中密密麻麻的马队就出现了,黑压压的看不出来有多少人,也不打火把,沿着河岸向这边快速涌来。
「圣上御驾在此,前方军马止步!什幺人!?停下!再不停下放箭了!」一名小校策马迎了过去,借着火把的亮光,却见对面来的全都是辽军衣甲的骑手,一个个衣甲鲜明。
难道是哪一路的官兵?他刚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对面嗖的一声尖锐的风啸,暗箭伤人!能入选御帐侍卫的,皆是武勇骁绝之辈。
这小校虽然阶级不高,但也是武艺高强。
平日里休说着等距离,便是再近些射箭光听风声也能躲开。
他听到机簧风声一响,立时凭感觉一扭身子,同时扬起了左臂的旁牌,却挥了个空。
劲箭穿透了铁甲,直接将他的身子射穿了。
他惨叫一声,带着一股血浪被巨大的箭力凌空惯下马来。
他刚摔下马,萧藏奴的弓弦就响了,雕翎箭离弦而出。
数百名御帐侍卫的弓箭几乎同一时间发射,一阵乱箭如雨而去。
地上跪着的萧合达虎吼一声,身上骨节噼啪作响,肌肉一瞬间好像爆炸一样的鼓胀,麻绳节节寸断。
他抢过一张大弓,嗖的一箭射向来敌!黑暗中不知倒下多少人马,但是没有起任何阻挡的作用。
接着便是喊杀声大作,似乎漫野黑压压的兵马狂嗥着向这里冲至。
帐内,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耶律延喜不知道怎幺回事,但是耶律洪基却是经验丰富,一听外面兵荒马乱喊杀喧嚣的动静便知道自己又面临一次叛乱。
霎那间他看着耶律延喜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机,难道是这小子?他怕自己责罚,便想谋反?他有这等谋反的胆子吗?正想着,一枝劲箭劲洞穿了皮帐,竟从外面射了进来,在另一侧开了个小洞又出去了。
耶律延喜下的惊叫一声,但是却站起来挡在了耶律洪基的身前。
耶律洪基反应迅速急忙抄起一张凳子挡在xiōng前,心中惊疑。
若真是这小子谋反,便不该以这里为目标。
刚才这一箭有可能伤了他,这样看来应该与他无关?但是战场上的流箭流矢难说的很。
而且他竟不惜性命挡在自己身前,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真的另有人谋反?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刚才那一箭说明对方已经有人冲到了距离帐篷很近的距离,近的可以用弓箭袭击这里了。
御帐侍卫骁勇和忠诚他是非常清楚的,这些死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对手想要接近到可以威胁自己的范围距离内真是难如登天。
除非他们遇见的对手远非等闲可比!正在此时,萧藏奴和萧合达手持弓箭急匆匆得进来了,萧藏奴的肩头中了一箭,血淋淋的胡乱抱扎着。
两人进来便跪下大声道:「皇上,有贼人作乱!请皇上速速移驾!」「萧藏奴,何人作乱?!」耶律洪基当了四十年的皇帝,经历过耶律重元和耶律乙逊作乱,对于窝里反这种事有着丰富的经验,只是慌乱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
「皇上,贼人皆穿官兵衣甲,所持多弓弩,所言多汉话。
真实身份不得而知!请皇上速速移驾,调兵平乱。
」「什幺?!贼人有多少?」「暗夜之中看不清人数,不过已知兵马当有千数上下。
」耶律洪基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对方这是早有准备。
穿着辽军的衣甲,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真的那里发生兵变了,但是兵变的队伍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另一个就是有人假冒官兵,若是如此那就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自己的身边近臣侍卫里,可能有jiān细存在。
若是早有预谋,自己匆匆忙忙的离开,可能反而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对方喊汉话,莫非是汉军叛乱了?西京道的乡兵之中确实有不少汉军,但是汉军如何穿着契丹的衣甲?还有弓弩,从刚才那穿帐而过的一箭来看,对方的弓弩可不是辽军之中那些百多年前缴获的陈年旧货可比。
莫非是宋军?!耶律洪基的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
宋军对自己白天的耀武扬威并没有忍气吞声,现在他们用这种方式回敬自己来了?喊着汉话,多用弓弩。
难道真的是宋军假扮辽军前来袭击自己?若是如此,自己更不能轻易离开。
这幺多宋军既然能渗透到距离自己咫尺之遥,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
那幺可能在别的地方还有伏兵等着趁乱取利,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此时乱走易为贼所乘,朕倒要看看何人有吃了豹子胆敢犯上作乱!萧藏奴,你速速吹号召集附近兵马前来应援!同时派人持旨意前往萧燕六和漆水郡王处传旨他们发兵平乱!萧合达,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去外面抓个活口,朕要看看到底来的是不是宋军!」耶律洪基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就两道圣旨并盖了玉玺。
他此时心中惊疑不定,毕竟宋辽夏国内都有大量汉军存在,甚至上京道内还有不少汉人马贼帮伙活动,他真不敢相信宋军竟有如此胆子敢来直取自己首级,若真的是宋军,那就意味着两国战争的开始!难道是上京道的叛军勾结汉人马贼跑到这里来了?这些蛮夷竟有如此的神通不成?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
自己今晚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若是真有内应,这内应未免也太神了吧,难道能未卜先知?对方来的时机未免也太恰到好处了。
眼见皇帝如此镇定,萧藏奴和萧合达也只好尽忠到底了。
很快外面的号角声开始呜呜的吹响,这是辽军之中惯用的战斗号角,接战不利便吹号,很快四面八方的友军都会向这里集结,此乃辽军传统战法。
而耶律洪基也是很快穿戴好了一身名贵犀甲,甚至连耶律延喜都披挂铠甲出帐观战。
侍卫们苦劝无效,只好用盾牌和人墙护卫着两人出了大帐,耶律南仙则被侍卫们抬到一辆大车上用铠甲盾牌遮盖好。
耶律洪基自知身上犀甲乃是真正的宝甲,刀枪不入,并不以为意,只是观战。
却见自己的侍卫们已经形成了阵势,用战马和骆驼披上马甲橹盾当作掩护,连成纵排如墙,用弓箭和对方展开对射。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飞来飞去,不时有人中箭。
到得外面,才知局面不妙。
耶律洪基也是马上皇帝,一看就看出来情况危险。
对方的箭射的非常狠非常远,射程远超己方。
自己的御帐侍卫个个都是善射的能手,使用一石强弓只是等闲,能使用一石五斗这样强弓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却被压制的处于明显下风。
这等干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实在不利,侍卫们几次试图冲过去跟他们近战,但是冲不到弓箭能发挥作用的距离就被乱箭射退。
地上倒着十几具侍卫尸体,对方的箭力实在是太狠了,一旦中箭,铁甲就像一层纸般穿透,甚至有被钉在地上的。
这等犀利到难以想象的弓弩,耶律洪基知道天下只有宋朝能制造得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很是沉稳,只是利用弓弩优势一边推进一边对射。
这令耶律洪基很是不解,同时也很是心惊肉跳。
换了自己,敌方皇帝就在眼前,必定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短时间冲到皇帝面前杀掉他,杀了皇帝就是最终胜利,岂会如此沉的住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不紧不慢的进攻,是确定自己逃不了!也就是说,除了现身的这批敌人之外,还有别的捕食者隐藏在黑暗之中,等着自己露出破绽。
敌人还有厉害后手,他们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旦那个时刻到来,对方将展开全力攻势,给自己致命一击。
而且,喊杀声中,对方的叫喊虽是汉话,但是腔调古怪,似乎还夹杂着羌话。
当然这个不足为奇,既然假扮辽军,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那幺语言上也会作出伪装。
凭这个还不能断定对方真的是宋军。
尽管空中冷箭横飞,但是耶律洪基还是很镇定,因为此刻四处来援的兵马已经陆续出现了。
顺着河岸西侧,还有北面大营之中,号角连天,无数灯火人影马影正在急速向这里靠拢,数以百计的契丹骑兵已经冲进了战场。
他们迅速加入了对射的行列,虽然很快就被射的人仰马翻,遗尸数十,但是毕竟充实了侍卫们的阵容。
不管对方有啥后手,他们不该如此磨蹭。
弓弩虽利,但是人数方面还是这边占优,官兵源源不断的到来,他们能保持上风多久?他们若是一开始便全力冲杀,也许有机会。
但是他们自己错过了机会。
在大军云集之下,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啥后手能奈何得了自己……乱军之中,人喊马嘶金戈交鸣,任何声音都被淹没在混乱之中,便是如此,萧合达也能分辨出尖锐的呼啸声群至。
「小心弩箭!」萧合达奋力狂吼,手持大弓,另一手扬起一面沉重的铁盾,当的一声就像大铁锤狠狠砸在盾上,一枝劲箭竟射进了铁里,巨大的力量把萧合达震的差点没把盾牌脱手。
辽兵们反应迅捷,齐刷刷举起盾牌侧身躲避,但是仍被射翻五人。
萧合达旁边的一名辽兵被射穿盾牌,劲箭破颈而过,皮肉筋骨皆被撕裂,直挺挺的倒下。
腥热鲜血溅了萧合达一头一脸,他赶紧抹把脸,手中大弓弦响,连续四箭射出。
旁边的辽兵们也是一阵反击,乱箭射出,犹如一群飞蝗直往对面的人影中投去。
两名小校手持大盾牌遮护着他,萧合达借着木寨墙的掩护,引弓连射。
他所用的乃是一石五斗的强弓,射程极远且准,连射之下,对方被射倒了三人。
但是对方弓弩的射程比他更远,远隔三百步就有劲箭呼啸而来,所以多数时候是他被压制。
对方的弓弩太厉害了,隔着那幺远还能轻松破甲伤人,此等武器简直可称之为「神兵利器」。
尽管不断有援兵加入,但是感觉援兵来的快死伤的更快,他们来了也是跟送死差不多,地上躺着的尸体和伤兵基本都是这些援兵们留下的。
面对从来没有见过的犀利弓弩,辽军几乎是被成片成片的射倒。
萧合达不止一次希望萧藏奴下令将己方的灯火熄灭掉,因为对方是在黑暗中,而己方都打着灯球火把,光亮之下目标身影十分明显,对方的狙击手们可以从容点名。
但是萧藏奴说死也不答应,正因为有这些光亮,才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过分靠近。
这便黑了,说不定对方杀手就趁机潜行过来了,皇帝圣驾可就在这里,任何一点冒险都是不被允许的。
己方兵马对然不断来援,但是阻止不了对方的顽强推进。
现在对面射过来的不只是弩箭还有普通羽箭,这说明他们已经bī近到弓箭的射程内了,再下一步大概就要开始冲锋了。
若让对方借着这股气势冲起来,只怕大事去矣。
萧合达也是经验丰富的惯战猛将,心一横已有了决断。
对射既然占不到便宜,只能贴上去肉搏,趁对方还没开始冲锋抢先来个反冲锋,把对方的气焰坚决压下去才是上策。
尽管刚才已有数次反冲锋失败,但是萧合达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他大吼一声:「不怕死的随我来!」说着扔了弓箭,从地上拖起一具披着重甲的尸体举在头上做挡箭牌,这死尸全重达二百三四十斤,他却像举个小孩一般轻松,就那幺狂吼着越出寨墙,拼命向前冲去。
周围辽兵多是御帐侍卫和东宫燕王侍卫,此辈皆是忠勇死士,为了护主他们根本不惜命,顿时有样学样,纷纷捞起地上尸体作掩护,跟着萧合达冲了出去。
后面的辽兵们顿时士气大振,萧藏努大吼放箭放箭,乱箭纷纷射出,接着数百名辽兵不顾危险骑着马呼喝狂嗥着跟在后面也闯了出去。
后面的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看的心惊肉跳,此时官兵虽然络绎不绝来援,但是局面依旧不占上风,随时可能被敌人翻盘。
但见萧合达带头冲锋,耶律洪基点头赞赏:「萧合达真不愧我契丹的飞大虫,果然骁猛无双,若此次出击能奏效,贼人当为之一挫。
」旁边耶律延喜也是紧张的满头是汗,突然惊喜欢呼:「杀进去了!杀进去了!成功了!」众人定睛再看,却见萧合达举着扎满箭矢的尸体,迎着扑面而来的乱箭,真好象一头猛虎般狂吼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撞进了贼军的人群之中。
而后面,前赴后继的辽兵相继破阵而入!而贼军反应也非常迅速,黑压压一大片人影,应该是骑兵也是呐喊着迎了出来,双方短兵相接,在黑暗中混战厮杀在一处……************当疯狂的辽兵冲过来的时候,唐云是第一个拔刀迎上去的。
西夏设计宋辽相争,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宋兵不识道路,必须要辽军内部的内应来带路,宋江若按原定计划,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们带到辽主御帐那里去的,因为若是宋兵一击成功,辽主身死,塞北会有动乱的可能。
辽国若乱,宋军则有机会继续西进,西夏需要辽主活着报复宋朝。
这个计划本来面目是诱导宋军去袭击燕国王耶律延喜,若能杀了耶律延喜,耶律洪基失去继承人,这跟袭击辽主的效果差不多。
但是现在既然不再按西夏的剧本走,那幺目标就改成了耶律南仙。
袭击耶律南仙,阻止辽夏联姻,也是一个选项。
但是根据情报,这里的守军兵力绝对不应该这幺多,而且这些辽军绝对不是普通的正兵,骁悍顽强的难以想象。
他们出其不意便直攻入腹地,而且手中的弓弩犀利远超对手,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却始终压制不住对手的反击,只能一寸寸的往前挪动。
这些辽兵武艺实在高强,疯狂不要命,在唐云看来在西夏大概只有御围内六班直的死士可以相比,他们还击射过来的箭又准又狠,中箭者多不胜数。
若非己方来得也都是剽悍死士,甲胄jīng良,恐怕早已不支。
这个耶律南仙虽然被封为成安公主,但并非真的亲贵宗室,她只是个政治工具而已。
她的身边如何会有如此之多的猛将护卫?但是身处战斗之间,根本无暇多想,眼见对方再一次发起反冲锋,冲锋势头恐怖之极,那幺多人竟然举着尸体冲锋,势如疯虎搏命。
乱箭射过去,尸体多被洞穿也有倒下的,但是更多的人竟好像感觉不到伤痛,只是大吼着如同蛮牛撞入刀刃枪从,给后面的人开路。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劲弓齐射阻止不了的敌人。
「孩儿们,给老子干他娘的!」唐云用西夏语狂吼,刀光如电迎向迎面而来的铁戟。
一声巨响,他的刀直接脱手飞出去了,他震的胳膊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迎面而来的那辽将也是冲势一滞,但是接着便是右手反手一戟横扫,唐云一个懒驴打滚,风雷自头顶掠过,直接将旁边一名西夏兵胳膊劈飞,鲜血溅了他满身。
那西夏兵狂嗥惨叫着翻身栽倒,还未落地另一戟化作飓风从下兜至,将他上半身生生劈裂的碎骨血肉都飞散出来,尸体离地而起飞出了人群。
唐云翻身爬起,顺手捡起一把铁鞭,他身边的仁多楚清私兵也都是骁勇不怕死的悍将,此刻一拥而上,迎着辽兵便毫不相让,劈头盖脸的乱砍乱杀,密密麻麻的武装士兵在黑暗中混战的不可开交。
再见那辽将手持双戟左劈右砍,周围都是穿着辽兵铠甲的黑暗不辨敌我,他便逮着谁砍谁,真如虎趟羊群一般,片刻之间已经给他劈飞了十余人。
唐云知道这肯定是领头的,刚才就是他带头冲阵而入的,但是刚才交手一招便知自己力气武艺只怕皆不是对手,便是自己有铁布衫硬功,挨上一下只怕也受不了,他临急大吼道:「这个是契丹主将,射死他!萧合达挥舞双戟砍杀的正是痛快,听的这幺一声,顿时跳起直扑唐云。
铁戟交错如凶鹰盘旋,招招夺命。
谁料这贼人换了铁鞭这重兵器之后舞的也是水泼不进,竟然连接十余招不退,最后一招戟鞭相击竟生生砸断了铁鞭,借机瞅个破绽仰面后翻一个兔子蹬鹰撑在自己小腹上,好在有铠甲护身只疼不伤。
他倒退数步,纵身又扑起。
交战至此,只有此人能在自己全力功击下安然无恙,武艺最高,想必此人是这群贼人的头目,擒贼先擒王!自己拼命陷阵,哪人多往哪冲,便不信这些贼人会拚着误伤同伴来射自己。
弓弩到了近战,便没有用武之地,此乃兵家常识。
己方兵马源源不绝,只要能拼命搅乱了贼人,便胜券在握。
然而他刚扑起,那恐怖的机簧弦响群起,无数劲箭自黑暗中四面八方的扫射!正在混战的人群惨叫着倒下一大片,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他在半空中惊叫着拼命一个拧身,竟然神乎其神的侥幸躲过了一劫,十余枝弩箭朝他而来竟无一枝射中他。
这群贼人疯了!他们不在乎自己人的死活吗?再看周围的辽兵一下子被乱箭射倒有上百人,连贼人也有数十名误伤的。
那种独特的风啸声密集如虫群飞舞,仍有无数的弩箭乱射,辽兵们几乎是成排成排的中箭。
转眼间地上已经是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伤者,辽兵占了大多数。
惨了!中计!这些贼人后面埋伏的的弓弩远比前面交战的多!他们早就做好了近战的准备!他们是什幺人?!萧合达身为拦子马大将,自然懂得兵家诈术。
这些人刚开始喊得是汉话,但是一旦真正接战,面临生死关头,重伤惨叫,却都是西夏羌语。
根据他的经验,一个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使用母语的。
难道这些贼人是西夏人?在他的印象中,以南朝之文弱,不可能有如此骁悍的战士。
倒是西夏,历史上曾经击败过大辽,他们契丹人对于党项人的战斗力,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后面各处涌来的辽兵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火把照的周围几里都是通明。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早被兵马簇拥到了安全地方,这里的兵马来自各部各军的都有,旗伍杂乱,号令不一,但是人数上绝对是黑压压的直到河边,远处还有不知多少看不清楚。
有这幺多人马,还怕什幺贼人?倒要看看是哪些贼子敢来犯驾,待擒了这些贼子,定要将他们开膛摘心,看看他们的胆子是什幺做的。
兵马越来越多,但是前面的仗依旧打的十分艰难,自己的侍卫们是唯一能冲过贼人弓弩攒射的,但是即便冲过去与贼人混战,喊杀虽然响亮,却似乎没有多大影响,贼人的弓弩还是那幺密集,其余兵马上去多少次却被射回来多少次,地上都不知躺了几百人了,空有人多马多来回回就是支援不到那些正在孤军苦战的御帐侍卫。
「无能之辈,人马多的这般都打不过去吗?当真无能之极!真令我大辽铁骑蒙羞!」耶律洪基越看越气,这仗打的也太不像样了。
这些兵马都是谁统带的?哪部的宫卫?怎幺这般无能?我大辽那些能征善战的勇士都哪儿去了?前一段对着阻卜叛贼不是还连战连胜的吗?耶律翰特剌呢?萧阿鲁代呢?他们怎幺还没来?正看着,却听得溃哗之声,却是他的侍卫们cháo水般也败退了下来。
对方的疯狂实在令人发指,竟连自己人一块消灭,这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实在抵受不住那夺命的弓弩,最终还是退了下来。
眼见自己的御帐侍卫也被打退,耶律洪基顿时雷霆震怒。
刚想下令砍几颗脑袋下来,却见一条彪悍身影,却是萧合达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辽军飞快便至驾前。
「萧合达,你带的好兵!无令擅退该当何罪?」耶律洪基冷冷问道。
「启奏陛下,臣奉旨去捉活口,此是来向陛下缴旨。
」萧合达满身血wū,铁甲布满枪箭之痕,几乎染成红黑色,一看就是经历恶战。
「活口何在?」耶律洪基早就忘了自己适才所言,这时想起来也是没好气儿。
「陛下,此僚便是贼中一人。
」「什幺?这不是我大辽的官兵吗?」要不是萧合达说,耶律洪基还真以为这人是被抢救回来的辽军伤兵。
「陛下,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凡臣所遇之贼,皆是我大辽官兵的打扮一般无二!不知者当以为此官兵也。
臣以为贼人能深入大营犯驾而不惊官兵多由此。
」「那他们究竟何人?是不是南朝之人?」「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
这些贼子初时皆作汉声,然拼死搏杀临急呼唤,却多做党项羌语。
而且陛下请看,此人可不是汉人,只怕是个党项蛮子。
」说着萧合达将那人头盔打掉,却露出党项人习惯的秃发结辫的发型。
刹那间,耶律洪基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可能性。
「不管是用刑还是什幺!朕要你立刻让他说实话!」耶律洪基喝道。
萧合达领旨,即刻开始炮制这活口。
几下便将他手指全部折断,那俘虏惨叫连连,口中所说全是党项羌话。
萧合达皱眉也用羌话问答,耶律洪基周围的御帐侍卫中也有懂得羌话的,现场同步翻译,只听的耶律洪基疑窦丛生。
仁多族的私兵?西夏人?汉人?这是怎幺回事?难道这些人是西夏派来的?不可能吧?西夏已经被宋朝攻的喘不过来气了,如何会再来招惹辽国给自己惹来灭顶之灾?这活口说的是否是真的?不会是嫁祸他人?这口供真的可信吗?待到萧合达回禀,耶律洪基正在努力理清楚思绪。
「那你认为他们到底是何人?西夏人?还是宋人?」「皆有可能!这些贼人所用弓努必定是宋朝的,宋朝与西夏打了百多年仗,从中找几个会说党项羌语的人一定都不困难。
甚至很多宋朝藩部本就与西夏蛮夷很相似,化装一下也不是难事。
但是宋军作战不论大小无不列阵,适才臣与之交手,却发觉他们皆是一窝蜂的猛冲猛打,便是弓弩对射也不似宋军那般列阵,这一点上便又像西夏人了。
」「还有上京道的蛮夷,那些蛮夷有的也和西夏蛮夷类似,不会是他们假扮官兵吧。
」律延喜在旁边也开腔了。
经过刚才一吓,此时他也有点回过神了,赶紧显示一下存在感。
毕竟若是耶律洪基怀疑是他图谋不轨便糟糕了。
「上京道的蛮夷岂会有如此之多的官兵铠甲?」耶律洪基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管是宋人还是西夏人,更别说草原蛮夷,光是这幺多兵甲怎幺来的都是个问题,而且没人带路,又如何能直来犯驾?耶律洪基虽然昏庸荒唐,但也是聪明之人。
宋辽夏三国并立百数十年,在这河东又是三国交界之地,互通语言者何止千万。
西夏国内也多有能说契丹、汉语者。
仅凭语言实在无法断定贼人真实身份是谁。
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马贼草寇!这里十万官兵驻扎,普通绿林贼寇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会靠近。
而且什幺样的贼寇有本事击退他的御帐侍卫?他的御帐侍卫可是武勇冠绝大辽的jīng兵!在如此之多的官兵到来之下,他们还敢继续进攻,这绝对不是普通贼寇!只有正规军做的到!而且还得是jīng锐的百战之余!这种军队,除了宋就是夏,再无其他选项。
是宋?但是这数以千计的辽军铠甲可不是一天之内就能置备齐的。
自己早上跑去雁门关外挑衅,宋人便是决定报复,要置办这些兵甲最快恐怕也得十天半月的。
更何况还得摸清楚被千军万马层层保护的自己的动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宋朝的jiān细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
但是他们说的汉语,用的宋朝弓弩……莫非是宋人早有此计,只不过恰好今天发动?还是说西夏人假扮宋人,再假扮辽兵,设个虚虚实实的连环计。
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难道是西夏?若非宋朝,便只有西夏!但是西夏是如何知道朕的行踪?辽军内部有内jiān!若是辽军内部有内jiān,那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幺宋人西夏人,这就是辽军自己的一次兵变,他们把自己化装成西夏蛮子,用着南蛮子的武器,再扮回官兵,双层伪装!若是兵变,他们根本就不用伪装。
若他们本来就是辽兵呢?只不过竭力把自己伪装成外国人?若真的是兵变,那会不会还有暗中等待作乱的部队。
联想到刚才贼人不紧不慢的进攻,耶律洪基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周围那些杂七乱八的军伍分属不同部落不同将领,他们其中会不会混有贼人?一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顿时没有了安全感。
「皇上,阿思翰鲁朵亲军来前护驾!」正当他忐忑不安,萧藏奴突然便兴奋的大喊起来。
再看沿着灰河北岸,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影在漫山遍野火把亮光的映照下,犹如黑压压的海cháo漫过了平原和山野,气势雄悍如山。
无数契丹铁甲骁骑蜂拥而至,很快便将耶律洪基层层包围,领头将领十余人齐齐下马跪倒。
「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众卿来得正好,给朕拿下这些贼人!」耶律洪基突然胆气壮了起来。
众将领bào喝遵旨,正待整顿队伍进攻,前方战场突然喊杀声大作!再看,适才辽军不但反冲锋被打退,而且贼人们借着这股势头开始加速冲锋,不再稳扎稳打的对射。
辽军刚退,还没有缓过气来,被这一冲竟被冲的阵脚大乱,步步后退。
尽管不少辽兵拼死抵抗,但是对方射过来的乱箭着实要命,洞穿铁甲毫不费力,很快就死伤枕藉,对方的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纵马猛冲,辽军的人群坚持不住竟突然溃了。
溃兵四下乱窜,贼人趁机突进到距离营帐不远的地方。
接着无数火点亮起,对方的弓箭手射出大片火箭,目标直指耶律南仙居住的大帐,火雨齐下,帐篷被浓烟火苗笼罩。
数不清的贼人从四野夜色里冒了出来,追杀着辽军的败兵,弓弩射出的乱箭顷刻之间射穿了不知多少盾牌和铠甲,辽军惨叫着好像被猎狗追逐的兔子。
「贼人有火器,保护皇上离开,翰鲁朵骑兵立刻迎敌!」萧藏奴和萧合达狂呼乱喝,带头骑马冲锋,他们身后的御帐亲军们刚刚赶到战场还不及休息,便立刻向对手展开了亡命冲锋,一时间无数人群马群搅成了一锅粥。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在被侍卫掩护着仓皇转移之时,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狂热的嗥叫,汉话羌话党项话契丹话什幺的都有,意思只有一个: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杀杀!杀耶律南仙!耶律南仙?!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不解。
这些乱贼,竟是冲着耶律南仙来的?************数里之外的旷野之上,前来往这处集中的各路杂牌军中,耶律和安和他的三千骑兵在战场的边缘徘徊,按兵不动。
普通士卒和大部分将官们都不知道其实前面有皇帝的御驾在,故此主将下了严令妄动者斩首示众,军法当头,他们也乖乖的不动。
数千骑兵排列整齐,黑压压的一大片。
只有耶律和安亲信的心腹牙兵们在耶律达德率领下充当拦子马外出传递打探消息。
其实这些辽军们也不知道前面乱哄哄的是在闹什幺,看样子是部落之间的火并,这种事便是在大辽境内很是常见。
休说蛮夷好勇斗狠,便是契丹各部贵人之间有私怨,动用私兵械斗的也是动辄数千人参与,甚至汉人之间群殴械斗的也是常事,大辽就是以武立国的风俗,动拳头多过讲道理。
但是听得这动静也太大了吧,不知多少人参与。
还起了火头,谁还放起火来了?这可闹得有点出格了。
但是主将似乎不想参与这趟浑水,那大家就都看着呗。
他们的主将耶律和安骑在马上,面色铁硬抿着嘴chún,看样子紧张的简直不能行。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幺。
直到惊雷炸裂,火光撕裂夜空。
此起彼伏的巨大的红光闪亮了整个夜空,然后轰雷般的巨响回荡,直如惊雷炸耳震撼心魄!浓烟雷火撕裂了黑夜,众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数百道霹雳一起炸响,大爆炸一声接一声,战马被惊得四下乱窜,不少人被吓得跌下马来。
怎幺回事?天神发怒了?!触目所及的人群已经全部乱了,人喊马嘶奔突崩溃。
千军万马的惊溃之声犹如山呼海啸,道道霹雳炸亮夜空,伴随着浓烟和火光。
终于开始了!耶律和安的心一下缩紧又放开,刷的抽出了佩刀。
「孩儿们!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侍卫作乱劫持皇上,随本官平乱救驾!各个都有爵赏!胆敢退却者,族灭!」……************耶律南仙是被那巨大的爆炸声给从车上震下来的。
她本来给吓昏了,但是惊雷般的巨响将她震醒。
她从车上摔了下来,衣服还没穿好,只是胡乱披了件狐裘,又裹了件布袍,露着艳光四射的两条修长白腿,白花花的yīn部和pì股都没遮全。
她昏头胀脑的爬起来,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寒冷,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军卒和战马好像疯了一样四处狂奔,人马之间横冲直撞互相践踏,火把扔了一地,到处火头燃起。
特别是脱缰的战马四处狂奔,马背上的骑手根本控制不住,无数人落马被踩死拖死撞死,人的惨叫惊呼、马的嘶鸣咆哮完全混杂在一起,巨大的爆炸声好像霹雳惊雷,震的大地都在抖动,可怕的bào风和气浪卷着沙石排空横飞。
这是怎幺了?她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接着她就看到耶律延喜和皇帝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仓皇奔来,耶律延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快跟我走,接下来的话又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然后数不清的战马好像决堤的洪峰狂涌而过,将所有挡路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别的障碍全部淹没踩平,无数士卒也是惊叫着好像没头苍蝇般乱跑乱蹿,不时有人被狂奔的马群撞翻踩死。
皇帝的侍卫们大多被冲散了,有两个侍卫就在她眼前被马群踩得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她便是再不懂军事,看到这种景象也觉得「兵败如山倒」这个词大概就是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出什幺事了?」自己最后便是记得被皇帝捉jiān在床,自己给吓昏过去了。
怎幺现在突然大军崩溃了,难道是开始和南朝打仗了?是不是被打败了?难道被打败了?「有贼人作乱!休再啰嗦!」耶律延喜少有的厉声喝斥。
阿思翰鲁朵骑军不愧是耶律洪基最亲信的亲军,便是在这等惊吓溃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匹。
而耶律洪基身边还有千余骑jīng兵努力控制住了局势,护卫着皇帝等人试图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遍地都是狂奔的惊马和混乱的人群,还有可怕的火光,已经没人分得清东西南北。
这千余人只好守在一处石崖之下,这个地形比较易守难攻,外围是一串鹿角,崖下乃是一处粮寨,侍卫们在核心紧紧围着三人,外面是翰鲁朵甲士,用盾牌为阵张弓搭箭对着外面,凡是失控向他们冲来的马群,都是毫不留情的一阵箭雨撂倒。
很快他们阵前便人马死尸累累。
核心三人在阵内气喘吁吁,耶律延喜脸色发白,眼神之中有着按耐不住的恐惧。
偷眼去看他的爷爷耶律洪基,却见这位大辽皇帝也是铁青着脸,惊魂稍定且一筹莫展。
耶律洪基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这些贼人难道会使妖法?这是什幺神通神力?这等神威,是天上的雷公降世了吗?他确信自己永远忘不了这恐怖的霹雳炸雷之声。
就在耶律南仙的大帐被烈火点燃之后,他的御帐翰鲁朵骑兵也几乎在同时发起了反扑,数不清的骑兵形成了战马的海洋,在密密麻麻的灯火之中,能看到黑压压的骑影一望无际,直到天边尽头,直接形成十几里的一张大翼,向贼人席卷而去。
他确信这将会是最后一击。
不论贼人如何了得,都不可能抵挡得住数以万计的jīng锐骑兵的抄袭,他最信赖的御帐亲军们从不会让他失望,他们会为他解决掉这些贼人。
但是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突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天塌地陷了。
遍地都是可怕的炸雷霹雳,人群中突然迸发的强烈火光撕裂夜空,人马残体被火焰和爆风抛向空中,好像碎裂的稻草人一样落下。
大爆炸燃出的火光和黑烟白烟直冲霄汉,被炸裂的人群溃散奔逃,然后就是一片火海。
整个平原似乎都被这可怕的霹雳雷火点燃了,到处都是火海,到处都是地震。
数以万计的受惊战马便脱缰发狂了,在那片区域里没人能控制得住座下的战马,所有的马都开始疯狂乱跑。
甚至他都还没从那惊恐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他眼前所有的军队都已经陷入了混乱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洪基明白他的军队数量越庞大乱起来越不容易收拾。
而那些贼人们还在,他们显然受的影响肯定小的多。
此刻辽军已然大乱,这些身穿辽军衣甲的贼人如果趁乱进攻,大事去矣。
然而怕什幺来什幺。
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突然自北面冒出来密密麻麻的雄壮骑兵,尽打辽军旗号掩杀而至,混乱一片的营地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突击,片刻之间便杀入那些惊溃的乱军之中。
这些人口中高喊奉旨护驾平乱,全都是字正腔圆的契丹语。
乱军们不成组织,被冲得四散,这些不明身份的骑兵乘机冲入,直奔耶律洪基所在而来。
难道真的有乱兵哗变了?!耶律洪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绝对是正宗的契丹铁骑。
这些骑兵也都是真正的辽军。
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来势汹汹绝对不怀好意!难道那百猜不透的内部jiān细真的现身了?他还真是找了个好时机!不用他吩咐,他最jīng锐的翰鲁朵骑兵们纷纷策马迎战,乱箭齐发如雨,霎时对面人仰马翻倒下一排。
但是对方的剽悍也非等闲,策马高速冲锋,还以乱箭,双方使用的都是契丹骑兵惯用的战术,大张两翼很快便冲在一处……************另一侧,唐云的耳朵刚刚恢复听力,但是头脑还是有些嗡嗡作响。
他没想到这虎崩炮的威力竟如此惊天动地,难怪宋朝造不出来了。
若是能源源不断地造出来,天下有何军队有何城池能当此神威?而他旁边的汉兵和党项兵也都还没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刚才的爆炸不止是炸乱了辽军,也惊乱了他们自己。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天下亲身经历过这两样武器的,只有几年前在洪德寨战场的宋军和夏军。
在场的任何人都没经历过这等威力,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辽军一乱,无数战马四处狂奔,黑夜中不辨东西南北,反而将他们也冲乱了。
等他好不容易聚集起部分兵力,却见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足够了,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这时候再不离开,等辽军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就来不及了。
唐云知道,这只是前戏,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他正想下令撤退,却见到旁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人,手持大弓,正是何guàn。
「你?!你怎幺来了?」唐云大惊,这家伙不是放弃了此次行动了吗?由自己和云娘冒充他俩的身份引耶律和安入彀。
他怎幺跟来了?却见他穿着一身辽军的铠甲,手持大弓。
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某处。
「你要做甚?还不快走!」「那些辽兵为何呼喊护驾?莫非辽主真的在此?」何guàn的眼神狞猛的吓人,此时他已经不像人类,像是吃人的恶鬼。
唐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原来到底还是没放弃他的计划。
「那不过是计策而已,辽主岂会真的在此?你莫非疯了?」「辽主不在此?那又是谁?」何guàn的眼神犀利的好像锋芒宝剑,但凡神箭手的眼力都是非常好的,而何guàn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黑暗之中,只凭火光,还有无数混乱人马跑来跑去,但是他那一双天生的鹰眼偏偏就看到了在一处山崖之下,被层层护卫着的身穿龙袍的大胡子契丹贵人。
那是龙袍!虽然何guàn没见过辽主,但是他知道天下之有一种人可以穿龙袍!「你休要乱来!你不要命了?!」唐云知道此刻耽误一时便多一分危险,急怒之下,便要阻止,但是恶战之下筋力疲乏还是晚了一步,何guàn已经冲了出去,往前急冲数十步站定,手中闻名天下的三石大强弓张开,雕翎铁箭搭上,弓呈满月。
霎时间,森寒尖锐的庞然气势如狂飚乍起,直如鲲鹏扶摇,直上九天!何guàn整个人似乎和他的弓箭完全融为一体,禽弓之术最后的大招:鲲鹏杀,已然蓄势待发。
辽贼,受死吧!在松开弓弦的刹那,已经冲到他身后的唐云甚至产生了错觉。
似乎眼前的空气都起了无形的涟漪,何guàn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激的衣袍鼓荡,而他们身后的人似乎感觉到眼前引爆了一个虎崩炮,虽然无音也无形,但是那种扑面排空而来的气势却让所有人避开了锋芒。
矢如狂飚,转瞬即逝!唐云也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这一箭有没有射中目标,这等惊世骇俗的箭法,当真举世无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何guàn的境界竟然已经达到这等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还不快走!」唐云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何guàn的衣服大吼!这次何guàn没有反抗,转身便跑。
「快走!风紧扯乎!」唐云和何guàn一起用党项羌语狂喊,然而已经晚了,突然之间,似乎大地都在颤抖,滚滚雷鸣自灰河两岸传来,那是无数的骑兵纵马奔驰的声音,接着便是狂风呼啸之声,万千箭矢从天而降!************山崖下,侍卫们一阵混乱。
耶律延喜震惊的几乎魂飞天外,他从没想到过天下竟会有如此的神箭手!而今夜到底是怎幺了,到底是哪路贼人要来刺王杀驾?而贼人当中,竟存在着这等超凡入圣的杀手。
这是凡人的手段吗?他平日里只听说过南朝弓弩犀利,南朝的床子弩、八牛弩等奇门兵器射出的弩箭能够击铁裂石洞穿城墙,在南京他就见过百多年前自南朝缴获的大床弩,那射出去的都是标枪,扎人一扎一串,但是眼前这一枝射来的绝对是普通羽箭。
但是就是这一枝普通的雕翎铁箭,之前却只是一道肉眼无法看清的狂飙,jīng准穿透了两名身着重甲的侍卫的身体,穿透了他们的盾牌和铠甲。
甚至连大辽皇帝御用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白犀甲都给射穿了。
他看了眼前的尸体,双腿不住哆嗦。
若是这一箭被自己撞上……旁边,身穿一身侍卫铠甲的耶律洪基也难掩震惊恐惧之色。
难以置信,这样的神箭手,大辽国内存在着这样的人物吗?天下间有这样的人物吗?只怕是传说中古时强极一时的匈奴、突厥中的射雕手也不过如此吧。
若非萧藏奴忠心,自己刚才和萧藏奴换了衣甲,现在这已经凉了的尸体必定是自己无疑。
这个神箭手,还在暗中潜藏着吗?是不是在准备这下一次致命一击?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猛醒,低声道:「快!作出混乱嚎哭的样子,假装朕已遭毒手!」同时命令百余侍卫留守照例围成一圈,另一小队最亲信的侍卫护着自己暗中转移。
若是平时两军对垒,这等神箭手便是有天大本事,他这大辽皇帝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
但是现在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神箭手。
但是周围都是兵荒马乱,又躲到哪里去?再看前方交战之处,自己的翰鲁朵亲军正和那群冲杀而来的叛军拼命混战。
火光之中,到处都是骑兵人影晃动奔驰,喊杀嘶吼惨叫响成一片,但是双方都穿辽军衣甲,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还有不少落单的骑兵四下乱蹿,也不知道是叛军还是自己人。
不过,穿过战场往这里杀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多了。
那些叛军不知道是谁的部下,竟在大喊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亲军犯上作乱,以勤王救驾的忠臣自居。
这等话语颇能扰乱人心,不少周边经过的散兵游勇不知底细,竟不敢轻易参战。
其实这等计谋要破也不难,只需耶律洪基亲自站出来喊上两句,保证那些叛军立刻要散上一大半,周围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兵马立刻都会群起攻之。
他就不信这些叛军个个都是真心作乱,其中被蒙骗的必定占了大半。
但是自己一旦现身,那个神秘的神箭手那追魂夺命的狙击说不定就要随之而来,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敢出头。
眼看着不知何时叛军大队只怕便要冲过阻拦了,耶律洪基却是一筹莫展。
难道,我耶律洪基做了快四十年皇帝,今日却要不明不白死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吗?连叛乱的主谋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对方似乎主要目标是耶律南仙。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场原本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叛乱。
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今日却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葬身此处吗?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却听得凭空卷起飓风般的密集狂啸。
他抬眼望时,却看到霎那间遮天箭雨横扫战场,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叛军骑兵们眨眼间被射的犹如刺猬一般,连人带马跌翻滚倒,甚至有不少御帐翰鲁朵骑兵也被射的惨嚎坠马,人马尸体奔驰冲刺借着惯性不停翻滚摔跌,层层叠摞。
接着是如同滚滚沉雷的马蹄声,至少有上万骑兵正在向这里大举进攻!什幺人?援军吗?还是别的叛军?耶律洪基知道,在这样寒风凛冽的黑夜中,要形成这样规模的jīng准箭雨,只有那种饱经杀伐、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百战劲旅才能做到。
而在现今大辽之中,如此素质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两个人的手下,那就是奉命征讨阻卜叛贼的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和左金吾上将军萧阿鲁代。
来的是萧阿鲁代?还是耶律翰特剌?接着却听的山呼海啸的声音:耶律合安犯上作乱,漆水郡王奉旨平叛,从逆者族灭!众将士莫要附逆!杀耶律合安者赏万金!来的是耶律翰特剌!总算是来了!耶律洪基总算是放下心来,耶律翰特剌对自己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耶律翰特剌身为行宫都部署,随驾兵马皆归其节制。
他又是常胜名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只要他出面,叛军必定瓦解。
此地大乱,消息早晚会传到耶律翰特剌那里,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弃军而逃,就是在等耶律翰特剌的军队前来。
但是耶律翰特剌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若是黑暗中一阵乱箭连自己这边也当叛军给误杀了,岂不冤枉……************河边,耶律合安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这是怎幺回事?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取皇帝的性命吗?怎幺陈王变卦了?看着满地被射的状如刺猬的人马尸体,再看看耶律翰特剌手下那如狼似虎的jīng锐兵马带起的漫无边际的死亡箭雨,耶律合安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萧燕六出卖了。
耶律翰特剌在阵前大喊:「耶律合安,你胆敢犯上作乱!死期将至还不受缚!众将士,莫要从贼!下马跪地,便饶性命!」喊完便消失在牙兵的护卫之中。
然后他身边的甲士也出来几十个嗓门大的一通狂喊。
这是为什幺?明明大好机会便在眼前……周围的兵将们几乎已经全部下马跪地放弃抵抗,没有人敢于反抗耶律翰特剌,再加上自己心虚,早无斗志。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身边只剩下侄子耶律达等数十名亲信,只要下一波乱箭,大家都要去奈何桥报道了。
但是就在此刻,却见数十名御帐侍卫打扮的辽兵自黑暗中闪出大声叫喊:「燕王在此,耶律翰特剌不得放箭!」然后十数骑冲出,为首一人穿着御用犀甲竟是当今皇太孙耶律延喜!却听见耶律延喜大喊:「耶律翰特剌,快快救孤王!」旁边还有一人,看不清面目,看衣袍却似是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却见他也是重甲护身,旁边十数名侍卫举着大铁盾在旁护着两人,也齐声大喊:「耶律元帅,殿下在此,莫要放箭!」然后乱箭突然停了,耶律翰特剌的中军竟然莫名的起了一阵波动。
好机会!此刻没人敢冒着误伤未来辽主的危险放箭!耶律合安一拨马头,领着数十骑亲信策马往西跑去,此刻战场上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
到处还都是乱跑乱蹿的惊马惊兵,他这数十人竟然成功混进了人群,接着黑夜的掩护拼命往战场外侧跑去……************直到黎明天色渐白,唐云和何guàn等人才抵达五寨关所在山沟内。
虽然早已料到最终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的兵马会出现,但是没料到他们来的这幺快,而且破坏力如此bào烈,此次参加行动的千余汉兵死士,活着回来的不到二十人。
至于唐云所带来的党项武士,则根本就被抛弃在了战场上,一个也没有跑回来。
契丹不愧是塞北霸主,耶律翰特剌所部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感到恐怖。
铁蹄所至,杀人如割草,成片成片的毁灭一切生命。
若非突然之间乱箭停了,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何guàn此刻jīng神竟然很是振奋,想来他也以为自己肯定射中了辽主。
虽然不知道当晚辽主为什幺会出现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他射中的是不是辽主。
但是何guàn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竟像是已经卸下了心头重担,就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样轻松无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此,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爷了……「后会有期。
不过,大概是后会无期了。
」「你还是要回西夏?」「你射中的那个契丹贵人,不知道是不是辽主。
若真是辽主,今夜之事恐怕会引发辽国倾国报复。
本来要栽赃给西夏,但是现在后果可能超出西夏承受能力。
我需回兴庆府好好看看形势,固然我不欲西夏得逞,但也不欲西夏亡国。
」「西贼也是我大宋的敌人,或许我该在这里先杀了你灭口。
」「你还拉的开弓吗?昨晚一战你开弓不下三百次,你的胳膊大概已经麻了吧。
」「哼哼,你却数的清楚。
」「再说你想灭口灭的过来吗?宋江你灭得了吗?辽国那边的人你灭得了吗?」「你这样的人若为西贼所用,终究会是大宋的祸患。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
」「你觉得你在这里所作的一切,坏了西夏的好事,回去能瞒得严丝合缝?梁太后会不知道你做得好事?稍有不慎,你就会人头落地。
」「你不也一样吗?刀山火海都敢闯,你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吗。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多说无益,你还是快点回宋境吧。
说不定等会儿追兵就追过来了。
」唐云说完,便领着云娘拨马往西南方向走了……************五寨关以北,沿着朱家川旧河道,十余骑正在亡命向西奔驰。
马上骑手拼命打马,完全不顾惜马力,只求争分夺秒远离昨夜的噩梦。
耶律合安伏在马上,累得喘不过气来,满脸尘土和汗水。
骑马奔逃了一夜,到现在只剩下这些人跟着自己了。
转眼之间,一场泼天般的富贵却成了泼天般的祸事。
自己梦想改朝换代做从龙功臣,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人物们给耍了。
不但自己身败名裂,甚至家族都是死路一条。
但是自己现在甚至都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家属了。
他已经累的没jīng力和心思再去想为什幺萧燕六会突然变卦,为什幺自己会被出卖?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自己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该怎幺逃命。
留在大辽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他国。
南朝?西夏?高丽?大理?回鹘?总之是要去一个辽主势力无法触及的地区。
他自家明白,以他的罪行,只要朝廷没有得到他确切的死讯,就会一直派人追杀他,直到海枯石烂。
而这天下间,有能力对抗大辽的,大概只有南朝。
但是南朝会不会为了自己对抗大辽?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或者自己可以飘洋过海,去海外倭国避难。
自己是听说过的,大辽东京道女真蛮子的地盘再往东,是高丽国。
进了高丽国一直走,就能走到大海边。
到了那里做大船出海往东航行,就能到达倭国。
南朝据说也有商人和倭国有来往,想来也不会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
远隔大海重洋,或许自己能够躲过辽国的追杀。
但是要如何去高丽?或许先到南朝避难,然后再取道高丽?或者从南朝直接找机会去倭国?他正胡思乱想,胯下战马却是累得跑不动了,口吐白沫。
他们这一群丧家之犬活命都要靠胯下坐骑。
若是累死了马匹,谁都别想逃命。
眼见其他众人也全都累的快不行了,耶律合安知道不休息不行,只好让众人下马,契丹是骑马的民族,平时不管干什幺只要是骑马随身都要带着粮水草料,这时也解了下来,优先给坐骑饮喂。
耶律达跑的头盔都没了,铠甲只剩了一半。
因为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大多数人都扔了铠甲和刀枪,只剩下了弓箭。
他晃晃悠悠的下了马,坐在地上好一通喘,真个是面如死灰。
此时他一个粗汉,早被昨夜的变故吓得魂飞天外了,此时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一片。
只是看到耶律合安,才想起来绝望是何滋味,他哭喊着爬过来哭道:「叔父,这是因何至此啊?咱们怎幺办哪!这可是……可是灭族的大罪啊……」耶律合安可不像耶律达这般没出息,他敢做这等大逆之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狠狠说道:「咱们被人当枪使了。
萧燕六这老贼好生狡猾,他利用咱们弑君,随后又借平叛名义将咱们灭口,他倒落个忠义名分。
走着瞧,只要咱们逃出生天,终有一天报仇雪恨!」「这,这往哪里逃啊。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我意先隐名埋姓入南朝暂避一时,然后或取道高丽至倭国,或者去江南出海,总之离大辽越远越好。
我就不信,隔着大海,朝廷还能追过来不成?」「大海?大海是啥?」耶律达莫名其妙,但见叔父对于后路似乎xiōng有成竹,自己也放心了些。
耶律合安懒得跟他解释,正想打发他统计一下看看还有多少弓箭兵器及伤兵人数,突然之间嗖的一声尖啸,接着一名亲随脖子被冷箭射穿,血洒满地死尸栽倒。
「啊!?」耶律合安也算是颇有武勇,团身一滚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周围的亲兵们却乱了起来,本就已经心慌意乱,又哪里顾得上抵抗,都不看看敌人到底什幺来路,只是想转身逃走。
但是冷箭成群攒射,哪里跑得出,转眼间三十多匹战马全部中箭被射倒,另有十余人被射翻,余者全都不敢动了,只是趴在地上躲在马尸后面,用仅存的旁牌遮护,同时乱糟糟的用各种语言乱喊,大意就是询问是哪路绿林好汉在此发财,己方愿意将身上财物全部交出,只求一条活路。
至此时刻,大家都是心存侥幸,期望碰上的只是普通的绿林马贼,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但是只有耶律合安心知死期将至,若真是马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射杀战马的,因为战马代表着大笔的钱财,他们只会杀人越货。
对方的目标一开始就选择坐骑马匹,显然是为了不让他们逃跑,这只能说明追杀他们的追兵已经到了。
却见旷野之上,仿佛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大群大群的jīng悍骑兵策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全都是黑衣黑甲挟弓持刀,大约有百余骑拉着散兵线从三个方向包围着向他们缓缓bī近。
「拦子马军!」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便是哭喊声一片。
身为大辽军将,谁不知道威震天下的契丹拦子马的强悍残酷,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冷血屠夫。
早该料到追杀他们的任务必定会落在这些经常远探千百里的jīng英杀手的手中,但是现在真的面对这残酷现实,所有人的信心都崩溃了。
敌骑从容bī近,不急不缓,根本就拿他们当死人一样。
突然,不知谁打了个唿哨,一时间缰绳齐纵战马嘶鸣。
拦子马军士们齐齐拔出雪亮长刀,策马举刀展开了最后的冲锋。
反观耶律合安众人,完全没有人想到过拼死一搏。
有人闭眼等死,有人趴地求饶哭喊,有人转身奔逃。
但是如何跑得过快马,无数马蹄踏起烟尘荡卷,就像一大排烟尘土线自地面上冲刷而过,快马冲过人侧,刀光一闪必然带起冲天血浪,接着便是死尸栽倒尘埃。
待到数十骑冲过一趟,已然是满地死人。
耶律合安木然的看着滚在脚下的那颗人头,那是耶律达的人头。
耶律达刚才转身想逃,一骑快马自他身边掠过,只一刀就让他的脑袋飞上了半空。
拦子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对付已经没有斗志的对手,根本用不到第二刀。
他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也许他们是想抓活的?不对,萧燕六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乱说的。
但是这些人也许不是萧燕六的人呢?若真是这样,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萧燕六这老贼垫背。
那斩了耶律达的骑士摘下蒙面的黑巾,策马直至耶律合安面前,冷笑着说道:「耶律合安,你可知罪?」「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愿至陛下面前领罪。
」「想见陛下?某乃是陈王帐下远探拦子马军队率萧吼,奉陈王之命,来带你的人头回去。
你既然知罪,还不把脖子洗干净等爷爷来砍?」说完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听了抬头细看,他原本是认得萧吼的,听他戏耍的冷笑,便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心顿时一沉到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灭绝。
「这幺说,是萧燕六那老贼派你前来灭我的口的?」「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狂妄!」萧吼怒喝,接着却又说道:「灭你的口,还用不着我。
今日要杀你的人,是他。
」一骑战马出现,马上骑士冷冷得看着耶律合安,突然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
当年你害死我韩家满门数十口的时候,可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韩月的手中。
」耶律合安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才突然一惊。
「你……你真是韩月?你如何和萧燕六做成了一路?」他对于韩家之事早已淡忘,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当年韩月虽然漏网,谁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对耶律合安来说,韩月只是一个不值得自己在关心的杂鱼而已,但是现在他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焉能不错愕?「哼哼,今天终于可以报仇了……」韩月下了马,抽出长刀。
「等等,下令杀你全家的是萧燕六,你却是帮着仇人做事。
」「不过陷害我家的却是你耶律合安!天可怜见,没想到我韩月竟然还有亲手报仇的这一天!对了,你想知道陈王为何临时变卦吗?」「你……莫非是你?你怎能……」「小爷我当年逃了之后,一直在红娘子门下讨饭吃。
这下你明白了吧。
」耶律合安顿时觉得眼前冒金星,血气直冲顶门。
这家伙是红娘子门下,必是知道了此次计划的机密,最终陈王的变卦与他必定脱不了干系。
这也解释了他为何同西京留守司的拦子马在一起,这家伙原本就是拦子马的军官。
没想到,功亏一篑的关键便在这小子身上!当年自己害了他全家,现在lún到他来害自己全族!他突然疯了似的大吼一声,拔出长刀,直奔韩月。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一道白光直飞上天,接着刀芒激搅,耶律合安的疯吼嘎然而止,变成了呵呵的呻吟。
韩月的刀尖深深chā入了他的腹中,血水迸流。
耶律合安好像一摊泥似的没了力气,软软靠在韩月身前,刀尖深入直到身后透出,半身已被染红,脚下血流成泊。
韩月运刀一拖,直接开膛破肚,肠子内脏带着热腾腾的热气噗噜噜滑落而出。
耶律合安腿一软直接跪下,满口是血,摇摇晃晃便要栽倒。
唐云反手一刀,电光自颈中掠过,好大一颗人头溅着血花飞起。
一切又归于沉寂。
萧吼看着韩月,心中暗叫可惜。
这样一条英雄好汉,yīn差阳错之间再不能为大辽效力,实为可惜。
当年自己也在他手下听差,并肩驰骋何等快意,若是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
不过这等事也就是想想而已,宦海沉浮这些年,他早知道有些事注定快意不得。
不过,陈王并没有命令自己取他性命,只是这一点他便已经知足了。
韩月提着耶律合安的首级,交给萧吼。
「给王爷带个话,我韩月欠王爷的,如今已经偿还干净了。
从今往后,我韩月正式恢复李家之姓,不再是大辽之臣。
以后世上再没有韩月这个人,我就叫李月!」说完,策马头也不回的奔西南而去。
一个时辰后,李月和唐云以及云娘在一处土岭下碰面了。
唐云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李月发自内心的感动。
两人自分手,各自执行可说是有去无回的任务,谁都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
真是没想到,两人还能活着碰面。
「哥哥,大事成矣!」「梁氏之计,终于还是被我们化解了。
看来老天,还没有抛弃中原和西夏。
」「哥哥,你还是想回西夏吗?只怕……万一消息泄漏,梁氏岂能容你?」「这是我选的路,我不能半途而废。
爹爹的遗志,我不能随意放弃。
况且现在梁氏地位不稳,西夏国内情势复杂,我未必没有机会上下其手。
倒是你,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西夏吗?」「我这人,天生是个浪子的性子,不想在一地久待。
当年在辽军之中当兵,有军令在身,总觉得每天都有个目标。
后来入宋,跟着那见鬼的弥勒教做神棍,也不算空虚。
后来再入红娘子门下,做些江湖勾当也觉得是个消遣。
如今随哥哥做下这般天大事情,反觉得以前经历真是味同嚼蜡。
大事已了,心中空荡荡的不是个滋味。
云娘随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辜负了她。
我想先带她游历天下,待到有一天我走得累了,再去找哥哥吧。
」「既如此,我不强求。
我与你说的西夏国内可靠之人的联络暗号,你都记下了?」「记下了。
」「将来有事需要联络,尽可以此为信。
」「彼此彼此,哥哥请多保重。
」「多保重!」……************清晨,灰河狼牙村辽军御营。
此时昨夜之混乱依然彻底平息,但是遍地狼藉的凄惨情景还是提醒着人们昨夜那场乱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此时整个御帐周围遍布铁骑,一万多名阿思翰鲁朵亲军黑压压的蔓延数里,层层包围着辽主御营。
其余所有部族、所有军州、各部宫卫都被严格限制在自家营盘之内不得外出、不得互相走动、不得私下交会;由翰鲁朵亲军会同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所部的西北路招讨司和西经留守司数万jīng锐兵马巡视各处监督各部族帐,有胆敢犯令者立刻就地处决。
而各部贵人首领随驾重臣近二千人,都一个不剩的全部集中在御营之内,承受皇帝陛下的雷霆怒火。
昨夜先有贼人犯营,有后官兵叛乱,情势危急时,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都中箭而死,若非将士死战,耶律翰特剌救驾来得及时,天子几乎陷于贼手!这等惊天大事,着实骇人听闻!其实看看御营外高杆之上挑着的那一个个还新鲜的人头,还有御帐侍卫们的战马后面拉着血淋淋的残尸断肢,便知道皇帝的怒气何等的bào烈。
这些人都是昨晚作战不利的翰鲁朵亲军将领,上万jīng骑被不知名的可怕火器袭击,竟然大溃,随后面对叛军攻击也是阻击不利,若非萧藏奴忠心护主,皇帝必遭致命狙击。
还有那些一同溃乱的别部兵马,还有被耶律合安蒙骗叛乱的叛军,他们的各级领军将领和贵人同样跑不了。
耶律洪基对于他们的处分只有一个:五马分尸,然后悬首示众!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有二百八十九名将校和契丹贵人、部族首领被处死!其余众臣则是长跪伏于地,战战兢兢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变作一只蚂蚁,赶紧找个地缝躲进去,免得皇帝把怒气宣泄到自己头上。
御帐内,数十名御帐侍卫披甲侍立,目不斜视,便等着皇帝下旨再把谁拉出去处死。
他们都是昨晚力战建功的侍卫,不少人身上铠甲还有斑斑血迹。
而皇帝御案之前,跪着黑压压的群臣,不够资格进御帐的臣子近千人,在帐外跪了黑压压一大片,周围都是jīng壮甲士们手持刀斧维持秩序。
整个大帐够资格坐着的只有皇帝耶律洪基和燕王耶律延喜。
连昨夜救驾有功的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三人都只是站着。
此时耶律洪基又看他的孙子顺眼多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虽然自己绝没资格说别人荒唐,但是之前被耶律延喜气得够呛。
不过这时候又对他有所改观,这小子行事荒唐好色,但是关键时刻还总算是知道舍身护主,看来并非是不可救药之辈,还是有资格继承自己的帝国的。
至于三位平乱功臣,耶律洪基更是心中感慨「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
更觉得自己果有识人之明,重用此三人果然没错。
满帐之中,虽然跪满臣子,但是耶律洪基却有种敌我难辨的不安全感,只有这三人才让他完全放心。
毕竟这三人若是有异心,昨晚取自己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们执掌的平叛大军杀到后,当时一片兵荒马乱,而且又是黑夜之中。
要趁乱干掉自己就是举手之劳,只要下令一阵乱箭无差别的覆盖下去,自己和身边的侍卫保证变成刺猬,完全没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整个战场甚至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来指控他们弑君,而自己因为穿着侍卫衣服,甚至有可能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
自己当时完全是性命cào于别人手上,他们若有反意,自己早死多时。
千言万语,比不上实际表现。
这三人用实际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自己有这样的臣子忠心效命,实在是大辽之福。
而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两人站着,面上庄严肃穆,但是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对于昨夜yīn差阳错,干掉这昏君的机会自面前白白溜过,均感到那心里跟猫抓挠般难受后悔,若是老天能给重来一次的机会,必然将他干掉。
他们昨夜得知了西夏jiān计之后,便当机立断改变计划。
两人都是智谋之士,很快就发现事情尚有可为,那些宋人都是死士,一门心思就是来为了理想死得其所的,只要将耶律合安推出去当替死鬼,当他叛乱之后他们再出面平乱,一举将所有参与叛乱者斩尽杀绝灭口了事。
萧燕六本来是想连韩月一起灭口的,但是想想韩月不可能一人孤身行险,他身后的宋江也是知情人,杀了韩月这宋江必定有办法去向耶律合安说些什幺,还有那些宋人和西夏人想必也是不看到韩月活着回来是不会发动的,这就给自己留下了无穷隐患。
再加上自己当年已经杀了韩家满门,自己身边又不缺美女,韩月和自己老婆通jiān的仇恨早就淡了。
韩月此行又是来拯救自己的,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放了韩月一条生路。
他们知道袭击目标已经由燕王行营改为耶律南仙的营帐,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为了显示清白,当耶律南仙的营帐被烧之后他们便立刻前往御营向耶律洪基禀报以请旨平乱。
谁料到了御营之后,他们才得知皇帝不在,御驾前往皇太孙处了。
他们风急火燎地追去,到了地方才发觉东宫情势不对,皇帝早离开多时,而且皇帝下旨严令不得透露御驾行踪,留守人员没人知道皇帝到底在何处。
而此时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霹雳惊雷炸响,犹如天崩地裂。
他们知道那边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再也顾不得寻找皇帝请旨,只有先挥军平叛再说。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若是早来一刻,他们说不定会发现皇帝的行踪。
但是等他们来时,萧藏奴已经身死,耶律洪基已经换了侍卫衣甲躲起来了,yīn差阳错之间,他们不知道皇帝在此。
而耶律翰特剌到了战场才发现皇帝的阿思翰鲁朵亲军居然也在场,正和叛军混战。
他还有些闹不清楚怎幺回事,耶律翰特剌心中怀疑会不会这幺巧皇帝就在此处,若是在此若能趁乱将他干掉便是再好不过。
但是在黑夜间谁也看不清楚,他便照常下令乱箭齐发,心想若能碰个侥幸也不错。
他部下的兵马都是跟随他征剿阻卜的百战雄师,战斗力强悍之极,一出手果然便是血流成河。
但是正杀得起劲,没想到突然之间有燕王侍卫大喊皇太孙在此,顿时将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吓个半死,若是耶律延喜出什幺意外,那真是聚九洲之铁不能铸一错字。
接着就是耶律延喜在众侍卫的扈从之下闯阵而出,直奔他而来。
可笑他还赶紧下令停止战斗,唯恐伤了皇太孙,甚至还派兵接应,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其中有个侍卫竟然是皇帝陛下假扮的。
这下措手不及,他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在场,但是也错失了唯一的宝贵机会。
皇帝陛下已经公开在众军面前露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这幺多人刺王杀驾。
而且皇帝打着皇太孙的旗号掩护,当时在耶律翰特剌看来明显是对他表现出不信任。
其实事后他才知道当时有个可怕的神射手在暗中狙击皇帝,萧藏奴就是死于其箭下,皇帝让皇太孙作掩护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是对他不放心。
但当时疑心生暗鬼之下他只感到大势已去,心中不轨之意早就扔到九霄云外。
为了挽回影响,只好卖力攻击叛军,但是就是那暂停的一小会儿时间,便让耶律合安逃离了战场。
虽然后面萧燕六早就布置好了伏兵,耶律合安的人头不出意外的被送了回来,但是两人都在哀叹世间竟然有如此yīn差阳错之事。
但是想想当时就算知道皇帝在场,但是身边还有皇太孙在,难道他们还能把皇太孙一起干掉?结果照样还是不能进攻。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洪基注定是命不该绝。
两人站在那里心中动转着念头,但是耶律洪基却不知道。
他此时只是拼命的想杀人,连续处死了几百官员贵人之后还是心火旺盛。
他真想把所有跪着的人全部抄家灭族!但是眼看着外面不停的送进来血淋淋还连着脊椎血肉的人头,再看看跪在他脚下的如同待宰猪羊般的这些贵人臣子,他心中的愤怒却是转化为了无力感。
难道自己还真的能把这些人都杀光了不成?他即使再荒唐昏庸,他的智商还是正常的。
杀光了臣子的光杆皇帝,还能称得上真正的皇帝吗?这些人即使再不堪,大辽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还需要这些人来执行。
但是凭借这些人,这些无能之辈,还能维系大辽的威势吗?昨夜之事,真正让他惊觉大辽所谓的天下最强其实已经沦为自我吹捧。
区区贼人,就能将十万大军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来的几万宋军或是几万西夏军,那他是不是就得束手就擒?当他们的皇帝陷于危难的时候,这帮废物没一个管用的!而耶律翰特剌送来的统计数字,更是火上浇油。
一夜之间,官兵光是阵亡的就接近二千人!伤员的数字二倍于此!还损失了五千多匹马!牛羊牲畜亦有近千头!至于旗鼓帐篷各种物资就多得数不清。
贼人留下的尸体也有一千四百多具,基本都是被乱箭射死,但是据估计这可能就是所有的贼人了,这让耶律洪基几乎气炸肺。
虽然还有后面的叛军作乱,但是贼人竟然只有区区千把人,竟差点干掉他这个皇帝!与此相比萧燕六送来耶律合安的首级对平息他的怒火来说已经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萧燕六、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三人拷问俘虏之后得出的结论!西夏!?竟是西夏在犯上作乱!?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几个活口都是党项人,说党项羌语,其中还有说是仁多族的族兵的,而且他们的口供就是假扮宋人来杀一个叫做耶律南仙的契丹女人的。
这点耶律洪基深信不疑,因为战斗时他亲耳听到那些贼人高喊杀耶律南仙。
而且他们一开始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耶律南仙的帐篷。
还有萧合达曾在战斗中生擒过一个贼人,当时也怀疑是党项人。
既然是假扮宋人,那幺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挑起宋辽之间的冲突,西夏好渔翁得利。
西夏最近连吃败仗,国内几乎溃不成军,屡次希望辽国出兵都被他拒绝,嫁祸宋朝引发两国战火,他好争得喘息之机,这点耶律洪基自然是想得明白。
那些犀利的弓弩和威力恐怖的火器,这绝对宋军才有的货色,这想必是为了栽赃宋朝载的更结实。
本来事先就有怀疑,再加上三位平乱忠臣的判断也是如此,耶律洪基不知不觉在这三人的引导下思虑便向设计好的方向滑去。
他现在是绝对信任这三人的判断。
耶律合安想必就是里通外国勾结这些贼人,不外乎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收买了他。
这点耶律洪基没兴趣去了解,他想不通的就是两件事。
这些弓弩火器到底和宋朝有没有关系?毕竟他还真是不太相信西夏有这胆子敢行此险过剃头的计谋,须知这计谋一旦被识破,小小西夏可能要共同面对辽宋两个超级大国的怒火,基本就等于自杀的效果了。
还有他们为什幺要谋杀耶律南仙?但是由谎言和欺骗编制无形大网早已将他罩定,萧燕六只是稍加引导,耶律洪基便联想到了当年宋朝长安发生的京兆府劫纲大案,此案在宋朝乃是惊天动地的大案,辽国在宋朝境内探子多如牛毛,耶律洪基如何会不知道。
然后耶律翰特剌也出来作证,两人的「情报来源」都显示这件大案乃是西夏在背后策划,最终这批武器是为西夏仁多保忠所得。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其实还都不算是假话。
再加上俘虏中还有仁多族的族兵,这下耶律洪基算是深信不疑。
而耶律南仙之事他居然自己想明白了,仁多保忠一向亲附小梁太后,现在西夏虽然夏主在位,但是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国事实际掌握在梁太后手中。
但是夏主总有一天会成人,到时候梁太后是否还政还是问题,将来两人之间必定会引发权力冲突。
若是夏主立辽国公主为皇后,则必然会对梁太后的权势造成重大冲击。
而这也是辽国借和亲chā手西夏内政,梁太后不会看不出来。
对于任何西夏皇后,梁太后都有能力毫不留情的除掉,但是辽国公主是为一例外,因为她后面是天下最强大的帝国。
所以表面上看辽夏和亲乃是加强两国联系,实际上加强的只是夏主和辽国的联系,不但没她梁太后什幺事,反而会削弱她的权力,这就等于侵犯到了底线了。
甚至从西夏递交过来的请求辽国出兵增援的国书之中那充满大不敬的言词,便可以想见梁太后对于辽夏和亲是何等的态度。
于是便有了这条毒计的产生。
收买耶律合安这个逆贼为内应,派兵假扮宋人使用宋军的武器袭击耶律南仙,杀掉她便彻底断了和亲之路。
然后顺手再嫁祸宋人,引得辽宋开战她好坐山观虎斗,真正一石二鸟。
这幺一想下来,所有的事都是顺理成章了!「可恼啊!」耶律洪基重重一拍桌子,气的怒目圆睁,「西夏逆贼大逆不道,竟敢设如此毒计!朕必发兵荡平此跳梁!朕必诛之!」最后怒吼,音波几乎掀翻帐篷。
但是三位忠臣却同时跪下。
「怎幺?!西夏逆贼如此大逆不道,你们还要进谏吗?」耶律洪基的怒火熊熊燃烧。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
大逆不道者,梁氏也,非西夏国主。
」「陛下,阻卜蛮夷仍在作乱,此时发兵实乃大忌。
再者西夏若亡,岂不便宜了南朝?」耶律洪基冷冷得看着三人,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自己堂堂大国之君,差点被一妇人给耍了,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梁氏一妇人尔,用计除之不难。
其后陛下若能正西夏朝纲,夏主乾顺必定感恩戴德,用一计可收一国之心,何必亡其国。
」「用计除之?计将安出?」「正好成安公主将尚夏主,不妨借此作作文章,臣有一计,灭梁氏便在反掌之间。
」萧燕六面色yīn沉,眼角中流露出来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西夏,怀州。
唐云站在怀州城门前,看着这座黄河边上的土城,心中感慨。
离开西夏已经多长时间了?快两年了吧,天佑八年走的,现在都天佑十年年底了,今天终于又回来了……他和韩月分手之后,便转头北上,顺着黄河一路从倒塌岭入了西夏境内,然后从黑山威福军顺河而行,一路南下来到怀州城。
这里是兴庆府的门户之一,距离都城不过十里之遥。
他这一路上在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亮出了一品堂的金牌,果真一路顺利,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没有泄漏出去,否则早就有兵马来抓自己了。
这让他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在回兴庆府之前,他在怀州准备停留一下,等药宁前来相会,这是两人约定好的。
现在西夏国内情势如何他并不太了解,只有等药宁来了之后他才能得到关于兴庆府朝廷和宫内的详细情报。
在怀州城内,也有一品堂的秘密落脚点。
当年他执掌一品堂的时候,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在全国各地都置办过这等秘密据点,以供不时之需。
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再执掌一品堂了,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地点不再安全了。
事实上,唯一他觉得有威胁的只有仁多保忠,不过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都山。
或许自己应该选个更隐秘的地方,但是可供选择的最近的地点也在百里之外。
梁氏覆亡在即,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松懈了。
他太想见到药宁了,他太想见到这朝思暮想的情人了。
越靠近兴庆府,他竟然越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他进了城门,并没有刻意的化妆改扮,在街上转了几转,便直奔左边里坊的一处宅院而去。
而在他身后的城楼上,有双眼睛始终看着他。
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杀气……药宁此时正牵着骆驼从南门而入。
怀州小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她此刻装扮像是一个西域的胡女,西夏风气开放,军中尚有数万麻魁寨妇,民间则有过之无不及,妇女在外抛头露面的多的是,这等西域湖人在西夏境内遍地都是。
怀州靠近西夏国都,亦算是极其繁华的所在,大街集市上人很多,并没有人特别注意这样一个胡女。
她脚步匆忙,急切的想见到朝思暮想的情郎,这不仅仅是心中情爱急迫,更是有些关于兴庆府的情况一定要让唐云知道。
兴庆府先暂时回不得,仁多保忠放出的风声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若回毫无准备的回到兴庆府,很可能便落入仁多保忠的算计之中。
但是就在她距离那里坊还挺远的时候,突然之间便见到前面大队披甲兵马冒了出来。
霎时间将那里坊团团围住,附近房顶上冒出了一群弓箭手。
路上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吓的顿时jī飞狗跳一阵混乱,家家关门闭户,转眼之间大街上的人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药宁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坏了!是陷阱!她自以为中计,正待取出暗藏的小弩。
突然旁边闪过一人,一扣她脉门,当即身子麻了半边,那人急忙拉着她直接闪进了旁边的一个土院内。
她以为落入敌手,正待拼死一搏,那人却道:「别动手,我是李云的朋友。
」李云!药宁停下动作,凡是知道李云真名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但见身后那汉子是个皮肤黝黑的矮个男子,大约三十许岁,双眼有神,一身普通牧民的打扮。
「某家宋江,乃是李云的朋友。
前路已断,莫要自投罗网。
」药宁毕竟是做大事的人,从最初的震惊之中迅速恢复了冷静,她急道:「大郎呢,大郎有没有陷在里面!」「晚了一步。
云儿哥刚刚进去,周围埋伏便发动了。
」「地道!对了,有地道!」药宁一听唐云身陷险境,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她只盼唐云能够顺利从地道脱困,尽管这不太现实,因为时间太短了。
而且对方既然是处心积虑的在这里守株待兔,想来这处堂口早已bào露,对方多半已经堵死了地道。
「没用的,地道只怕不可靠。
」宋江yīn沉着脸摇了摇头。
「那难道眼看着他送死不成?」药宁现在只是衷心希望对方只是想要生擒唐云,但是猜想对方的来历,她只能想到仁多保忠,若是仁多保忠,只怕唐云凶多吉少。
「现在只能等着了,我早就警告过他莫要轻易回西夏。
」宋江无奈的叹了口气。
药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自打和唐云认识以来,他们就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
但是唐云屡次死里逃生,屡次险中求活,一次又一次扳倒强劲的对手,让药宁觉得也许唐云真的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残酷的现实终于让她猛醒,原来唐云也是普通人,也有中计的一天。
她想起了两年前唐云临走时交给他的那封信,那时他似乎就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若是他真的做好了必死的觉悟,自己又做什幺小儿女之态呢!宅院内。
唐云看着周围屋顶上的弓箭手,看着满院子手持兵刃的甲士,面露苦笑。
此时面对死神,他心中反而平静得要命,一点没有激动、恐惧等情绪,有的只是遗憾。
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自己终日算计别人,终于也lún到自己被别人算计。
看来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只是自己没办法再见药宁一面了。
也许是大事已了,自己心中没牵挂了,他显得很从容。
再见一面药宁已经是奢望了,但是他很好奇究竟是谁在这里等着自己,或者说他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上。
人丛中有人越众而出,是一个锦袍金甲的老将。
他那笑面虎似的神态之中带着嘲笑和酷厉,走到唐云面前嘿嘿笑道:「唐郎君,别来无恙。
」唐云平静的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下:「仁多保忠,果然是你。
」大胆!敢对统领无礼!甲士之中有人bào喝,仁多保忠举手止住部下,得意地看着唐云:「唐郎君,可知本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必是取某家性命。
」唐云淡淡说道。
「果然高明。
」「是太后让你来得吧。
」唐云摇摇头,长叹道:「可笑我唐某一生算计,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想不到太后她老人家也不再需要我了,我还傻傻的回国为她分忧。
自取死路,不死待何?」「你如何知道是太后要取你性命?」「你此刻既然不在天都山,那还不是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吗。
」唐云冷冷得看着他,「某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你可不是那种忠义之辈,为何要投往太后一方?」「谁说我投往太后一方?我为何不能左右逢源?」仁多保忠狡诈的jiān笑。
「我等三帅联手,太后必败无疑,但是战果却是三方平分。
太后又岂能坐以待毙,拉拢我是必然的选择。
既然两方都需要我,我为何不能待价而沽。
除掉了你,只能领太后更加需要我。
」唐云一听就明白了,仁多保忠不愧是投机的专家。
即使放出了三帅联盟的风声,其实还是暗中保持着和梁太后的接触,不管是和谁合作,他都抱着个随时变卦的心态。
太后为了拉拢他,必然将自己作为了妥协的条件。
毕竟她现在的地位不稳,急需军中有威望的大将支持,仁多保忠在军中威信素着,这种威信是自己无法带给她的,自己擅长的只是yīn谋诡计而已。
而一旦宋辽开战,西夏的国防压力减轻,她也就不是特别需要自己了。
或许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她已经扶植了新的一品堂首领,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了新人,自己这个旧人若还不知好歹的不愿谢幕,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自己知道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必须随着自己的尸体一起埋葬在黑暗当中。
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但是在这种级别的较量当中,一点错误就足以致命了。
「而且还有一点。
」仁多保忠yīn笑,「你知道太后的yīn私实在太多了,一旦你为别人所用,祸事不小。
太后为绝后患,你也必须死。
」「我明白了。
」唐云已经知道自己决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院子了,「只是最后还有一问。
」「请说。
」「我死之后,你是否还是要回天都山?」「正是,做戏总要做全套才是。
」「看来你也已经有对付其他二帅的计策了,既如此,我也算死个明白了。
动手吧。
」「唐郎君也算是我大夏重臣,岂能受小人所辱。
给你个机会,自裁吧。
」唐云一笑,将钢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睛望向兴庆府的方向。
想想这一生,只是为了报仇。
先依附梁乙逋,后依附梁太后,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往上爬可以不要良心。
自己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手中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
自己要报仇,那些被自己视为踏脚石而无辜牺牲掉的人呢?他们应不应该来找自己报仇?也许,这真的是自己的报应到了……药宁,察哥,来世再见了……运刀一抹,血光迸溅。
唐云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气管中发出呵呵的怪声,喷溅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身子,钢刀落地,身体瘫倒,气绝身亡……远处,当药宁看到那西夏骑士手提的那颗首级之时,两行热泪终于滑过面庞。
他身后的宋江,亦是仰天长叹。
李云啊李云,你最终还是和你的父亲一样,最终都是为了西夏而死。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们的路是走不通的,要改造西夏,以后便只能看我的了……************十一月乙辛,宋泾原路,渭州。
折可适看着眼前的女儿折月茹,还有那个神情中带着悲伤之色的青年男子,再看着手中的这个信封,心中阵阵触动。
自己的女儿亲自引荐的这个人,确实激起了自己的兴趣。
唐云,或者说李云已死,这是他以生命为代价最后送出来的一份情报。
自己当年亲自简拔出来的jiān细,早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却没想到唐云的身世竟然这般离奇,他竟是李清的后人,而面前这个男子,竟是他的亲弟李月。
李清乃是西夏名臣,他居然能瞒自己这幺久,当真隐忍非凡。
难怪他要潜入西夏,他是要为他的家族报仇。
现在呢?他却已经为了大宋牺牲了。
他的大仇报了吗?「这个信封,乃是我大哥离开我嫂子时亲手交给她的,他亲口说过若有不测,便将此物亲手交给折太尉你。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大哥为了宋朝是何等的披肝沥胆,你们也根本不会知道他究竟为宋朝免除了何等的灾难。
若非是我嫂子的嘱托,我根本不会来送这封信。
」折可适听着,看了女儿一眼。
他已经知道了雁门关外发生的一切,深知眼前这青年男子,正是令大宋免除大难的关键人物之一。
李月说完,便将那面当年折可适亲手交给唐云的铜腰牌递交给折可适。
「此物物归原主,从此我们李家,与宋朝再无瓜葛。
」「等等。
」折可适叫住了正待转身离去的李月,「这封信里写的是什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却来送这封信?」「这封信不是我送的,是我哥哥的遗命,或者说我嫂子才是真正的送信人。
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若真说起来,该是我嫂子药宁才是。
告辞!」折可适一生杀伐,早已心如铁石,但是这个年轻男子的背影,却让他呆呆得看着发愣。
心中居然有中说不出的感触,让他没有下令将他拦下,而是就这幺任他离去。
待到他离开了,他才拆开信封,却见里面只写了六个字:锉子山,锡翰井。
折可适陡然一惊,抬眼看去,却已不见那男子的背影。
片刻之后,折可适出现在渭州经略帅司衙门之内。
渭帅章楶正在一幅粗糙的地图前烦恼着。
自他主持西事以来,屡破西贼。
所打的胜仗,都是党项叛乱以来百余年数一数二的大胜仗,西贼迭遭重创,元气大伤。
但是其顽固的韧性也令人瞠目结舌。
官兵在平夏城、镇戌军令西贼尸积如山,国内溃不成军。
但是这幺快他们就计划着卷土重来。
有情报显示西贼三帅在天都山一带秘密汇合,很明显是准备明年开春之后黄河解冻,再次侵犯宋境。
章楶实在弄不明白这些党项人死伤那幺多,难道不需要补充?粮草器械军资财货,这些都不可能凭空掉出来。
他们就打不累吗?就算能够占点便宜,但是必将面对宋军猛烈的报复,这实在是两败俱伤。
但是西贼就是这样一群疯狗,哪怕打得我自己成为残废,也要咬掉你一大块肉。
即使自己死,也要让你吐三斗血。
他们不在乎自己废成什幺样,他们只关心能把你废成什幺样。
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狠酷坚韧,才在宋辽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站住脚的。
章楶决定先下手为强,自他经略陕西以来,严守步步为营的浅攻战略,严禁各将出击百里之外,但是今次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抢先对三大贼酋下手。
但是天都山一带方圆百里全都是深山峡谷密林,藏个几万兵毫不费力。
而此次出兵要出其不意,速度是第一要素,所以参战部队必然全是jīng锐马军。
除去各路驻守之兵,能够动员集结起来的藩汉jīng锐马兵能有一万骑,而一万骑兵行军起来的动静绝对是小不了的,指望不被西贼发现实在是白日做梦。
在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这万余骑兵不可能有时间去对天都山地区进行大范围的搜索,必须一击致命。
否则对方必然逃遁甚至反击,到时候休说取胜,甚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也就是说,必须jīng确定位这三贼的具体位置,这正是章楶头疼的。
但是折可适带来的情报,让他大喜过望。
「药宁?这个人可靠吗?」「此人…乃是嵬名阿埋的亲随,唐云将其策反之后送出这条情报,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此人情报有十成把握。
」折可适先是不易察觉的犹豫了一下,但是接着说得斩钉截铁,说到最后,竟是跪拜在地。
折可适乃是章楶的爱将,他深知折可适为人沉稳jīng细智谋过人,兼且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绝非徒知大言之辈。
若是西贼设计,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敢当着面说有十成把握,这在章桀所知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非常信任折可适的判断,若是三贼帅当真在锉子山锡翰井峡谷,这一战说不定将会像雪夜袭蔡州一样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战例。
「遵正请起!容某细思……」章楶急忙扶起折可适,原本儒雅的面庞之上此刻已经布满了百战煞气……十二月乙辛,天都山。
寒夜中的天都山好像蜷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群峰连绵,山势陡峭。
夜晚无月,天上竟还飘起了小小的雪花,给山峰披上一层银装素裹。
锡翰井大营,仁多保忠离开了嵬名的大帐。
这是他们第十次密会。
这两老朽对自己毫不怀疑,看起来,计划一切顺利。
但是,宋江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辽国那边进展如何,按计划是早应该发动了。
也不知道辽国现在反应如何,不知道向宋朝宣战了没有。
自己时间上需要把握好,但是在宋朝的探子多没有情报传回,实在不好掌握。
这两个老家伙,自以为能够凭借军力压服梁太后。
却忘记了两厢各监军司只会听从来自兴庆府的命令,你嵬名阿埋已经不是六路都统军了,你现在能够指挥的只有保泰军柔狼山的那几万人。
不过这正好方便自己左右逢源。
此二人带兵打仗确实不俗,但是若要论yīn谋诡计和自己比还差得远呢。
仁多保忠信马由缰,向锉子山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没有来突然打了个冷战,想起了唐云。
那个汉蛮子,大概是自己平生仅见的yīn谋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当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能感觉到那种同类的威胁。
就像是食肉猎食者发觉同类闯入自己领地一样的那种威胁,自己和他注定了一山不容二虎。
他从来没小看过那个汉蛮子,就像他从来都不轻视自己。
后来果然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这小子巴结梁太后,行事不择手段且杀伐果决,竟然执掌一品堂成为国之重臣,竟还以监军的身份参加了第一次平夏城之役。
那时他才惊觉这汉蛮子在梁太后心中的地位已经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别看这汉儿位卑权却重,再加上自身也是才干出众,加以时日必将取代自己的地位。
不过幸好自己还是技高一筹,先结果了他。
不过他临死前问我是否还回天都山,到底是什幺意思?当年他执掌一品堂,军方在天都山锡翰井一带秘密开凿水源,以备大军隐蔽驻扎之用,有些事确实瞒不过他。
但是他能想到几年以后?除非他是诸葛武侯再世!但是不知为什幺,他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
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已经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突然之间,他感觉头皮发炸!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让他莫名其妙,他突然之间下了马,摸黑爬上旁边的一个乱石山头,往远处眺望。
他的心脏甚至都停止了跳动!却见黑压压的人马暗影在风雪之中,好像沉默的黑色洪流一样,漫山遍野的滚滚而来……李月和云娘、宋江、药宁站在一座山头之上,身边是几具西夏斥候的尸体。
他们看着远处的峡谷那满山遍野的灯火,还有那洪流般的兵马呐喊冲杀,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厮杀。
那里就是锡翰井峡谷。
「起风了,风雪天都山,此战必将名垂青史……」宋江喃喃而言。
「要开始了……」李月好像在自言自语。
大哥,你在天之灵别散,看着吧。
今夜,将是仁多保忠的命运终结的时刻……「我要走了……」药宁突然说道。
「嫂子不想看到仁多授首吗?」李月微讶。
「此战宋军必胜,仁多再经此败,将在朝廷内再也无法翻身。
今晚之后,他不管是死是活,他和他的部族都将失去以前的地位。
这对于他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在我的眼中,他死还是活已经没有区别了。
」药宁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我也要走了。
」宋江自顾自的也走了,「云哥儿与我有个赌约,我可不能偷懒。
从现在起,我却是要重头开始奋斗了……」云娘看着李月,李月的目光竟是有些痴了,不过终于还是恢复了清明。
「咱们也走吧。
」「去哪里呢?」「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那就走吧。
」两条人影,渐行渐稀,终于完全融化于夜色之中。
天地之间,只留下寒冷的朔风,在默默地注视着、诉说着……************后记宋元符元年十二月,宋渭帅章楶集jīng骑万匹,以折可适、郭成为将,六路出兵奔袭天都山,大破夏军,斩俘数千。
西夏名帅嵬名阿埋、妹勒都逋皆被宋军生擒。
仁多保忠为宋将李孝杰所袭,赖部下死战侥幸负伤逃生。
此战之败,夏军彻底丧胆,曾经代表西夏军威的天都山自此被宋军完全占领。
也为哲宗朝宋夏军事对抗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次年正月,辽主遣萧燕六为使入夏言和亲事并仁多楚清事,耶律翰特剌陈兵十万于辽夏边界以壮声威,并秘遣jīng兵数千自沙漠入界。
李乾顺暗结萧燕六,借助辽国力量在兴庆府发动政变,成功推翻了西夏太后小梁氏的独裁统治,并将小梁氏鸩杀。
自此持续三十多年的梁氏专权局面终于结束,李清父子俩带夙愿在李云死后两个月终于成为现实。
折可适在此战之后,再次成为天下敬仰的名将。
哲宗特别在文德殿召见折可适,亲自为他庆功。
并将他占领的天都山地区改为西安州,并以折可适为历史上第一任西安州知州。
之后折可适继续以武将之资态活跃在宋夏前线之上。
在五年之后的崇宁三年,他终于坐上了他的老上司章桀曾经的位置:泾原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渭州知州,成为了对西夏作战前线最高司令官。
又七年之后的大观四年,折可适终于活着达到了宋代武臣成就的最高峰:淮康军节度使,并成为历代折家将之中唯一活着建节的人。
在当年十月,这位戎马一生的传奇名将在边关病逝,享年六十一岁。
章楶在此战之后名满天下,不过哲宗驾崩后他也被调离前线。
宋徽宗登基之后他被任命为同知枢密院事,成为大宋帝国军事最高负责人。
在崇宁元年,章桀病逝。
而他身后的评介非常之高,宋史之上对他的评价在狄青和王韶之上,称为「西边功为最」。
章惇与此战之后继续执掌政权,并且直至哲宗驾崩,他始终独相。
之后因为在皇位继承斗争之中站错了队而遭到政治报复,堂堂宰相最后被贬到岭南雷州成为司户参军,并最终死在雷州任上。
而他认为「轻佻不宜为人君」的端王最终的表现也证明了章惇的预言正确无误。
何guàn此后继续在河东为将,历经岷州、沧州、河州等地,与西夏作战之中屡立战功。
后参与镇压将南方腊之乱立下大功,得到旧识童贯赏识,被点名参与宣和北伐,北伐失败之后调入汴京殿前司为将,卷入宋徽宗二子夺嫡争端,在宋徽宗退位之后以武力恐吓恽王赵楷阻止其入宫。
靖康元年金兵南下包围汴梁,何guàn以武泰军节度使之身份率领殿前禁军出城迎战,结果腐朽的京师禁军全军崩溃,何guàn与其长子何蓟,部将韩综、雷彦兴全部殉城死节。
仁多保忠此后失去了在西夏国内问鼎权利顶峰的资格,并且势力逐渐削弱,终于在四年之后的西夏贞观四年被夏主乾顺借口与宋将王厚私下交通而彻底废除了一切权力,仁多族也彻底从党项望族名单之中除名。
李乾顺,历史上的夏崇宗。
他在位期间是西夏历史上少有的没有外戚权臣欺凌君权的时期,他即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应辽国的要求发兵攻打上京道拔思母阻卜叛军,在辽夏两军的双重绞杀之下,轰轰烈烈的阻卜大叛乱终于被镇压,但这也是辽国的最后一次胜仗。
李察哥此后以西夏晋王之资态继续活跃在西夏朝廷之上,并在乾顺朝成为权倾一时的重臣,不过他对于夏主乾顺非常忠诚,令乾顺放心的将军权交付给他的手中,贞观年间他主持了西夏的军事改革,令西夏有限的恢复了部分元气,天盛二年李察哥病逝,西夏失去了最后的擎天之柱,西夏再次陷入了外戚干政的深渊。
宋江(任得敬)此后继续以宋江之名在宋朝境内浪迹江湖,发展势力。
在仁多保忠垮台之后恢复了任得敬的本名,后来混入了宋朝的官场,成为西安州通判。
元德七年投降西夏,献其女给夏仁宗成为皇后,得封为都统军,随后大庆四年镇压萧合达之乱立下大功得以掌握军权,贿赂晋王李察哥不断获取权利。
天盛八年进位为西夏国相,在其掌权期间,不断排挤党项贵人势力而拉拢西夏汉人将领,成功令汉人势力第一次在西夏国内占据了绝对上风,其也成为远远超过没藏氏、梁氏等诸多权臣前辈的空前绝后的盖世权臣。
乾佑元年,任得敬得封楚王,bī迫仁宗分国,试图将西夏一分为二,他自领兴灵富饶之地建立汉人国度,仁宗等党项人被赶入河西走廊寒苦之地,至此他与李云所言的被称为「不可能实现」的设想基本实现。
但是在金国的干预下,分国最终失败,任氏家族在政变之中彻底毁灭。
刘贤妃此后继续yín乱后宫,在哲宗死后成为了着名的「元符太后」,但是很快就因为试图干涉朝政而被蔡京算计,很快太后yín乱宫闱的传言就流传到了宋徽宗的耳中,之后刘太后就诡异的自杀于宫内,一代yín后就此香消玉陨。
耶律南仙此后并没有改变成为西夏皇后的命运,贞观五年她正式嫁给李乾顺,并被册立为皇后,给李乾顺生下了太子李仁爱。
但是元德七年辽为金所灭,金兵穷追辽主至夏边境,乾顺权衡利弊终于出卖辽主,耶律南仙与太子李仁爱忧愤而死。
(全文完)***********************************编者话:前后两年,总算是连载完毕,当初动笔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写这幺长时间,但是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早就想写一篇古代文,一直没有合适题材。
这个题材说起来也很难写,因为北宋中后期的党争实在是牵扯到了这个帝国从上至下的方方面面,太过错综复杂,即使专门的史学家都不一定能说得清楚,我不自量力挑战这个题材,有没有写出应有的效果也不知道,不过能够按照我事先拟定的大纲坚持完毕,能够在春节前完本,我自己就已经很满意了。
开新书的话已经有了合适题材,还是都市人妻,不过要休息一段时间才会动笔,暂定名字为《错欲》,敬请期待。
还是那句老话,本人并非职业写手,只是个玩票的。
行文难免有矛盾疏漏的地方,各位看官多多包涵。
情节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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