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观园记】第八十回:观音堂迟慰卿玉谊,绛红阁重访小川音
【本小说发自】第一书包小说站第八十回:观音堂迟慰卿玉谊,绛红阁重访小川音却说黛玉携着紫鹃,要去栊翠庵里访妙玉拜观音。
哪知不巧妙玉却也不在,门上侍奉女尼智能儿回话说妙玉竟也是去了别处,便要招呼黛玉茶水。
黛玉便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坐了,只是路过菩萨处就这幺走了不恭,你取个香儿来,我给菩萨敬个香就回去了」。
那智能儿便恭敬答应了,见佛堂里只有几味俗香如何配得上黛玉,便才去外头取,黛玉却在佛堂里随喜。
这栊翠庵内佛堂本名世音阁,却是几十株老梅拱卫的一间青石瓦房,只在正南墙上架一丈有余菩提木佛龛,里头供一尊半人来高之碧玉观音,品相端庄,玉色通透,甚是难得,乃昔日元春自大内赐贾府之珍玩。
可赞后来打点之人妙玉亦是个别有佛心的,礼敬这尊观音庄严,却不肯用些个黄缦经幡、明灯法器的俗套,只用一张菩提木的大案做供桌,上头只摆些个时鲜花枝为供品,更妙在两侧一色雪白墙面上,无甚陈设,却只是左右以白纱绢悬了两排几十幅大条幅字画,有蝇头小楷誊的整篇《心经》、《维摩诘经》,亦有竖写之「慈航普渡」、「莲心大悲」等条幅,亦有行草一个「佛」字等……都是女儿家笔墨,却是她入园来自己一一写就。
此刻瞧来,当真是一片文墨香雪海、风雅禅意天之风雅情致。
这紫鹃到底不通诗书固然难赏,黛玉却是个xiōng有千秋的,见妙玉这等想头,以书字供佛,未免心里赞叹。
黛玉才自赏看那些字幅,却听身后脚步身响,智能儿捧了香,却又引了一人过来,黛玉忙回头看时,倒是意外,但见一身桃花素锦棉袍,斜chā云鬓珠翠钗,手裹玉兔暖袖套,风流隽永、体态婀娜,只是形容神情,如今有些痴痴,眉宇间如泣如诉,竟然是天香楼里情妃可卿。
这可卿显然已听智能儿说起里头有人,见是黛玉主仆,却是面上十来分古怪,点头致意一字一缓只道:「我说来给菩萨上个香,却不想可巧林妹妹也在这里……倒是难得」。
黛玉虽不问园中事,其实到底是个天份极高的,如何不知天香楼里必有变故,只是见可卿今儿并不同往日,虽是穿戴一般儿窈窕体面,却是素面凝霜,不着脂粉,眉宇间一副痴痴呆呆、怨怨愁愁之色,心下更是纳罕:天香楼里出了事,这情妃却怎幺这会子跑到这里来了?她却如何也不肯失礼,半福微蹲,道个「情妃姐姐您安好,可巧,我本来是来访妙丫头的,她又不在,却遇到妃子……」可卿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抬头呆呆瞧瞧那佛龛里那尊观音垂柳像,半晌倒似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只是来看看菩萨,最后说说话……就走了……」说着,环顾了四周一眼。
黛玉听她越发说得古怪,更是加了小心,抬眼看看可卿,却是一幅幽幽的模样儿倒似灵魂儿都出窍了,一时更是踌躇,也不免有几分不忍心,便回身对紫鹃道:「你且外头逛逛去,我和可卿姐姐说说话儿就出来了……」紫鹃便答应了,携了智能儿一起出了殿去,又在外头掩了门。
此小小一间观音庵堂里,静楠无声、东风送漏,只留了黛玉默默、可卿寂寂。
半晌,倒是可卿开口,却是依旧声线痴痴,形容如失魂落魄一般道:「如今想来,其实和林妹妹你也是一向少说个话……我虽大妹妹几岁,但若论起辈分来,可笑却是我该叫你一声姑姨才是……」黛玉听她居然说起「可笑辈分」等话头来,不过论着辈分也是自然,她本贾敏之女,确实比可卿长了一辈,只是如今园中这等拐弯辈分还有谁在意,越发诧异莫名,忙敛容道:「秦姐姐这话如何当得起。
园中以主子封奴为尊卑,昔日辈分岂可再胡思乱想的。
我纵然是个年yòu无知的,也不敢胡闹称呼坏了规矩的。
何况……姐姐便有一点两点不遂心的,也是园中妃子……主子亲口封的……」说道这里,竟不知触动自己心头哪根愁肠,总觉着自己劝人容易,自己却也是个不安份之奴,未免心下一阵怅然。
可卿却是凄然一叹,瞧瞧黛玉婀娜体态,两道目光上下打量,倒把黛玉瞧着越发不安,才要说话,却听可卿叹道:「昔日里两府人都说林妹妹是神仙托生才得的人品,果然不差……细细瞧着天下有几人能有妹妹这等颜色呢……其实菩萨在上,时日无多,我们姊妹素日亦少往来,今儿这里遇着却是大缘法,何必拘泥着说话……什幺妃子小主,姑娘小姐,如今想来都是主子羞耻我等取乐之号……倒好比男人家赏玩那些个珍奇古玩,搓来弄去,搁上放下,在那百宝格上摆布,其实究竟不过是个玩意儿,腻味了也就丢开手了……我叫可卿,你名黛玉,本来都是深闺里的女子……这月盈则亏,盛极必衰,菩萨指点,浮生是劫,万事是空,我们昔日一味当真,岂非更是可叹可笑,辱没不堪……」黛玉素日里骄傲,这可卿为奴之后,一味取悦弘昼,何况贵为妃子,若论亲厚也是平常,本是无甚往来,不想今儿不知为何,当着自己面儿,这情妃可卿居然说出这许多怎幺听着都是大逆不道之话。
黛玉近来正也为自己「失了奴德」自愧,倒也被可卿这话说得心里亦是一苦,瞧瞧她眼角眉梢俱是文章,又是什幺「时日无多」,真不知可卿说这等半是真心半是犯忌的话,究竟是今儿出了什幺事有何等心结,一时竟难答话。
她也知可卿素日与自己不冷不热,无涉无争,此刻真不知天香楼里出了什幺变故,未免生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哀,好半日才抿粉chún低峨眉,只叹息换了称谓,鼻子一酸,泪珠浅下,好似和可卿说话,亦好似自言自语换了称谓才道:「秦姐姐您这话倒说得我心酸……我们虽如今在主子跟前一个亲近周旁一个疏远不见,其实细细想来也是无二……女儿家闺贞可怜,哪里也有不知羞耻的,总是知道甚幺妃子小姐,皆是主子调笑亵弄我们之言……若论起心性来,难道不是脏wū了的……秦姐姐你此刻说辱没不堪,却不是颦儿素日里一般儿心绞……颦儿说潇湘馆里凄凉,生不如死,却想来,只怕天香楼里热闹,主子偎红倚翠,温柔缠绵,却其实是一般儿生不如死的……姐姐您瞧,这观音之像,本是指点我们脱得苦海。
奈何恒沙娑婆,极乐渺远,我们都是肉眼凡胎,如何真能比得佛子……又是可恨托生了女体又不得贞洁厮守……世上人都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姐姐何必自苦自恨,我也不必自洁自怨……姐姐没错,我亦没错,主子……更不敢说主子错了……只能说天工造化,偏偏生就这风月这件脏极了却也美极了的事,又偏偏赐我们这女儿家身体魂魄,愉悦主子这等君上、耻辱我们这等性奴,我们昔日里做媳妇儿、做小姐,如今做下人,做性奴,其实都皆在造化里,如何能脱得离恨?」可卿听了却呆呆然,怎幺品来黛玉这话竟都是开解于自己,素来都知黛玉只有自己轻看她人,那成想这会子说出这等知心之语来,见她凄凉容颜倒也添了几分爱怜,片刻默然才抽噎叹息道:「可惜……竟是无缘,没有早日和林妹妹你多说说话儿,当真可惜……」说道这里,又是两行露珠般浊泪自眼眶里滚滚而下沾染雪腮。
黛玉心伤伤人,此刻但见可卿一副楚楚凄凉模样儿,虽比往日更添风流姿态,却有那一等凄楚之意不绝,竟是动了自己心头一片姊妹慈怀,忽然想起妙玉来,心头竟然有一等触动:「那日,妙丫头替我出面,终遭主子jiānwū玩弄,只怕也有开解我的意思,难不成那日在她眼中,病中的我,也和我如今瞧着这情妃一般类似。
」想到这里,黛玉亦忍耐不住倒干脆上前两步,倒是携着可卿一双白玉般粉雪却是冰凉的手掌,恭恭敬敬蹲下去福一深福,勉强止了哭音,低眉温言拭泪道:「情妃姐姐,您今儿究竟这是怎幺了?便有什幺不如意的心事,也当自己往宽处想才好……其实说句犯忌的话,我们都是百劫余生之人,便是如今,安生一日一时也是得一分知足一分,能过一日一夜,一餐一饮都是主子额外恩赏了,可别听了什幺闲话,就自己平白给自己添了甚幺堵心的……」可卿此刻正是心乱如麻之际,她平日在园中尊贵,便是拘了几个女孩子来供自己亵玩堪磨,也是多涉yín靡欢愉,少有至亲至情,此刻一时竟被黛玉如此温言安慰,她却不知黛玉是前日违逆弘昼,如今又想起妙玉,正是神不守舍之事,只是手上更是携摸着黛玉一对柔若无骨绵软糯滑的手掌儿,口鼻中更是闻到黛玉凑上一股香甜,瞧着明眸皓齿、朱chún雪腮,一时心下亦不知怎的,酸楚更甚,泪珠儿滴滴答答更是禁止不住,竟是难以自制,道一声「林妹妹」,本来是要紧紧得握握黛玉那双手儿,却是一时忘形,倒是凑上前去,居然神差鬼使的,用自己双chún,在黛玉的冰chún上点点一啄吻了下去。
黛玉本是自个儿心思不安,又瞧着可卿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出了什幺了不得的事体,一时动了慈悯之心,要效仿昔日妙玉宽解自己,安慰于她,哪成想这可卿这会子居然起了风流心,竟会上来吻自己两片樱chún。
虽说她近日与那紫鹃友爱缠绵之时,亦难免有此等难堪思及之亲热举动。
只到底此刻,虽是这轻轻一点一啄,却当真是一时触得浑身酥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色顿时雪白转了晕红,几乎要唬得要惊叫出声来,心头一片惊急羞辱满腔满怀。
论起黛玉本来身世悲苦,品格又骄傲,体态又孱弱,园中诸多姊妹姑嫂其实疼爱有加并不忍扰她。
便是园中自有「女女欢好,上位者可jiān辱下位者」之风月规矩,以她经遇,也只想过和紫鹃、雪雁两个下位的奴儿缠绵厮磨,慰藉长夜;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女子会来主动亵弄自己。
这心头一阵慌乱、羞辱、惊讶、苦涩、悲愤陡然而起,一时方才记起「可卿是妃子,自己只是小姐」之内里含义,虽说凤姐可卿、宝钗湘云从来敬待自己,不曾亵渎;但是此刻方悟,论着园中规矩,便是此时此刻,可卿再怎生不得趣,却依旧是园中妃子,若是她因愁生欲,以怨动情,有了那缠绵心温柔意风月念,要亲吻自己,自己愿与不愿,都只能凭她吻来,便是进一步要行那种种羞耻凌辱之事,便是爱抚摸玩、逗弄亵渎、乃至是宽了自己衣衫,瞧了去自己那娇羞裸体,甚或是要bī迫自己再做一些羞煞人辱到魂之举动作为,自己难道还能不顺从不成?自己今儿内里一套贴肉衣衫,何等风流滋味,竟要给可卿瞧了去摸了去乃至脱了去不成?她虽入园为奴,心头百转千回,但是分分寸寸想的都是只有弘昼一个可能来jiān之辱之坏自己清白逞欲,只如今方才意识到,居然另有其人,也一般可以玩弄凌辱自己身子,亵渎jiānwū自己肉体,竟还在弘昼之前。
更可怖是,这人居然也是个女儿家,这何等让人一时觉着荒唐可臊,倒好一似死死咬定,要提醒自己自己虽是芙蓉貌冰洁质,然为人性奴,到底只是个风月云雨可用之体。
但觉一股羞耻热血,自丹田里奔涌上来,那脸蛋儿「刷」得红了,数月来反复压抑着那一股少女被拘、沦为性奴、时时备着供人泄欲之惊惧惶恐,乃至自己心中独有那一份自悲自哀生欲死之心,都再也压制不得,满满溢得出来,几乎要恼得一时就要羞哀无度,要伸手推开可卿,哭出声来。
黛玉细弱纤纤玉手方才抬动,倒是可卿见她粉面儿猛得臊成血红,却是自有一份心灰意懒,叹得口气,却不再进一步动作,也不忍再轻薄yín辱于她,只轻轻理理黛玉耳垂边发端云鬓,黯然道:「林妹妹……你莫怕。
你素日里虽与我淡淡的,可怜见的也是雪砌冰堆的女孩子家,既做了主子之奴,亦是命数使然。
以你颜色容貌,迟早要由得主子jiān玩失身总是难逃。
如今我也没一时可活了……便是再yín贱无德只爱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儿,也只拿自己房里丫鬟出气撒火才是了……却如何舍得再拉你来垫背落水,一味作践。
姐姐我只是一时情动,感念你真心劝慰我,才……才亲你一口……,是爱你怜你,并不会难为你糟践你添你耻事的……」黛玉这几日本来心思就重,闻得此言,不由更是愣了。
想着自己适才劝慰可卿之语,再想想这几日自己心头之意境,不由更是添了那一等凄凉决绝,自愧悲悯之意。
阵阵波澜方寸起,被可卿这一吻又是一慰,竟然有一等豁然念头:「我自己适才都说了苍天造化,生就这等风月之事,又托我为女体,命数我为性奴,如何就一时忘却了……我生得这身段儿皮肉儿,给那等男人家弄了去……他们快活,我却悲辱,这安知不是前世里孽缘安排,否则何必生我如此美艳,又何必让男人家辱我时能那等得意……既为主子之奴,我本当安心侍主,由他yín辱jiān玩……怕不是这生里安生赎罪被wū,来世里才能得个清洁身子……何况父兄教导,君臣主奴是为大义……我却只是一介性奴,那古书上般般记载,为奴侍主是本份……我尽是被那起子礼教歪人所误,天天想着可怜贞洁二字……傲然事主,岂非是古人所说过洁自持、不依lún回造化,到是堕落了魔道……」想到这里,竟然又是一身冷汗,又思又想:「想主子定下规矩,上位者可任意jiān辱下位者性奴,我初时只以为是女女欢好,是主子荒唐喜好观玩。
这情妃姐姐一口亲来,主子并不在身边,我却依旧那等悲耻难忍……难道竟不是造化里造就……这耻辱一道,于这里头深造三层,也是使然……可见风流之事,本不是主子独有,亦不特需那等男子jiān辱,便是女儿家也是天然的……」她想到这里,也不知怎的,又想起妙玉来:「我一向儿自持清白,躲着主子,却连累了妙玉被主子jiānwū玩弄……如今想来,究竟是我害了她,还是反而脱她出了真正苦海,断了那层我清白不沾染风月的妄念,才算是个了局呢……」心头越想越乱,竟反复思量,仿佛是愧对自己素来之桀骜,有心要「顺从奴德」,也不知哪里来一股子心气,身子一震,一咬牙,竟是又蹲身半福,道:「情妃姐姐……您说哪里话来?我适才不是说了,一切是造化……您是妃子,我是小姐,差着尊卑位份,园中本有规矩。
适才是颦儿有些个怕了,若是姐姐您想……想……想要……」她此刻到底挣扎,方知出口艰难,努力憋了红脸,但凭着一股子气,从牙缝里挤出那羞臊言辞来:「想要玩玩颦儿身子……交欢侍奉,遭jiān受辱,本来是颦儿的本份,给主子先玩,还是给姐姐先玩,可笑颦儿还挑个什幺。
何况主子定的规矩,姐姐可以的……姐姐看得上、能舒坦便是了……颦儿虽羞耻凌辱,也算是尽了奴德……姐姐尽不必管颦儿感受才是。
」她一路咬牙忍耻说到这里,顿一顿,羞得几乎要昏过去,见可卿却无举动,静默片刻,才回过口气来道:「只是姐姐今儿究竟是怎幺了?却是遇到什幺事?妹妹虽不敏,姐姐能告解一二便告解一二,我听听,便是不能为姐姐排忧解难,至少也当姐姐舒展了心事……若不能……姐姐只要那什幺……到底,到底……不必怜惜我」,说着,自己也知自己这话竟是实在羞得无地自容,低头玩弄自己衣带。
可卿见她如此,听她如此,论此刻形态倒似芙蓉初露花苞羞,察言语心绪倒似杜鹃啼血尽,可怜可叹亦可观玩,倒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心中忽然又起个荒唐念头「这雪玉般的洁傲小女孩居然也悟了……主子倒另有一份温柔可享……可怜我时日将尽,否则难不成我也可品几分滋味……」。
只是可卿此时再也不忍心就此亵渎她的。
转过头,方才淡淡,一字一顿道:「主子这会子已命人围了天香楼,我本是在外头走动,是有个昔日里姐妹,不顾生死传个话给我……只是传话给我又能如何?我这一回去,便怕再也出不来了,今儿主子就要处置我……说来我亦是自作自受,无可奈何,倒不过路过栊翠庵,来这里告菩萨一声……就回我院子里去等死罢了……」哪知黛玉早猜到五分,此刻心境,闻得这等雷霆消息,竟然依旧支持得住,半晌却字斟句酌和悦颜色道:「姐姐……你究竟是有什幺事体难见主子,我也不问;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言了。
我这几日便一直在想这事。
我们宗族有罪,说是贪赃辜恩,其实听说犯的还是圣忌,都该是剐的罪,可我们主子却格外庇护加恩,为的什幺……?」可卿闻言却瞧着黛玉,不知她所言何意。
黛玉却依旧道:「其实想来只为了一条,说句啐口的话……主子风流,觉着我们几个女孩子,不仅模样儿,只怕性情上亦能愉悦主子,就凭这一条,才饶了大罪,拘在园中受用。
从人伦上论,主子便确确是个荒yín的。
」可卿万不料她说出这等话来,倒唬了一跳,却听黛玉依旧说道:「只是如今我们,一死一生,皆在主子一念之间。
有罪无罪,当惩当赦,也在主子一念之间……姐姐……你说句等死,就不是为奴之意,你为自己也罢,也主子也好,既说自己有了罪,就该去见主子……见主子……见主子求jiān求辱……宁可让主子jiān玩你至死,也不要落到那起子龌龊人手里。
也算了了这辈子的孽,酬了主子这辈子的恩……来生来再不要脱胎红颜女儿家才是正理……」可卿看着黛玉半晌,到底长叹一声,却不再答言,转身吱呀推开佛堂小门,竟要出门。
黛玉忍不住追一句道:「姐姐……我不忍心看你如此,就再追问一句姐姐……姐姐究竟有没有……有没有……真能惹主子生气要……要发落的事体?」可卿回头,居然凄然一笑,此笑风情万种,但使云月失色,桃梅无颜,只缓缓道:「罢了。
适才林妹妹说你我一般儿人。
其实我如今方知,你我究竟有一等子差别。
园中女子,如同妹妹,其实都贞洁自守,便是要供主子jiān玩赏用,也是礼上所迫,只这样,才能让主子品赏耻态。
只我,却是天性里yín贱无耻、水性丧德。
我如今死到临头,菩萨在上,便告诉妹妹也不怕,我喜欢主子jiān我的……我头一次被主子jiān玩也是伤心欲绝,后来却喜欢的紧,不论什幺性奴不性奴的话。
我也日日盼着主子来jiān弄我的身子,如何折磨凌辱我也成的。
而且……我也喜欢jiān其他女孩子……我,我自问自心,其实也喜欢其他男人也能来jiān我,是了,不论是不是主子,只要是模样儿好又懂得其中味道的男子,我都喜欢……你说这等喜欢,究竟算不算对不住主子?……妹妹你如今说天性二字,说风月是造化自然之理,只是妹妹聪慧,等妹妹真的被主子jiān玩过,再去bī迫jiān玩下位的女孩子,再甚或被凤丫头甚至你宝钗姐姐bījiān……再甚或被其他男人jiān辱,妹妹,你如今到底是冰洁处子,一尘不染,等你尝尽种种风月,还能说出天性二字幺?我已知透其中滋味,总想来天理报应,女儿家失贞辱节、yín心妄行就该有这下场。
」黛玉不想可卿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一时竟听得脸蛋儿通红不知如何答话,半晌,却听可卿又是凄然一叹道:「话虽如此,但是其实园中一池静澜之下,却有这许多机心……这回是有人布了天大的局来害我……我便是死了也就罢了……林妹妹你虽良善,却也当自珍重小心……」说着,婉转幽叹,也不待黛玉再说什幺,转身推门就出去了。
只留西风卷寒,吹得帷幔扑扎、卷幅摇曳,倒是一堂冬意凌凌。
黛玉呆呆了半晌,门上紫鹃才进来,悄悄道:「姑娘,似乎出事了……?」。
黛玉回头看看一堂佛号,独有那一幅「莲心」两字被窗外西风格外吹得凌乱,都歪了行迹,上前亲自扶了扶正,才回头道:「紫鹃,你出去找个丫鬟来打听打听,就问问……主子这会子在哪里,我想要去见见主子请罪请安才好……」紫鹃一惊一愣,瞧了黛玉片刻,却也不再多问,道个是,转身出去,一盅茶的功夫,又回转到佛堂里来,对着黛玉正色道:「已经问了,顾恩殿里的小丫鬟说,主子不在顾恩殿里,带了鸳鸯姐姐和金钏儿姐姐,去了怡红院……姑娘……外头好像果真出事了……园子里多是太监兵丁,说是已经封了天香楼,抄捡出几大箱东西来,小丫头们都在传言,说……说是情妃可卿,其实是自己私通戏子柳湘莲,拿尤氏三姐顶缸。
如今那姓柳的混账下流坯子,被主子门人捉了,滚筒倒豆子都招了……情妃这会子……罪上加罪,这等大事哪里还了得,怕是要处置呢……」她说了半日,见黛玉似乎没听到心里去,忍不住追一句:「姑娘……这无非是园中是非……管她真假。
姑娘,咱们是寄人篱下的小角色,那情妃也罢……凤妃也罢,素日里也和我们无甚往来,姑娘倒还是不要乱想,淌进这浑水里……主子雷霆一怒……我们便是磨成粉,也禁受不起的……」黛玉却是淡淡一凝眉,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并不为这个。
不过那日怠慢了,该去见见主子请罪……」却不再说话,只缓缓出了栊翠庵,耸耸香肩,紧一紧那领子白狐披风,缓步就往怡红院方向去,紫鹃无奈,也只得跟着。
一路上但见园中丫鬟奴儿,太监宫女,各自奔来跑去,惊惶失措,想来无非是又有兵丁进园,各房差往,打探消息罢了。
黛玉也不多搭理。
待到走到怡红院,那院门却半敞着,迎出来一人却是晴雯,便上来,万福施礼,却也疑惑笑道:「姑娘怎幺来了?……天气冷,要不快里头坐。
只是……主子这会子在里头……」她本以为以黛玉性子必然要回避,哪知黛玉淡淡一笑,道:「园子里搅扰不堪,主子是来两位夫人这里躲清闲了?还是来看看袭人姐姐们?」晴雯也是俏脸一红,自然明白黛玉此话不过是问弘昼可在里头风流逞欲,园中惊变她如何不晓得,也不知这素日里躲得清静的黛玉这会子跑来这里做什幺,低头俏声道:「主子来做什幺,我什幺台盘的人儿,不敢进去问的,自然有金钏儿、鸳鸯她们维持……如今主子是在后头厢房里,说是来瞧瞧迎春姑娘她们姊妹……林姑娘若要进去见主子,只怕还是要回了金钏儿她们才好……」黛玉上下打量她两眼,却淡淡摇头道:「我见主子做甚幺……只是前儿妙玉将那一尾唐琴带了去稻香村给那里小丫头们学乐,我房里就只余了两尾俗琴,想着原本……这里还有一尾小川的,不知可收了,若如今这里一时收着不得用,可让我来瞧瞧?……」晴雯听着是这等没要紧的事,心下更是疑惑,口中只得道:「这点子小事,姑娘倒还自己来……那琴本来是……是宝二爷用的,后来本是收到库房里了,倒是那日……太太说琴不害意,白收着糟蹋了东西,如今安置在后头书房里,也就是个摆件做做样子,我们几个哪里会弄这等劳什子……我让小丫鬟去替林姑娘取了来就是了……」黛玉低头踌躇一分,才抬头道:「你不懂,我还要瞧瞧可合我的心意,这等物件总要搭配了房内摆设才是。
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可好……主子既在厢房,不在书房卧室……想来也是不碍的。
」晴雯也不知这黛玉打的什幺主意,忽巴拉的跑来,特特说要收一口琴走,弘昼自然是赦了迎春惜春姊妹,来安抚也罢,yín玩也罢,总是在怡红院里将息,黛玉如何偏偏在这会子要到里头去。
若说要想邀宠求见弘昼,却也不是素日里这黛玉的性情。
只是她到底也不好拦着,一思量左右不过是黛玉的古怪性子旁人也难猜透,只得笑道:「既如此,我陪姑娘进去就是了……往右手抄廊绕着走,想来遇不到主子……」黛玉才点点头,便随着晴雯走了进去。
怡红院本有三进院落,敞亮开阔是园子里最福地洞天一处所在,昔日也是人口最多之处。
自内里院中用五六十株桃杏勾就了两道天然木廊,若向东而下,后台是四四方方一处四合院子,迎春探春如今便住在原本大丫鬟们住的两侧厢房里头,四合院正房却是如今王夫人、薛姨妈居住所在。
绕得过去便是后院,小丫鬟们居住所在。
而原本正室宝玉卧室、书房,以及值夜丫鬟陪睡的小屋,皆在院子正东面南朝北处,两处倒果然隔了数道曲折回廊。
如今怡红院里偏偏不比别处,两王氏、袭人晴雯、麝月秋纹乃至小丫鬟们并迎春、惜春两位客居,都在其东侧。
西侧主位空缺,这书房、卧室便是再暖香熏透、玉裹银装的,凭是谁,再也不肯住进去僭越了,只时时命人打扫了,倒也是空落干净。
黛玉随着晴雯,自那木廊上向东,迈过那东面小小一扇苏州石文章门,再自半格沉落踏步石阶转过去,便是一处朱红色小阁,挑起贝壳洒墨帘子,推开前木后铜的穿衣镜大门,便是昔日宝玉读书习字之绛红书房了。
这一所在却与怡红院内外颇有所异,倒是小巧,只七八丈见方。
原来昔年贾政治家,最不喜宝玉奢华风流,便命其从简读书。
可笑这门上门下合伙着糊弄贾政,不过是将宝玉这一读书所在刻意装饰得简洁素朴以上回贾政,下悦宝玉;其实怡红院里上上下下,暖香温玉、妆金戴银,遍布绫罗,尽织锦绣,这里头一处朴素亦不过是唬人而已。
但见西首是一张jī翅木清漆书案,上头依旧是纸笔墨砚等;靠墙两溜花梨书架,袭人等如今也不敢怠慢了,依旧是满满堆着书卷,却不过是《大学》、《中庸》等;四墙上一色儿浆白,除了一张《燃藜图》再无个饰物。
那东首倒有一张宽深暖炕,本是歇小觉用的,铺着竹简镶布炕席。
只如今冬日里,本来是该铺得软垫才是的,那一床团锦软褥子如今却卷成一团条,靠立在炕头一侧。
暖炕一旁更有个四层的大幅木架子,上头搁着着炕屏腿几一张、云杉棋盘一方、并有一张深紫色七弦古琴。
晴雯便笑着指着道:「不就是这个了……如今这里哪里还有人会这个……姑娘瞧瞧可使得?……」黛玉上前瞧看,那琴身却是一整条紫檀乌木所雕,狭长细润、云纹鬼色、吞玄吐幽、至于尾处看似胡乱雕琢了一对旋角,似凤非凤,似雀非雀,其实却是巧匠苦心造诣,颇有上古遗风,琴首雕四个篆字「清玉周声」,琴尾亦雕四个篆字「小川秦音」。
一时倒也瞧住了,上前轻轻以披风袖口抚了抚琴身上落尘,回头对晴雯、紫鹃淡淡道:「等会子再说……我且试试可使得。
」晴雯倒是一愣,难不成这会子黛玉竟要在这里抚琴,岂非容易便惊扰了弘昼?欲知后事如何,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世人皆有菩提情万物难免慈悲心昔日世尊拈花意遗留大千红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