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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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宝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别人不来与她搭话她也不与别人主动攀谈。
一方面是因为赵妈妈叮嘱过她少看少说,另一方面是她这两日多少打听了一些关于沈南竹的官职以及身份地位的事情。
沈南竹正四品的官阶在京城不高不低,但因为是空降于此,所以难免引得一些人不满。
其中一部分是原本对这个空缺志在必得的人,一部分是纯粹看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而感到不满的人。
今日皇后邀请了众多官宦人家的女眷前来,其中就不乏这些人家的女眷在场。
连沈南竹都不能完全确定有哪些人对他不满,梦宝自然也不可能分清这些人的家眷。
她若现在贸然与人攀谈,难免让人觉得是在自降身份对人示好。
但是以沈南竹的官职和地位,是完全不需要这般对人低声下气的。
而且他因为是在大理寺任职,一定程度上也需要和京城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拉开距离,不能走的太近,不然以后处理起案子来难免让人觉得有徇私舞弊之嫌。
连他自己都极少参加应酬,尽量避免和那些权贵显赫们接触,梦宝身为她的夫人,自然也不能与其他女眷走得太近。
更何况,昨日刘老先生还特地派了人过,叮嘱她在宴会上不要一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四处讨好的样子给他的好徒儿丢了人,说是他的徒儿若没了面子,那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没面子,以后连他自己在德昭帝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梦宝虽然觉得这位老先生一向不正经,但他特地派了人过来就为叮嘱这么几句话。想来是确实放在了心上的,那她自然还是要注意一些。
但她不知道的是,刘不凡之所以派人过来说这几句话,其实是沈南竹让他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彻底放松下来,不要因为宫中的人身份高贵就太过拘束自己。
当然,沈南竹让刘不凡说的原话自然不是这样的。最后传到梦宝耳中的是刘不凡自己“润色”过的语句。
因为他觉得自己徒弟护媳妇儿实在是护的让他看不下去了。但是碍于在桑子的卖身契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些理亏,所以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胡乱的让人传了这么几句他觉得意思也差不多的话。
因为这几方面的原因,梦宝此次进宫真的完全是当遛个弯儿过来的,跟贵人们一起赏赏花喝喝茶,在大家面前露个脸。表示自己出席了,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她还真没想过。
但她自己没想,却架不住别人觉得她想了。
比如皇后,比如一直在瞧瞧盯着她的那个华服少女,以及其他一些喜欢拜高踩低阿谀奉承的女眷。还有一些有心想要挑起事端的女子。
“十一姐姐,那位夫人可真是生得好面相,只这么坐在那里喝喝茶就让人觉得顾盼生辉。好像整个殿中都只有她一个人了似的。这要是谁往她身边一站,那岂不就是红花与绿叶。立刻就分出了高低,让人比了下去。”
十二公主齐墨湘笑着对华服少女说道。
华服少女就是当今皇后的嫡女十一公主齐墨涵,年纪与齐墨湘相当,十六岁,只比齐墨湘大了一个月而已。
因为齐墨涵是皇后的幼.女,所以皇后一直对她十分宠爱,自幼就让人悉心教导精心打扮,她的容貌和学识俱是上佳,在一众公主中十分出彩。
如今齐墨涵也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皇后早早的就在给她物色驸马的人选,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相中合适的,耽误到了今日。
因为齐墨涵没有婚配,按照长幼有序的道理,齐墨湘自然也耽误了下来,因此她与齐墨涵始终有些不对付,虽然明面上对这个姐姐恭敬有加,但心底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
她和齐墨涵不过相差一个月,今年都是十六岁,她的母妃德妃娘娘早就已经为她相好的驸马,却因为这个姐姐没有出嫁,所以硬生生将她的婚事也压了下来。
她心中一直愤愤,难道齐墨涵一日不出嫁,她就也要跟着一日待字闺中吗?这是什么道理!
盛安皇室也不是没有弟弟比哥哥先成亲,妹妹比姐姐早出嫁的事,就是寻常官宦人家和普通百姓家也都有这样的先例,怎么到了她这里就非要遵从什么长幼有序了?
说白了还不是皇后娘娘怕她这个做妹妹的比齐墨涵先出嫁了,到时候整个宫中除了那对儿不靠谱的龙凤胎以外,就只剩齐墨涵这么一个没嫁出去的了,说出去有些太难听。
可以,因为这样的原因就不断的暗示打压她的母妃让她母妃留着她也不让她成亲,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有这样的事横亘在两人之间,两人的关系能好才叫奇怪了。
齐墨涵听着齐墨湘这番幸灾乐祸的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恬淡的笑容,柔声说道:“女子重在品行端正德行端庄,面相好固然是好,但又岂能一味靠美色示人。”
齐墨湘暗自撇了撇嘴:你平行端正德行端庄?那你倒是别跟你母妃沆瀣一气为了自己那点儿私欲就拦着我不让我成亲啊!
她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挂着笑问道:“那位夫人只是坐在那里喝喝茶而已,姐姐怎么就看出她是一味靠美色示人了?妹妹我眼色一向没有姐姐好,就没看出这点来。”
难道看人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品行端不端正德行端不端庄了?张口就说对方是以美色示人,说白了还不是一上来就注意到了人家的长相,所以心生嫉妒。
嗤,明明心里眼红得很,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看不上人家的样子,也不嫌累!
齐墨涵被她冷不防噎了一句。唇角笑容微微僵硬,看了看梦宝的方向再次笑道:“品行端正德行端庄者自然会受人爱戴,这位夫人身边如此冷清,想来……”
她话音未落就见荣国公夫人主动与人换了位置坐到了那少妇身边,一脸笑意的与之攀谈了起来。
这一幕仿佛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将她后面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憋在心头不上不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个在她的母后面前都从不低头的女人。竟然如此自降身份的去与那女子说话?这是为什么……
一旁的齐墨湘差点儿忍不住笑出了声,用帕子掩了掩嘴,好半天才将唇边的笑意压了回去。
齐墨涵刚刚虽然没有直说。但她言语间的意思显然是想说那位年轻的夫人是因为品行不佳才会无人理会。
而荣国公夫人现在却纡尊降贵亲自过去与之攀谈,难道她还能说荣国公夫人没有眼光,对一个品行不佳之人另眼相待吗?
这位荣国公夫人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敢说她的坏话。让父皇知道了就算她齐墨涵是皇后嫡出的公主,父皇也不会给半分面子的!
一个一直站在她们两人身后。衣着光鲜但是容貌却十分普通的女孩子再也忍不住插话:“今日明明是给荣安公主选驸马,她一个已经成亲的女子却穿的如此出挑,单凭这点就可以看出她品行不端!荣国公夫人这是看她长得漂亮被一时蒙蔽了,等她知道了……”
“阿茹!”
封号荣安的十一公主齐墨涵轻叱一声。打断了承安伯之女周茹的话。
齐墨湘的帕子忍不住又掩住了嘴,心中对这个周茹真是佩服的不行。
皇后娘娘为了凸显她这位十一姐姐的优秀也真是够拼命的,竟然从她的几位伴读中找了个最差的在这样的日子陪在她身边。
这个周茹相貌平平。除了会顺着皇后与齐墨涵的意思说些好听的话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不过她刚刚显然是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非但没有让齐墨涵高兴。还让她不得不板着脸出言喝止。
大家心底虽然多少都知道今日的菊花宴主要是为了给齐墨涵选驸马,但她毕竟尚未出阁,将这种话这般直接的宣之于口实在与她的身份不符。
再者说,荣国公夫人又岂是简简单单会因为别人长得漂亮好看就对人另眼相待的,这样的话无疑是贬低了荣国公夫人,将她说成了一个只懂看人容貌的肤浅之人。
齐墨涵虽然是想说那位年轻的夫人空有容貌以色侍人,但是可没有同时侮辱荣国公夫人的意思。
周茹跟齐墨涵呆的太久了,习惯了万事都以她为主,忘了有些人即便是以齐墨涵的身份也不能得罪的。
梦宝此时正与荣国公夫人说话,丝毫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的这一切。
如果她知道这些,定然会觉得自己无比冤枉。
沈南竹起初入京时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跟来,便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夫人病了不便见人,拒绝了所有的宴请。
后来虽然找到了梦宝,但他也不愿她出去做那些不必要的应酬,所以暗地里仍旧将那些邀请她的帖子都推了,从未跟她提起过。
这次是梦宝第一次参加这些女眷们的聚会,她事先虽然也做了准备,但毕竟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打听到一些基本的事宜。
像“选驸马”这种大家虽然心中知道,但嘴上却秘而不宣的事,她自然是不知情的。
而且就算知道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她今日穿的衣裳真的实在是非常普通,低调的已经没有办法再低调了。
这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除了料子不错以外,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不出挑,这还是她为了今日的宴会特地让人出去现买的成衣!
因为沈南竹不仅习惯自己穿好的衣裳,更习惯给她穿最好的衣裳,以前在北安城的时候他就说出让她以后所有的衣裳都从云霓坊去制的话,如今进了京,又怎么可能委屈她。
所以梦宝箱笼中那些曾经在来北安的路上穿过的普通衣裳一早就全都被他命人或是丢了或是分发给下人了,如今的都是在京城云霓坊的总店裁制的,随便一件拿出来都价值不菲。将她本就姣好的容貌衬得愈发明艳动人。
按理说以梦宝的身份即便穿着这样的衣裳进宫也是合适的,但她就怕自己太出挑了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所以才特地找了这件既不**份又十分普通的衣裙。
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让人将她记在了心里,而且还不是什么好印象。
“近日都没看阿竹那孩子来我们府上找乘风玩儿了,他在大理寺很忙吗?”
荣国公夫人随意的问道。
梦宝笑着答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所以他忙不忙我也不大清楚。”
回答的十分官方。语气里还带着刻意的疏远。
魏夫人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反增:“我家乘风性子顽劣,身边尽是些狐朋狗友,难得有阿竹这样一个好孩子。你回去了记得代我跟他说一声,有空就常来走走,别跟乘风生分了。他们多年的朋友,别生了什么嫌隙才好。”
嫌隙?
梦宝心中轻笑一声。
“怎么会。外子性子耿直,行得正坐得端。岂会与二公子生什么嫌隙?若是真生了嫌隙,那也定是二公子与外子生了嫌隙,夫人还要好好劝劝二公子才是。”
言下之意有问题也是你儿子有问题,不是我相公有问题。
这可真是护短!
魏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周围几人纷纷看了过来。
“说的是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说错话了。”
她赶忙说道。
她说错话了?
望过来的人都是满脸诧异。
这可是荣国公夫人。向来只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的。
皇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虽然梦宝与魏夫人都不欲与皇后多言,但她主动问了话,她们也不好不答。
好在她虽然嘴上问的是“你们”,但实际上只看着荣国公夫人,显然没把梦宝放在眼里,自然也就无须梦宝作答。
魏夫人笑道:“妾身听说沈世子夫人在朱雀街上有一家铺子,铺子里有些奇珍异兽,挂在门口的那只鹦鹉更是有趣,便问她能不能将那鹦鹉卖给我。可是问过才知道那是他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不能卖的。”
这样的事怎么就会让她连声说是自己错了?谎话编的也太假了点儿,但偏偏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不想说的事就算是皇后也问不出来,更别说坐在下面的其他宫妃以及女眷了。
这般睁眼说瞎话显然十分不给皇后面子,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却始终维持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又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梦宝身上。
“本宫也对你的那家铺子有所耳闻,却没想到那鹦鹉会如此金贵。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过是只鸟儿而已,魏夫人既然开了口,不如就送给她如何?你喜欢什么待会儿本宫让人从库房里给你寻一些送到你府上,就权当是买下那只鹦鹉了。”
这话说的温和体贴,仿佛是在帮着荣国公夫人一般,但实际上不过是想以皇后的身份逼迫梦宝屈服。
这样一来因为荣国公夫人随便编了几句瞎话她就不得不把自己心爱的鹦鹉送出去,心中必定会觉得不痛快,将来与荣国公夫人结仇。
二来如果真按照荣国公夫人刚刚所说的意思,她自己开口要鹦鹉没要来,但是身为皇后的她却要来了,那就是身份地位上的一种压制。
皇后本来就一直对荣国公夫人在自己面前太过肆意而感到不满,如此一来就算大家明知道魏夫人刚刚是随口编的谎话,但也会觉得这一次是皇后压制了她,这对皇后来说是一件好事。
梦宝对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了进去感到十分无语,这件事她应了就是不给荣国公夫人面子,不应就是不给皇后面子,怎么都要落下不是。
“沈世子夫人还在犹豫什么?皇后娘娘都说了待会儿派人将赏赐送到你府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一阵脆生生的话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站在荣安公主身后的周茹。
许是从未同时被这么多赫赫有名的命妇女眷们看过,周茹有些紧张。为了掩饰这紧张就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但动作却十分僵硬,显得有些滑稽。
梦宝心中一声嗤笑,很想问一句你哪只耳朵听见这是赏赐了?
皇后虽然说了要从库中拿一些她喜欢的东西让人稍后给她送过去,但那意思可是用来买萌宠阁门前那只鹦鹉的,是付账而不是赏赐。
等东西大张旗鼓的送到了小院或是萌宠阁门口,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竟然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不过一只鹦鹉竟然还让皇后送东西给她作为交换。
就算这原本是你买我卖心甘情愿的事。可她骄纵桀骜的名声必定还是要传出去。
皇后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她在等着她自动放弃那些所谓的“赏赐”,主动将鹦鹉免费献出来。
这可真是无本的买卖。什么便宜全让她给占了!
梦宝站在荣国公夫人这边没有什么好处,站在皇后那边更没什么好处,颇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进宫前赵妈妈一再叮嘱她少看少说了,她不过是刚刚和荣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话。就惹来这么一场乱子,可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倒霉归倒霉。就算皇后开了口,她也不会将鹦鹉就这么送出去。
且不说那鹦鹉是桑子的,该由桑子来做决定。
就算真的逼不得已只能交出来,她也绝不会什么都不要就这么平白做了顺水人情。
她开的是商铺。是以赚钱盈利为目的的,今日若只因皇后一句话她就将自己铺子里的东西白白送了人,以后若是谁都想办法来走一走皇后或是别的什么人的路子。要靠权势白占她的便宜,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娘娘……”
“娘娘此言差矣。”
梦宝刚要开口就被荣国公夫人打断。她笑着对皇后说道:“那鹦鹉先前陛下也曾要过,但沈世子夫人没有给他。妾身听刘先生话中的意思还以为是陛下给的银子不够,便想多掏些银两将其买过来。谁知问了才知道那是沈世子夫人店里的镇店之宝,不卖的。所以妾身才说妾身错了,错将人家的心爱之物当作寻常物件想要以金钱权势衡量了。”
在场众人仿佛听到皇后的脸被人啪啪的打了两个大嘴巴,又响又疼。
以为陛下给的银子不够?不如直接说陛下也想像皇后这般什么都不掏就白白将人家的鹦鹉要来。
而且皇后身为德昭帝的妻子,却连德昭帝也曾对这只鹦鹉求而不得都不知道,还想用这样的把戏逼迫人家将鹦鹉交出来。可人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给她这个皇后面子。
还有那句“错将人家的心爱之物当作寻常物件想要以金钱权势衡量”,这话听着是在解释她自己刚刚为什么道歉,实际上不就是赤.裸.裸的指责皇后以金钱权势压人吗!
这脸打得可真是够响的,半点儿面子都不给皇后留了啊。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聚集到了梦宝的身上,这个年轻少妇除了长相以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高高在上的荣国公夫人连皇后的面子都不顾就这般维护她?
梦宝有些诧异魏夫人怎么敢随口编出皇上也曾要过那只鹦鹉的话,不过听她后面说到刘先生,她就不那么奇怪了。
且不说刘老先生本就不正经,又跟德昭帝是多年好友,说出什么话都不稀奇。
而她又从沈南竹那里知道德昭帝与刘老先生都是魏老国公的徒弟,那么魏夫人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更不稀奇了。
梦宝还隐隐察觉出了她的袒护之意,甚至有些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树立威信。
她作为沈南竹的妻,因为沈南竹不受欢迎,她自然也不会太受欢迎。
不受欢迎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受欢迎还让人觉得好欺负,可以随意拿捏。
正如皇后明明再三强调请她出席,但却只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去迎她,见了她之后却又刻意忽视疏远她。
虽然表面上迎合奉承了德昭帝的旨意,实际上是侧面告诉她不要以为有了皇帝一时的欣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