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朝阳霞飞云鬓折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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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戏谑的口吻道,太后冷冷的瞥他一眼,不予理会。
他接着道:“都不是,您是看中了他家三十万的大军罢?”
“你……”太后娘娘一忍再忍,终是被他给激怒了,连连叹气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的,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哀家真正的苦心哟!”
易子昭不语,别过脸去,他的姐姐也是被她用这样残忍的方法害死的,他亲眼看见姐姐被人用白绫勒死。
她临死前的眼神是那样无耐,那样忧伤……
太后无耐的叹一声,站起身道:“什么都别说了,去罢,去把郁清尘杀了,提她人头回来见哀家。”
血淋淋的一句话,只是说说,就已经让他浑身不适,内心生出厌烦情绪,他霍得站起身来,飞快的向外走去。
一刻都不能多坐,每次来太后娘娘只会让他杀人,宫人,妃子,皇上,这一次,轮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听着她口里“人头”二字,他的心突然就那么痛了一下,像锥刺过,凌厉而尖锐,另他无法呼息。
虽然极力不承认,可他仍不能否认,那个女人在他心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太后娘娘转身见他气呼呼的走了,一时不解,只得追在他身后道:“你去哪?哀家的话你听见没有?限你七日之内把事情办好。”
易子昭脚步未停,越走越快,直到身子出了层层殿门、宫门,再也听不到太后娘娘的叫喊,他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放慢脚步,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宫墙之间,远远的,有更漏声传来,是三更了,三更,她应该已经出了帝京了罢?今晚,她会在哪里过夜呢?
是在树林里?还是在山洞里?
他长长的叹一声,无耐又凄怨。
天上月色薄凉,照见他一身单薄伶仃的身影,还有他的孤独。
他不能去救她,她杀了他的孩子,这份仇,他一时还放不下。
抬头看向明月,那层淡而朦胧的光晕,他从怀里掏出一直帖身而藏绣帕,是那天她给他掩盖衣服上血渍用的,现在,放到鼻下轻嗅,仿佛还能闻到那丝丝缕缕的香味,如她身上淡淡的冷香。
郁清尘,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我就永远不会放过你。
……
寂静的天胤宫,廊下长灯已息,室内几盏昏明的灯,沉闷的气氛另人窒息,静如初水的暗室里,偶尔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与隐隐的哽咽声。
“皇上,娘娘太可怜了,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也没有多穿衣服,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求皇上让奴婢出去侍候娘娘罢!”
榻上坐着的人沉寂无声,轻轻瞌着眸,良久不语,苍白疲倦的脸色,乍一看去,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永远的睡去了。
“皇上,皇上……”香墨唤了两声,开始紧张起来,她连忙起身走过来,探指到他鼻下。
还好,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皇上……她又轻轻唤了一声,低头看时,才发现他脸上有一滴晶滢的液体正慢慢落下,那么沉沉的……泪水。
香墨退到一旁,不再说什么,她知道现在皇上比她更伤心。
夏侯君曜静静躺着,他苍白的脸上有着浓浓的悲伤。
“她临走时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他闭着眸道,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如梦似幻般不真实,呓呓哝哝。
这一问,让香墨刚刚收起来的泪重新落了下来,极力忍着哭声道:“娘娘说她……娘娘说,不恨你。”
不恨你。
如钝器击上心头,再不能承受,夏侯紧紧闭着眸长呼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一口气给憋死了,疼痛,无以覆加。
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当日,红鸾帐下,他与她缠绵无边,他曾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恨他,她幽幽应声,说好。
今日,她用“不恨你”这三个字来实现她对他的承诺,而他却负了她。
他曾经说过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可是现在却让她独自一人流落在外,还带着他的孩子。
唔……他发出一种类似于兽的悲鸣,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咳,咳……一口鲜血喷出,他猝然坐起身来,雪白衣襟已沾满赫目殷红。
“皇上……”香墨惊呼一声,冲上来用帕子为他拭去身上血渍,“皇上你怎么样?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御医。”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他沉声唤住她,艰难的喘着气,胸口窒闷,伴着呼息的频率,丝丝痛楚涌上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十年了,他拖着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活了十年,靠丹石续命,早该去了。
只是这天朝江山,诺大疆土,如果就那么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也对不起列祖列宗,于是他硬撑到现在。
活着,只是为了尽可能多的将后事布置好,或是诚王,或是晋王继位,从来没有觉得生存有什么乐趣,直到她的出现,让他真正体会到了爱的滋味。
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那样的,可以那么甜蜜,又那么痛苦,整日整日,一颗心胀得满满的,只为她一颦一笑,或是……一个忧伤的眼神。
“皇上真得没事吗?要不要奴婢去备一副药来。”香墨担忧的看着他,看着他胸前的鲜血,惊慌无措,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才好。
夏侯君曜轻轻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服丹石之药,如饮鸠止渴,多服一帖,就早死一天。
现在,他还不想死,还要见她最后一面。
“皇上,不服药,那奴婢扶您进去换身衣服就歇着罢!”香墨道,小心将他扶起来。
夏侯君曜艰难的扶着她起身,他修长孤俏的身影,在昏黄的光晕下显得那么单薄、伶仃,缓缓向寝室走去。
榻前地上,还残留着他咳出的血渍,殷殷色渍,殘红与浓黑,明天,这里就又会被人清扫一新,恢复从来青灰色的地板,再不会有人知道,皇上昨天又咳了血。
就像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嗜血,不过是一个谎言,天大的、漫长的谎言。
他不需要谁的鲜血,他只是要杀了太后娘娘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
三天后,太后娘娘将红泪正式赐给易子昭为妾。
妾比妻先进门,平西王府未置一言,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娶妾而已,易子昭并未现身,只派了几个家仆将穿着大红喜纱的红泪接回府里。
因为这是太后的懿旨,韦丞相没有多言,将后院一处房子拨给她住,又拨了几个丫鬟,公媳并未见面,赐了四件珍玩当做见面礼。
当天晚上,红泪坐在红鸾帐下,等着自己第一个男人的到来。
第一次见到那人,她只觉得他俊美得有些邪恶,心里仍旧存着诚王身影,她嫁给他,只是嫁给了一个名叫易子昭男人,能给她荣耀,助她压倒清尘的男人,而不是丈夫。
她深知这一点。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时还难以适应,清尘就那么被废除了后位,她还没来得及与她较量,她就从母仪天下的皇后变成了卑贱的庶人。
还有什么可争的,还有什么较量可言,清尘再也没机会出现在她面前,一辈子只能做个庶人而已,自己没有动手,却也算是让她得到了报应,这么轻易的报了仇,她心里却并不愉快,反而有些失落。
总觉得遗憾,现在,坐在这里,她又觉得忐忑,害怕真得被清尘一语成谶,易子昭永远都不会爱她,她嫁给他只会受到无尽的折磨而已。
呯……门应声而开,几个穿着同样服色的丫鬟鱼贯入内,在床前端端站定,分作两排,形成一个长长的涌道。
他就从那涌道的尽头慢慢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子在地上投下巨大黯影。
红泪的心往上提了一提,免不得要紧张,她紧紧撰住丝帕,在指间绞成绳。
妾室,不用喜帕,省了挑喜纱这一道程序,易子昭缓步走来,在床前站定,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让我叫你清儿?还是红泪?”
他邪魅的语声道,红泪一惊,赫然抬眸看向他,面对他的直接,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应,还是不应。
他既能叫出来,说明已经掌握了全部的情况,抵赖、狡辩都是行不通的,可是承认……还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如果承认,万一遭来杀身之祸呢?
万千思绪从脑海里闪过,她拿不定主意,只能再次垂下眸,躲避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声道:“将军在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
他笑,将手指向上提了提,她的脸也随之上仰,呈完全仰视他的状态。
“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傻?难道郁诚越生了两个女儿,全都是这么虚伪讨厌的泼妇?你倒是比郁清尘更会装些。”他讽刺的道,收紧手指,狠狠捏住她下巴。
红泪疼得皱眉,垂下目光,“妾身真得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什么清尘,红泪的?”
哈,他仰天笑一声,冷冷的甩开她,回身接过丫鬟手中的已斟好的酒杯递给她,自己又重新端了一杯,与她的一碰。“喝罢,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该喝点酒助助兴才是。”
红泪端着酒,一阵为难,“我……妾身不会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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