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杀机(二)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赶快回去。”殷铸成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过孟龙的肩膀就往回拖,心里后悔早知道今晚不叫他出来散步了。孟龙拼命挣扎,奈何力气没有殷铸成的大,几番争持下来还是被带着走了。
“社长,你来了,我们可以开始唱戏了吗?”一个突兀的男音忽然想起,炸得殷铸成全身发毛、魂飞魄散,悚然回头时,却发现四周依然空无一人。孟龙呆呆地站着,忽然道:“是不是王晓敏的声音?”殷铸成手脚冰凉,毛孔绽开,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周边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他壮着胆子怒吼一声:“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给老子去死。”不由分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拖过孟龙就往外跑。
孟龙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正忙乱间,那个男音再度响起:“社长,你就这样跑了太不厚道了吧?白天的戏不是还没演完吗?”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但周围却依旧毫无动静,就连难得一见的几株杂草,连叶子也不曾抖动一下。
白天?像是想到了什么,孟龙刹那脸色惨白,呆呆站着不动。殷铸成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好歹没失去了理智,最后关头,他仍然扯着要跑,直到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股灼热。
“滴答滴答”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肩膀上,殷铸成忙歪头看时,只见雪白的衬衣上已经一滩黑色,他用手指沾了一点,举到眼前细看,不看则已,一看当真被吓得肝胆俱裂,那不是什么不明液体,而是新鲜的还带着热气腾腾的血!
在树上!!二人不约而同地立即抬头,这才发现果然树上的分岔处坐着一个人,两只脚悬在半空,正在毫无目的地晃荡,他举着一面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的镜子,正在对镜在脸上描着什么。
“常毅!”凭借着那矮小的身形,孟龙立即认出了这是社里专门扮演丑角的一个男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常毅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描画,他勾曲着兰花指,专心致志地在脸上一点一点,慢吞吞地道:“社长,是你叫我们来演戏的啊,都还没演完呢,我们回来化妆,继续演。”
孟龙咬了咬下嘴唇,他的脸色青白,透着一种灰败的颜色,他朝树上喊道:“胡闹!你给我赶快下来,你就一个人,有什么好演的。”常毅在树上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不,社长,都来了,他们都来了……”
殷铸成看着常毅,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蓦然大叫一声,惊恐地连连后退,他认得那股笑容,他认得那种感觉,那就是董菱娟临死前的景象,她也是如现在般,笑得那么诡异,笑得那么扭曲。
殷铸成知道大事不妙,他试图再次抓住孟龙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再一次失败了,诡异的白光亮起,周边的树上仿佛都装有荧光灯,被一一点亮,殷铸成和孟龙这才看见,在周边的所有树上,都坐着或立着一个人,他们有的木然地看着树下,有的摆出妖娆的造型,有的躺倒在树干上闭目不知死活,放眼望去,果然是白天参加演出后来不辞而别的那些演员们,竟是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孟龙定定地看着他们,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开口道:“你们如果怪我,我可以辞去社长职务,不,梨园社从此解散,你们都不是社员了。”常毅咯咯笑着像一个女生,他媚眼如画地转过头来,涂得血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你是我们的社长,演戏怎么能少得了你呢?你先等等,我已经化好妆了,现在要戴头饰了。”
常毅从屁股底下抽出了一个一头尖尖的粗木棍,上面还带着来不及剪去的分枝,还没等殷铸成和孟龙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已经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地将那根木棍狠狠地捅入了自己的脑袋!
“不————”孟龙身形一晃,几近晕倒,殷铸成立即搀扶住了他。树上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洒出美丽的弧度,掉落在土地和草叶上,发出厚重的“噗噗”声,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可以把人呛得涕泪横流。
常毅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他的头上还插着那根木棍,红色和白色混杂的液体从头颅的破洞中汩汩流出,他偏着头看着树下的两人,只是尖声地笑:“社长,你要稍等片刻,我要插八只旗,现在才插了一支。”说着,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来一根差不多粗的尖木棍,又是狠狠一下捅进了头颅之中。
他的动作似乎感染到了其他人,他们纷纷行动起来,都拿着大小不一的木棍,一头无一例外是削尖了的,有的依葫芦画瓢往头上插,有的往身上插,有的往喉咙里面插,大批量的鲜血像廉价的过期了的牛奶,从各棵树上轰然倒泄,汇聚成血河血海,将原本黑色的土地统统浸染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啊————呵呵呵,社长,我们可以开始演了。”常毅头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木棍,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
树上的人们都开始舞动起来,扭动着腰肢,踩踏着步法,在鲜血相伴的残忍和恐怖下演出着人世间从来没有过的一曲《牡丹亭》。
“孟龙————”树林上空回荡着殷铸成惊慌失措的呼叫,他亲眼见过两次血腥的场面,尽管这次的场景再震撼,他再恐惧,但不会丧失理智,而孟龙本人却早已身体发软,呼吸衰弱,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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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败的脱落的墙壁,潮湿的空气,微微的发霉的气息,生锈的铁窗,还有很多堆在一起已经看不清本来形状的废旧物品。
当孟龙悠悠醒转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些。他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殷铸成满脸焦黑还来不及梳洗的样子,正焦虑地看着他,目光中夹杂着恐慌和坚定的复杂神色。
“这是哪里……”孟龙闭上眼睛,他依旧头疼欲裂,喉咙火烧般地疼痛,使他说话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着发出气声。殷铸成警觉地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这里是废旧的一个实验楼,我是摄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你放心,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找过来,没人料得到我会把你藏在这里。”
孟龙挣扎着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下面胡乱铺了一些被褥,放了一个枕头,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殷铸成:“藏?你刚才说藏?”殷铸成不说话,只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的学生们原本就已经敏感到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引起泼天怀疑的地步,他们为了寻求自身的安全感,为了揪出所谓的恐怖源头,不惜一切地寻找,不惜一切地错杀,梨园社既然已经无法洗脱自身,作为唯一确定的目标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到所有人的仇视和排斥。
孟龙不知道的是,由于警方和学校为了推卸责任,联合宣布梨园社是邪祟根源,彻底震动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惶惶不可终日的学生们仿佛看到了捍卫自己安全的一丝曙光,他们成立了各种小分队,逮住了两个来不及躲藏的梨园社社员,群情激愤下竟然活生生地将他们打死,等到警察赶到时,除了地上的两滩肉泥,四周已经空无人影。一些社员受不了这种威胁和恐惧,在宿舍上吊自杀,尸体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情绪高涨的学生们拖出来游街示众,最终支离破碎,难以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