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鼎中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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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九渊归元鼎!”
大殿中央是一尊丈余高的青铜巨鼎,方形三足,表面有河川海涛之纹,鼎脚是三条螭龙之尾,三龙绕鼎,蜿蜒盘绕间又巧妙地构成鼎耳,在海涛之纹中穿梭,似三龙游海,龙首又从巨鼎各面探出,各自吞吐激流飞瀑,激荡澎湃之声滚滚不尽。一种山藏海纳,巍峨浩荡的庞然气势扑面而来,仿佛鼎中真的容纳了一方浩瀚海洋。
“祭万象碎灭钟!”
又有一方覆盖丈许方圆的巨钟从天而降,势如穹盖,悬在半空。只见此钟色作混金,半点杂色也无,外有九重鎏金云纹,其内部则处处平滑如镜,若金晶琉璃般光可鉴人,但却丝毫不给人圆润剔透金碧辉煌之类的视觉享受,只因其内外表面皆无任何一处圆滑,而是遍布平直而冷厉的棱角,仿佛亿万绝对平直锐鳞硬甲以一种微妙的错落拼接在一起,边缘棱光淬厉,交错耀明。钟面映出的每一样事物看似清晰完整,但若仔细看去,却俨然已被利不可挡地切割成亿万份,整个钟内天地宛若支离破碎!
一鼎一钟,仅闻其名就能让人知道它们不会是什么祥瑞之宝。事实上,它们皆是仙秦兵家杀器,其中鼎分九重,鼎中套鼎,每一鼎皆蕴藏一个独立的深海世界,又有种种克制遁法的禁制,再由外而内重重叠加。若仅一鼎,其中水压等若三千三百三十三丈深海,此后每多套一鼎,水压都会增幅三倍,九鼎齐出,纵然金刚不坏之躯也非要压成烂泥不可。如此巨压,其实连水自身也万万承受不起,所以九鼎核心之水也绝非凡水,而是一元重水。而且由于需要一定时间去重重增压,每多祭动一鼎,耗时都会更增三倍。尽管有此缺陷,但自此鼎炼成之日起,葬送在鼎中的强大荒兽神魔,依然不知凡几!
而钟则更是凶残,此钟能大能小,可化弥天金云、金光万丈罩落,笼罩之处包括声音、光线、元磁雷电在内的一切震动、波动都会被反复反射回荡,无尽振幅叠加,化作无穷铿锵杀音、灭绝死光以及凌厉雷电,乃至凝聚成亿万音刃光剑雷刀,将钟内一切彻底切割粉碎。此钟在白虎军手中,已不知将多少抵抗不降的异族城池、圣地乃至于神域尽数化为齑粉,钟下怨魂,数以千万计!
鼎钟合祭,则又是一桩惊天动地的杀法,不过自仙秦在洪荒界站稳脚跟以来,鼎钟便各由玄武、白虎两军执掌,从未合用过,而后又渐渐修改成用来完成“重水涤血”与“琉金塑骨”的关键载器。若是正派修真者,必然会顾忌以凶器修行,意蕴不祥。然而仙秦人仙一贯借争斗征战而修自身,神兵神铠就是最好的本命法宝,又哪里有什么忌讳?不过即使是用于自家修行,依然有着极大的凶险,历来修行失败陨命其中的人仙,亦不在少数!
负责主持仪式的玄武军主管,阴阳家宗师贾易高冠博带,佩黑白玉环,手捧一方九节符印,口中肃然宣告:“‘重水涤血’与‘琉金塑骨’合一之法草创旬余,甚至没有正式称谓,眼下也仅仅备齐三套,其中诸多不测之处。参与者气血拳意越是不纯,对自身性命拿捏越是不稳,危险越大,越早参与,危险也是越大。为公平起见,便以此次试炼所获军功决定参与顺序,军功前三者,第三名最先参与,其次第二、最后才是第一。后参与者,可凭‘紫郢玄光鉴’全程观摩前人修行过程,取长避短,以增胜算!”
说到这里时,一旁的罗应龙吹了一声口哨,将身边一面布满各种篆拓,表面呈现紫色的一面镜子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口中连声介绍:“此镜能映至微,无论内外,秋毫无漏,至于功能嘛,反正不会比‘秦王照骨镜’差就是了,而且还不用额外吞服什么药引。虽然关于侵犯各位的隐私这点很抱歉,不过毕竟这是之前说好的,我们也的确需要各位不吝献身去尽快完善这项新创的强化法门。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退出!”
他原本就是主导这一项目的关键“技术人员”,自然有参与其中并提供意见的资格。而有了他的“全程监控”,王宗超不仅仅要面对此次强化本身的难度,而且还要确保自身不露出任何破绽,哪怕凭着混沌原力的超强模拟以及都天神煞的混淆试听,也等于额外增添了许多难度。顺便,还能够坑郑吒一把,也借机摸清他的底细。
罗应龙说完之后,宋天、郑吒,以及依旧披着“荆无殇”马甲的王宗超都是沉默不语,虽然清楚对方从中作梗,但都到这种程度了,自然不可能被他这么一说就灰溜溜退出。
“既然各位皆无异议,我等立即开始!”
贾易说完之后,手捧符印,望天而拜:“奏请圣临!”
一言方落,只见龙形天光从天而降,落到一钟一鼎之上,虽然看上去只和舞台灯光特效差不多,没有什么多余动静,不过王宗超早已将一缕超脱色空的混沌原力暗中延展过去,能够借此清晰感应到鼎中一重又一重的水行世界正被开辟展开,其中甚至有活灵活现的水族繁衍。
这是七重雷劫才能拥有的虚空造物手段,但是其中又有异处,王宗超能够感受到,鼎中被创造出的水族完全称得上有血有肉,一切生命波动都真实得无法分辨真假,而且不少实力看来已大大超越了预计中的七劫鬼仙造物上限,而且其中隐隐伴随着宙光波动反馈,仿佛将存在于过去的强大生灵拂去历史的尘埃,从新再现出来。
“秦始皇肯定在时光规则领域涉猎极深!”王宗超一边举步上前,一边暗中探测龙形天光的虚实,但除了感受到一股至高无上的不容违逆的皇权气度,以及包罗万象而又被通纳归一的种种人文宗道气息之外,却一时无法感应到更关键的东西,更无从触及始皇的意志。而相应的,对方也同样对自己的探测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且慢!”忽然,只听在一旁稳稳端坐的王翦忽然出声,语气和缓地对王宗超说道:“荆无殇,此关与你而言绝不好过,若你自愿放弃,本将承诺亲自出手助你在半年内成就人仙,并抽取那头生擒的七首海蛇兽魂,为你加持兽纹图腾,未来当可成就玄武军最强兽魂贲士,位比副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都天神煞折损寿元,在你有生之年,本将每月都许你价值五千馘的延寿续命之药宝!”
所谓兽魂贲士,却需生擒荒兽,取其心血,拘其兽魂,在人仙身上配合血脉窍穴蚀绘出独特的图腾,便能将其兽魂加持于身,再借军中的军威兵煞镇压,以自身气血拳意降服驾驭,一拳一脚皆有荒兽扑噬之威之煞,相当于提前拥有拳意实质的部分能耐,若加上本身心性、血脉契合,配合植入对应的先天兽箓,战力与人形荒兽无异。在强大荒兽层出不穷的洪荒界,这无疑是一条晋升身捷径。几乎每一个军团,都有一批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极为重要作用的兽魂贲士。只是这路子毕竟取了捷径,虽然战力强大,却难免在一定程度上受兽魂左右,几乎彻底断绝拳意实质之望,作战时也不好与袍泽的拳意配合,基本无法成为军中统领,不过地位也不低,一般都是大将直属亲卫。以“荆无殇”这等已激活相柳血脉之人,若依这路子,拥有七首海蛇战力也不在话下,在军中地位与待遇甚至有可能比拟副将。而王翦既然选择在始皇降下龙形天光时当众说出,必然是一言九鼎,无论如何都打不了折扣的。
王宗超以嘶哑中透着阴冷的语气回道:“除了我糟蹋了这一次宝贵的机会之外,将军大概也是担心我一身神煞污秽了神器?”
言语之下,怨愤不平之意,以及蠢蠢欲动的狰狞兽性,已近乎化为可为肌肤所感的实质——混沌原力原本就包含源自地狱的各种极端负面情绪,加上感应相柳血中凶念,此时模拟出来,完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九渊归元鼎、万象碎灭钟皆是暗合共工、蓐收两界天地至理的神器,些许残余神煞,何足道哉?”王翦对王宗超表现出的怨愤与不甘丝毫不以为然,以他的地位,面临来自下属的怨恨多的事,但只要对方不敢违抗军令军法,他就不会计较,只是说道;“军法就是军法,你既已取得资格,即便有毁了两件神器的能耐,本将也不能阻你闯关,亦不能因两者被毁而降罪于你。本将只是提醒你:你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将军好意,属下心领!”
对此,王宗超只是回了八个字,脚下依然举步走向巨鼎。
王翦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
贾易则将一个禁制盘绕的锦盒捧出,解禁之后,盒盖自然开启,只见其中三枚丹丸,左边一枚色作深蓝,明明只有龙眼大小,但若是将目光直视其上,却又会感到它甚至比西瓜还大,而且还在持续向外膨胀,一种重重叠叠,厚重且稠密的水澜波动透珠而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膨胀成汪洋大海汹然喷薄淹没一切。
右边的丹丸色若琉金,精芒闪耀,虽然并不耀眼生花,但当你眼帘将之映入时,就会感到所见到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金属质感,整个天地宛若金铁铸造。
居中的一枚则没有给人以太过强烈的感观冲击,看上去至清至纯,泛着化合万物的明澈而温润宝光,左右两枚丹丸透出的异状,到了它所在位置便自然而然地消弭于无。
“三枚宝丹一蕴藏一元重水,一蕴藏琉光金精,一蕴藏天一真水,皆有封禁,你且将对应的解封咒言记住,再将三丹一齐吞服。”
贾易将解封口诀一一告知后,又道:“在闯入九渊归元鼎第五鼎之前,切不可解封蕴藏一元重水之宝丹,否则必遭重水破体裂腹而亡。而在你解封重水宝丹,完成‘重水涤血’之后,万象碎灭钟才会开始震鸣,同理在碎灭钟第五次震鸣之前,亦不可解封蕴藏琉光金精之宝丹,否则必遭凝固的金气化作金铁之躯。至于蕴藏天一真水之宝丹则需在前两者皆解封之后,才将之解封用于调和金水,化劫解灾。切记,解封时间越晚,功效越强,若能忍到第九狱、第九震方才解封,成就之大不可限量!”
罗应龙忽然插嘴道:“据我所知,最高纪录也就忍到第八狱、第八震而已,能够去到第九的,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贾易对罗应龙的话置若罔闻,交代清楚之后,只向王宗超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请君入鼎。”
王宗超也还了一礼,随即取过三枚丹丸,只觉三者轻若无物,心知其禁制已将重力也彻底隔绝,只是在他的异质混沌原力面前,依然一览无遗,能够清楚感应到其中蕴藏的事物。
其中重水、琉金二丹与洪荒本源隐隐有一种玄妙的感应,与都天神煞亦有某种共通之处,但性质却是无比纯粹,显然尽得洪荒水、金之精华,而另一丹之内的天一真水则另有一种特异性质,洋溢着一种尤为圆润天然而又精微玄奥的道韵,与洪荒界诸事诸物透发的一种不加雕琢的蛮荒狂野之气迥异。
虽然不好以言语准确区分其差异,但这种区别,却是只有对天道的理解已经到了一定境界才能有所察觉的不同世界的“画风”区别,来自异界的事物,总会不可避免带上异界的天道烙印。也就是说,这种天一真水,乃是来自洪荒界之外的世界。
虽然一时还无法弄清这三种异物的性质,但他已基本能够肯定三者都堪称纯粹,并没有附加什么恶意陷阱的迹象,遂爽快地一口吞下,又一个纵身,人已没入鼎上螭龙喷吐的激流,不见了踪迹。
下一刻,王宗超已宛若置身无边深海,四下都是一派深蓝,波涛大作,暗流汹涌。心中大概估摸出四下水压约有千米之深,虽然以地球的标准而言称得上深海,不过对于共工界来说却不值一提。
哪怕是没有神铠的初级人仙,也完全可以在千米深海轻松生存,以他们对躯体的深入掌控,已完全可以只凭皮肤呼吸,并化解抵消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压。说到底这终究不过是提供一个修行环境,自然会给参与者一个循序渐进的适应余地。
四周除了海水之外空无一物,不过在下方,却有数以万计密密麻麻如鬼火般的幽冷蓝芒,蜿蜒弥漫,从下而上向自己所在漫涌而来……
“原来这里的空间是一个层层相叠漏斗结构,只要不断向下,就能透过漏斗的下端出口,进入下一个漏斗!”
虽然鼎中空间已扩展得大若渊海,但对于王宗超散发于外的一缕异质混沌原力来说,这种扩展却毫无意义,在他借诸其上的这一层感知中,这里依然是一个丈许方圆的鼎,甚至还可以毫无阻碍地感知到鼎外王翦、郑吒等人的动静,以及正在用一面紫镜映出自己的罗应龙。当然,如今的罗应龙也万万不能想到,自己在窥探对方一举一动时,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同样一清二楚地落在对方眼中。
虽知而又故作不知,王宗超只管向深海潜去,很快已没入无数密密麻麻的蓝芒之中。
以王宗超的眼力,自然可以看清这每一点蓝芒都是一种细若发丝的小小游鱼,而每一只游鱼又有一种奇异的聚水能力,将四周的水以自身为核心聚在一起,形成一团乒乓球大小,散发蓝光的胶质水球,形成一层保护屏障而又丝毫不会妨碍自己的游动。当王宗超闯鱼群之中,当即不可避免被小鱼接连碰到。
小鱼虽小,但游动的速度却是极快,连带着胶质水球撞上来的力道也是不小。初时还罢了,但随着王宗超继续下潜,水压持续增大,鱼群越来越是密集,渐渐的每一秒的撞击从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直到数以万计,而且还在继续无止境地增长。
不仅如此,鱼与鱼之间也在一刻不停地彼此撞击,转折连弹往返折射,简直就是毫无规律可循的布朗运动。每当两条的鱼同时撞击一处部位,它们身上的胶质水球叠加到一起时,都会让该处的海水密度出现微妙的变化,水压数以倍增!当三条、四条游鱼挤一起碰撞过来时,水压甚至会出现数十、百倍激增。而且这种压力还会直接传入体内,引起体内血压、液压的骤然变化。
深海鱼虽然惯于以内外压一致的方式抵消巨大的深海水压,但这也代表着外部水压发生急骤变化时,也相应的缺乏抵御能力,很可能因急骤变化的血压摧爆血液心脏而暴毙,更激烈一点全身爆碎都有可能。这也是这种深海鱼群的厉害之处——它们正是以这种集群的方式狩猎,将陷入它们包围的生物粉身碎骨,再汲取牺牲者的血肉维生。
虽然这种深海鱼的防御与生命力并不算强,王宗超稍为发力,都可以将身侧的游鱼震毙,但这对于它们数以亿万计的群体却是微不足道,而且死亡的游鱼还会释放出某种气味,引来更多的游鱼疯狂聚集。
当王宗超持续下潜到水压近乎近万米深海的所在时,四下的游鱼已经密集到了宛若打扫沉积已久的旧屋,映着窗外阳光看到那无数飞扬的尘埃的地步。由于它们毫无规律可寻的布朗运动,本该密度稳定的海水竟然越来越趋近于可以随意压缩的气体状态,每一秒每一处的水压都会从数万米到数百万米疯狂波动涨落,从无数角度向王宗超周身上下发动永无止境的涤荡冲击,不断引动他体内的精血起伏动荡,随着鱼群翻涌的频率,一波比一波更猛烈地冲击着自己体内的血管、内脏、经脉、窍穴。
在这样冲击下的王宗超,全身都像动荡水面中映出的倒影一样不断波动变形,这并非仅仅因为海水密度变化导致光线波动造成错觉,而是他全身真正出现这种激烈的扭曲动荡。若是换了普通人,这种伤害简直比将躯体像扭毛巾、揉面饼一样扭个几十圈、擀个几十回还要严重十倍,不到百分之一秒就会彻底碎成肉糜。
“原来如此,这就是以压缩液体造成杀伤的葵水神雷,这一招要真正练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大概还要到这种鱼群中练,体验它们看似混乱运动中的奇妙韵律,参悟它们扰动液体密度,让液体呈现部分气体性质的独特力场。如果能够适应这一切,使自身气血运转随波逐流,顺其自然而又能够守住精血不乱,就可以渐渐把自己全身内外每一处的柔韧度都锻炼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从分子层面改变物质构造,哪怕最坚硬的骨骼都可以向任意角度扭曲伸缩,哪怕是最纤细的毛细血管,都可以膨胀到比大腿更粗却又不爆裂。这种柔韧到极点且又毫无死角的躯体,说是免疫钝器杀伤也是可以的。这种鱼如果能够在武界也造上一批,无疑可以将‘软功’的巅峰推进到一个全新境界。而如果将这种可以激扰对方精血的力场用于攻击,也是不错的杀法!”
王宗超一边随意想着,一边继续下潜,看似不经意的手足划动,但荡起的一连串水波,却总能在不自觉中扰乱鱼群涌动的韵律,令无数游鱼因自相碾压而纷纷自爆。渐渐的,王宗超身侧的海水,已经说不清是水更多还是血肉更多。
这一关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目前伪装的“荆无殇”来说都毫无威胁可言,要知道相柳蛇裔原本就以躯体柔韧以及御水著称。
当四周血浆浓郁到近乎化不开,游鱼的活动也激烈到了一种近乎沸腾的程度之后,下一刻,所有游鱼彻底消失,伴随着一种奇妙的空间乍凝乍缩之感,眼前的海域为之一清。再没有了充斥每一处空间的无数游鱼,取而代之的是远方一个个泛着五颜六色光晕的发光水母,一条条瑰丽彩带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四处蔓延漂浮,绚丽璀璨。
表面上除了情景变换之外,没有太过强烈的变化,但王宗超却很清楚,他已经透过第一个“漏斗”的出口进入下一个“漏斗”,而且在过度的一瞬间,一股层层叠叠的空间收缩之力,已在他没有加以抗拒的情况下,将他整个人的大小压缩到不到原本三分之一的程度。
这并非因为空间的拓宽造成物体的相对缩小,而是真正的物质压缩。这种程度的压缩,却又丝毫不会将人体压坏,关键就在于之前上一关借着鱼群力场,已足以将所有坚持下来的人的血肉组织磨砺调整到比最松软的海绵还要来得更涨缩自如的程度。而且更关键还在于一点——人体最不好压缩的水,到了这层深海空间后已自动压缩成不到三分之一。不过由于四周的海水密度也是如此,所以并不会让人感到格外的异常。当然从现在起,随着继续下潜,水压的增加速度也会随之增幅三倍以上。
“照这个程度,下一层空间,水的密度已经能赶得上水银了!这整一个过程,目的就是将人体压缩到接近‘一元重水’的高密度状态,才好将其吸收?这种近乎可以将物质无限压缩,却又不会压塌原子引发核聚变的原理究竟是什么?”
“老爷子,要不要赌上一赌,我赌他至少能闯到第七关!如果我输了,再送你一滴天一真水,如果赢了的话……”巨鼎之外,看着紫镜中映出的已经连过两关的王宗超,罗应龙忽然侧头向王翦提了一个建议。
“不赌!”王翦只是静静看着镜子,一口回绝,干净利落!
罗应龙听得一怔,心中暗道;“我自己也就刚好到第五关及格线,这个鼎第八、九关基本已经不是拿来辅佐修行的,而是用来杀人的。那家伙假扮的对象连人仙都还不是,合理情况下也该到不了第六关,这么有利的赌局,他都不跟,难道也是发现这家伙隐藏实力?”
“这一关,终于开始有点意思了!”
短短两个时辰之内,王宗超连续通过了三批各有异能的洪荒鱼怪的考验,闯入第四层深海空间。此时他的身形已被压缩到原本的近百分之一大小,四周的海水也变得比水银还要致密沉重数倍,这样的密度,已经是地球上一切物质都无法企及的,只有在地心才有可能存在这种密度的物质。
而也就在这一关中,王宗超终于去向受阻。
没有任何具体的生物,只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层透明的薄膜,清透如琉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表面潾潾的,鼓荡波动之间的变幻,然而却又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对面的事物,也看不到任何映出的镜像。而王宗超无论如何变换着角度与方位向前冲,或者攻击这一层薄膜,都会感觉发出的力道如同落入一个完全把握不到重心与着力点的无底深坑,紧接着失去稳定的怪异力道反挫而回,便将他硬是逼退。
他发出的力道越猛,反挫的力量就越强,然而又并非原封不动地生硬反弹,那反挫的力道俨然彻底改变了性质,变得漂浮莫测,但偏偏又充满无可抗拒的压迫感与渗透力,直透心肺,激扰气血。而当他以缓慢加力的方式向前施压时,就会感到自己的发出的力量就像落在一方弹簧垫上不断积累,最后一举把他反弹回去。
如果说原封不动的强硬反弹就像力量打在一堵墙上,如今这种反挫就像高速打在水面上的那种反击,虽然在极高速撞向水面的情况下,水面与硬地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但还是有微妙的差异。王宗超所面对的,仿佛是一层密度趋于无限,浮力与表面张力也趋于无限的水膜,无论如何试图突破,都会遭遇近乎无限大的浮力与表面张力强力反挫。
是谓“水无常势”,无论何种力道轰击上去,反挫而回的力量都会带上一份沉浮莫测的阴柔“水性”,加倍难测难防,可教人不觉间内腑重创。
顺带一提,由于密度越大的介质光线传播速度越慢,所以光线在这层水膜中的传播速度也是极低,折光率同样趋于无限,因此任何角度射入水膜的光线都只能近乎垂直于膜面,以平行光形式射出,导致它虽然不会阻碍光线穿透,但却根本无法成像,让人通过它看清对面的事物。
“虽然我突破这层水膜的手段不下数十种,但如果局限于‘荆无殇’,可就没有这么多了。而且这一关对于人仙来说,关键还是如何以‘力’的手段去破解,如果取巧,就失去修行的意义!”
王宗超看似徒劳地不断出手轰击这水膜,在半个时辰之内,足足轰击了数百万次,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体验着被反挫的力道以及这层水膜本身的奇妙性质。
“所谓液体的表面张力,是液体表面具有自动收缩的趋势,一般来说液体密度越大,分子相互吸引力也会越大,所以表面张力越大。在水膜所在的平面,一种力场褶皱了空间,令物质沿着这个面万倍收缩,创造出远远超越常理的超高密度以及伴随而来的超级表面张力。
这种空间褶皱很有意思,不同于须弥芥子一类手段收缩放大的是宏观空间,它却是褶皱微观空间,在不损毁物质的情况下让物质从微观层面向更高维度重重褶皱,就像一大块蓬松海绵被挤压成一小块,但如果解除了力场,却又能还原如初。这也是鼎中世界的海水能够无限压缩的关键因素!
这么说所谓一元重水,也就是一种在微观维度处于极限叠缩态的水,若能参透、掌握这种褶皱微观维度的力场,就能够让自身在质量与结构不变的情况下,实现大小如意,而且还有无数种运用方式,比如发出葵水神雷,或者创造出这种高防水膜,而要以力破解水膜的关键,则在于参悟这种力场并反向破解!
虽然我暂时还无法彻底参透,但这层水膜也不过仅仅局限于一片薄薄的平面,要加以破解,又有何难!”
已经参透了足够的奥秘,王宗超忽然出手连圈,在已经阻住他多时的水膜上圈出层层涟漪,细密而规整的涟漪向四面重重扩散,仿佛一朵有无数重花瓣的花卉正在飞速舒展开来。
每一层涟漪展开,都代表着有一重空间褶皱被解开,涟漪中心的水膜密度随之直线下降……下一刻,王宗超已毫无阻碍地穿过水膜,轻松得宛若闯过一层脆弱的肥皂膜。
水膜的对面,却是某种长近一丈,近似鼻涕虫,又像没了甲壳的贝壳的蚌的某种软体生物,见到王宗超闯进,这奇怪生物柔软滑腻的躯体一下抽搐,顿时又有一层水膜从它体表向外扩散开来。
这一次王宗超不费吹灰之力,挥手间已将水膜破开,又顺手一击,将这只软体动物打了个粉碎。当血肉在海水中爆开扩散的同时,其中蕴含的独特精血波动也随之散发开来。
都天神煞在他身上向四周不断扩散渗透,看似自然而然地侵蚀生灵精血,但实质却带着他的混沌原力渐渐蔓延开来,又渐渐要形成庞大得足以笼罩整个海渊世界,却又异常缥缈朦胧,若有若无的共工虚影。
在立意上,共工法相是王宗超感应洪荒开辟之前的共工本相所凝,当为万水之宗,不过在如何御水的细节上,却还有大量需要完善的细节。王宗超如今的做法,类似于向冥冥中的共工意志奉上血祭,换取更多的信息,以便共工法相进一步完善。这种手段,的确也可以说是趋于魔道。
不过这一切在表面上,只是生灵的精血生机被都天神煞吞噬而已。而从某种程度上讲,都天神煞吞噬生灵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向十二祖巫奉上血祭,只不过若是没能做到念通神煞,就无法在这个过程获得好处,只能等着都天神煞在将牺牲品生机吞噬殆尽后自然消散于天地。
“那么,下一关也就是理论上可以让精血开始融合一元重水的最低要求了!”
第五重海渊,四周海水的密度已经压缩到正常数百倍的程度,而王宗超也开始对如何叠缩自身微观维度有了一定的心得,正在尝试实施间,迎面就只见眼前有疏而不漏的深蓝丝线组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立体网络,只是稍为接触到数根发丝,顿时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凝成无数条冰丝,渗入肌肤,涌入筋肉,直到深入到骨骼、血脉乃至窍穴之中,某种扯之不断,截之不绝,阴柔强韧,连绵无尽的怪异力道如蚕丝蠢网般困绕全身上下每一处。
王宗超却很清楚,这种丝发其实根本不是固体,而是某种与之前的水膜类似,超高密度且又超高流速的极细水流,入侵体内后,立即在体内交织构建出一套血循环之外的诡异且精密的水循环体系,若没有合适的方法,就算移山倒海之力也不能扯断任何一根水线。
“九重考验,层层递进,这种设置看来倒像是模仿鬼仙的雷劫,真是辛苦仙秦不知去哪里找来了那么多适合磨炼人仙的洪荒异兽,可惜眼下还没有略去形迹,化为抽象概念上的劫数……”
王宗超忽然一震,缠上身的水丝顿时枯萎崩散,一股怪异的毒力随之发出,沿着水丝来源蔓延反击,这却是他开始模拟出多首海蛇的独有毒力展开反击。
正一边施展手段,一边继续下潜,就见铺天盖地的深蓝色丝发爆涌而来,充斥了所有的空间。就仿佛海底有一座酝酿积蓄了万年,终于得以喷发的火山,只不过这火山喷的不是熔岩,而是水丝,铺天盖地的水丝!
鼎外,王翦正与罗应龙等人全神贯注地观看紫镜中映出的王宗超的表现,王宗超如今所施展的手段相对于“荆无殇”这个身份而言都仍能解释得通,就凭他能够在试炼中力压许多菁英人仙位列前三的表现,能够闯到第五关还不足为奇。王翦虽然认为他面临的凶险极大,但多半也是在“琉金塑骨”这一层上,若仅仅完成“重水涤血”,多半是不成问题的。
就在此时,王翦身上玄武将符忽然亮起,他微微一皱眉,将手一按,顿时有一道旗门降下,将他笼罩其中,外来一切神念感应,都被旗门彻底断绝,这却是在即将阅读、商讨机密军情时的一种保密措施。旗门之内,乃是一个沟通龙气而降下的一个独立小千世界。
“蒙恬,你没有半句事先知会,却忽然要与老夫相商紧急军情,是为何故?”
旗门之内,面对龙气拟化的蒙恬虚影,王翦开口问道。
这种旗门内封闭空间的保密措施,不仅针对旁人,还针对商讨军情的对方,让对方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地点以及正在做的事,毕竟眼下进行的仙秦两种顶级强化合一的研究计划对外仍是高度保密。除了推动这一计划的玄武、白虎军高层之外,他并不希望其他军团获知其中详情。哪怕因为军团之间交流的规则不得不让郑吒参与,他也严格限制了所有试炼胜出者的活动范围与对外通讯,不让郑吒有将这一切汇报给蒙恬的机会。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举措,无论哪一个军团都有对外保密的核心机密,尤其是某些风险极高而又关系极大利益的事项,免得失败遭人横加攻讦,成功了又惹来觊觎者。
“事关重大,不敢走漏了风声,故未曾事先知会,还望王老将军见谅。”蒙恬先是诚恳赔礼,随即问了一句:“不知这次老将军主持的绝地试炼,可曾有深染都天神煞而不死,甚至表现夭矫不群者?且此人与我派去的郑校尉还隐约有着同进同退的利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