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邵俊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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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路，青灰墙，绿茵茵的草地，金灿灿的阳光，还有墙角下一排排笔直笔直的紫竹以及院子中央的紫藤花架。一切都是旧时光留下的印记，同样有着浓厚的历史气氛，却比老宅其他建筑更显的别有风韵。
紫藤花架下，石桌上摆着一整套用于煮茶的茶具，倒着几杯酽酽的浓茶，龙井的清香顺着茶杯里飘逸而出的丝丝雾气飘入鼻尖，沁人心脾。
光影绰绰的花藤下，许念一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年过古稀的老人用慈善的表情，和蔼的声音给她讲述邵俊儿时的故事。
老爷子说的很委婉，但许念一仍旧能透过字里行间，看到邵俊当年的影子。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邵俊会更改自己的姓氏。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为什么他跟自己的弟弟，还有父亲的关系处的那么僵硬。
原来，邵俊跟严宽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严家目前的当家主母纪珍，并不是邵俊的亲生母亲。
而邵俊的亲生母亲，早在十多年前就因意外而去世了。
而在邵俊母亲死后的第二年，严肃清就跟纪珍结婚了，并且有了第二个儿子严宽。
老爷子是个态度和蔼的人，说话虽然慢吞吞的，却脸上总是带着慈爱的笑脸。尤其谈到跟邵俊有关的事情，他的眼神都会变得分外柔软。
她看得出这位老爷爷很爱邵俊，大约整个严家，老爷子是邵俊最放心不下的人了。
她现在也可以理解，邵俊为什么会性情的大变。自己的母亲刚死一年，父亲就在第二年另结新欢，母亲离世的悲痛还没过去，就要让幼小的他接受一个新的后妈。
这种事情，换做是谁都会性情大变。
在老爷子的叙述里，邵俊母亲未出事之前，是一个十分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他尊师敬长，还没上幼儿园就已经学会被三字经，上学以后，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学校做家访的时候，几乎所有老师都一致认同邵俊是个聪明能干的好孩子。
可是，当他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那个被所有老师和亲戚誉为的‘好孩子’就跟着死掉了。
从那以后，邵俊性格大变。原本活泼热情的他，自那以后变得沉默寡言，对周围的人充满了不信任。抗拒任何人的接触。小小年纪，看人的眼神却像是草原上的蛰伏的猎豹，犀利而冷酷，脸上很少见到笑容，尤其是讨厌那个新来的继母。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上初中，他都还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深邃的黑眸里仿佛住了一片沙漠，飞沙走石，遮天蔽日，荒芜的没有一丝生机。
她当时却是是被他那副酷酷的样子吸引了，只以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却从未想过他是因为家庭变故才会这样。
听着老爷子的讲述，许念一的心中五味杂陈，又酸又涩。如果不是邵俊的爷爷告诉她这些，或许她永远也想不到邵俊性情大变的根本原因。
一盏茶喝完，邵俊已经从房里走出来了，老爷子也换了话题。
许念一看的出来，关于过去的很多事情，老爷子说的点到为止。很多事并没有直接说破。
“阿俊，回来这两天，耽误了公司的很多事情吗？”
邵俊刚在石凳上坐下，严青山就关切地询问起来。
“不要紧，都是一些琐事。公司有高层管理负责，只是在某些项目上，需要打电话向我报备。”邵俊将手中的一碟云片糕放下，回答的声音和煦如春。
见爷爷面前的茶盏空了，亲自拎起紫砂茶壶，为爷爷重新到了一杯龙井。
老爷子的脸上都是和蔼的笑容，欣喜地说着：“你刚才进屋的功夫，念一陪我说了好多话。你这次回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真的是给我最大的寿礼了。”
“我只是觉得，是时候该把念一带回来，让您见见了。”邵俊扬起嘴角，白净的脸上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笑的柔和而绅士。
看着他一脸微笑的样子，许念一不禁在心中感慨。这跟在中午聚餐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阿俊，你都过了而立之年了，的确该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过日子了。”老爷子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目一直紧盯着邵俊的脸庞，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他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才继续道，“你喜欢谁都行，爷爷都支持你。”
“我知道，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邵俊闲适的靠着椅背，看着自己两鬓斑白的爷爷，低沉的语调中略带额顺从，“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您现在就安心在老宅养身体，抽空我会回来看您。”
“阿俊……”严青山的眸色一深，眼神希冀地望着邵俊，苍老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恳求，“过去的事情，你就放下吧。你当初要离开家，去国外读书，爷爷也答应你了。现在你功成名就，靠着自己的能力开了公司，你已经证明你自己的实力了，就不要跟家里人赌气了。”
“爷爷，我不是在跟谁赌气。我开公司，也不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事情的确过去很久了，可这并不能成为我原谅他的理由。这个么多年了，他有说过一次抱歉吗？他有在我妈的坟前认真的忏悔过吗？”邵俊端坐在椅子上，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只是脸部线条绷紧了许多，说话的语调也比刚才要低冷，“一次都没有。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可是我妈呢？死在医院里，连眼睛都闭不上。他一句道歉都不说，转脸就另结新欢，现在事情过去了，就想让我原谅他？不可能。”
“他……”严青山当即语塞，有些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眼中闪过悲痛，良久，才低下头，呐呐地道，“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按照老一辈的想法去撮合他们，把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也不会出现后面的这些事。原本你爸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纪珍了。是我硬是把他们拆散了。阿俊，你要怪就怪爷爷吧……”
“爷爷，这跟你没有直接关系。”邵俊的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了很多，眸色也变得更冷，“有的人就是冷血无情的人，就算是不喜欢我妈，可结婚后，他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吗？他对我我妈有半点夫妻情分吗？”邵俊说到这里，似乎是忍不住，嘴角轻扯了一下，勾出了一抹冷笑，“但凡他有一点的人性，就不会连我妈最后一眼都不去看。我妈是带着多大的遗憾和痛苦走的？可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阿俊，你爸他当时也年轻，所以很多事情都做的不对。这些年他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一直在努力的改。”严青山拧起眉头，语气中尽是无奈，“你也看到了，他以前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见到你还不是给你低头了？”
“爷爷，你不觉得现在才改，太迟了吗？”邵俊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笑着看向青灰墙脚下的那片竹林，自喃似的道，“我要的不是他给我低头。我最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了。”
“阿俊……”
老爷子面色一僵，双眼瞬间泛红。
“邵俊，你应该还没告诉爷爷，咱么下个月要订婚的事情吧？”
眼看着坐在身边的老爷子都要激动的落泪，许念一赶紧开口扯开话题。
刚才老爷子给她讲述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只知道邵俊跟自己的父亲确实有误会存在。却没有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竟然这么深！
通过刚才邵俊跟老爷子的对话，她大约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她作为一个外人，根本不好插嘴说些什么，也没资格谈论严肃清的对错。
就只能把自己当成透明空气，默默地在一旁听着。
可眼下老爷子情绪明显激动了，她要是再不开口劝劝，估计老爷子就要落泪了。
“嗯。爷爷，我下个月就要和念一订婚了。这次回来也是专门通知大家这件事。”邵俊黑眸一转，视线重新落回到老爷子的身上，眼底的那抹阴冷已经消退不见了。
严青山马上欣喜起来，眼中的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容满面地看着邵俊：“好好好，订婚好。男大当婚，你早该找个喜欢的人结婚了。订婚好，爷爷早就包好红包，就等这一天了。”
看到气氛总算是恢复正常，许念一这才舒一口气。
照这样看来，邵俊讨厌严宽不是没有道理。也难怪他不许自己靠近严宽。
说严宽不是好人，大约只是因为他太痛恨严家的人了，才会这么说。
因为不管怎么看，严宽都是一个温和简单，善良无害的人。
*
后花园。
法式园林中央的那处凉亭下爆发出了一个女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啊——虫子，虫子！凯凯，有虫子啊！”
听着刺耳的尖叫声，许念一百无聊赖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魏少凯则直接转过身，几步跳出了凉亭，站在草坪上仰头看着站在凉亭里的女人：“你鬼叫什么啊，我耳朵都要被你吵聋了！”
“她，她在我衣领里面扔了一只毛毛虫！”
凉亭里，穿着**抹胸裙的罗媛媛一边指着许念一尖叫，一边在原地大跳，用力的扯着衣领，抖动着身体。
饱含的胸脯因她的动作而波涛汹涌，海浪般上下起伏着。
许念一瞥了一眼女人的胸口，心中赞道：这胸不错。
“不就一条毛毛虫吗？又不咬人。”魏少凯嘲弄地看着罗媛媛，痞痞地笑了出来，“再说了，谁让你穿的这么少。领子穿高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是这个女人扔进来的！是她故意的！”罗媛媛气的憋红了脸，揪着领口抖动了半天，才把掉进胸口的那只软绵绵的浅绿色毛毛虫抖落出来。
“嗯，我是故意的没错。”许念一大方承认，双手怀抱在胸前，气势高昂地看着她，“谁让你刚才在魏少凯面前说我坏话的？你是不是忘了在商场挨巴掌的事情了？”
“你……”
罗媛媛气的正要说话，却被许念一直接打断：“你也是有意思，魏少凯都不喜欢你，表白失败了夹着尾巴走就得了，干嘛还赖在他身边说我的坏话？脑子进水了？”
“我……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罗媛媛脸蛋一僵，诧异地看着她。
“当然了。”许念一得意的点点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罗媛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愤愤地跺跺脚，扭头离开了花园。
魏少凯则走回凉亭，笑着询问：“女孩子不是都很怕毛毛虫吗？怎么你还敢捏在手里？”
“一只虫子而已，况且那只虫子并不蜇人。”许念一收起嘴角的笑容，淡淡地解释，“你也知道是在监狱里呆了三年，你知道在那种长期被幽禁情况下，人会发生巨大改变吗？她们对一切生命都觉得新奇，就连砖缝里长出一棵小草，都觉得很好看。在监区里，很多人还会养蟑螂做宠物。跟这些人生活久了，所以我也百毒不侵了。”
“蟑螂？”魏少凯诧异地挑了挑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还有人养蟑螂做宠物，我靠，你别逗我了。”
“我为什么要拿这个跟你开玩笑？”许念一抬眸看向他的桃花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人在那种情况下，已经都不正常了。尤其是被关五年以上的人。你已经不能用正常角度去理解他们的思维了。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出狱后，适应不了正常社会，还会犯法进监狱。”
“那你呢？”魏少凯冷不丁的问了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我？”许念一略有迟疑，然后忽地一笑，“我应该还算是比较正常的人吧。不过跟以前比，我的确不正常了。”
没错，正常人怎么会答应跟邵俊签署那样的契约协议？
如果换做是别人，估计想都不敢想吧。
……
凉亭里，魏少凯对许念一的话语表示惊叹，夸张摸着手臂，摆出一副‘鸡皮疙瘩落了一地’的样子。
而另一边，在凉亭对面的绿色树墙后面，邵俊刚好看到了凉亭里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他看到许念一用毛毛虫捉弄罗媛媛，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生动，那种带着一丝狡黠的得意神样子，是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的神情。
看到她勾唇浅笑的样子，他也不由地弯起了嘴角，勾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弧度。
她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好了，比初见她时要好太多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满眼戒备，一脸冷漠。
看到橘色夕阳下，她一脸明媚笑容的样子，他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只可惜，邵俊唇畔的笑意还来不及敛去，就忽然冻结在了嘴角。
因为，他忽然看到不远处，严宽也站在一道树墙后面，窥视着凉亭里的正在谈话的魏少凯和许念一。
宛若瞬间换了一张面具，邵俊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是另外一副样子，白净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俊美的脸孔上毫无表情，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向严宽那边走去。
“说，你在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