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启
启明星覆灭的消息传回洞府时，苏杭沉默许久。另一个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他同样能看到。
人族不屈的抗争，让他想起了自己。若没有这种“人性”，他如何能够带领众人从轮回中跳出来？
而且，许多人族拼死护着另一个自己，使得他能够逃出启明星，这同样是一份人情。
苏杭最在乎人情，因此他对人族的认同，比任何时候都要高。
多日后，人族覆灭的消息，随着启明星的毁灭，以及神族大军的撤离传开。所有人都知道，人族真的完了，哪怕他们逃出去一些漏网之鱼，哪怕在世界上还有少量游荡者，却也没有什么用了。
连启明星都不存在了，以后人族的生存空间会更加艰难，稍微有点势力背景的种族，都可以随意欺负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族还能崛起，那就真是个笑话了。
甚至在许多大星上，突然兴起抓捕人族做玩物的风潮。
毕竟这是一个曾经的大族，如今却快要彻底灭绝了。所谓物以稀为贵，人族的地位，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增长。当然了，这种增长仅仅限于他们被卖掉时的价格。
许多在星空中游历的人族猝不及防被抓住，命运极为凄惨。能够逃脱的，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几个修为不错，又机灵狡猾的才侥幸逃走。
然而天下那么大，他们却无处可去，只能在星空中东躲西藏，不敢与任何人碰面。
又是两年过去，人族覆灭的消息传遍天下，而苏杭则带着几十名幸存者回到了洞府。
这两年里，又有许多异族离开了洞府，去外面闯荡。
他们没有反馈任何消息，也不知是生是死，因为苏杭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有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要与洞府产生联系，哪怕死，也要死的悄无声息。
洞府不是众人的退路，而是希望的源泉。如果这里暴露，所有人都要死！
初次来到洞府的人族，看到那少数还在这里生活的异族，脸色大变。他们下意识提起力量，就要和对方拼命。
好在苏杭已经成功进入寂灭境，成为全场修为最高的存在。有他在这里掌控局面，那些人族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安顿下来。苏杭不得不找一个时间，将洞府的事情告知他们，免得这些人族和异族碰面就打个你死我活。
得知他们是从幻法天尊的幻神法境中跳出来的存在，人族幸存者大吃一惊。
幻法天尊是十万年前就已经消失的人族高层，他的幻神法境天下闻名，无人不知。正是依靠幻神法境中近乎无限的资源，人族才能发展壮大的那么快，以至于界碑降临时，连神族都为之忌惮。
苏杭能有今日的修为，全靠幻法天尊，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是人族的敌人。
因为如果他没有跳出轮回，也许幻法天尊已经伤势痊愈，那么人族会立刻多一名天尊境界的大高手，并且也有了主心骨。
然而现在，幻法天尊死了，他用生命成全了苏杭。众多人族，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能够跳出幻神法境，便是大智慧，再加上苏杭之前在启明星给与的帮助，他们实在没办法将其真的当作敌人。
有敌人，却打不过。能打的，却不可以打。
这种情况，使得人族更加憋屈。
“你们无需介怀，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是幻法天尊。他的一切，都由我传承，你们又何必在乎谁是谁呢。”苏杭劝说着：“再者，人族只剩下你们，其他人就算没死在启明星，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痛打落水狗的事情，相信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很正常。”
“就算我们能够理解又能如何？”那名和苏杭一起逃出来的先天太极境界的人族满脸悲痛：“只剩下外面这点人，能做什么，人族，和彻底灭亡已经没有区别！”
“你知道幻神法境中的人类，是如何崛起的吗？”苏杭说：“他们的祖先，是轮回中被卷入时空裂缝的一群普通人。没有任何力量，甚至不太懂得修行。就算有人拥有修为，却在无数凶兽的追击下很快因为保护家人而死去。但是，那些人没有绝望，他们依靠着最简单的修炼基础，努力奋斗。死了一个人，就再生一个，没东西吃，就吃泥土。”
“我是轮回的关键，却没能给他们太多帮助。但正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他们硬生生挺了过来。从一小撮人，发展到数百万。从只懂得开启气旋，到成就天人！每一个境界，都是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每一条路，每一座城池，都是用族人鲜血铺成的！”苏杭说：“他们的情况，和你们很像。但是你们很幸运，因为你们懂得修行，知道这个世界的巅峰在哪，如何去寻找巅峰。并且，还有我们这些人的帮助。如果连那些普通人都能发展起来，难道你们就不行？”
这一番话，让人族幸存者幸存者无话可说。
他们相信，苏杭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人。
虽说事情发生在幻神法境，有天意注定的因素存在，但如果那些人类没有坚定的信念，坐以待毙，除非天意直接把他们的修为提高到先天境界，否则根本不可能在那么多凶兽的围攻下生存，更别提慢慢发展出自己的城池，还将无数凶兽赶出国土范围内了。
这样一比较，似乎人族的优势，确实比修真世界那些人强的多。
“一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一万年！”苏杭又说：“你们已经过了几万年的苦日子，那么就算再用几万年去发展又能如何？修真世界里的修行者，可是仅仅不到千年，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大势力！”
“你说的有道理，是外面太过悲观了，又或者说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名先天太极境界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眼里多了丝坚定的神采，说：“你说的对！我们不应该怨天尤人，而是要树立信念。那么多族人死去，我们是仅存的希望，如果连我们都认输了，人族就真的灭了！”
“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认输！”
“流了那么多血，必定要让神妖魔血债血偿！”
看着这些逐渐热血沸腾的人族，苏杭心中略有安慰，总算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不过，更加详细的计划，还是要制定出来，尤其关于这些人族的安置问题。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许多生活习惯，都与洞府众人有所不同。如果贸然让两者过多接触，可能会引来不少麻烦。
经过一阵思考后，苏杭决定将洞府范围扩大。虽然现在这里的人很少，但以后或许会越来越多。
于是，人族的幸存者，在洞府内安顿了下来。
神族大军从启明星撤离后，直接回到了神山中。火神祝融与华胥氏做了汇报，讲明除了极少数幸存者外，几乎所有的人族都已经毙命。
而天下间，更是掀起抓捕人族做玩物的风潮。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幸存者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迟早要死。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人族都完了，不可能再溅起什么浪花。
火神祝融是这样想，但华胥氏却不这样认为，她还是找来了伏羲氏，希望他能再算一卦。
实际上在火神祝融班师回朝的时候，伏羲氏就已经占卜过了。
占卜的结果，让他心中更加不安。
混乱的迹象，并没有因为启明星覆灭而有所减少或者消失，反而愈发明显。
“你的意思是，我们彻底毁掉人族，反而助涨了混乱？”华胥氏皱起眉头。
“绝不可能！既然混乱起于人族，现在他们已经完了，还怎么引发混乱？”火神祝融很是不满的说：“伏羲氏，你的先天八卦，怕是不灵验了。”
燧皇传位于华胥氏，而忽略了火神部族，早就让祝融有些不满了。现在他按华胥氏的吩咐，行那灭族之事，却毫无作用？那他忙那么多天，又有什么意义？
在火神祝融看来，这无疑于华胥氏和伏羲氏合伙耍他玩。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伏羲氏的眉头，皱的好似两座大山，说：“按理说，人族覆灭，他们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动静。可八卦给予我的信息，又确实是混乱在持续增长，没有半点减弱。或许，我们灭掉人族，真的错了。”
“不管错也好，对也罢，事情已经到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华胥氏说：“你全力占卜，务必找到混乱的根源！”
伏羲氏沉默许久，然后说：“先天八卦的最高境界，是以自身化作世界的意志，如此一来，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那你还不快点？”火神祝融哼着说。
伏羲氏看他一眼，说：“那样的话，我只能占卜一卦，便要死了。神族，也不是永生的，我们无法承受那么庞大的意志。”
火神祝融愣了愣，没有说话。如果是以生命为代价来占卜，他也不好强迫伏羲氏去做。
华胥氏同样没说话，伏羲氏是她脚踏雷泽而生，如今女娲不在，若伏羲氏也没了……不到万不得已，华胥氏真的不想走这条路。
没有再多说什么，伏羲氏离开了神皇宫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华胥氏心里忽然有了预感。也许有一天，必须让伏羲氏牺牲自己，化身世界意志来占卜。否则的话，神族恐怕没办法逃脱最终的劫难。
另外一边，四年过去，居住在神山中的箩，肚子已经很大了。
四年里，她每天都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里面的孩子说话聊天。华胥氏族的生育时间很长，当年华胥氏从怀伏羲女娲到生下来，足足用了十二年。
箩虽然是她的后代，没有那么浓的神血，却也最少要八九年。
眼下，时间刚刚过去一半。
在路过华胥氏族时，伏羲氏忽然心中一动，走了进去。他径直找到箩，看着这个坐在湖边手抚肚皮，笑出一脸幸福与欢乐的少女，伏羲氏心中暗叹。
他缓步走过去，听到脚步声的箩转头一看，见是伏羲氏，连忙站起来行礼。
虽不是一个部族，但双方也都是华胥氏的子嗣。伏羲氏将她扶起来，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每日这样挺着肚子走，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很难受。”箩笑着说。
伏羲氏呵呵笑了声，他低头看着箩那硕大的肚皮，忽然问：“据说这是你与人族结下的天缘？有没有想过，万一找不到他的父亲怎么办？”
“不会的，既然是天缘，那么就算我找不到他，总有一天，他也会来找我。”箩回答说。
“这倒也是。”伏羲氏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问：“想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吗？”
“想过了。”箩点点头，很是开心的说：“那个人族很心善，曾经救过我一命。所以，我想给他取名叫做启。”
“启？”伏羲氏点点头，名字好像还不错。
“那你好好修养，我走了。”伏羲氏说完，便转头离开。
看着他的背景，过了会，箩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笑着说：“承先启后，你父亲救我在先，然后便有了你，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么名字呢？”
回到部族之中的伏羲氏，坐在石屋中，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写下了“启”字。
倘若罗伟在这，必定会惊叹无比。伏羲氏的一个启字，是真正以字入道的至高境界。
一个字，却像要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这个字大放光彩，看的人深醉不已。然而它越是光芒万丈，伏羲氏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他去华胥氏族找箩问名字，不是毫无目的。占卜需要的是随心所欲，不能刻意为之，而箩给他的字，就是他今日用来占卜的关键。
此时，“启”字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分解开来，伏羲氏眼中也跳出无数的符文。这些符文与笔画交杂在一起，成为更加复杂的符号。
不知多少符号于石屋中飞舞，过了很久，伏羲氏忽然身子一震，满脸骇然。
半空的符号，顿时消散一空，他一掌按在石头桌子上。整张桌子，都被拍的粉碎，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启……是他……”伏羲氏喃喃自语。
在先天八卦的作用下，伏羲氏隐约看到了一丝有关于未来的模糊影响。他看到一名人族，头戴帝冠，登临绝巅！那名人族身上，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与之前“启”字一模一样。
虽然这画面一闪即逝，前后都没有任何提示，但伏羲氏掌握先天八卦无数年，哪怕一副画面，他也能据此推测出许多事情。
那个人族……那个孩子……
混乱是否与这孩子有关，伏羲氏不能确定，但他却可以确定，这个孩子未来会掌握很大的权力。
更让他不解的是，如果那个人族就是启，他为什么会是人族？
箩是华胥氏族的一员，血脉浓厚，哪怕与人族结下天缘，诞生的孩子也应该是华胥氏族的血脉才对。
可是，画面中的那人，却是真真正正的人族！
华胥氏族的天缘，生下了人族，还掌握了大权？
在神族之中，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他是箩的孩子，神族又那么多部族存在，也轮不上他来掌权才对！
为什么？
无数的疑惑和不解，让伏羲氏脸色变得甚至有些扭曲，他甚至忍不住下要化身世界意志，去真正看清这一切。
但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否值得？
伏羲氏还不能确定，也不敢轻易冒险，最起码在混乱尚未真正清晰前，他不会真那么冲动。
“如果不让这个孩子诞生呢……”伏羲氏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却不是很重，因为华胥氏族的天缘非常重要。对他们每一个族人来说，这都是一顶一的大事！若有人想要破坏天缘，就等于不尊重华胥氏族，甚至往严重了说，是在质疑华胥氏的威严。
因为华胥氏正是因为天缘，才生下了伏羲和女娲。
否定天缘，就是否定了自己。
这样的事情，伏羲氏更不敢轻易去做。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不知过去多少年，当另一个苏杭的修为也冲入道元境许久后，洞府中所有愿意外出闯荡的异族，终于全部走光了。
此刻还留下的异族，不足十分之一。
距离跳出轮回的日子，已经过去将近八年。
这么多年里，苏杭外出多次，对于这个世界，了解的也更多。
外面几乎没有人族了，所有人族都被抓的干干净净，就算真的还有人活着，也只能躲起来不敢见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枯寂死去。
这一年，箩在华胥氏族，生下了孩子。
一个男孩，但让所有族人惊愕的是，这孩子没有半点华胥氏族的血脉存在。
他……竟然是一个纯正的人族！
得知这个消息时，连神皇华胥氏都被惊动了。然而她来的时候，却发现伏羲氏皱紧眉头，站在房外，似乎已经很久。
看到伏羲氏的时候，华胥氏便心中有了别的触动。她没有立刻去看那个孩子，而是走到伏羲氏旁边，问：“发生了什么？”
“四年前我曾占卜，看到了一副画面。一个人族，头戴帝冠，站在了世界的巅峰。”伏羲氏看向箩所在的房间，叹声说：“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孩子。”
华胥氏愕然，哪怕她已经成为神皇，可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华胥氏族的天缘，却生下没有神族血统的孩子，这本身就很奇怪。
可现在，伏羲氏竟说那孩子将来会站在世界的巅峰？
这就更奇怪了！
“你确定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华胥氏问。
“因为我也不是很确定，先天八卦在关于混乱的事情上，会扰乱了，我只是看到一副画面推断出来的。”伏羲氏说：“而且就算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要因此将那孩子杀掉吗？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天缘。”
伏羲氏的意思，华胥氏很明白。
她本身就是第一位天缘的缔造者，如果提前杀了那孩子，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存在。作为神皇，这样的事情万万不能做。
所以，伏羲氏无论是否提前告知，她都做不了任何事情。
但是现在，华胥氏不能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你下杀掉他？”伏羲氏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觉得不行？”华胥氏同样看出了他的犹豫。
“混乱起于人族……你不觉得，这混乱，实际上很可能起源于百万年前吗？”伏羲氏问。
华胥氏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但不等她说话，伏羲氏又说：“当年的事情，使得天机出现混乱征兆。如今我已经推断出他的未来，若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恐怕混乱会因此彻底爆发，来的更快，来的更凶。所以，不能杀。”
“那怎么办？”华胥氏问。
“送他走吧。”伏羲氏叹息一声：“不管怎么样，他不能死在神山中，更不能由神族出手。”
这么一说，华胥氏就明白了。
点点头，她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几日后，神山晃动，巨大的裂缝，几乎将半个华胥氏族的居住地吞掉。无数灵光闪烁，很多华胥氏族的族人因此受伤。
箩也是受伤的一位，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有人说，看到孩子被裂缝吞噬，也有人说，是被宝光卷走了。
箩哭的惊天动地，然而神山自动合拢，以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神山。
箩想要去找神皇华胥氏帮忙，但华胥氏也表示无能为力。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知来源何处，她正在调查。
近乎绝望的箩，哭到晕眩，然而同情她的族人却不是很多。因为不知从哪里流出一个传言，箩生下了人族血统的孩子，所以才引得神山震动。这是始祖的警示，谁也不能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