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六七 彷徨多少日,拨云见沧海
就在任盼盼要掉出龟背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杨成云。他看到任盼盼掉下,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抓住。反应奇快,就是他自己掉下去,都没有这么敏捷。
险而又险,他抓住了任盼盼,任盼盼的身体挂在神龟上,晃晃悠悠。
杨成云松了口气,道:“盼盼,我拉你上来。”
任盼盼道:“你放手吧。”
杨成云道:“我不会放开的。”
任盼盼道:“你放手吧。我不去了,我武功低微,去了也只是添乱……”
杨成云吼道:“有我在,怕什么!”
他们一个要放,一个不肯,闹的十分瞩目。周围众人无不暗翻白眼,心道:不就掉下一个人么?你倒是把她拉上来啊,拉不动是怎么着?说得跟两人一起要掉下去似地。
孟帅也在无语,不过原因有所不同,他是看出来了,任盼盼是真不想去。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有的热血刚勇,有的好胜要强,也有的随波逐流。任盼盼固然有要强的一面,更多是追求逍遥快乐,及时行乐的一面,对完成使命,享受荣光都没什么兴趣,这一次来也是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这一路上想必她也考虑清楚了,终究是不愿意走这一趟。于是决定提早离开。这本是个人选择,无可厚非。在场的,除了孟帅责无旁贷以外,谁都有离开的权力。
只是这次的旅途是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个巨大的责任,想要离开,却不大好说出口。任盼盼也不想麻烦,选择了直接落在外面这一招,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便可离开。
怎奈有杨成云在,这个打算却是落空了,杨成云宁可自己掉下去,也不会让任盼盼掉下去。
一使劲,杨成云把嘴角抽出的任盼盼拽了上来,道:“盼盼,你坐我这里。”
任盼盼道:“你呢?”
虽然每个格子一个人很宽敞,纳两人也容易,只是大家都一人一个格子,两人一格便太瞩目,甚至有些打破常规,让其他人不快。
杨成云道:“你在我这里。我找其他人。”说罢站起身来,来到旁边一人那里,道:“把格子让出来。”
旁边那人早就看他们一对男女腻腻歪歪不顺眼,跳起来道:“来——”一伸手,一道白气在手中浮现。
然而,当这道白气浮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怔住了。不是白气有多澎湃,正好相反——白气微薄,细弱的好像武者内劲——还是后天刚刚修炼出来的内劲。
他一怔之间,杨成云已经冲了过来,分开的记下拆骨手,干净利索,将那人锁住。他本是善于隐匿、偷袭、近战的高手。那人坐的和他位置相仿,实力评定也差不多。但一旦近了身就是他的天下。手一推一按,把那人按倒在地。
只要倒下地,从没人能站起来。那人也是如此,他又靠近悬崖,一路哀嚎着滚了下去。杨成云顺理成章的占据了他的格子。
四周各色目光汇聚过来,大部分都是不友好甚至敌意。但没人动手,此时留在龟背上的,都是已经坐稳了位置的,自然要以稳定为上。虽然看不惯杨成云,但杨成云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不俗,若无十分把握,也不愿多事。
说到底,还是实力。刚刚那人招失败,他自己吃惊,其他那些洞察力出色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吃惊。早在之前的一系列战斗时,就有人现了,这龟背上形成了压制,并非压制境界,而是压制真气。压制真气不能外放。而武技的基础,就是真气外放,因此在龟背上使用武技限制极大。而杨成云是近战的高手,削弱了武技,对他太过有利,就连比他强一线的人在他手中也是吃亏的。
既然惹不起,就不惹了。将来有的是机会。
至于更高层的,在中心的那些人,就是有能碾压杨成云的,也不屑管边缘这等小事。
杨成云和邻居这一场战斗,已经是神龟出之前,最后一场战斗。他占据了一个格子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四十九个格子中各有主人。加上龟上独一位孟帅,一共是五十人。还没出,名单上的四十九名英才便被淘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应该……要出了吧?
刚刚争夺位置轰轰烈烈,现在安静下来,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众俊才坐在龟背上,一个个神色平静中多少带着点茫然。
好在这种茫然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匍匐在地的巨龟缓缓起身,四肢着云,低低吼叫一声。
龟吼声不如龙吟威严,也不如凤鸣嘹亮,但带着一种自远古而来的苍茫,闭目聆听,眼前仿佛看到了无尽大漠,大漠尽头,是无际海洋……
孟帅在吼叫声中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微微一震,寒意从腰眼爬上脊柱,遍体生寒。
吼叫声中,巨大的龟身缓缓下沉,落入白云深处。
围绕在上方的宫殿中,众人齐声叫道:“恭送神龟!”这一声整齐划一,也颇有气势。
然而一声结束,却是长久的沉默。
在宫殿中,穿着华丽黑斗篷的,无一不是三灵殿的高层,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和庞大的权力,即使看五方世界,也如看山脚下的凡人。真正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些人沾上一点儿关系了。
但现在,众人不必互相看,也都感觉到自己面上一定不好看。刚刚离开的大部分年轻人,其实对去处一无所知,但他们却都知道内情,知道自己脚下这片土地,很可能时日无多了。
知道归知道,但他们束手无策。人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最绝望。那些表面上形式如常,甚至忙里偷闲继续三殿争锋把戏的大佬们,内心的绝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漫长的沉默之后,有人道:“走吧。回去等结果。”
轰轰几声,宫殿的大门一扇接一扇的关闭,漫天灯光黯淡了下去,终于,宫殿也铜入云雾,云上只有浩瀚苍穹。
噗通——水花四溅。
巨大的龟身落入水中,水浪反冲上来,将坐在边缘的年轻人浇了个透心凉。
被浇的人也是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云海深处就有水流?就在刚刚,众人随着乌龟一起下降,无论怎么下降,都在云雾中,降落了几个时辰,尽管度慢,也降下几十里去了。而云霭看不到边际,众人的脑袋都有些木。
直到扑通一声响起,水花四溅,众人才知道,这一场降落终于结束了。
虽然在水中,云雾也未散去,能见度差到三步以外看不清人,谁也不知道下方的水流是深是浅,是河流还是湖泊?
任盼盼坐在边上,自然也被溅了一身水,水流顺着脸颊落下,流到口边,她伸舌头舔了一添,立刻眉头皱起,连连呸道:“好咸,好苦!这什么水啊。”
杨成云刚刚是躲开了部分,但也溅上不少水滴,沾了一点儿尝了尝,道:“果然是咸水。”
任盼盼笑道:“你这人真呆,我说了难吃,是咸水,你还要尝。我们落到了咸水湖里了么?”
五方世界的水大多是淡水,只有零星的几个咸水湖。好在也有出名的大湖,据说像海一样宽广,被称为“碧海”,潮生岛就在碧海上。除了咸水湖,所有的河流都不会是咸的,因此任盼盼说落在湖水中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帅心中一动。
他坐的最高,自然没有溅到水,但只要是水,就可以随心所欲,当下轻轻一点,一滴水从下方升起,如玻璃珠一样浮在他手心。
心念一动,水滴产生变化,白色的颗粒从水滴中析出,和透明的水珠并行,在孟帅手掌中沉浮。
盐……海水。
果然如此。孟帅已经有所准备。他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现在不过是更进一步证实了而已。他直面前方,背对着身后四十九个乘客,不管身后有什么猜疑和议论,他的目标,只有向前。
神龟在前进,尽管动作缓慢,顺着水流漂浮前行,但一直在前进,从未停止过。
渐渐地,雾气稀薄起来,直到阳光从上方照射,仿佛刷在擦抹掉了眼前的迷蒙。雾气终散,眼前一白。
青白色的天空下,一道蓝色异常耀眼。那是广阔的水面,水波一层层的涌着,拍在礁石上,散开千堆碎雪,远比五方世界弟子们见过的任何潮汐更澎湃。
“沙沙沙……”浪的声音中,腥咸的风扑面而来,水汽丰沛的几乎塞住毛孔,不一会儿身上便潮乎乎的。
此情此景,对孟帅来说,带来的是一种怀念。他立刻想起了当年穿着泳裤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场面。
然而对其他人来说,这一幕却是从所未见。那水面的广阔,远他们的想象。那一线相接,天水共青的景象,将他们深深的镇住了。
过了良久,有读过典籍的人,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个名字,兀自不敢相信,迟疑着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