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为难
京城的飓风刮了一股又一股,可不管这些风如何刮如何的凌厉,也刮不到明昌公主府去。这位公主殿下出了名的受宠,哪怕是在元丰帝跟前,也是少数说的上话的人之一,她们家唱堂会,素来是整个京城权贵云集的时候,不管哪家也要赏脸过来吃一杯酒的。
何况这次还是云章县主出阁之前在家中的最后一次堂会了,京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就没有不想抓住了机会过来的,明昌公主府外头的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可就算是如此人挤人,公主府的秩序倒也仍旧维持的十分的井然有序,苏邀她们到的时候,前头刚好是许家的轿子,许慧仙才从轿子上下来,一眼看见了后头马车里出来的苏邀,当场就冷了脸,咬着chún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到如今,她也算是领教了苏邀的口齿,并不敢公开去挑衅,但是私底下出出气,她也指名道姓,也不信苏邀敢拿她怎么样。
苏邀也的确没心思理会她,她来明昌公主府,是有正经事,不是为了来跟个小丫头闹不和的。幸亏明昌公主的几个孙媳妇也都是十分八面玲珑的,一见这边的情形,急忙就赶过来将两边给分开了,引着苏邀的是明昌公主的三孙媳孔氏,她笑盈盈的拉了苏邀的手,亲切又和善的哟了一声:“您就是四姑娘罢?当真是久仰大名了,如今一见面,才知道比传言当中的还更出sè些,快请这边来。”
人家这样热情,苏邀略微笑一笑,也对着她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头喊了她一声嫂子。
孔氏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很快陪着她进了众位夫人nǎinǎi们在的地方,亲自领着她到了明昌公主跟前,笑盈盈的道:“祖母,快看看谁来了?这位是苏四姑娘,您可是认识的。”
明昌公主府中用来宴客的敞轩异常华贵,一进门的那十二扇的玻璃屏风更是把人照耀的纤毫毕现。
玻璃这东西从西域那边来,如今京城能有的都是豪富之家,永定伯府这种不上不下的,也只能有几块用来装饰窗户罢了,明昌公主这一副屏风亮出来,就已经证明了这个家族的底蕴和实力。
顺着这道屏风的映照,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往苏邀的身上去扫过。
最近京城中关于这位苏四姑娘的流言实在太多,若是说在庄子上被乔丹宁攀诬的事儿都还罢了,毕竟乔丹宁都已经进了大理寺,眼看着就是死路一条了,人人都知道他是攀诬,连汪悦榕都没了人议论,就更议论不到苏邀头上。
苏邀被人议论的,无非是她跟皇长孙萧恒的关系。
也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传起来的,可皇长孙对苏邀十分的关照,却是大家心中仔细一咂摸,都能摸得到一点儿的。
有了这么一点儿特殊,苏邀就是没有特sè,也在京城的圈子里露脸了。
何况苏邀原本就还声名远扬,从是被抱回来的真千金,再到跟章灵慧的纠葛和对许慧仙时候的锋芒,这位苏四姑娘的脾气大,性子厉害,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儿。
这么一个厉害姑娘,若真是要成皇长孙妃,那许多人家要送姑娘进宫的,就得再做思量,看看自家姑娘能不能在苏邀跟前讨到什么好处才行。
否则送进去,也得被苏邀踩着一辈子的命,还送去干什么?
有了这一层思量,敞轩里众位贵妇人太太们看苏邀的眼神又不同,有挑剔的,有不满的,也有皱眉的。
在座都是人jīng,从苏邀的进退举止,从她的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孩子。
在这么多人跟前还能有这份定性,这姑娘哪里简单的了?
不是个好相处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下了定义。
明昌公主自己也不喜欢苏邀,略微一挑眉淡淡的笑了笑:“苏四姑娘,你还没有对本宫行礼。”
这一句话一出,满座的人都静了静。
明昌公主请人来是做客的,是为了云章县主即将出阁,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的意思,来的小姑娘们哪个都是身份不错的,可就算是不少清流家的姑娘,也没有被明昌公主特意留住,挑出没有行礼的问题。
这里的行礼自然不是普通的万福,明昌公主这意思,分明是要苏邀行跪拜大礼。
可明昌公主是公主之尊,哪怕是超等诰命,要给她行礼,她也受得起。
她开了口,众人心中就有了数,知道明昌公主对苏邀也是不喜欢的。
孔氏顿时有些讶然的看了自家公主祖母一眼。
才刚进来的许慧仙也忍不住喜形于sè,又有些解气的朝苏邀身上看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冷笑。
都说苏邀骨头硬,她倒是想看看,苏邀的这块骨头到底能硬到什么份上,敢不敢真的对着公主娘娘也硬气到底。
满座俱静,这个时候,贺太太是不在的,她素来跟明昌公主就不对盘,汪大太太也因为要去郊外别庄照顾汪五太太没来,这里并没有能为苏邀说话的女性长辈。
明昌公主似笑非笑的端着杯子好整以暇的瞧着面前站的笔直的少女,微笑提高了声音:“怎么?要你向本宫行大礼,委屈你了?”
许慧仙雀跃的伸长脖子瞧着苏邀,既想看着苏邀低头跪下行礼的样子,又想看着苏邀梗着脖子死不低头最后被处置的狼狈模样,一时紧张的攥住了衣襟,简直比看唱戏还要认真上几分。
这沉默似乎很久,对于苏邀来说却又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明昌公主一眼,礼仪举止丝毫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姿势标准的跪了下去:“给公主殿下请安。”
明昌公主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姓萧的,是国朝公主,她要苏邀跪,苏邀就得跪。
今天得跪,以后苏邀若是成了皇长孙妃,也要永远记得今天匍匐在她跟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