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酒楼里的醉鬼
那醉汉几步上了二楼,身后还追着几名酒楼的伙计。
萧煜抬起头望去,在楼梯口站着一人,因为背对着萧煜,看不清楚容颜,只是那人背影俊秀,若是只看这一个背影,真看不出是一个醉鬼。
看着这个身影,萧煜不想多事,重新低下头去。
却不想那醉汉上来二楼后,被几个伙计一通乱追,不仅没被捉到,而且还朝萧煜这边过来了。
在墨书惊讶的目光中,醉汉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酒坛,一屁股做到了萧煜对面的位置上:“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萧煜抬起头,重新审视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身穿一件破旧的青se长衫,容貌清奇,下颌还有三滤长须,整个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若不是脸上那一坨酒红,倒是像极了儒雅文士。
墨书看向萧煜。
这时,后面的伙计追了过来:“你这杀千刀的酒鬼,这里也是你可以来的?”
一边对萧煜告罪:“两位,实在对不住,这一没留神,让这酒鬼扰了您的xing质。”
萧煜看了酒鬼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块银锭,扔给伙计说道:“他的账。”
伙计接过银锭,微微一愣,接着眉开眼笑道:“呦,那谢过这位客官了,实不相瞒,这位已经欠了我们酒楼一个月的酒钱了。我们这儿也是小本买卖,实在经受不住……”
这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到萧煜面se微微不耐,马上道:“几位坐着,小的这就不打扰了。”
说着伙计拿着银锭一溜烟下楼去了。
“要不要聊两句?”萧煜开口问道。
那名中年人竟然摇摇头,举起手中小酒坛子说道:“先喝酒,不喝酒不聊天。”
墨书闻气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公子好心替你付了酒钱,你竟然如此无礼!”
那青衣中年人举起手中酒坛痛饮了一口后,看着墨书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无礼?丫头和公子同坐一席就是有礼了吗?”
墨书语塞,愤愤的看了这青衣中年人一眼。
萧煜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吃着桌上的菜肴。
这位青衣中年人则是坐在萧煜对面,拿着酒坛一通猛饮,青se长衫的前襟被洒落的酒水打湿。
片刻后,青衣中年人放下手中酒坛,赞道:“这流泉楼的新酒果然好,痛快!痛快!痛快!”青衣中年人连说三句痛快,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湿掉的衣襟连声说道:“可惜,可惜。”
墨书撇撇嘴,看着青衣中年人这番动作,心里暗道一声臭穷酸,没有做声。
萧煜依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菜已用完,开始饮酒。
没过多长时间,萧煜面前的一壶美酒已尽。
而那位看似不凡,仿佛隐于市井之间隐士般的那名青衣中年人,已经是有些醉眼迷离了。
醉酒有很多状态,有喝醉了疯的,借着酒意打人砸东西,破坏程度与武力值挂钩。也有爱睡觉的,喝醉了以后不管身处何地立马躺下,任凭天雷滚滚,也叫不起来。还有一种就是爱说话的,把平时自己不敢说的,藏在心里的,全部都说出来。若是自己本身有几分文采,还要借着酒意写上几酸诗。
这位青衣中年人就是属于第三种,醉得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萧煜叹了一口气。
青衣中年人也醉醺醺的叹了一口气。
萧煜叹的是自身。
虽然他的经历在某些父母双亡,身负血海深仇的人眼里,根本算不得身世坎坷。但是人总是贪心的,萧煜对自己的境况很不满意,所以有很多可以感慨的地方。
不过他的感慨很空洞,也很乏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
青衣中年人也在叹息自身。
不过相对于萧煜叹息的空洞,他的内容就很具体了。从朝堂上某位大人欺世盗名,一直到流泉楼的伙计态度多么恶劣。从屡试不中到文人气节。从国子监的学生到秋台的姑娘。接着又从哪个州了旱灾,朝廷派了多少银钱赈灾,到流泉楼的新酒每两涨了五文钱。
原本不愿搭理这青衣中年人的墨书不知何时被这中年人的牢sao吸引住了,一副聚jing会神的模样。
萧煜静静的听着中年青衣人无尽的抱怨,心莫名的好了起来,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暗自想道:“多年的隐忍,伪装,给自己披一层伪装的外衣,太多的话藏在心底,不能对外人。难道面具带多了,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吗?”
就在萧煜愣神的这一会儿。
青衣中年人酒意上涌,站起身来大声道:“整天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踏着敌人的尸走你的青云之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是不是人上人有那么重要吗?”
萧煜闻一愣,然后道:“先生,那很重要,因为……有时候,小人物有太多的无奈了。想要摆脱这些无奈,只能往上走,往上爬。”
墨书有些疑惑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青衣中年人猛地一挥手,像极了正在慷慨激昂做某种演讲时候的动作,又像是想要把萧煜刚才的话全部挥散。
他指着萧煜的胸口,醉醺醺的说道:“你的外表看似光鲜,但是你的内心已经腐烂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煜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醉汉嘲讽道:“你还知道你的本心吗!?”
萧煜一怔,无数的记忆涌来。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名谦虚有礼的贵公子,后来现想要复仇,这一套根本行不通。他的父亲这时要他做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不愿意。后来他又以为自己是一个杀伐果断,冷漠无的人,可是在很多时候,他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又在提醒他,他不是萧烈。
直到现在听到醉鬼的话,萧煜有种醒悟的感觉,他是一个普通人。
正如千千万万普通人一般,时时刻刻在演戏的普通人。
在上司面前装好下属,在妻子面前装好丈夫,在长辈面前,装好孩子。
就像演一场戏,演的戏久了,就入了戏。忘了自己是谁。
戴面具戴久了,面具便长到了脸上,再也拿不下来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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