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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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燮手里拿着展开的一幅画像, 微微张大了嘴巴, 半晌才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常信,呆呆地问他,“你再说一遍, 你主子让你送这画像来做什么?”
常信斟酌了一下, 方道:“大人请您按画上人装扮,往武安侯府去为颜四姑娘诊脉。”
粗暴地将手里的画像攥作一团扔到常信的怀里,万俟燮有些跳脚地低骂道:“看病就看病,整那么多幺蛾子干什么,我看他就是想整我,这尚书府呆不得了呆不得了。”
他声音不算大,常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十分冷静地对他道:“大人已经备好了马车, 如果万俟先生要走,会有人送您回百草谷。”
“百草谷”三个字一出, 万俟燮立即就默了。
当初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跑出来,回去?除非他疯了。
万俟燮和温羡相识多年,深知他的手段, 明白他这个“送”是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反抗机会的。
他“啧”了一声, 伸手抓回了那幅画像, 径直去寻温羡。
“解释一下呗,好端端地看病, 凭什么要我易容成个女子?”他微微眯着桃花眼, 轻哼道, “难不成害怕我生得太俊美,回头那小姑娘看上了我,嗯?”
他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么个理由可以说得通,“要我说,你真害怕,就别再这里端着,直接到那武安侯跟前提亲不就好了,犯得着还防我么?”
然而,闻言,温羡只淡淡地抬眸扫了一眼他,道,“你想太多了。”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万俟燮的跟前,温羡取过他手里的画像打开,上面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子,柳眉桃花眼,眉心有颗小痣,红唇紧抿,一脸严肃,“医人治病,你去无妨,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查证。”
万俟燮挑眉,“时慕,从武安侯的柳营,到如今的四姑娘,你到底在查什么?”
他发现自从那次在白水镇这家伙遇上那颜家的四姑娘以后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从前一个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人,竟然三番五次地插手颜家的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就算是喜欢人家小姑娘,直接出手将人娶回家来不就好了,又何必如此兜兜转转。
温羡明白万俟燮的意思,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万俟,你答应过,听我的。”
万俟燮轻嗤一声,“得,就知道你那几坛女儿红不是好喝的。”
易容于万俟燮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转进温羡书房的屏风后,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出声道:“好了。”
温羡抬眼望去,见屏风后人影轻动,紧接着就转出来一个桃花眼眼波流转的明媚“女子”,才喝进嘴里的茶险些喷了出来。
万俟燮看着温羡的表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
男子与女子的身形差了太多,因此这会儿万俟燮易了容,顶着张明媚妍丽的脸,配上那高大的身材,瞧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温羡看着这样的万俟燮突然有些犹豫了,若一切如他所料,凭着那人的谨慎,极有可能察觉出不对来,到时候打草惊蛇,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然而易完容的万俟燮却有点儿满意现在这张脸,挑眉笑道:“身形这个你不用担心,待会儿施些障眼法也就是了,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要我查什么,试探谁吧。”
等到温羡将始末说了一回,万俟燮拍了拍心口,“交给我罢。”说着又眨了眨桃花眼,促狭一笑,“对了,差点儿忘了问你,这姑娘谁啊?”
温羡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闻言似是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犹豫道:“这画像不是你当初交给常信,托他寻人的?”
他托常信寻人?
万俟燮伸手摸了摸脸,方才似乎的确觉得有些眼熟?
他皱眉寻思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以后,才挥了挥手道,“小爷红粉知己那么多,记不得了,算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办完了事,好洗了这张脸,他突然莫名觉得顶着这张脸有些别扭了。
温羡摇了摇头,只叮嘱了万俟燮几句,才送他出门。
武安侯府里,苏氏才练完枪,正喝着茶,就见陈嬷嬷打外面进来,便放下了杯子,问她,“不是才让你去厨房看一眼姑娘的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嬷嬷回禀道:“门上有人传话,说是来个年轻的女子,要拜见夫人。”
苏氏侧头,“可知是谁?”
她随颜桁常在平州,寻常接触到的都是边城人,柳营女兵里也少有年轻女子,这会儿怎么会有个年轻女子来寻她?
陈嬷嬷皱眉回想了一下,才道:“那女子好似自称萧萝。”
萧萝……
苏氏的眼睛瞬间亮了,嚯地站起身来,吩咐陈嬷嬷,“快把人请进来!”
女儿体弱,苏氏在平州时虽疏于亲自照料,但也派人四处打听传闻中的妙手娘子萧纤依,想请她替女儿诊治一番,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萧纤依的下落。
这萧萝,若是她没有记错,萧纤依的女儿该就是这个名字。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氏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见过武安侯夫人。”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面上的神色亦是淡淡。
苏氏打量了她一眼,试探地问她,“姑娘是……”
女子自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苏氏手里,才缓缓启唇道:“小女子名唤萧萝,萧纤依是我娘。”见苏氏面露喜色,她又继续道,“夫人先前曾派人给我娘去信求医,只是她实在抽不开身,才命小女先来。”
苏氏看完信,才问她:“姑娘会医?”
因见她点头,便立即领了她往颜姝现在住的云落居去。
近来几日,暑气愈发盛了几分,颜姝连着几天夜不成寐,神色有些憔悴,只顾歪在屋内的软榻上养神。因见苏氏领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过来,她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苏氏。
苏氏笑着解释了一回,才转头看向萧萝,“萧姑娘,可是现在诊脉?”
萧萝点了点头,自挂在腰间的药囊里取出脉枕放到软榻旁的小案上,等颜姝的手搭了上去,她又取了一块洁白的绢帕出来盖住那莹白的皓腕,之后才伸了两指搭了上去。
过了片刻,她才收回手,问颜姝,“不知姑娘平时可有服药?所用的方子不知可否让在,我看一眼?”
颜姝下意识地准备吩咐翠微去取,抬头才发现翠微并不在屋里,便吩咐一旁的翠喜去寻了药方出来。
萧萝捏着那药方看了半晌,柳眉渐渐地皱了起来,唇也越抿越紧。
苏氏瞧了,心一提,“这药方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萧萝摇了摇头。
这颜四姑娘脉象虚浮,隐隐有中毒的迹象,可观这药方无错,问题又是出在哪儿?
正在她皱眉细思时,翠微端了刚刚熬好的药回来,一进门,瞧见坐在软榻前的女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连带着手里端着的药也泼出来了几滴。
翠微自觉失态,连忙敛了心神进屋,目露疑惑地看向自家主子。
萧萝瞥见她手里端着的药碗,起身走了过去,伸手端过药碗,凑到鼻端嗅了嗅,又放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下,眉头才稍稍展开。
“这药与药方对不上。”萧萝冷静地道。
“不会的,奴婢是按着药方抓的药,怎会出错?”翠微急忙辩解。
萧萝笑了一下,“药材不差,只是剂量出了些许偏差,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她顿住了话头,转而道,“适才我才进屋,便闻到屋里有一阵淡淡的香气掩在药味儿中,不知颜姑娘平时可有用什么熏香?”
颜姝摇了摇头,转而似是想起什么,指了指放在软榻引枕旁的香囊,“偶尔会佩戴香囊。”
“不知可否让我看一下?”萧萝的心里有谱,但俗话说,做戏做全套,可不能露出马脚来。
颜姝疑惑地将香囊递了过去,因见一旁的翠微脸色有些发白,便对萧萝道:“这香囊我用了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啊。”翠微是与她一处长大的,自然不会在她的随身之物上动手脚。
然而萧萝接过香囊仔细地查看后却变了脸色,对苏氏与颜姝道,“刚刚我给姑娘诊脉,发现姑娘脉象虚浮,有些中毒的迹象,然,那迹象不明显,本来我也不敢确诊,只现在能了。”
香囊没有问题,少了些许剂量的药也没问题,可这两样碰到了一起,日久天长便能伤人于无形,让人慢慢地中毒,不是一下子毒发毙命,而是慢慢地消瘦、最后落个衰弱而死的结局,寻常大夫还查不出来任何不对。
萧萝的话一出口,苏氏和颜姝都震惊了,翠微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白着脸道:“此事与奴婢无关啊夫人,姑娘。”
药是她亲自熬制,香囊也是她亲手缝制,她有嘴也说不清。
苏氏气得手发抖,指着翠微道,“一件一桩都是你经手,你还说冤枉?没料到十多年,我竟然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放在了我女儿的身边!”
坐在榻上的颜姝也被萧萝的话震住,只是比起苏氏,她显得淡然了许多,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翠微,眼里是不敢置信。
五岁起,翠微就到了她身边伺候,两个人名为主仆,实际上亲如姐妹。一直以来,翠微对她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她不太相信翠微会做出那样的事。
“翠微。”她轻轻地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此刻处于盛怒之下的苏氏便已经扬声让在院子里伺候的王婆子进来将翠微拉下去关进柴房。
审问翠微不急,当务之急是她女儿的身子。
苏氏握住萧萝的手,素来被誉为巾帼女英雄的她此刻红了眼眶,急切地问道,“萧姑娘,请你救救我女儿。”
萧萝僵着脸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道:“这毒我诊得出来,可解毒我却不在行。”她顿了顿,才又道,“不知夫人可否听说万俟一族?”
苏氏还真不知道,只颜姝点了点头,说了当初在白水镇得万俟燮医治的事。
萧萝勾了勾唇,“正是那位万俟燮先生,这毒须得他来解。”
苏氏问:“萧姑娘可知该往何处去寻那万俟先生?”
萧萝摇了摇头,收起自己的药囊,道:“我会先开一剂方子与姑娘调养身子,只是若想彻底清除毒素,还得尽快寻到那万俟燮。”
写好了药方,萧萝辞了苏氏的留客之意,抬步便往外走,只走了几步,才又说要去柴房看那翠微一眼,只提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到点其他线索。
苏氏此刻全心在女儿身上,没有管她,萧萝便一路去了柴房。
翠微背靠柴草垛坐着,见到萧萝进来,眼里迸出恨意来,咬着牙道,“萧萝,你为什么要来坏我好事?”
萧萝挑了挑眉,“我坏你好事?”
……
出了武安侯府,萧萝一路走进对着武安侯府的深巷,宽袖遮面,片刻那易容的药物化去,露出了万俟燮俊秀的脸庞。
褪去那一身萧萝的伪装,万俟燮吐了一口气才绕路折回了温府。
闻说颜姝中毒一事,温羡捏紧了手里的茶杯,问他,“那丫头与萧萝相识?”
万俟燮点了点头,从那叫翠微的丫头一进门的反应他就看出了不对,跟去柴房本想再套些话,可惜……
“时慕,恰如你之前猜想,颜四姑娘身边的那丫头的确有问题,她也的确认识这萧萝,可二人似乎有些过节,更多的我也没问出来。”万俟燮手摸下巴,觉得有些想不通,“看起来那丫头跟在颜四姑娘身边时日不短,颜四姑娘又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这丫头做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下毒害人?如果让颜四姑娘病逝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这里面怕不是另有文章?”
温羡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是不是另有文章,也正是他想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