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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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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话说大理寺的中高官员倒下一大片,为了维持正常工作,窦老御史毫不犹豫地举荐了无名小辈泰蔼鑫。建议由六品的大理寺丞泰蔼鑫先暂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一职,两年后如表现优秀,再考虑转正的事情。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得,恐怕要被喷个体无完肤。然而大家一瞅,哟呵,这不是“斗大人”吗?算了吧,算了吧,咱还是别去招惹他了,免得一不留神就被他斗个死去活来了。再说眼下皇上正盯着大理寺呢,去了那位置,也不敢捞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陷入不少麻烦中呢。

总之,“斗大人”的提议在暗合了圣上的心意又没什么人挑刺的情况下,顺利通过了。

对此,大家都恭喜泰蔼鑫这升官的速度实在惊人啊。可泰家夫妻俩对此却都不太兴奋,首先,务实的孟大王就嫌弃地表示,一方面相公要更辛苦了,一方面还只是暂代而已,薪俸也不加,品级也不升,万一这两年里碍着谁的眼了,回头白忙一场都算是好结局了。

而泰蔼鑫则觉得,他才到大理寺大半年而已,如今短时间内,少了这么多中高级的官员,下面肯定会乱上一阵。

而且,虽然刘长润的案子快结了,但除他之外,还有大量别的官员的案子需要跟进,总之工作量会非常巨大。可是他还没能培养出几个可靠的帮手,现在也只有董立夫比较值得信赖。所以,实在是很难让人高兴起来啊……

果然,九月时,泰蔼鑫刚暂代了少卿不到一个月,就查到了件有点麻烦的案子。

案子很简单,去年三月,何将军府上的管家强占了南区与东区交界处的数间民房。

在没有任何可信的证物支持下,这桩案子竟被荒唐地判为,何府管家租下了那数间民房,时间为五十年……

之所以会判成这样,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何将军的女儿如今正在皇帝后宫之中,就是那个还比较得宠的何嫔。

其实何家的主子倒还好,都知道要少给女儿招祸,平日还算低调讲理。但何家的下人里就有觉得自家小姐得宠了,自家也是皇亲国戚啊!这下可不得了,顿时就拽了起来。这其中,又以何府管家何利宝最为突出。他在府中倒还老实本分,可一出府,那就感觉快要横着走了,尤其是面对一些平民百姓时,更是气焰嚣张。

泰蔼鑫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颠倒黑白的案子,只花了几天功夫,就重新判定了那何府管家何利宝立刻归还民房,同时判他支付这一年半的惩罚性租金,若逾期不交罚金,则有三十杖刑在后面等着他呢。

何利宝自然不服这个暂时代理的大理寺少卿,他气冲冲地跑回何府,准备向老爷狠狠地告上一状。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娘娘家里的管家也是他个小屁官敢动的吗?

然而当他急匆匆找到何将军,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瞎说了一遍后,等来的竟是两个大大的耳光!

原来今日朝堂上,何将军被窦御史好一通损,什么穷的没房子住了吗?要去抢老百姓那几间旧瓦房。什么是不是钱都给女儿花用了,连一个月几两银子的租金都交不出了吗?

等何将军好不容易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后,就把何利宝恨得冒泡了。

女儿在宫里多不容易啊,好难得成了个何嫔,转头就被这蠢货给坑了。为了贪那每月几两银子,可把他们家给害惨了!

何将军非常清楚现在这个年轻帝王有多讨厌仗势欺人、徇私舞弊的,赶紧就给皇帝请了罪,一散朝就赶回家准备收拾那个蠢货管家。

结果他还没动手,这蠢货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何将军恨得又踹了他两脚,直接让心腹赶紧把罚银给交了,再回头来收拾家奴。

且不说何利宝如何被自家主子抄家发卖,这边泰蔼鑫看到何府做出的反应,倒是对何家还生出点好感来。

他也知道,其实好多坏事还真不见得就是主子干的,下面的奴才狐假虎威起来,也是能做出许多恶业来的。

本来泰蔼鑫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算完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

泰大人如今因为暂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一职,所以被特许加入四品官员的行列,每天上朝!

这让起床不太早的泰某人很是痛不欲生。从今起,他那赖床的小习惯算是要彻底永别了。

好在他位置靠后,每天上朝时,还能借机偷摸着休息休息。

这天散朝后,泰蔼鑫正准备找个地方把早饭解决掉,就听有人在后面喊他,“泰大人请留步!”

泰兴觉得奇怪,转头看去,是个陌生的公公在喊他。

这公公走到泰蔼鑫面前,语调奇怪的开口说道:“我听旁人说,泰大人最善于断案。因此才能以六品的官阶暂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泰蔼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谦虚道:“公公,过奖了。”

那太监,忽然拍了拍手。就见一个小太监拎着个笼子走了过来,那笼子里竟然关了一只吱哇乱叫的老鼠。

“泰大人,这只老鼠,前日咬坏了我的衣衫,不知该判他何罪呀。”说完那太监露出个阴险的笑容。

泰蔼鑫顿时明白了他的用心,不判自己要落个无能之名,判了自己要得个狗拿耗子的美称。这宫中唯一与他有点过节,可能看他不顺眼的也就是何家女儿,那位比较得宠的何嫔了。想来,这个太监恐怕是被派来,专门下自己脸面的。

泰蔼鑫看着那太监一脸的鄙夷奸笑,心中腾起了股无名业火。他冷笑一声,痛快地答道:“既然这老鼠咬坏了公公的衣衫,那肯定是有罪的了。若是就此判他死刑,损人衣衫倒还不至于,判的过重了些。可若是罚点别的,恐怕公公又不满意。我看,不如……就判他个宫刑!想必他以后自然就懂规矩知礼仪了。”

那太监听了“宫刑”二字,顿时气的满面通红。他抖着唇,蹬着泰蔼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哭音,扭头就跑远了……

而一旁拎着老鼠笼子的小太监则傻傻地看了一会儿,也拎着笼子赶紧溜了。

这两个太监走后,泰蔼鑫周围的官员,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原来,这位于太监正是前一阵因家人企图把陈家小女儿当小妾送来,而被牵连,失去了权势的大太监。

当他听说泰蔼鑫得罪了何嫔妃的家人后,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有时候,对付些讨人嫌的低级货色,那些大人物反倒不好出手。不如,就由他来,削一削这个六品小官的脸面。

事后,那何嫔妃必然会重用他于太监的,他也能借着何嫔妃,再一次爬上权势的高层去!

然而,于太监没想到的是,这位泰大人竟然是个混不吝!他羞辱不成反被辱,这下别说是在何嫔面前露脸了,他的脸都被那位泰大人给打到爪哇国去了……

当天晚上,皇帝陈鲲就听说了“泰推丞审老鼠”的事情,乐得哈哈大笑后,对身边人说:“你说这人真有意思啊,尽是审些动物禽兽出名,也不知此刻他在家做何想啊,哈哈哈!”

此刻在家中的泰大人,还不知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顶着一个“通兽语,善审禽兽”的帽子,他正抱着胖闺女练臂力呢。

泰家倒是笑语晏晏,和乐安宁。可泰伯府中的郭姨娘却觉得人生实在太过残酷。每当她快要放弃报复时,就冒出点希望的火星来;每当计划就快要有所进展时,就会被倾盆大雨浇熄火苗。反复几次后,郭玉涛是真的有些错乱了。

这天,郭姨娘听到两个小丫鬟闲聊,“哎,真可怜啊,我听说老张家不是养了一对黄狗吗?结果那房的小少爷非要把那只公狗抓去做火锅,就在母狗面前杀了那只公狗,母狗看到后,就扑上去咬他,结果也被下人给踢死了。老张家的孩子哭都要躲着点哭,不然还要被人喝斥。”

“天哪,太……怎么会,好好的怎么非要去吃人家的大狗啊?”

“嗨,谁知道呢?反正小少爷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那房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以后咱见了都绕着点吧。”

若是平时,郭玉涛肯定会想着,自己能不能借着这事做点什么或是得点什么好处。可今天她却愣愣地想着,“我,我竟不如只狗?!!母狗尚且知道宁死也要报仇,我却在她手下低眉顺眼地哑忍了这许多年,我竟不如只狗吗?”

三天后,郭玉涛终于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晚上睡前,她借口有事禀报,进了杜芸溪的院子。

然而谁能想到,她让杜芸溪把闲人都撤出去后,神秘兮兮地凑到主母身边,忽地掏出把剪子就捅了过去。

这一剪刀,直接就扎进了杜芸溪的心口,鲜血瞬时就渗出了衣襟,杜芸溪见状,两眼一翻,死了过去。

而郭玉涛还没停手,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里面竟套了三层中衣。每件中衣都侵了些素油,此刻已经被郭玉涛用剪刀三两下裁成了条状。

然后,郭玉涛就用房中的蜡烛点着了这些布条,然后扔得满屋子都是,当她只穿了件里衣,开始跑到外面放火时,终于惊动了府中下人。

而此时杜芸溪的主室已经烧了起来,从外面看,已经冒出了股股黑烟。

这天晚上正好有风,火借风势,顿时泰伯府里就乱了起来。

人喊马叫,胡乱奔逃,有那胆大的,竟趁乱得了不少外财,胆小的,则只顾抱头鼠窜。

火势起来后,泰伯府的北苑忽然冲出来一小队黑衣人。他们四处打探了下后,凑在一起低语了几句,接着又散开来,各自去做事了。

而杜芸溪并没死掉,她面色惨白地被丫鬟救了出来。此刻,那把剪刀还颤巍巍地插在她胸口处,无人敢拔出来。

这时,有稍微顶用点的下人跑来禀报,说是抓住了郭姨娘,杜芸溪惊魂未定,没有任何反应。

大丫鬟玲珑见状,就吩咐道:“先押到柴房看管起来,赶紧去把大夫请来,救夫人要紧。”

那下人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杜芸溪的模样,终究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原来那郭玉涛被抓住后,觉得自己大仇已报,而此事之后她也再难活命,于是开始把那些隐秘事情,大喊大嚷了出来。

伯府下人本就爱打听八卦,此刻听到这种猛料,那更是个个都竖起耳朵来,就连那些原本在四处逃窜的胆小之辈,也渐渐镇定下来,把郭玉涛围了起来。

这一出活生生的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听得众人是咋舌惊叹。而当那下人从夫人院子出来,奉命要把郭玉涛关押起来时,竟有不少人趁着夜色胡乱嚷道:“且听她说完啊,说完再关!说完再关啊!”

于是,当第二天,杜芸溪的贴身大丫鬟得知了郭姨娘说出的那些话时,伯府版移花接木的故事早就穿出了府去。

而此时泰蔼察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光脚丫发呆不语。

没错,他已经听小厮把郭玉涛昨夜说的那番话都传了一遍。

将冯姨娘的样貌,反复回忆了许久后,他心虚地察觉到自己的嘴巴神似冯姨娘。

至于眼前这十根长长的脚趾,简直就像十根闷棍一样,把他砸得头昏眼花。

而这一切,杜芸溪都无从得知,她虽然幸运地躲过了一死,但又惊又怕,还失了不少血后,还是陷入了昏迷。

泰伯府在一片混乱中,无人察觉到,某处少了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中,有一个,竟然通过一系列渠道,把伯府的这番惊人内幕传进了宫中。

皇帝陈鲲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一笑道:“终于啊,时机快到了。嗯……让他们派几个人去盯一盯泰蔼鑫,看看他们家有什么反应,其他人继续保持不变。”

泰蔼鑫有什么反应?他只觉得脑壳大了三圈!!

这郭姨娘要报仇就报仇去嘛,为何要把这事捅出来,又没什么用处,纯粹是害人嘛!

孟岚琥安慰他:“别急,我估计她不一定想要认回你,就算她想要认,咱娘疯了,你身上又无什么标记,她空口白牙的就想把你认回去,你也可以打死不承认啊,这事说不得,咱们还能和泰蔼察联手一把,不要急,先等等看好了。”

“也只得如此了,反正我是不会认她做母的,我的命早被她害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娘子借我的命,对吧!”泰蔼鑫苦恼了一阵,发现于事无补,只得认死一条,就算真是生母,可命已经还了,所以绝不相认。

他俩这番话,自然传到了某个有点闲极无聊的皇上耳朵里,他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之后,叹道:“可见人之初,性本真啊,是善是恶,多靠后天教养。既然他们这么识相,我就来帮上一把吧,来人,拟旨。”

等圣旨写好后,房中一人有些犹豫地问道:“圣上,当初先皇压着不给他们家袭爵,不就是担心那人的儿子……虽说,泰蔼鑫是从小在府外过的,可他出生那日子也并不是非常安全啊,万一……岂不是称了那人的意吗?”

“若换成是泰蔼察,你看我会不会让他袭爵。这泰蔼鑫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仔细想想去吧。”陈鲲卖了个关子,把圣旨看了一遍后,点头让旁边太监用印。

于是,嘉和二十年十月初二,内城的泰伯府和城西的泰家先后收到了一封圣旨。

当泰蔼察一干人慌慌张张接了圣旨,听完传旨太监念完圣旨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知要做何反应……

而泰蔼鑫家的反应就活泼多了,孟岚琥把传旨太监请到上座,奉上茶水后,推了把回不过神的相公,笑着问道:“这位公公,圣上突然说我家相公是伯府嫡子,不知是如何确定的啊?”

传旨太监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这个,杂家如何会知道?反正也是好事,泰大人难道不高兴吗?”

“哈,哈哈,高,高兴!”泰蔼鑫干笑着,嘴角抽搐了几下。

“泰大人高兴就好,得了,杂家还要回宫复旨,就不多呆了,只是圣旨上说的三日内搬回伯府这事,泰大人可要抓紧点,不然可就成了违旨了啊……”传旨太监嘱咐了几句,收了孟岚琥塞过来的小荷包,摇摇摆摆地回宫去了。

剩下泰家夫妻俩面面相觑,半天后,孟岚琥憋不住噗哧笑了起来,而泰蔼鑫则无奈地叹口气,苦笑起来。

谁能想到,泰伯府那被压了二十二年,历经三代皇帝的袭爵折子竟然突然被批复了。

只是这批复的内容,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珠子。

皇上竟然说,泰家庶子泰蔼鑫才是真正的嫡子,理应由他继承爵位。

而伯府的爵位按制降了三级后,从一等开国辅运推诚伯变成了四等奉天翊卫推诚伯。换句话说,等泰蔼鑫死后,这个爵位就降无可降,而泰家也就不再有爵位可以承袭了。

圣旨中还斥责了一番杜芸溪,言她心思诡谲却自食其果,导致泰家嫡庶混乱。令其今后不得出府,在家中反省修德。

这话说得非常重了,一般女子见了这个,估计都活不成了。然而杜芸溪却已经看开了,经了郭玉涛那一剪刀,差点见了阎王之后,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因此她面无表情地接了圣旨后,就继续安心养病去了。

至于要在三日之内搬家,孟岚琥倒不太在意。反正到时候,在伯府内,先把住的地方搞定了就行,其他零碎行李,以后慢慢来就是了。

不管是安心养病的杜芸溪也好,还是无奈搬家的泰蔼鑫也好,这事对他们而言,还都算不上天崩地裂。只有泰蔼察,这下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当了三十二年的伯府嫡子,就等着啥时候皇帝心情好了,能批准他承爵,继续当个伯爷。谁知道,到头来竟成了个鸠占鹊巢的庶子,生母还是个疯癫了二十多年的疯婆子?!

泰蔼察真想伸出左手,大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他哭哭啼啼跪倒在杜芸溪床前,母子俩都有些尴尬难言。

杜芸溪对这个养了三十二年的假儿子倒也没太大恶感,只是觉得自己被下人糊弄了,看到泰蔼察难免有些膈应。

而泰蔼察却是希望能让嫡母心生怜悯,在今后的日子里,最好能对他照顾一二,实在不行,退一步,只要别打压报复也好啊。

这对假母子正相对无语时,玲珑进来禀报,“夫人,泰二爷和二奶奶来了。”

杜芸溪愣了下,点头道:“快让他们进来。”

泰蔼鑫想着早晚有这么一遭,反正躲不过的,干脆早点解决算了。

于是硬着头皮进了杜芸溪的内室。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生母实在是人品了得啊,只听床榻上传来一声凄怨的哭喊声:“我的儿啊!娘盼你盼的眼睛都酸了啊!呜呜呜……”

孟岚琥在一旁看着,心里啧啧赞道:“好演技!这若是在后宫中,估计也是号人物了。”

泰蔼鑫实在喊不出“娘”来,干巴巴地站在床前说道:“听说夫人被人插了一剪刀,不过您这哭声壮而有力,看来情况还不算严重,真是很幸运啊。”

这话一出,孟岚琥差点没喷笑出声,妈呀,自己这呆相公瞎说什么大实话啊!哈哈哈!

杜芸溪表情扭曲了下,转过脸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必然还记恨着当初我做的那些事。可我也很无奈啊,我是个做母亲的,我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可谁知,我们母子俩竟被贱人陷害,差点成了仇敌……”说着还抽泣了两声,仿佛非常痛苦一般。

在她背后,泰蔼鑫面色淡然地抬了抬眉毛,一言不发地四下打量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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