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哪里见过你
大树底下，我问茶摊掌柜的借了一张凳子，直接充当桌子了。
大少爷的手下阿贵很给力，一路小跑问附近店家借来了纸笔。
我摊开纸，提笔的时候想了想，正要落笔，身旁一直沉默的季九拦我道：“我来写。”
“谁写都一样。”大少爷已经有些着急了，眼神往北城门口一直看，似乎在观察那边的情形。
从我们这里的角度往那边看，守城卫队是在明，我们在暗。
城门口的动向，我们这里都能见到。
我看到门口被拦下的几个骂骂咧咧的人退回去，也看到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在盘查过后出城。
季九拿了我手中的笔，俯下身子开始在纸上书写。
季九的字我印象中难得见到，极漂亮的一手字，连身边那对活宝也给看住了，熊家大少爷推了推阿贵，啧啧道：”比教我的先生写得都好。“
阿贵连声附和。
季九落笔很快，没多久一封信就写好了。
我顿时起了兴趣，要知道这可是一封那什么的信啊，情书啊，还是第一人称替别人写的，我真想看看他写了些什么！熊大少爷眼疾手快，一把抢走，他拿起来，两手握着看了一遍皱眉道：“这句不对，什么叫各在天一涯，我在国都，她在洵阳。”
季九跟我对视，我无奈的摇头，就这个模样，的确不该去参军啊，熊家的名额还是留着，让那位大少爷再多念点书吧。
我挑了挑眉。示意季九就顺着对方的意见来，我们还得仰仗他出资去国都呢。
顾客的需求就是指令啊！
季九只能改动了几处被他指出的“错误”，情真意切的一封信现在听起来有些别扭。
但是只要大少爷高兴了才是王道！
他再次看了一遍，这回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在季九的肩膀拍了拍说句夸赞的话。手刚抬起要落在我肩膀上，季九轻轻将我往他的方向扯了扯。
大少爷手落了空，也不改高兴的表情。
“派个人去送信，”我对着他来了一句道，“不用让你的随从去，找个合适的人就是。”
我的视线在附近转了一圈。落在几个树下聚一块儿说话的孩子身上，挑了其中最高的那一个，看着比另外几个年岁略大些。我对着树下招手，几个孩子互相对看了一眼，将个子最高的那个推了过来。
”哥哥。你认识我？”他困惑不解的道。
我封好信，从季九那边取了点小钱，伸手递给那个孩子微笑道：“现在认识了，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做，你认识洵阳城内的路吧？“
孩子点了点头。
”你把信送到......”
我目光转回当事人身上，大少爷赶紧对着那孩子道：“送东大街的熊宅。”
“嗯，就是那里，送给一个叫小兰的人。你送去之后，还有钱拿。”
......最重要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商议怎么出城去。
我没跟那位守城的卫队长打过交道。但是一路上行走，见过的守城官兵委实不少了。
季九跟我交换了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牛车过了北城门，一路往外头官道上走。
等绕过两个小山坡，见到地图上标示的那条河，才终于算是完成了任务。
河滩上。熊家大少爷正在仆从阿贵的协助下清洗身上的污物。
最后还是扔掉了外袍，换上季九随身带着的替换衣裳。
从跟他接洽到现在。我们两个人非但没有收过他一分钱，还贴了几个钱进去。
......山道上。马车正在等候，我早说过了，出城之后只要有钱一样能雇得到车。
熊家大少爷此刻在跟我们说话，语气跟最初时候见到的完全都不一样了。
“林兄弟，你们到了国都一定要来找我，我姑姑的酒楼就开在国都皇城南最热闹的大街上。”
“你们真的不跟我一起坐马车走？”
我笑道：”我跟哥哥在湖国习惯了走水路的，不像你们这儿的人，好容易能换着坐船，我们当然要试试了。“
”再说你也太客气了，给的银子足够我们到国都呢。“
”哪里，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我想起差点忘记的事情，连忙走到马车边嘱咐车夫一番。
我看过到西兰的地图，上面的标示显示到西兰国都还有关卡要过，但是我知道洵阳的征兵至少还得好几天才能结束。
一旦得悉了这个大少爷逃往西兰的消息，熊家要么出钱雇一个人来顶替，要么就是花钱努力去摆平官府那边的人。
尽管这样，该有的嘱咐还是要的，我提醒马车夫小心路上的一些偏僻路段。
别让那位在半道就出个差错，毕竟也不是什么恶人啊！
......谈妥了价格，我跟季九登上了一条去国都的小船。
船公年岁不大，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据他讲，在这个小码头接过的客人去国都不下上百人了，有时候还帮人送货。
这人是季九看中的，在几个河边的船工里挑选后的结果。
沿着河道一路往西，绕了一个弯才开始往北走，水面渐渐开阔，连带着浪头也大了些。
小河道连通洵江，我们选择的是比陆路远一些的水路，唯一的好处是盘查少，并且安全。
安全指的是面对的陌生人少。
船行的速度不算快，倒也稳当，加上船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几乎成为从东院竹园一路过来，我跟季九感觉最自在的一次。
东院带出来的东西都在虞北草原的那场变故中丢失了，甚至连我路上费心配制的易容药也是。
所以我才只能在到了洵阳之后才重新配制那个方子。偏偏洵阳的药铺又被人买走了我要用的材料，如今我脸上涂的就是缺了几味配比的药水。
我看过地图，从洵阳到国都的路上都没有大的城能让我停留有信心配齐的，看来这个缺憾得到了国都才能补上了！
我沿途做的事情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一件，时刻让我挂心。也是安身保命的根本，现在缺了必要条件，船上的生活就变得无比悠闲了。
我在船头看着高天变幻的流云，情不自禁想起某人，那一回，船行过大江上。薄雾飘渺间，山红霞辉映，江淡墨染成。
白衣流云的少年芝兰玉树般端立船头，引得如画的江山醉人的美景都自惭得失了色。
云楚，云楚......
沿着洵江一路向北走。船行了两天到了一处小镇上。
船公跟我们说需要下去买些食物。
坐船的时候没少吃鱼，但是光吃鱼也不行，我原本打算自己上岸帮船公一起去买，季九留在码头看守小船。
不料他竭力反对，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终达成的结果的是我看着船，他们两个人上岸去买。
江边的码头很热闹，虽然是一处小镇子，但是到国都的路上。这算是最大的一处沿江码头了，所以我难得见到极多的船靠在岸边。
我坐在船舱内，打量外头陆续上岸的人。大多都是女子。
话说我们一路上过来，也见到驾船的船公有不少都是女子，像洵阳那样的地方，还算是难得的，我跟季九在河边找人的时候，看到的船公还真没一个女的。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两个船娘为停泊的位置吵起架来。语调高昂，大有不依不挠要争个明白的意思。
我听得头疼。几次都想出去劝架，可是现在走的水路就为了避开陌生人避免是非的，思量之下，还是按耐住了。
等了半个时辰，吵架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减下去，季九跟船公也采买完船上的补给回来了。
我看他们带来的东西，除了要吃的米，镇上点心铺子买的点心，还有一些菜蔬，除此以外，季九居然还买了点胭脂水粉。
他将那堆小东西装在了一个布包内。
我翻开东西的时候，他在船头跟船公说话，并没有盯着我，可是我翻出那个布包，打开看到了，还是愣了愣。
这到底是给我的......？我背后一个寒战，不禁摇了摇头。
可能是他自用的，对，我在竹园也见过他的住所有这个。
一定是这样的！
我将那个小布包塞到了物品的最下面，只拿了一袋子糕点，取出两块跑到船尾蹲在那里吃起来。
昨夜竹篓子抓到了一条特别大的红鲤鱼，我说什么都不让那俩把它给咔嚓了。
找了一个大木盆，放上江中清水把它临时养了起来。
鱼听到声音，异常欢快的游过来，我掰了一点糕点碎渣扔下去。
在我的想象中，这江中生的红鲤鱼未必会吃这个，没想到它倒是立马游过来吃得欢实。
饲鱼的乐趣没有持续多久，我听到船头那两个人的对话，脸就绷住了。
船公用很轻的声音问季九：”刚才在街上遇见的人是您的旧识？“
季九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很久了，都快忘记那个人了。“
船公下一秒说出的话带着迟疑跟试探的语气，却让我大吃一惊！！
”您......是宫里的人？“
在船尾的我霎时抬起头望着前面，不知道下一秒船公的话会是什么。
季九骤然沉默，隔了好几秒才用一贯嘶哑的声音问了他一句：”何以见得？“
我紧张得拳头都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