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缓冲的余地
玉兰堂边的林子里,站在树影中,少年说完之后便看着钱大夫。
果不其然,钱大夫闻点了点头,对着他语调平静地道:”三少爷,我知道的。“
”前一日,她在北琅山那边出了事故。“
少年眸光动了动,低头沉声道:”马车翻在山上了,因此腿上受了些伤。“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后接续道:”我原本在北琅山一带狩猎,找到她的时候给她用了宇文家的伤药。“
少年眼光朝玉兰堂的方向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对上钱大夫语气淡淡的道:”暂时看上去应该没有大碍。“
他直不讳地道:”钱大夫,需得劳烦您一趟,看过伤势后确认一遍。“
少年说的这番话都在预料中,钱大夫听闻后立刻颔。
只是回过神来仔细一想,少年短短几句话中透露的信息量略大。
先,不是他们同去北琅山受的伤,倒像是他去狩猎,另一个追着去的。
其次,他也不清楚对方的动向,是后来才得知的消息,因此他才会用上”找到她“这样的词。
钱大夫听得很清楚,心中忽然间一跳,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大宅院内的弯弯绕绕。
宇文家宅院内的是非与他是没有任何干系的,听过也就当是听过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少年略略转过身语气重了几分道,“等您替她诊治完毕,请来我书房一趟。“
”有些要紧的事要跟您商讨!劳烦钱大夫了。”
钱大夫闻挑眉望向了少年,眼中划过一抹惊异的神色,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对方视线亦是停在他的脸上,一瞬不瞬的,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一瞬间,钱大夫犹豫地看着他,心绪有些乱。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然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宇文家三少爷。他的脾气宅院内外凡是打过交道的人都已经都清楚了!
三少爷能放下架子说出劳烦,说出请字,本身就是先礼后兵的意思。
何况,钱大夫知道眼下自己已经进了宇文家的宅院。
他此行回来。回到肃州城甚至没进过自己的家门就到了这里,若是......
心中有计较,钱大夫斟酌一番后点了点头,他没有直接开口答应,是勉为其难同意了。
他暂时稳定了一下自己的绪。事突然,至少现在他还想不出用来应对的合适的话。
少年说的商谈议事——到底是指什么,钱大夫虽然没有十成把握,大体也是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
难就难在到底该怎么回答!
幸好还有点时间给他想一想,至少先去玉兰堂看过诊再说,有个缓冲的余地。
钱大夫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少年转身离去,自个儿跟着那位带路的小厮一路走进了玉兰堂的墙内。
......玉兰堂内,钱大夫仔细替花家小姐诊治了腿伤。
来的时候三少爷跟他知会过,说是在北琅山就用过宇文家特制的伤药了。
这药。钱大夫几年前曾经见过,当时赞叹不已,宇文家特制的秘方,仿制不来。
因此听到他说用了这个药的时候,钱大夫心中就对花家小姐的伤势有了几分笃定。
再进到玉兰堂瞧见她的状况,钱大夫却是有点诧异的。
跟以前给他的印象不同,这一次花家小姐未免太配合了。
没想到她瞬间变成了大夫眼中讨喜的病人,不过她的神色一直都恍恍惚惚的。
只有听到他进门的那一刻,视线曾经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钱大夫看得很清楚,她瞧向他身后。接着便是失望的表。
接下来,花家小姐不再看他,整个人坐在榻上,秀丽的脸上表木然。
她的视线始终对着窗外。甚至连大夫跟底下几个丫鬟的对话,还是关于她伤的对话,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
仿佛事不关己,神游天外。
到底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她是这样的反应!
肯定是在北琅山遇上了什么,钱大夫不动声色地想了想。
丫鬟指引他到了桌子旁,早就磨好墨等着他开方子了。
宇文家的城东宅院内虽然没有配备大夫。却有存放常用药的地方。
钱大夫曾经去看过,大概知道这里存放的药的品种。
很巧,还真是以外用的药居多。
因为城东宅院里向来都没什么女眷来,底下小厮还有那些护卫,出门办事,摔摔打打,需要诊治的时候以外伤居多。
看完花家小姐的腿伤,丫鬟恭送他出了玉兰堂的大门。
临走的时候,丫鬟状似无意的问了他一句可曾在宅院内遇见三少爷,钱大夫后知后觉想到进玉兰堂时候花家小姐的表。
大约......她是在等着那个人的。
钱大夫慎重的道:”只在路上碰见了一下,没说几句话,他叮嘱我要替你们家小姐好好诊治。“
从玉兰堂的院子里走出来,带路的小厮留在院墙外,钱大夫知道后面等着他的才是重头戏,脚步顿时又开始沉重起来。
该如何是好?如何面对呢?
他脚步往前,心中却忐忑。
带路的小厮并不知,一路上走得挺快,时不时还得停一下等着这位大夫。
小厮心中也嘀咕上了,钱大夫瞧着年纪还不算大,怎么腿脚就这么不好使呢?
话说他自个儿还是当大夫的人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宇文家三少爷的书房外。
小厮完成任务,先一步离开,将钱大夫留在了书房正门口的台阶边。
......书房外,钱大夫看着那名带路的小厮离开,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走上台阶敲开了书房的门。
推门进去,一眼瞧见书桌旁坐定的少年,目光对着门口的方向。
桌上的茶水蕴散开香气,弥漫室内,闻得出是宇文家上好的高山茶。
香味宁静悠远。钱大夫有幸也曾喝到过。
少年手中还握着茶盏,眸子盯着门边进来的人好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
片刻后。他见局促不安的钱大夫主动转身将门关上了,他的眉尖动了动,沉声道:“我找您来是为了想问问,您昨日出门的事。”
钱大夫抿了抿唇望向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三少爷一定是为了这件事,但是您既然已经打听到一点消息了。也该知道我去的地方不比平常。”
“三少爷,不是我有心要隐瞒,而是您也知道的原因,因此我没法跟您细说详。”
少年眼神深邃,眸光定定望着他,随之缓缓点了点头道:”钱大夫,我最想知道的不是您出诊的事,而是......”
......元宝走上前来,靠近我道:“公子,隔着半条街就是南门了。您到底想看什么?”
“阿来,在桥上停一下,看看后头的尾巴还在不在?”我对着前面带路那位小声地道。
于是,我们仨停留在了桥头。
元宝说的没错,前面相隔不过半条街就能看到肃州南城门进出的人群,车马。
护卫阿来站在我左侧,视线望我们身后的方向扫了扫,随后道:“公子,似乎那几个跟踪的人这会儿都离开了。”
“啊,”我还没回答。听到消息的元宝有点高兴地道,“这么说可能是误会!“
”难道对方不是来跟踪咱们的?太好了!“
元宝高兴得就差没拍手了!
”你别开心的那么早,“我瞥了元宝一眼道,”我倾向于他们还是在跟踪咱们的。不过暂时隐匿了行踪。“
“跟踪的事说不好,但是你们看前头那么拥挤,怕是要生变。”
接着,护卫就给泼了盆凉水,元宝顿时郁闷了。
循着护卫的声音看过去,果然瞧见南门那边异常拥挤热闹。
这份热闹我们已经领教过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群还是聚拢来。
我猛然间想到,若是真有变故,似乎站在桥上不是个好位置。
最好换个地方。
护卫视线在周边逡巡了一圈,看中不远处街口的一家茶楼。
他眼神一动,当机立断对着我淡定地道:“公子,咱们去茶楼上看着。”
护卫做出这个决定不过短短几秒间,但很巧的是,此时我的视线也正好停留在那一处。
我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茶楼虽然在街口,后头就是一条巷子通往另一条大街,不是像那一日去的老字号食肆那样位置是在死巷子中。
因为占据了地形的便利,要是南门一带有变化,我们大可以从茶楼的偏门出去,直接往小巷子内离开,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是个好去处!
我眼神专注观察了之后思索几秒即点了点头道:“阿来,我也想说去那里呢,事不宜迟,赶紧过去。”
护卫跟我的看法相同,还等什么呢!
一行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到了巷子口的茶楼边。
进到茶楼内,外头的喧闹暂时隔开。
我松了口气,直接对着前来招呼的茶楼伙计说了二楼雅间的位置。
我们仨被小伙计带上楼,挑中的还是能清楚看到南门口的雅间座位。
点了茶水跟简单的食物,我坐到临窗的位置。
我将窗户开着,好方便护卫跟我一起查看外头形。
......短暂的停顿过后,少年终于说出了找他来的目的。
钱大夫神色微微一愣,看着少年不置可否,眼中浮现出几分警惕。
少年幽深的双眸落在他的脸上,目光里带着些审视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他这么看着,委实觉得压力山大!
钱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竭力缓和自己紧绷的心弦,脸上却有些挫败的表。
他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下说辞。
接着,他抬起头对着少年道:“没能听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出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了几句闲话。”
少年嘴角轻轻扯了扯,等的就是那几句“闲话”。
他语气淡定直截了当的问:”王师的动向?“
钱大夫的表显得很不自在,闻顿了顿,思量了一会才道:”肃州城北驻扎。“
钱大夫定了定神,轻声继续补充道:“肃州城他们没打算进来,选的驻扎地,三少爷您肯定知道了,就在北面的山中。”
“王师下一步......好像是要去肃州东北方向的小镇,计划在那里停留两日。”
钱大夫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几乎汗湿后背。
大冬天的,他的紧张程度可见一斑。
他说完之后,眼睛盯着书房的地面,好长一会儿都没有做声。
哪怕这几句话,是王师高层已经下达的命令,但透露出来,还是对肃州这里的人透露,总归心上有负担。
若不是少年的威势摆在眼前,宇文家不好得罪,钱大夫根本不想这么做。
已经卷进来了,没得选!
少年站起身,从容不迫的看着他,满意的开口道:“多谢告知。”
“不用,”钱大夫同样站起身面对着少年。
跟少年的目光对上,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绪涌上来,随即低下头道,“我跟家人都住在城东多年,不过是求个太平。“
”您坦诚相告,宇文家自然知道,”少年放缓了语气道,“只要咱们在肃州一日,您跟您的家人一定会平安的。“
给一颗定心丸,是对他据实以告的回报,也算是一个承诺。
钱大夫站在少年的面前,点了点头。
在他离开前,少年斟酌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你诊治的那位......大致况如何?“
话已至此,钱大夫自觉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再说,此趟出城的确跟他预想中的不同。
他对着少年道:”那位贵人我没能见到。”
“因为请我过去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是底下人奉了旨意经办的。“
钱大夫表有些尴尬地道:”结果......被他拒绝了!“
他思考后继续道:”好像王师那边的人颇费了些时间劝说那位贵人......我一直在等。“
少年追问:”结果呢?“
”还是......被拒绝了!!“
书房内坐着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的表刹那间有些莫测。
少顷,他做了个手势,钱大夫如释重负退出了书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