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昙罗敷
“王上,天儿热的咧,奴家汗水一直流呢,想用些凉滑的薄荷膏。”
梦昙本色清泠的音调含着到了最嗲的状态。
我握紧了双拳,实在无法为这样勾媚嬴政的状态的梦昙服务,若是嬴政铁心要我——还好,嬴政也没有公然宣称要我去做。
“好好服侍梦昙姑娘。”他斜目吩咐梦昙后面的婢女们。
婢女们领命,自是卑躬的周到。
梦昙见我缓气、面色好转,虽是婢女们服侍的无微不至,但她当即甚为不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不满的资格,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自我消了她萌生的肝火。
嬴政没有去领会梦昙的心意,他美美的喝了口粥后看向我。
“还饿吗?”他问我。
很明显他是在故意这么问我的。
我看的清他的故意,也明白他是有意要我看出他的故意,于是我本能的去费力揣测他此举的意图:他明明知道我滴水未沾定是饿的了,可是他如此刻意的询问——这是要清场、有心和梦昙姑娘两两独处的意思吗?
这餐晚膳,可真的是一场真真实实的“饭局”了!
既然碍眼,那再留下也是徒增无趣罢了。
“奴妾不饿了,奴妾请退!”我善解人意的提出了退场的请求。
嬴政双眉高挑,像是很意外我的贴心作为。
“‘请退’?”他眯起了眼眸,唇角冷毅,问:“突然请退,何故?”
难不成他不只是嫌我碍眼要我离开,而且还想要借故寻茬?
不能明白的表明我是理解了他的心意才请退的心思,那样若是他咬死了说他没有那个意思,自讨没趣的还是我自己。
“奴妾在,梦昙姑娘好像不太放得开。”
我深思一二,果断把借口找到了与嬴政初见、被我和嬴政一直纠结的梦昙身上。
嬴政更加高挑的扬扬眉。双目中蕴含了挑衅、烦厌和喜乐的交融成分,叫人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所思。
“原来你在意的是梦昙姑娘?”他直盯着我。
不管他是嘲弄我还是气恼我,于我来说,怎么做都很难削平他内心的不爽。所以我定定心,选了最真实、也在嬴政那里相对挑不得错的词回复他。
“奴妾更在意的,是王上的心意。”
我回望他,透过薄薄的一层泪花折射出我最诚挚的心声。
他似乎更加感兴趣对我此刻心底思虑的探讨研究了。
“哦~~~在你眼里,寡人是何心意?”
我很想要看清嬴政的底细是什么状态,可是任凭我再怎么眨眼清目,我始终无法猜透。既然表白不能打通他的遮掩,那我直不讳的挑明他或许有的心思好了。
“王上不是要纳新宠了吗?”
我提胆揪心,认真看着他听到此后的反应,想从他的表变化中看出些端倪来。
嬴政眸光冷冽的紧缩了缩。整张脸的线条也急剧绷直了曲折。
“寡人要夸赞你聪慧吗?”他拧紧眉结,眼眶也迅速瞪大。
看来这些话还是比表白更有作用的,于是我趁热打铁,单刀直入般追问下去。
“不是吗?”我故作轻浮的扬眉、疑惑的看向他。
嬴政果然被我激的更加心燥了,他胸膛急促起伏两下。面色很快铁青了起来。
我有些懊恼我总是在他面前控制不住的想要影响到他绪的惯性动作,但我又没有办法立刻拉下脸去哀求解释我的后悔,我在他鹰目勾视的状态下,强挺着飘移视线被他看着。
他看的不爽,于是出解愤。
“魏嬷嬷,带梦昙姑娘去受临幸浴节。”
我闻定目到嬴政的脸上,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他突然看着我说这话的含义和关系。
“王上?”
我惊异一问。被猛击的心开始渐渐消停下来:莫不是嬴政觉着这个样子可以报复着要我难过?
“谁让你替寡人做主的?”
他命令一出,目光柔和了不少,似乎真的是成功“报复”了我的倔强一样欢喜。
英睿无敌的嬴政如何会这般幼稚?可是,我为何又突然这般伤心?
“奴妾从不敢为王上做主什么,今日亦是不敢。王上是来日的万民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顶雅美女而已,”我看了眼漠然旁观我的梦昙,温怒着继续对嬴政道:“想纳入宫中便纳了,何苦移功到奴妾身上。”
对于我的赌气之,嬴政神更加暴寒了。他的这个反应在我的预料之中,于是我心一横、垂下眼帘跪着,听凭他的落。
“你当真心无旁骛,要如此心安理得?”
他问好话看着我,似是等待我的回答,也似乎是在逼我正视我的内心;我不由得紧锁了眉心,心也一点一点的熬煎绞缩。
见我没有出,嬴政咆哮喊向偏侧的从人们。
“寡人的命令要说几次?!”
从人们乍一听得嬴政的愤怒,集体腿软,迅雷般跌跌撞撞的护请了梦昙出去了。
梦昙这一侍寝,那就注定要成为这秦王宫中响当当的存在了,而且她背后的团队不明朗,才智性也一无所知,又生的天姿国色的蛊惑人心…
从一开始嬴政对梦昙的问话来看,嬴政本是有意不接纳她的,可是我插了之后似乎变了节奏了——
“王上,”大殿的突然空荡让我心里一阵晃虚,我揪着心,猛然间急切的爆出了示弱的妥协词:“王上,奴妾错了,奴妾不该多嘴,奴妾舍不得王上,请王上收回成命吧!”
我鼻子持续的酸楚,泪花也点点汇聚,双手缠上嬴政的胳膊,凄楚的像是无助的无能孩童。
因为泪水,我看不清嬴政的表,但是嬴政冷酷的词却是一词一顿、清清楚楚的传入到了我的耳中。
“历来如此,你却从未真正醒悟过!
每一次你都是在寡人主意已定之时要反悔你的过错,认清你的罪责,然你本心思量,凭什么寡人要听你的、一再给你机会?
田田溪,寡人要你记住,一定要你记住,寡人的决定绝非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嬴政狠狠倾吐着他的私愤,顿一下,又道:“即使是寡人做出决定之前可以,寡人说出决定之后也就坚决不行的了。若是你想要合心意、奢求寡人容准下你的祈愿,你最好在惹怒寡人之前、收敛你的狂气!”
我松开对嬴政手臂的纠缠,无力的垂泪、跌坐在席子上。
嬴政狠的语过后,粗闷的缓缓气息,词音色都平静了许多。
“寡人听闻梦昙入得王宫以来,所见数位王妃,却只对你一个人行过大礼,那会儿寡人还当她亦是你的那位背后高人、给寡人埋下的一步棋子,如今看来,却不是你的人了。”
他语中有轻松之音,也有凝重之感。
“为使你记得深刻,也使得寡人‘要风得风’的印证你之所愿,明日一早,如无意外,你便能听到‘昙罗敷’这个名号了。”
嬴政似是在向我炫耀,也似是在自虐的耍狠。
我此时无心去揣测嬴政接纳梦昙的真实想法,我只是觉着,嬴政认为的我和梦昙同出一脉才要我们同席陪膳,探寻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做法让我很是委屈:他现在已经对我提防到了这个地步了——已经到了来一个出挑的人便能疑虑到我身上的地步了…
我心迷智钝,无力争辩。
“奴妾谢王上认清真相,还奴妾公道。”
我跪正身子、附身拜下去,直到嬴政离开良久、洛葱来搀扶我时我才起身回宫。
嬴政的话我没有怀疑,他也没有改变他已经做好的决定,梦昙不但获得了“昙罗敷”的封号,而且还一连数日获得了侍寝的恩宠。
在梦昙被宠爱的这些日子里,嬴政晚膳几乎都是在前朝度过的,我每日循规蹈矩的熬好粥送到前朝政殿外待命的赵高手里,再没有单独直面过嬴政了。
立秋后的阳光日益转柔,我的心也随着秋意展露出的头角而凉意尽显,我讨厌我这种在嬴政面前无法听计从的柔弱可人、事后却又拧巴着自个儿的心理风格,可是我又无法自己的在嬴政面前妆模作样的表演——我真是够作的了。
“洛葱,咱们好久没有去梧桐林了吧,去走走?”
闷在似乎被我的绪所传染的忧伤宫殿中,心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总也愉快不起来,为了调节心绪,我总是琢磨着出去能好受一些。
梧桐树是我穿梭过两千年历史的始点和终点,我想要去那里纵一下我自己,去在心中呼唤一下千年后的我的亲人们。
我提议出口,洛葱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她笑着跟随我走了两步,又突然醒觉道:“这会儿梧桐林林叶还未变黄呢,落叶也少。地面多土,奴婢多为您备双鞋。”
见洛葱说罢便要回身,我不想麻烦,冲着她招呼道:“没关系的,走走直接回来就是了。”
可是虽然对我听计从,但是在照顾我的这些细节上,洛葱依然坚持她无微不至的做派。在听完我说话后进驳句,直至我无奈的默许她、她才欢喜的罢休、按着她自己的心思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