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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袭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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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善、刘福金乃是在蒋昂随胡荡舟占据盘龙寨期间,随落草天门山的同乡流民势力加入盘龙寨。

在盘龙寨被攻陷后,赵善、刘福金与蒋昂等人被俘,虽说二人在从南蔡逃归东洲岛前后表现活跃、可圈可点,但当时蒋昂、江雄、张聪等人都有如丧家之犬、六神无主,仓促间也很难注意到太多的细枝末节。

在姜平代表楚山到长林镇与东洲岛接触上之后,赵善、刘福金就尽可能低tiáo起来,平时尽心替蒋昂打理寨务、cào练兵马,没有太多出挑的表现。

蒋昂性情粗豪,却也不至于傻到以为楚山暗中资助那么多的钱粮军械没有图谋,但他一直以来将怀疑的目光都放到后期陆续从南蔡放回来的战俘身上。

上千名放回来的战俘,领队的基本上都是河淮流民出身,没有一人是跟他在荆江附近纵横多年的老寇老匪,蒋昂当然怀疑这些人里有被楚山塞了钉子。

他还满心算计着哪天不需要再暗中倚靠楚山的钱粮支持,一定要把那些行迹可疑的孙子都踢到一边去,叫楚山知道什么叫吃干抹净。

后期大多数河淮流民出身的首领,甚至包括江雄、张聪等人,对楚山都没有什么排斥,却是赵善、刘福金多次提醒要警惕跟楚山的秘密合作,蒋昂还将他们引以为心腹。

现在跟他说赵善、刘福金二人才是楚山真正安chā进来了?

蒋昂神情复杂的看向赵善、刘福金二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以往有所相瞒,实乃职责所在,但大哥肝胆赤诚,乃真豪杰、真英雄也,我与福金心服口服!多有得罪之处,大哥请勿见罪。”

赵善与刘福金当即离座走到蒋昂跟前,抱拳说道。

“哈哈,哪里,哪里,我不在意的,我不在意的……”蒋昂也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心里多少还有着别扭劲,尬笑着说道。

“嘴里说着不在意,牛一样的眼珠子却在乱瞟,鬼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节帅,我看这厮就不是什么实诚人。”

牛二眼神不善的乜着蒋昂,嘀咕道。

徐怀仅带少量侍卫提前赶来鹤xué,徐武江、韩圭等人百般叮嘱牛二在徐怀身边要打起十二分jīng神来;他走进聚义厅,双手抱着铁锏站在徐怀身边,便死死盯住蒋昂,这时候看蒋昂眼神游离,皮笑肉不笑的怪异样,就觉得这家伙贼不对劲。

“崖山,不要胡说,”周景拽了一下牛二袖襟,低声要他不要胡说八道,“蒋军侯乃是性情中人,乍知此事,有所惊讶,实乃人之常情,不要大惊小怪。”

赵善、刘福金潜伏之事,周景等人原本不想这么快揭穿,以免这时候节外生枝,但徐怀对蒋昂等人颇为看重,思量之下还是决定现在就揭开,尽可能去消除蒋昂等人心里的芥蒂。

接下来,徐怀又说了近两年来对东洲寨诸多细节上的安排,包括在南蔡安排河淮流民出身的战俘带队劳作、潜归东洲寨,也耐心解释诸多安排背后的底层逻辑,谈了楚山对河淮流民与洞荆本地寨众的认识,谈了接下来将基于这诸多差异的安排计划。

徐怀现在chún上蓄了浓密的短髭,即便不谈他这些年的骄人战绩,不谈他此时堪比遮天的权势,单就这些年南征北战、风餐露宿在他脸上留下的粗砺之感,以及身为绝qiáng武者不意间流露的深邃而冷峻的眼神,从他走进聚义厅的那一刻,也是给蒋昂、江雄、张聪等人极其qiáng烈的压迫感。

不过,徐怀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看似并不利于保持他对众人的压迫感,但蒋昂、江雄、张聪等人心里有种种明悟的同时,也更加的心悦诚服。

到最后蒋昂心里的别扭劲也荡然无存。

无他,楚山所做的一切,并非针对他蒋昂个人。

楚山所作所为只是不畏艰难的去摸索、趟出一条化解眼下僵局的可行道路,只是尽一切可能去解救、拯救陷入困局之中难以自拔的无辜民众,只是拼尽一切气力去力挽狂澜。

这次决意突袭赤山湾,也是同样的道理,即便知道会有无数迫于生计而落匪者将战死,即便将来还会经历很多的曲折,但这一切都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行。

蒋昂、江雄、张聪等人工作做通,但短时间用东洲寨兵马作为攻坚战力去突袭赤山湾也是不现实的,会给中下层军吏及基层将卒带去很多措手不及的混乱。

对赤山湾的突袭作战,分作两部分,一是南蔡水军第一厢负责掩护天雄军后军第三、第四厢甲卒,后日凌晨对老虎寨的登陆作战,二是南蔡水军第二厢明天夜间将负责掩护天雄军后第一、第二厢主力,从东洲寨控制的水道进入荆江,也赶在后日凌晨同时对赤山主寨发动突袭;东洲寨兵马在更换旗帜之后将于后日凌晨之后渡过荆江,往石首县南部运动,作为疑兵拖延孙彦舟等贼将可能对赤山湾的增援。

徐怀在周景等人的陪同下,整个午后在鹤xué总寨的聚义厅里都跟蒋昂、江雄、张聪等人讨论具体的作战计划、做思想工作。

等到夜sè降临之后,除了乌敕海、史琥率领数百选锋军jīng锐分批进入鹤xué外,南蔡水军第二厢也派出一批哨船换上东洲寨的旗帜,从东洲寨控制的水道驶入荆江,封锁住东洲寨与荆江南岸联络的信道,防止jiān细将东洲寨的异动提前传到胡荡舟、孙彦舟等人的耳中……

…………

…………

两日后凌晨,薄云轻遮,幽暗的苍穹就像涂抹淡墨的萱纸,透着极朦胧的微芒。

拂晓前的天地虽然谈不上漆黑一片、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还能看到湖面折射出来的粼粼微光,但视野实在不好,却是流水声及草丛里的虫鸣前所未有的清晰。

寨墙上也是稀稀落落的chā着不多的火把照明。

连日来都衣不解甲的胡游,往西北方向眺望了一会儿,湖面除了零星的静止不动的火光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看向像石柱子矗立在夜sè里一动不动的守将,问道:

“三叔,官兵可有什么异动?”

“现在还看不出,”赤山寨三当家、老虎寨守将孙延观回头看了胡游一眼,说道,“不过就算官兵今天夜里没有动作,也不会拖太久了!”

老虎寨与南蔡招讨司在桑赤河入桑赤湖的河口大营相距不足二十里,天气晴好时甚至都能隐约看到彼此寨墙上的情形。

洞荆联军这些年来跟官兵作战,即便受限于物资紧缺,将卒装备简陋,不是特别能打攻坚战,但像孙延观这些人也差不多摸熟了作战规则,积累了颇为丰富的作战经验。

从南蔡招讨司这段时间往桑赤河口tiáo兵遣将以及物资运输的情形,孙延观qiáng烈预感到南蔡招讨司很快就会对老虎寨展开猛烈的qiáng攻,拿下赤山湾在荆江北岸最关键的门户之地。

而孙延观等人也不难揣测南蔡招讨司有以战促降的图谋,他们心里甚至更多是希望能狠狠的挫败南蔡招讨司一两次图谋,从而为招安争取更宽裕的条件。

孙延观转过身,要胡游陪他挨着垛墙而坐,就着远处的篝火询问增援兵马的休息情况。

“兄弟们都还好,都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胡游有些担忧的问道:“三叔你以为老虎寨能住多久?”

胡游再初出牛犊不畏虎,也不敢轻视靖胜侯徐怀亲自坐镇的南蔡招讨司会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能守多久可不好说,但我们连日来借夜sè掩护从南岸tiáo来两千多jīng锐,藏在老虎寨里一直都没有露出形迹,南蔡招讨司倘若这时候敢qiáng杀过来,定叫他们第一仗在老虎寨前摔个大跟头——对这点,你三叔还是有把握的。”孙延观将直脊刀横在膝上,自信的笑着说道。

“要是把南蔡招讨司打急眼了,也不见得是好啊。”胡游又患得患失的说道。

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打家劫舍出身,趁赤扈人南侵、荆湖动荡之际,裹挟数十万众侵州夺县,杀得荆南荆北官兵节节败退、招架不住,声势一时无两。

早初时他们也有雄心壮志,想着改天换地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这些年过去,荆南荆北兵马日益整饬,洞荆联军始终被限制在洞庭湖、荆江沿岸,一直都没能有效撕开官兵的包围封锁,生存日益艰难。

特别这一两年来,与官兵作战也再难讨到什么便宜,大部分起义军将领的心思就有些淡了,更多考虑的还是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

当然了,要说孙彦舟、胡荡舟等人一心想投附胡虏,也是不公平的,这至少不是他们最优先的选择。

只是他们对朝廷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内心深处更渴望接受招安后最大限度的保持独立。

这也导致|胡游这些人心思患得患失。

他们既想多打几场胜仗,以便争取更宽松的招安条件,但又怕打急眼了,最终促使官兵放弃招安的心思,与他们决一死战。

他们到这时候心里也清楚,洞荆联军打一两次胜仗不难,以前打败官兵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想长时间跟官兵对抗、纠缠下去,只会越发艰难了。

“你要知道,朝廷想招安我们,并非心慈手软,实是拿我们没辙,”孙延观见胡游患得患失的样子,心里一笑,说道,“我们真要有本事将南蔡招讨司打急眼了,局势反倒对我们有利了,你担心什么……”

“孙将军、大公子,官兵那边有动静了!”守在垛墙前的兵卒这时候叫道。

孙延观、胡游站起来循声望去,就见桑赤河口方向火把这时候突然密集起来,一批载着篝火的哨般也从水寨出来,往桑赤湖心方向驶去,心里同时想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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