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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幽州文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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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人高明!”梁正英心领神会的一笑,以茶代酒,向着黄泊年一敬。正在暗暗抱怨黄泊年自命清高的李全也眉开眼笑,连声称妙,李全虽在辽为官多年,却不想在这场内『乱』中搭上『』命,因此在公主一行入主幽州后,他满心只想着尽快出城避祸,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他又舍不下幽州城里的官位和家产,所以他这两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积了一肚子的牢『骚』。此时听了黄泊年这一番话,李全已品出了话里话外的味道,既然拓拔战随时会兵犯幽州,那他们自然想远离此处,但此时弃城而逃却是最不智的举动,因为辽国内『乱』,中原也是兵凶战危,他们当年便是从中原逃难而来,在辽国过了这许多年安逸日子,自然不肯再回战『乱』不止的中原,而且他们在这时离开幽州,不但要放弃手中官位,还会背上贪生无义的恶名,到时候所有辽人都会鄙夷他们的行径,即使江山易主,他们也再难于辽国寻到容身之地,所以此时不如暂留幽州,静观其变,反正他们三人都是文官,即便拓拔战兵临城下,三人也不用冲锋陷阵,只需安守城中即可,同时他们也能慢慢绸缪后路,万一护龙七王真能保着耶律明凰讨除叛逆,复国功成,那他们三人也就是助新君复国的功臣,自能在辽国富贵一生,若护龙七王不敌拓拔战,幽州城破,他们也尽可趁满城混『乱』之时逃出幽州,真到这国破改朝之时,也就无人能指责他们背主无义,以他们这些年为官的积蓄,当能在大辽做一方富家翁,而黄泊年这番话里还隐藏了另一层更深的用意,“或另寻栖处,徐图日后之事。”这另寻栖处里自然也含了向拓拔战请降的意思,甚至于,他们也能趁护龙七王再无力守住幽州时,悄悄打开城门,放黑甲骑军入城,以此向拓拔战换取更大的富贵,当然,这层用意三人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黄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李全一脸讨好的取过茶壶,亲手为黄泊年斟茶。

黄泊年斜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这二人都是他的心腹,梁正英心机深沉,处事圆滑,颇得他意,这李全却是个无甚城府,只会说嘴的草包,若不是怕李全这张嘴巴惹祸,又看在他平日对自己常有孝敬的份上,黄泊年本就懒得提点他,见李全一脸得意忘形,黄泊年面『色』一沉,冷冷道:“李全,这几日里你给我安分点,你向那些逃难来的汉人索要钱财的事,小心被人知道,出了纰漏,我可救不了你。”

“是,是!”李全没口子的答应,赔笑道:“黄大人放心,这事愿给愿收,那些汉人想在这里安身,哪敢去说嘴。”

黄泊年哼了一声,正要再告诫他几句,忽见茶肆外有一人急步走来,向张华叫道:“店家,给四个包子!”

梁正英听这声音熟悉,转头一看,认出来人是他属下一名司笔文吏,姓安名行远,笑着招呼道:“行远,急匆匆的上哪儿去?快进来坐,喝杯闲茶,黄大人也在此。”

那安行远看见在坐几人都是他的上官,略一犹豫便步入店内,向黄泊年三人躬身行礼,李全心高气傲,大咧咧的一摆手便顾自饮茶,黄泊年身为一城府司,城中几百名下属他也不尽认得,但见这安行远容貌端正,虽只是名二十余岁的微末小吏,举止俨然大度,眉宇间风骨硬朗,不由暗暗喝采,“此子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他心里有了笼络之意,和颜悦『色』的向安行远一招手道:“行远,这一大早的赶去哪里?智王昨日不是下令让一应官吏暂停当值吗?说来惭愧,老夫平日琐事过杂,你虽在府衙当差数年,却只见过你数面,难得这几日有闲,来,过来坐,年轻人若不嫌老夫罗嗦,就陪老父饮盏茶。”

在黄泊年想来,以他的官位主动示好结纳,那这员小吏必觉受宠若惊,赶紧上前巴结,谁知安行远却一拱手道:“多谢黄大人盛情,然属下职司在身,不敢久留。”

见安行远推辞,李全满脸不快,喝道:“安行远,你好大的架子,府司大人赏脸让你坐下,你竟敢推拒?”

黄泊年脸上起初也有些不悦,但他很快就从安行远的话里听出了异样,“职司在身?怎么?这几日所有官吏不是都停值吗?”

安行远这才知道这三位大人还不知道此事,他也不禁有些意外,“今日清晨,智王派遣军士前往所有官吏家中传令,令各处官员重回府衙任职,属下也接命去向智王禀报事务…”

“什么?”梁正英霍然站起,“城中三百多名官员都回去当差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安行远似也觉有异,迟疑道:“想必是三位大人一早出门,所以军士未能找到三位。”

“没错,一定是这么回事。”李全倒未把这事放在心里,笑着道,“梁兄,不用着急,一会儿吃完早点,我们就回太守府,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正英却不理他,沉着脸向安行远问道:“智王传你去禀报什么事?”

“智王传我去禀报城中赋税之事…”说到这儿,安行远忽然感到一丝蹊跷,看了梁正英一眼,不再说下去。

“事情不对劲。”梁正英神情晴不定,转脸向黄泊年看去,“城中赋税和军械辎重一向由我打理,若智王想知道这些事,应该是找我去问话,就算他一时没找到我,也不该直接让安行远去禀报。”

黄泊年已立起身来,随手往桌上扔下一锭碎银,向两名心腹低喝道:“走!”

李全尚在发楞,已被梁正英一把拉起,三人才刚走到门口,茶肆外就已迎面走进两人,如算计好一般,一左一右的挡在了店门口。被挡住去路的李全本想发作,但等他看清楚这两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挡住他们去路的两人都是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左边一人长相俊秀,面带微笑,若非一身劲装软甲,看去就象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游学文人,右边一人全身黑服,背后斜『』一柄无鞘锯齿刀,神情冰冷,肃立身躯向前微倾,似乎随时要拔出背后凶刃,虽是不言不动的立于茶肆外,可就连黄泊年这几名文官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一股凛冽杀气。

“二位壮士…”黄泊年已认出这两人,知道他俩都是随护龙七王来幽州的卫龙军中人,俊秀男子名叫秦璃,而那名一身杀气的黑衣人则是从不离智身侧的刀郎。

刀郎冷冷看了他一眼,黄泊年心中一凛,饶他自认算无遗策,口若悬珠,也被这冰冷如刀的一眼惊得不敢出声,但更令他震惊的还是从茶肆外缓缓走近的那一名神『色』淡漠的白衣少年。

“智…智王。”李全在背后虽对智满腹牢『骚』,可真看见智,他哪还敢多嘴,勉强笑道:“智王,我三人一早出门,不知您派人传令各名官员回去当值,我们这就去太守府。”

“你们未接到传令不是因为出门太早,错过了军士通传,而是因为我本不曾派人来找你们。”智淡淡说了一句,走进茶肆,也不向当场楞住的黄泊年三人看上一眼,却抬头看了看茶肆的招牌,低念道:“随缘居。”又径直走到三人坐过的位子旁,安然坐下。

张华在城门前见过智,知道这少年就是护龙七王中的智,又见连平日不可一世的李全都对智这般恭谨,他心里一阵紧张,手忙脚『乱』的上前端茶倒水,一个不小心,竟把茶盏泼翻,溅湿了智的衣袖,张华吓了一跳,连声道:“小人手拙,智王恕罪!”

“无妨。”智温和的一笑,又指了指茶肆的招牌道:“你这店名取得不错,随缘居,想来店家也是位雅人。”

张华见智不动怒,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位智王倒没什么官威架子,若刚才被泼水的是李全,只怕他立刻就要掀桌大骂,又听智赞这店名,憨厚的一笑道:“智王,我可不是什么雅人,这店名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老家一处酒楼的名字,那酒楼招牌好,生意旺,所以我来幽州开铺后借用了这名字,不想倒让智王错赞了。”

“哦?店家倒是个实诚人。”智笑了笑道:“你老家何处?”

“回智王,小人老家是临安。”

“临安?”智目光一亮,“原来店家是临安人,那可是个好地方,西子湖光,钱塘夕照,看『潮』起观日落,游西湖踏双峰…”

“是啊!”张华听智说起老家山水,也满脸兴奋的接口道:“临安可真是个好地方,去过那儿的人都说临安山清水秀,美景如画,每年都有许多游人来临安赏景,那时候我在临安开了家客栈,还请了个说书先生坐堂,那生意旺的,天天客满,连凳子都不够坐…”正说着,张华的脸『色』忽然又黯淡下来,垂头道:“可惜了,这仗打起来,什么都败得快,别说生意,连人命都保不住,小人实在撑持不下,只得带了家小离乡逃难,老天爷给了临安一处好山水,却管不了这山水间的百姓。”

“中原战火,燃起这把火的是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烧着的却是黎民百姓。”智叹了口气,又向张华问道:“店家,你是几年前离开临安来幽州的?”

张华尤沉浸在对故乡的回忆中,默然半晌才道:“五年了,五年…”他的口吻里透着一股背井离乡者的深深牵挂。

守在店外的秦璃有些讶异的看了眼智,智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为了黄泊年三人,却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与这店家闲聊起来。

“店家,听说临安城里有一姓鹤的望族,你可认识?”智的目光忽然有些幽深,却用很随意的口气问了一句。

“您是说鹤氏大家?”张华很意外智居然知道临安鹤家,忙不迭的点头道:“鹤家是临安城的大家望族,但鹤家可不象那些个有点儿钱就鼻孔朝天的土财主,临安城里谁不知道鹤氏这一任的家主是位乐善好施,济穷扶困的大善人,当年我开客栈时本钱不够,还是向鹤家借的钱,后来还钱的时候鹤家大爷连利钱都不肯收我,说起这位鹤老爷,他的年纪虽和我差不多,但他的本事可真大,临安城里有好多家店铺都是他开的,每逢灾年,他都会拿出一大笔钱,向穷苦人家施粥赠『药』…”

听张华喋喋不休的说着鹤家的好处,智脸上有了种很奇怪的神『色』,似是想仔细聆听,又似是觉得刺耳,轻轻一拂湿漉漉的衣袖,打断道:“鹤家既是望族富室,『乱』世中难免被人觊觎,店家,五年前你离开临安的时候,鹤家败落了吗?”

“败落?鹤家怎会败落?鹤老爷可是位善人啊!”张华立刻摇头,可想起五年前故乡的凋敝,他还是长长叹了口气,“当年也曾有人劝说鹤老爷离乡避难,但鹤老爷执意不肯离开故乡,还说什么故国家园不可离,后来我离开临安来了幽州,也就不知道鹤家的事了,不过象鹤老爷这样的善人,老天就算真瞎了眼,也不该让鹤家败落!”

“善人?”智轻轻说了一句,又用更轻的声音重复道:“是善人吗?”语气含糊得也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反问,却又不需人回答。

张华听不清智在说什么,又见这少年脸『色』有些古怪,也不敢接口,正纳闷时,智又问道:“店家,若有一日中原战『乱』平息,明君开国,那你是否肯舍下这里的家业,重回家园?”

“当然会回去!”张华大声道,想起那位鹤老爷说的话,他又说道:“故国家园不可离,只要中原战『乱』平息,我立刻带着家小回临安!”

站在茶肆门口的秦璃听他说话,忍不住哧的一声笑,“故国家园不可离?说得倒是豪气干云,那你当日为何又要逃出家乡?却要等平安了才敢回中原?若中原人人都如你这般避祸趋安,不知用一腔热血洒灭战火,那这平安又要何时能至?”

张华闻言顿时满脸通红,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秦璃,不要挤兑这位店家。”智摇头道:“『乱』世之下,平民百姓又能如何?难道真要他一家老小受战祸**,这许多汉人北上迁徙也是无奈,背井离乡,谁人愿?”智向张华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又微笑道:“店家,不要把我这部下的话放在心里,眷恋故乡是人之常情,你不忘本也是好的,其实,我也很想回中原看看一方故土,但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亲手毁了拓拔战和他的黑甲骑军,因为我虽是汉人,却是由辽皇抚育成人,而我义父对我的恩情,值得我用这一世『』命来还,他的仇,我要为他报,他的心愿,我也要为他完成,我义父想看到太平盛世,我就要为他打造出这场盛世…”智的声音很平和,似在诉说着旁人之事,没有一丝慷慨呈辞的激昂,然而,正是这平和得如悠悠自语的诉说,却透着一股漫漫坚定。

“昨日我已查过幽州户籍,除了军籍,幽州城里共有十七万六千八百余名人口,其中汉人占了两成,约有三万四千余人…”说到这儿,智话锋一转,淡淡道:“拓拔战的叛军随时来犯,一旦开战,这幽州城中的辽民无论男女,都要为守护城池,剿灭叛贼恪尽己力,因为这是他们的本分,也因为他们必须要用自己的血『』来捍卫不该被任何人夺走和篡改的家园,若有辽人敢做出负君卖城之事,我绝不轻饶!至于幽州城里的汉人…”智笑了笑,抬头看着张华,右手在桌上轻轻敲击,口中缓缓道:“汉人有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人一尺,敬人一丈。汉家素知礼仪,明恩义,重情意,这幽州城里的汉人在此安居多年,虽有背井离乡之愁思,却也得免『乱』世烽烟之侵扰,其中有不少汉人还入了辽籍,所以我以为,幽州城里的汉人也该为大辽复国尽一分力,这不是我在强人所难,也不应有人用什么辽汉有别,就可袖手旁观的借口来搪塞,因为,幽州与拓拔战之间的这一仗是一场超越了民族之分的正邪之战,不该有民族之见,门户之别,男儿立世,就不该畏惧强权,屈膝于暴,若人人只知避祸求存,那这世间公道又在何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义士所为,『乱』世之下,总要有人为天下博取一份安宁,否则,这『乱』世又会绵延至何时?店家,你以为呢?”

张华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智王说的是!我一家老小能在幽州过上这数年太平日子,全仗辽皇恩义,如今辽国有事,我自当尽力!智王,其实不单是我,这两日里,每日都有许多汉人去军营报名投军,由此可知,我汉人也绝不是不知偿恩报德之徒。”说到这儿,张华忍不住向李全看了眼,却见他正偷偷用衣袖拭汗。

智又是一笑,“店家有心了,我也不是真要让这城里的汉人一个个都去上阵杀敌,其实早在前日入城时,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尽,今日也不想再多罗嗦,是非之分,人心善恶,自要看个人作为,肯尽力者,我会替公主记下你们的这一份情,不愿出力者,我也不会勉强,为防细作刺客,我已关闭幽州北,西,南三门,但东门一直敞开,我也令人在城中贴下布告,三日之内,凡幽州汉人,若不愿继续留在城中,尽可出城,我绝不留难,毕竟战火无情,血战一起,付出的就会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汉人们从中原逃难来此,为的就是求得一片安宁,即便是为大义复仇,我也无权把无辜百姓的『』命供战火焚烧,不过…”

智话音一顿,温和的声音已有了几分寒意,“若有人贪生怕死,首尾两端,故意用辽汉之别来挑唆人心,或是明里忠诚,暗存二心,这样的人,无论是辽人还是汉人,我都不会容他!”

笔者注:战国雪一文虽是在讲述辽国之事,但本人绝无一丝崇洋媚外,扬辽抑汉之意,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大辽其实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而辽国的疆域正是今日本海至河北省霸县,山西省雁门关一带。而,今日国人姓耶律,郭,拓拔,萧,呼延,刘,王,李,黄,郑,蒋,杨者其实也大多是辽人后裔,当然,这也并非全部,事实上,辽宋之间也曾发生过连年战争,而本文所写内容虽是在大宋建国之前,但其中的辽汉之争也会是书中将要描述的重点,当本文进入**时,我会以弹『』的手法写出主人公和许多汉人为保卫故国家园所做的奋斗,因为智与耶律明凰的爱情,辽汉之争都是本文的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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