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公主城府(三)
张砺听了登时脸上放光,“好,看来十天半月之内石敬瑭是不敢再来打我们的主意了,我军昨日一战果然威震群小!”
“只可惜石敬瑭还是未退回中原。(.xiuzhengu最新章节首发)”智怜惜的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飞,又道:“六弟,你先回去歇歇吧,别老跑东跑西的。”
飞笑着一吐舌,问道:“四哥,张大人,干脆你们跟我一起回去,顺便把这消息告诉明凰姐!”
智想了想后一点头,“也好,那就一起去吧。”三人当即返回太守府,张砺一路上都在夸着猛昨日的战绩,说得智与飞二人不住微笑。
三人刚一入府,就与正要出门来找他们的总管呼延年迎面相遇,呼延年大声招呼道:“智儿,你回来得正好,公主正要见你。”
“年叔,明凰姐是不是只想见我四哥一人?”飞笑着一拉张砺的衣襟,又向他一挤眼。张砺也是心思敏锐之人,当即向呼延年一拱手,稍一寒暄就和飞二人相偕而去。
“走吧,智儿,公主正等着你呢,前些日子你还陪公主去巡视了一遭,可近几日一忙起来又不见你人影,你最近和公主见得少,一会儿可得好好陪她聊上一阵。”呼延年边走边道:“智儿,也多亏你当日一番开解,又以春秋古事激励,公主才能振作,你的心思其实玲珑得很,可年叔就奇怪了,公主这少女心事,你怎又不理会。”
智低头一笑,“既是公主,又怎该有闲暇理会那些少女心事。”
“算了算了,每次说这个你就冷冰冰的顶上一句。”呼延年叹了口气,一眼瞥见智鬓边白发,又关切的说道:“我听错儿说你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你可要多爱惜着自己,千万别累着了。”
“是,年叔。”智望着这位可算是他们几兄弟半个亲人的总管,微笑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公主房外,呼延年向着智一笑,转身离去。
智刚一迈入房内,就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甘醇清香,一身淡绿『色』罗衣的耶律明凰正坐在书案后,书案上点着一盏熏香,缭绕的香烟四散萦绕,把耶律明凰的脸隐在烟雾之中。
见智恭身入内,耶律明凰的眼睑微微一抬,默默看着垂手肃立的智,虽有满腹的话要对他说,却不知该如何启齿,片刻后才问道:“听若海说你过几日想去上京城?”
“是,殿下有何吩咐?”
耶律明凰轻轻伸手,将面前的一卷纸递给了他,“把这拿去交给林女史。”
智展开一看,见上面是公主亲手写的一行字;‘大辽女史林幽月忠心报君,栉风沐雨,屡建奇功,以裙钗之身行复国之业,心如皎月,堪为人臣表率,特封为┉’字写到这儿就已结止,末尾处还加盖了玉玺印章。
智看毕后也不多问,恭敬的将纸卷收入怀中,耶律明凰见他并不出言询问,微微一怔,“你为何不问我究竟要封林幽月什么官职?”
“殿下未写所赐何爵,就是要让林幽月知道,只要她愿忠心复国,不遗余力,那您就会不吝重赏,无论她想要什么赏赐都会给予。”
耶律明凰赞许的一点头,“依你看来,我这样做是否合适?”
“殿下亲笔所写,又加盖了国玺,那这张纸就是圣旨,臣与林幽月同是您的臣子,所以您给他人的旨意臣无权妄言。”
耶律明凰黑嗔嗔的眸子瞥了他一眼,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又多了些生疏,她有些无奈的一摇头,隔了半晌才道:“昨日我在城头督战,看着两军厮杀时,突然想起我们还缺少一支奇兵,智,你是否也有同感?”
智闻言一怔,脱口道:“五弟手下的十二龙骑就可算是我们的奇兵,而且五弟近日也在日夜训练着四路奇军┉”说到这儿智忽然若有所悟的一停,望了眼隐在烟雾中的耶律明凰,随即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们的确还缺少一支锐之师!”
“锐之师,贵不贵多,五千人足矣,这样也可有出奇制胜之效,”耶律明凰眼中竟带着一抹锋芒,悄悄注视着智,“我听张砺说我们的军士中有许多人都是父子兵,父子兄弟同在一营,我昨夜思虑良久,觉得奇兵可从这些父子兵中挑选,父子用子,兄弟留弟,去芜存菁,挑选五千年轻锐之士组成这支奇兵,这支奇兵也不要轻易让他们出阵,若有战事时就让他们在后压阵,你看如何?”
智的身子轻轻一颤,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般,他的头已垂得更低,“殿下高见,臣佩服,臣明日就让五弟去挑选锐。”
耶律明凰满意的一笑,“很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殿下,南门外石敬瑭的大军已后撤了六十里,近日内他们必不敢再来『骚』扰幽州,臣来此就是为了向您奏报此事,若您没有别的吩咐,臣先行告辞。”智恭身说完后,就欲辞出。
“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耶律明凰的声音柔和下来,“你这脾气怎么还是未改,每次都是有事才肯来见我,话一说完后就立即转身而去,记得以前父皇就老是责怪你这个改不了的『毛』病,可无论他怎么唠叨你,你都是这个脾『』,说完了要说的事就马上告辞。”
智默默的一抬头,心中忽然有些苦涩,“不一样的,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心里虽百感交集,他脸上仍是一片恭敬,垂首问道:“请问殿下还有何吩咐?”
“大哥当日舍命救出我们一行人,他的恩情我这一生都没齿难忘,等我们重回上京之时,我要把大哥厚葬在父皇的皇陵内。”耶律明凰缓缓道:“父皇曾对我说过,除了三哥外,他当年已打探出了你们几兄弟的真名,但你们为了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仍坚持用他为你们取的一字之名,不过等日后为大哥建碑撰文之时,毕竟还是要在碑文上刻下大哥的真名,所以┉”
她眼中仿佛有些隐晦之意,深深望了眼智,“我知道你们从不愿对旁人说及过往之事,可是┉这样的事无须对我隐瞒,你愿意告诉我吗?”
“既然殿下要问,臣自当告知。”智仍是低垂着头,似乎是不愿与耶律明凰的双眼对视,缓缓道:“大哥姓杨,名屹如,是太原人氏,二哥本是江南望族花家的后人,他父亲给二哥取名为飘泊┉”
“花飘泊?”耶律明凰诧异的问道:“二哥家人怎会给二哥取了这么一个不祥之名?”
“因为花家传到二哥生父这一辈就已没落,二哥的生父因家境困窘,飘零半生,心中感叹世态纷『乱』,所以才给二哥取了这个名字,而二哥的双亲也在逃难时死于『乱』军之中,当年的望族花家其实只余下了二哥一人,『乱』世多难,本是如此。”智微微一叹,又道:“五弟姓韩,名远隆,生于雄州,六弟姓向名天飞┉”
说到这儿,智缅怀的一笑,“其实义父本想给六弟取名为疾,后来打探到六弟的真名时义父才改了主意,说就用此名来怀念六弟亡故的双亲,向天飞!也许上天早已注定六弟这一生都是位横掠天地之人,至于小七,义父只打听到他的生父姓黄,在逃难时因感染了瘟病,无力抚养刚出生不久的小七,所以只得把他遗弃路旁,也许┉小七的真名连他亲生父亲都未来得及给他取。”
“那你呢?”耶律明凰又问道:“你的身世呢?我一直都想知道,是怎样的一双父母才会生下你这样的人?”
“臣生父是江南临安人,姓鹤,祖上曾入朝为官,也算是世家门第,不过我是庶出,我的娘亲只是一名侍妾,当她怀孕时就饱遭从未生育的正房百般凌辱,我娘怕我们母子都会遭正房太太毒手,所以一生下我后就抱着我逃出家门,四处躲藏,只可惜在逃难时我们母子被『乱』民冲散,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不过┉”智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耶律明凰,沉声道:“以殿下的缜密之心,必会想法打探出我的家世!”
智眼中突然浮起的一丝冰冷看得耶律明凰心中一悚,悄悄低下了头。
房中陡然一片寂静,许久后,智向着公主默默一礼,恭身道:“殿下,臣先行告退。”
“智!我不许你走!”耶律明凰见智又要离去,心中顿时闪过一阵愠怒,略一犹豫后急步走到门口,一把拖住智,望着他依旧淡然的神『色』,大声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话就要走,你知不知道我今日要见你的缘由,我就是要等你来斥责我!我就是在等你问我为什么要在昨日冷落你们!你为什么不问我?就算二哥他们不会察觉到我这是故意在压制你们,可是以你的心机又怎会看不穿?为什么?为什么你仍是一句都不问?”
耶律明凰的声音竟有些嘶哑,紧紧盯着智鬓边几缕霜白,她眼中的泪水已潸然而下,“半月前的巡视和援助韩氏一家,都是你故意安排让我得取民心,事前事后你都在暗中助我,却又不肯出头引人注意,还让我自己掌握一些亲信,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刻意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冷漠!为什么你不问我?你又知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智默不作声的取过身边一张座椅,轻声道,“殿下,请先坐下。”
“我不要你伺候我!我要你陪着我,象以前一样陪着我!”耶律明凰愤愤瞪了他一眼,神『色』转瞬又软下,哀怨的问道:“智,其实我的用意你都看穿了,是不是?可你为什么一句都不责备我?”
“因为大辽新君就该如此,”智望着眼前的红颜女子,低声道:“而这正是成为一位君皇所最需要的谋略和心术,所以我绝不会责备您,因为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辅佐您成为义父的后继之君。”
“智,你知不知道,这几夜里我一直都很害怕,因为我肩上的担子太重了,重得我几乎要透不过气,”耶律明凰突然无力的软倒在椅中,“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父皇护着我冲出皇的一幕,我的父皇─堂堂的大辽国君,当他身陷反贼重围时,他的身边竟然只有几十个护卫,一位高高在上的国君身边居然只剩下这几十名忠臣,其余的臣子不是变节投降就是畏缩避祸,只剩下我的父皇在他自己的国都中孤军奋战,这又是何等凄惨无助的一幕,而我,父皇的女儿,大辽的公主,就要挑起这片残缺不全的江山,虽然在外人面前我可以装成无所畏惧,矢志复仇的样子,可是当我孤身一人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又有多害怕,人人都说我的父皇是位光明磊落的明君,可他最后却是众叛亲离,只剩下你们依然不离不弃的守护着他,那我呢?我这位后继之君又该怎么做?在我象父皇一样坐于万人之上的时候,我又该如何是好?”
“殿下,您做的很对,百姓的眼中不应该只看着我们,毕竟,您才是大辽之君,而且,您也确实需要扶植起一支只属于您的亲信。”智的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但他面前的耶律明凰却听得悚然动容,失『色』的望着这位识破人心的少年,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您只是恨我对你的冷淡,可您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若要除去拓拔战,这是我必须做到的心无旁骛,而您,也不能再象从前一样,因为您也不是一位柔弱的平凡女子,否则皇上又怎会把如此重任都托付给您!”智的双眼紧盯着脚下,没有望着耶律明凰,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了她心底所想的事情,“您在身经如此大变之后终于能重新振作,这一切已足以告慰皇上的在天之灵了,而我们兄弟也只会为您的所作所为自豪,绝不会心生怨尤,因为这就是王者应有的城府,殿下!臣很欣慰,因为您终于知道了孰轻孰重,如何取舍!”
“智,你┉我┉”耶律明凰惊讶的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是一叹,幽幽道:“智,你太聪明了,象你这样的人,如果只是我的臣子,我又该如何驾驭?”
智仿佛未曾听出公主话中的柔情一般,只是垂首道:“若我不只是您的臣子,那您岂非更难驾驭?殿下,若要我选择,是要一位为了儿女情长而优柔寡断的公主,还是要一位机变决断不逊须眉的女皇,那──您该知道我期盼的答案是什么。”
“忠心,还是只有忠心,”耶律明凰无奈的一笑,“究竟父皇对你们付出了什么?竟能得到你们如此死心塌地的忠心?”
“父子之情,只是这十八年的父子之情已然足够,因为,这是义父没有一丝虚假的真心!”
“智,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意都永不会变!”
智无言的一点头,随即恭身告退,耶律明凰心知留他不住,也只得点头作罢,当智走到门口时,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殿下,其实我们兄弟除了为义父复仇外并无任何心愿,也不需要任何名利之物,如果您有吩咐,下令即可,因为我们都是您无须驾驭就愿为您付出一切的人。”
当智走到院中时,忽抬头看了眼移栽于此处的几株桂花树,落寞的一叹,缓缓离去。
夜『色』深沉,忙碌了一天的护龙七王几兄弟用过晚饭后就聚在了太守府的大堂中,几兄弟喝着燕若霞为他们端来的热茶,都微笑着看向了错。
“看什么,这叫福气!”错洋洋得意的一拍桌子,又对微笑不语的智说道:“老四,说起这福气来,兄弟们倒是都比不上你啊?怎么样?你今天在明凰房里窝了大半天,聊得够酣畅吧?”
“是啊,还真是够酣畅,”智一笑道,几兄弟见他脸上笑意盎然,忍不住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老四今日怎会笑得如此舒心,将正想刨问底的打探究竟,智已向他问道:“五弟,军营里是不是有许多军士都是父子兵?”
“是啊。”将点头道,“其实带兵的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父子兵,不但能互相扶持,相依为命,也绝不会互争功劳,四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组建一支奇兵,就要从这些父子兵中挑选。”智微笑道:“明日你帮我挑五千人出来,是父子的就选出儿子,有哥哥的就留下弟弟,要用年轻干练的人组成这支奇兵。”
“这个容易,我明日就给你选出来。”将又问道:“四哥,你准备让这五千人派什么用场,是不是想让他们做先锋军?”
智仿佛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答道:“不用,先让他们压阵吧,多看几场战事,长长经验。”
将点头应道,“好,我明日一早就去把这事办了,四哥,如果你累了就先去睡吧。”
错笑着『』口道:“奇怪,这老四平日能忙上一宵都不累,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困了,独对佳人?有这么累?”他脸上忽带着猥亵的神情,不怀好意的看向了智。
将也跟着贼溜溜的一笑,飞半懂不懂,陪着一笑,只有猛听得一头雾水,瞪大眼看了智半天,又拽着错的胳膊问道:“二哥,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问你五哥和五嫂去,他俩最近打得火热,让他们告诉你。”错『奸』笑着对将道:“老五,别瞒二哥,前晚上的后半夜你是睡哪儿的?”
“别瞎说!”将脸上一红,随即对正要回屋的智道:“四哥,我们走!”
智笑着一点头,刚要和他出去,走到门口的将忽然停步,一把扯住了智,大声道:“不对劲!四哥!你要我办的这事不对劲!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招可太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