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心之所在(十六)
林青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我的顶撞,不只是因为被当成诱饵,而是因为我对他们几兄弟有怨气。”
麻子又是一笑:“因为那个卖牛肉的小姑娘。”
听了麻子这些话,林青脑子里早就一片混乱,他烦躁的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也说不了你什么,没错,自己的命爹生妈给,肯定是最重要的,可我就不明白了,刚才智王遇险的时候,你不也是拼命去救他的吗?”
麻子笑了起来:“他是智王,我是个碰巧站在他边上的小卒,他有危险,我能不救他吗?如果不救他,就算我活过今日,公主和将王他们能放过我?是啊,我是扑上去救他了,可我在尽力后,不是又一个趔趄摔倒了?”
林青又是一惊,“你是故意摔倒的?”他像看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麻子,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总是绕着他阵长,阵短的小子,心机居然深沉至此。
麻子撇了撇嘴,这个动作流露出与他心机不符,却又符合他年龄的稚气:“当然是故意摔的,当时那个形,我一不知道苏公子会及时赶到,二又不是如刀郎这般赤诚忠心,难道要我整个人挡在智王身前,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我当然只能故意摔倒了,反正大家也看见,我确实扑上去救智王了,这就够了。”
林青已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凭心而论,他这十人阵已经战死了七个兄弟,他当然狠不下心要求麻子为了任何人去送命,可他也实在为这小子的心计而震惊,只得苦笑道:“你说了那么多,听着挺有道理,可这些道理又万万不能说给人知道,所以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会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到,所以---”麻子向四周扫了一眼,城楼上的军士都在专心盯着城下,没人注意到正要赶去东门驰援的他俩,而且他们这时正好跑到了城楼上北门和东门的交接拐角处,身周无人,所以他又压着嗓门低声道:“一会儿东门开打的时候,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飞王遇到了性命危险,别的兄弟会不会以命救他,我不管,但林阵你,如果想救他,不妨想一想那个小姑娘,如果没有飞王,她或许会是你的人---”
“别说了!”林青立刻截断了麻子的话,因为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可麻子却坚持说了下去,不但嘴里说,他还举起手中弓,对着方才飞王跑远的方向,虚拉了一下弓,“我还想说的是,如果碰巧有一个机会,可以让飞王死,那即使黑甲军没有这本事做到,可我们不要疏忽,因为来自身后的偷袭,才是战场上最难躲避的---”
“麻子!”林青几乎是低吼起来,勉强才把声音压低,他一把拽住麻子,恶狠狠的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要被杀头的话!”麻子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固执,毫不退让的和林青对视:“林阵,你也该知道,我敢说这被杀头的话,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你!你喜欢那个小姑娘,可她喜欢飞王,林阵,如果你这辈子还要想有机会继续喜欢这个小姑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青被噎得倒抽气,只能一个劲挥手:“别说了!别说了!”他是真的不想听到这些话。
“我还要再说一句!”麻子竟是摆出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大义,我只知道亲厚薄彼,所以我说的这些话,你最该知道,我究竟是为了谁!”
“算我求你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到这些话!”林青实在没办法再跟这个心思凌厉,却又孩子气十足的小子说下去,只能拉着麻子继续往东门跑:“我只跟你说一遍!你这些话,不要再提起,我也当是没听见!因为我不想听到这些话!”
见林青了急,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林青跑了起来,偶尔扭头看一眼林青,只见他胸膛不停起伏。
林青拉着麻子,用足了力气奔跑,他知道麻子在偷偷看他的表,所以他使劲绷紧了面庞,不让自己脸上有一丝变化,他说的是心里话,他不想再听到麻子说这些话,可林青心里还有一句心里话,不敢回答麻子,甚至也不敢回答自己:“我不想再听这些话,因为---我已经被你说动了心---”
“如果你这辈子还要想有机会继续喜欢这个小姑娘,只有一个办法---”
“如果飞王死了---”
“如果没有飞王,那个卖牛肉的小姑娘,说不定会喜欢上你的。”
这每一句话,都如一柄千斤重锤,击入了林青心底的阴暗和渴望,他不敢深想下去,也不敢让这些念头在自己脑海中多停留一瞬,所以他只能拉着麻子使劲的跑,让这气喘吁吁的疲惫冲淡自己脑海中的翻天覆地的渴望。
“林阵,跑慢点!”麻子已经跑的气急,想让林青停下来,可林青却跑得更快。
没多久,他俩就赶上了前面的黑牛,看到他俩像逃命一样的飞奔过来,黑牛傻了眼:“林阵,你们不是要喘口气吗?怎么又喘着粗气跑上来了?”
“跑吧---”麻子也不知道林青在想什么,只能喘着粗气向黑牛一招手。
于是,三个人又一起迈开大步飞奔,等终于跑到东门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想立刻瘫倒,可只看了一眼东门外的形,这三人又同时绷紧了身子。
东门外已是一片狼藉,至少有上千具黑甲尸体横陈城下,半空中还有几十片圆月铁刃在盘旋乱舞,但城门下还是拥挤了几千名黑甲,他们把铁盾高举过头顶,就像在城门下支起了一顶铁铸的帐篷,而城门处正传来使劲的敲凿声。
显然,东门的守军已在黑甲军冲近城墙前用箭雨和月满山河动了一次攻势,但还是被大批黑甲军冲到了城下。
将领正焦急的号令守军往城下倒沸油,扔木石,可城门下不管有多少黑甲倒下,这敲凿声却始终未停。
“疯了疯了!”夏侯战骂骂咧咧:“这些黑甲军都不要命了!乱箭连弩,月满山河,沸油木石,我一拨拨的往下使,他们居然就一拨拨的往城门冲,死多少人都不怕!”
林青三人趴在墙垛边上,一边喘气,一边往下看,黑牛嘀咕道:“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们在城楼上跑,他们在平原上绕,按说不是应该我们先赶过来的吗?”
麻子往下张望了几眼黑甲军的数量,也奇怪道:“刚才窟哥将军说黑甲军有两支万人队绕过来,可这里算上死的,也就万把人啊?”
“是我们先到一步,那两支黑甲万人队还没过来,这一支万人队估计是拓拔战早就埋伏在东门外的,想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回答的人是飞王,他从一群正抬着滚木往下抛的军士中走出,从北门赶到东门这许多路,林青三人已经累得直想躺下,可飞王居然还是神定气闲,看到林青三人的模样,飞王不由一笑:“不是让你们别赶太急么?”
飞王走过来,神色勉励的在麻子和黑牛两人的肩上拍了拍:“你们有这份心意,我一定会告知公主。”
飞王其实也很懂得大家的心思,知道要给军士们的报效一个回报,黑牛和麻子两人一脸的憨厚的笑了起来,似乎都很开心能被飞王赏识。
林青低下头,黑牛的憨笑是真的,麻子的笑容里却藏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他不想去看麻子的微笑,当然,他也更不希望飞王过来和他温对答。
飞王倒确实是想走过来和林青打个招呼,见他已经低下了头,脚下不由一停,脸上温和却仍不减半分。
“黑甲军傻了吗?”麻子有意抬高声音道:“我们的城门是生铁铸的,而且足有半尺厚,平常开城门都至少要十几个兄弟一起拉,黑甲军就凭点蛮力,还妄想凿开城门?”
飞王的注意果然立刻转开,脸上也有了丝忧色:“黑甲军不会这么蠢,你们仔细听声音,这不是兵刃敲击生铁,他们是在凿城墙。”
“凿城墙?”这一次,麻子的脸色是真的变了。
“黑甲军在沿着铁门的边缘凿城墙!”飞王肯定道:“他们不需要凿城门,只要沿着铁门边缘凿出足够深的缝隙,再有足够的人力,黑甲军就能把我们紧闭的铁门整扇推倒。”
夏侯战在边上接口道:“我们的城墙加高过,寻常云梯攀爬不上,黑甲军在北门用土包囤堆,又被智王用火烧退,所以这次他们干脆就想出了凿城墙的主意,这些黑甲军,还真是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就算是凿城墙,一时片刻也凿不开吧?”麻子心存侥幸的问:“城门下只有几千人,只要我们连续不停的往下倒油抛石,总能把他们先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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