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法兰西驻华公使发狠了
北京,东交民巷,法国驻华公使馆。
博罗内兴冲冲的拆开电报,可是,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亲爱的博罗内,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短时间之内,驻华公使馆并不存在重建或大修的必要,你的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法兰西帝国外交部长。
“啪”的一声,博罗内将电报摔到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骂道:“葛朗台夏洛克”
他娘的,这个鸟“署理驻华公使”,干不下去了
博罗内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岁出头,这个年纪,做到派驻中国这样的大国的公使,其实相当不坏了,问题是,他这个“驻华公使”前头,还有“署理”两个字。
博罗内是大前年一八六五年就任这个“署理驻华公使”的,将近三年过去了,他的“署理”的帽子,还是没有摘掉。
他的本衔,还是上任之初的“参赞”,迄今为止,前头连个“公使衔”都没有加上去。
事情明摆着上头无意升他“真除”。
不给我升官也罢了,现在,连拾掇拾掇这个破房子,也不肯掏钱
这个差使,还怎么干下去
不过,除了博罗内先生之外,大约再没有第二个人不论是法国人还是中国人,会把画栋朱楼的法国驻华公使馆当做“破房子”的。
辛酉年,“抚约”既成,英、法、美、俄即着手在北京设立公使馆。
使馆区定在东交民巷一带,彼时的法国公使葛罗,看上了其间的肃亲王府,可是,肃亲王为世袭罔替的将彼时的肃恪亲王华丰一家赶了出来,腾出地儿给法国人,必定舆论鼎沸,主持谈判的恭王,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法国人不得已求其次,选了俗称“纯公府”的现址,充做自己的公使馆。
这座“纯公府”,最早的主人,也是一位亲王安亲王岳乐。雍正年间,岳乐一支的后人,卷入了世宗和胤禩的兄弟倪墙,获罪夺爵,被赶出了王府,新主人换成了岳乐二哥博和讬的后人,传到咸丰朝,府主名纯堪,爵位是辅国公,因此,这座宅子,被人称做“纯公府”。
纯堪一个小小的辅国公,再不能和比分量的了,旨意下来,只好乖乖搬家。
当然,摆在台面上的理由,不是替法国人腾房子,而是纯堪“逾制”“纯公府”可是王府的格局,你一个小小的辅国公,凭什么住王府呢
“纯公府”既为王府格局,法国人搬进去之前,又经过了全面的修葺,雕梁绣柱,碧瓦朱甍,怎么也不能说是“破房子”。
可是,博罗内不喜欢。
博罗内眼中,飞檐斗拱,影壁山墙,统统莫名其妙,那个什么“假山”,尤其不知所谓一堆七扭八歪的石头,到底有什么好看路也挡了,视线也遮住了,不别扭,不憋屈吗对了,里头还叽里拐弯的弄了条“隧道”出来哪个钻的进去啊
有一回,博罗内突然来了兴致,试图钻一回“隧道”,可是,他一米九的个子,躬着腰,勉强钻了进去,略一转头,额角便蹭掉了一块油皮,赶紧后撤,手肘又重重的磕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
经此一役,博罗内就发誓,一定要对这个“纯公府”来一次脱胎换骨的大改造
能拆的都拆掉尤其是庭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假山、水池,然后,铺上一块大大的草坪多么的神清气爽
房子也得拆他几座当然,不是为了铺草坪原址新建几栋百分百法式风格的小洋楼。
最重要、最重要的,大门得拆掉重建那是门面一定得换一个符合法兰西帝国公使馆身份和形象的大门
博罗内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他甚至亲自负责新大门的设计壁柱、拱劵,外形仿佛巴黎的凯旋门,大门顶端是个平台,仿佛“敌台”,可以登临,平日倒无须派人到上头站岗,可是,“有事”之时,居高临下,不就成了绝好的防御设施吗
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倒是可以保留中国的建筑,别的都看不上眼,唯有大门口摆石狮子这一条还行威风凛凛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上头勒掯着不批。
其实,如果仕途顺利,博罗内未必会将心思放在“楼堂馆所”之上,可是
唉
自己之所以不能再进一步,博罗内以为,主要是因为普奥战争时中国政府那个支持普鲁士、谴责奥地利的声明闹的。
普奥战争,法国表面上保持中立,暗地里是倾向奥地利的,更希望奥地利赢得这场战争,本来,当事三国还有一个意大利和普鲁士联起手来,合怼奥地利之外,没有一个国家对这场德意志人的内战说三道四,孰料,万里之外的中国突然跳了出来,高调支持普鲁士,使普、意一方,在国际道义上大大加分。
巴黎的老爷们,一定认为,事前,自己没有“看住”中国;事后,又无法说服中国撤回声明,既失职,又无能
他娘的,我可是和那个关亲王大大的吵了一架好嘛还能怎么“说服”拿支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这也罢了,最让巴黎恼火的,大约还是奥地利战败,中国再次跳了出来,“呼吁和平”哎,这难道不是法兰西皇帝陛下的活儿吗怎么叫一个中国首相抢到前头去了
你这个驻华公使,干什么吃的
奥地利人也可恨
奥地利皇帝弗兰兹约瑟夫,居然立即就接了那个关亲王的话茬,发表声明,赞成中国政府的提议,并邀请中国首相关逸轩亲王和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陛下一道,出面调停奥、普之争靠,你把法兰西皇帝和中国的首相搁在一起,是几个意思
那个关逸轩,他配吗
中国可是我们法国的手下败将啊
博罗内可以想像,收到这个“邀请”,皇帝陛下心里的那个别扭劲儿啊
可是,又不能不接受“邀请”,不然,既失去了影响战后普、奥乃至欧洲局势的机会,同时,也会给世人一种错觉,好像拿破仑三世陛下在和关逸轩亲王殿下别苗头似的
别苗头哼,和法兰西皇帝别苗头,关某人也配
只好捏着鼻子做了这个“调停人”。
反正,被中国人恶心到了的头头们,一定是把气儿都撒到我这个“署理驻华公使”的身上来了。
关逸轩,你这个混蛋
再想到西班牙刚刚发生的政变,博罗内就更加沮丧了。
当然不是为西班牙沮丧。
既然西班牙的“摄政团”就是政变上台的那拨人,已经决定迎立巴伐利亚的利奥波德王子为西班牙的新国王,那么,但凡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西班牙的政变,幕后一定有普鲁士的黑手西班牙既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法国就绝不能允许一个德意志国王出现在自己的后院,可以想见,一场波澜壮阔的外交大戏就要在欧洲大陆上演了
自己如果是在巴黎供职,或者,派驻欧洲其他国家,一定可以在这场大戏中大显身手对付普鲁士,我可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的
可是,我偏偏被压在的遥远的远东,动弹不得
壮志不得申,才华不得展,关键是官儿也升不上去了,能不沮丧吗
不行,不能在中国这里呆下去了木有前途
得想法子调回欧洲去
正在咬牙切齿的发狠,公使馆一等秘书克莱芒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
“公使阁下,你看看,中国政府发布了一道奇怪的诏书有关越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