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乱臣贼子
熊明遇因何如此,在场的臣僚们都心知肚明,还不是让镇虏侯的手段整怕了。(好看的他属下从左侍郎到都水清吏司的官员因为涉案被抓起来的有十多个,最近《公报》上闹的沸沸扬扬,基本上只要点了谁的名,就只能在家乖乖等着军卒上门捕拿了。别说南京工部的一众堂官司官们,就算其他衙门这几日也搞的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牵连进来。
事到如今,整个南京工部都被镇虏侯刨了底朝天,偏偏熊明遇这个南京工部尚书还没有事,这背后若没有鬼才怪了。直到他今日一反常态站出来替李信说话,众人已经是心中了然,更没有人愿意去趟这一汪浑水,纷纷借口溜出了政事堂,不再理会张方严请杀华莱士的弹劾了。
最后整个政事堂中只剩下了张方严一个人,他万没有想到自己振臂一呼换来的竟是这般冷清奚落,一个人颓然不语,心下凄凉不已。他已经隐隐明白,南京的官员们差不多都被李信收拾的服服帖帖,而自己一个人纵然浑身是胆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呢?
一念及此,张方严老泪纵横,直觉世道艰危,这大明的天下已经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了。其实大明的天下早就已经溃烂如斯,只不过借由皇帝的权威,还给人造成了一种江山仍旧稳固的假象,而今江南地方与京师交通断绝,武人威慑朝中重臣大员,竟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维护朝廷纲纪,真真是何其可悲。
“阁老,阁老?”
正愁肠百转间,张方严忽听有人唤他,细看去却是政事堂偏厅内探出了一个脑袋。不过此人他却面生的紧,应是从未见过。
“下官南京翰林院编修于肇卿,还请借一步说话
。”
张方严依言进入偏厅,但见其间还坐着几位闲散官员,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阁老可能有所不知,而今敢于和镇虏侯做对的官员富绅不是被逐出南京,便已经获罪下狱,阁老若执意如此,没准也会遭了镇虏侯的辣手报复……”
在场的几个闲散官员纷纷附和那翰林编修,同时又分别言简意赅的讲述了李信是以何种手段对付阮大铖、灵谷寺静然大和尚,以及南京工部甄淑以下的各级官吏,[棉花糖]仅仅说起来都让这几个官员们不寒而栗。
“下官们仰慕阁老已久不忍心您,您一脚踏进了这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去,这才出言提醒。”
张方严谢过这些官员们的好意,但这却更激发出他心底里已经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他已经年逾古稀,早就是风烛残年,此前受圣命而复出之初所为者仅仅是保住晚节令名,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局势陡转直下,又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今败军失地,晚节令名早就被摔了个粉碎,心境与从前相比早就大变。他现在一无所有,之所以苟活至今,所为的就是不甘心。是以往日的内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肚子不合时宜的壮怀激烈。
他qiáng忍着一口气,希望能看到扫平江淮流贼的那一天,如此也就可以含笑九泉,放心的追随先帝而去。但是这等心思又如何能说与这几个乳臭还未曾干透的翰林?实在不行他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已死明志,让天下人都看穿李信的不臣之心。
从李信出了京师开始,他就已经能感受到此人心态上的变化,到了凤阳以后更是肆无忌惮,因私情竟能纵容部下攻陷留都,转而到了南京种种行为更与朝廷格格不入,他曾几次上书朝廷陈情,但终究都是石沉大海……
出了政事堂,扬州知府吴祯在外面迎了上来,他此前已经看到诸位大僚的轿子纷纷离去,而张方严又久久不出,心下急的不行。现在他和张方严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在江北时,人人见了都得礼敬有加。而今,丧师失地,若是从严论处,都是待罪之身,谁还会拿正眼去看他们?
就拿刚刚来说,从政事堂里出来的官员,有几位素来与吴祯交好,可是见了一身布衣,沧桑憔悴的故人之后都是掩面避走,就像躲瘟疫一般。害的吴祯连连叹息,世态炎凉,今日始知其中滋味
。
张吴二人两厢印照,吴祯大有绝望之心,而张方严却在劝他:“你也不必责怪旧友,不是他们不近人情,实在是老夫连累了你,李信yín威之下,并非所有人都敢舍了身家妻儿……”
张方严将从翰林那听来的又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吴祯。“现在南京能够与李信所匹敌者只有魏国公一人!”
这一番话让吴祯也是大为吃惊,他万想不到李信竟然手段如斯,不过短短半年的功夫就将南京一众官员收拾的服服帖帖。又听张方严提起魏国公来,便叹道:“魏国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又哪有jīng力来与李信抗衡?“
自江北尽数落于革左五营之手后,太平府三面受敌,若魏国公果真有心与李信为敌,此子没准就会行险而借刀杀人,如此一来,江南便再无人可以制衡李信。吴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两个人边说边走拐进了太平里,张方严却冷笑道:“所虑甚是,不过昨夜李信和孙鉁不是以出兵江西为由,拒绝了老夫出兵江北的请求吗?既然他肯出兵,对坚守在太平府的魏国公便是有利的!”
“除非他落井下石……”吴祯又进一步揣测,大明官军勾结贼寇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李信若想除掉魏国公也肯定做得出这等事情来。这一番揣测显然激怒了张方严:“我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还容不得他李信一手遮天,他若敢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又岂能欺瞒过天下之眼与悠悠众口,自有……”他本想说自有老天来收这乱臣贼子,但又一转念,末世大乱之时,乱臣贼子史不绝书,何曾见过悠悠众口管用了?老天几时又出手镇乱了?还不是江山尽亡于贼首,天家遭难蒙尘……
他所熟知的典故一股脑的都涌了出来,东汉的曹cào,唐末的朱温,就连北宋太祖,哪个又不是乱臣贼子?最终还不是绝人社稷而自立吗?
如果能在这些乱臣贼子里找一个最合适的人比喻李信,张方严觉得非朱温莫属。此子乃黄巢乱军起家,叛齐降唐后又心怀叵测,假昭宗信重而诛杀朝臣,更为取得帝位而杀尽昭宗九子,终至取唐而代之,是为后梁太祖。
但起家于宛朐群盗之辈的朱温,毕竟荒yín无道,又最终为亲子所弑,这也是天道往复,报应不爽。但这报应是不是来的晚了点?如果李信也向着这种方向发展,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后的大明江山会变成什么模样。
“阁老,咱们,去,去往何处?”
两人从前都是官府大吏,每逢出行都是旗牌开道,响鼓鸣锣
。哪里有过眼下这般没有从人仅以步行的情况?张方严这才醒过神来,不禁苦笑:“城外军营,我死也不会去了,看来你我几日要露宿街头了!”
孙鉁怕张方严再聒噪他出兵江北索性便不安排张吴二人入城居住,留在城外军营交由李信就近监视,也省得这两个人再闹出幺蛾子。李信接了这两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对他们礼遇有加,却不知人家并不领情。
于是张方严真真已经做好了再次流落街头的打算,这疲于奔命的近月时间以来,什么样的苦和罪没受过,露宿街头而已,实在不值一提。此时的吴祯早就没了扬州知府的气派,完全维张方严马首是瞻。
两个人无家可归,正东游西逛间,却忽闻有人在唤他们。吴祯耳朵灵敏,转头看去竟是身穿三卫军军装的士兵,不由得脸sè一变,示意张方严该如何应对,这不是来捉他们的吧?
张方严看吴祯那种惊弓之鸟的模样,便恨铁不成钢的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从何来!”于是拽着吴祯迎了上去。
“张阁老、吴府尊,可算寻着你们了。镇虏侯下了死命令,今日若寻不到您二位,兄弟们今日少不了要挨军棍!”
“如何?李信要qiáng行捉了我们回去不成?”
“阁老说哪里话,镇虏侯说了,怕阁老与府尊住不惯军营,已经在城中租了宅子,请您二位暂且安歇。”
军卒的话到让两个人愣住了,张方严想拒绝,吴祯却抢先一步拱手答道:“愧领镇虏侯美意,还请兄弟头前带路吧!”
露宿街头毕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权宜之计,既然李信给在城中安排了住处,吴祯才不会傻到真要与张方严露宿街头,所以抢在了张方严之前答应下来。
张方严动了几下嘴巴,终于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一行人在城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处僻静院落,进了宅子以后,张方严和吴祯都吓了一跳,李信早就站在院子里,等候他们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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