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另立朝廷
政事堂诸位大僚按制议事,尚书们姗姗来迟,官员们对此习以为常.所谓政事堂议事,早就沦为一种形式而已,而今的大明京师是北京,作为南京的留都早就远离权力中枢,所以这些象征京师权威的一整套体制旧例,也仅仅成了一种维持这象征的手段。
不过,平时就算尚书们来的再晚也总还靠谱,而近日的气氛似乎大有异于寻常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众官员们也逐渐嗅到了空气中那种不同以往的味道,随之此前那种随意和懒散的气氛也逐渐淡去,忐忑与彷徨则开始在政事堂内弥漫开来。
原本闹哄哄一片的政事堂竟在瞬息之间变得肃静一片,偶尔有人忍不住议论几句也是可以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一番。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压抑,但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是,这种压抑究竟来自何处?没人能够说的清楚明白。
忽然门口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尚书们来了!”
他口中的尚书们,其实主要指南京城中权势威望最盛的三个人。列居首位的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其次是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再次则是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其中南京工部尚书熊明奉命去了杭州tiáo查浙江市舶司贪墨公帑一案,所以此时南京城中两位举足轻重的尚书则仅剩下郑、高二人。
郑、高二人的到来,让政事堂内十几位高官大僚的心都不由得悬了起来。他们之中似乎隐隐预感,今日将会发生大事。不消片刻功夫,郑三俊与高宏图联袂而至,两人落座之后,高宏图看了一眼郑三俊,清清嗓子朗声道:“近来南直隶战事迭起,先有江北失陷,再有魏国公太平府惨败……”
政事堂内忽然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显然,高宏图的话太过让人震惊,直接提及太平府惨败,自然也就给魏国公在南直隶目前形势中的作用与责任定下了基本tiáo子。换言之,今日的政事堂议事已经绝不会是走个过场形式那么简单了。
“肃清!肃清!”
户部右侍郎毕懋康忽然站起了身来维持秩序,几句话喊下去,政事堂内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高宏图见左右安静下来,这才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继续道:“若非镇虏侯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你我诸位,只怕今日也难如此安生的坐在这政事堂内议事了!”
此言一出,诸位大僚们心思已经明镜一般,郑高二人的意图到现在昭然若揭,肯定是要“抬李抑徐”了,那么问题的关键是官员们究竟该如何选择站队?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官员们的意见远没有那么分歧,有了两位尚书的领头,余下的人想都不用想,跟随从众就是。谁要是想提出点反对意见,岂非将自己置于南京百官的对立面之上?
官员们都是历经十数年乃至几十年.comng淘沙下来的,到了这般境地,若再对于眼前的形势发展看不明白,那这几十年可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所以,高宏图的话音刚落,便迎来了阵阵赞同之声。
这其中有人赞贺,同时也有人沉默,但就是没有反对的声音。高宏图对眼前的局势甚为满意,但他忽然又想起了这几日极为活跃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姜曰广,心道这老家伙今日怎么没站出来找别扭?他目光在政事堂内扫视了一番之后,这才恍然,原来姜曰广今日没来。
没来更好,耳朵边也烧了苍蝇聒噪,于是他打算继续说下去。
今日的议题首要之议是如何恢复南直隶治安。但是,诸位也知道,南京留都对江南数省毕竟有督理之责,而今叛军蔓延遍布江西湖广福建等省,若就此坐视不理,我等岂非罔顾圣恩?又岂能对得起这一身的冠带?
大僚们频频点头称是,这些场面话毫无油水干货,但又不可不说,所有人都等着高宏图说出他最终的意图。但是有心思活络之人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今日政事堂议事,没准就要议出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来。
高宏图明确的提出来南直隶对江南各省有督理之责,这中说法在以往是不存在的,虽然南京与北京一样,有一整套的朝廷班底,六部等各衙门一应俱全,却多是空架子。尽管,南京六部也就近负有江南一些省份兵户工吏的部分权责,但在名义上天下各省的布政司、按察使司、指挥使司都是隶属于北京的。
高宏图今日提出来的说法,如果深究可正是与这种体制和惯例相悖的,但在座诸位不但没有为此而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更有人窃窃私喜。究其原因,如果趁此乱世,扩大南京六部的权力范围,这些都是官员们所乐见的,如此一来他们岂非也跟着受益?谁要是反对,那才是脑袋被驴踢了呢。
有了这种意识和默认,高宏图的提议虽然没能换来,连声的赞同,却是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今日只怕要有大动作了。
这时,郑三俊忽然咳嗽了两声,然后接过高宏图的话头,“本来魏国公奉圣命镇守南京,今日无论如何也当请了他来以做镇,但自江北沦陷,太平府惨败,魏国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老夫与诸位商议一下,是否今日该公推一位,善于用兵之人以担坐镇之责,不但要维护南直隶治安,还要安定江南数省!而今大明江山已经乱了北边半壁,这南边的半壁可不能再乱了!”
一番话说的诸位官员心cháo澎湃,同时也清楚了今日郑、高二人的真正目的。他们所为者,难道是在为李信做铺垫?
“不知部堂可有合适的人选?”
政事堂内不知谁陡然间问了一句,顿时周围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了郑三俊的脸上。他们在等着这位南京户部尚书将今日的谜题彻底揭开。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人选是绝对不包括魏国公的,y因为在议事之先,郑、高二人便不止一次的qiángtiáo了魏国公需要对江北沦陷和太平府的惨败负责,这就等于间接在向众人宣布了将此人排除在外。
郑三俊却似乎并不急于将答案第一时间揭晓,而是郑重而肃穆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兹事体大,老夫不好一人而决,所以才召集了诸位来议论一番。”
高宏图这时又将话头接了回来,“对,诸位都议一议吧,畅所欲言!”
尽管郑高二人极力让众人畅所欲言,但终究是曲高和寡,傻子才会在尘埃未落定之前发表意见,在座的大僚都是人中之jīng,谁肯率先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呢?当然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服帖,比如那刚刚失魂落魄而去的老翰林姜曰广,如果此时此刻有他在,没准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但好在今日此刻姜曰广不在,所以政事堂中气氛出奇的和谐,虽然没人主动发言,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谜题揭晓,他们就可以交口称赞,充分做到锦上添花的jīng髓。
“说说嘛,都说说,不要有顾虑!”高宏图见到没人响应,便出言催促了几句。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郑高二人脸上的同时,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
“镇虏侯能征善战,jīng于农事,来到南直隶后又屡屡立下奇功,下官提议镇虏侯……”
虽然这个提议是所有人预想之中的,但真的有人说了出来,其效果还是极为震撼的,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扫向了那个出头的椽子。此人并非旁人,乃是暂时代熊明遇署理南京工部的郎中朱运才。
按理说,朱运才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官,这种级别还不够资格坐在这政事堂上,但是南京工部自右侍郎甄淑被下狱后,一干高级官吏悉数受到牵累下狱,所以才使得朱运才这个小小郎官浮出水面。众人的目光穿越了几乎所有人,然后落在了坐于靠近门口角落中的朱运才。
朱运才面对数十双高官眼睛的扫视,丝毫没有怯惧之意,反而站起来向前几步来到正中,面sè肃然道:“下官以为,镇虏侯足当此任。而今天下晦暗,中原战乱不修,南北京交通断绝。两位部堂提及以南京统摄江南诸省,正是社稷之言,下官赞同之至!”
一言既出,政事堂一片哗然,如果真这么做了,岂非是另立朝廷,与北京分庭抗礼吗?忐忑与兴奋交织在所有人的内心之中,这其中既有对未知局势的恐惧,也有难以言说的期待。
毕竟这等另立朝廷之举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若是太平年景有人胆敢提出这等意见,必然会遭到官员们群起而攻之,等待他的就算斩立决也不为过,可到了此时此刻,百官们居然心中窃喜,又满怀期待和忐忑,只等着几位尚书们一锤定音。
所有人的目光又再一次齐刷刷的望向了郑高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