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血口喷人
范文程作为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重要谋臣,对多尔衮一力与明朝三卫军硬碰硬的决策多有不同意见,但几次谏言下来,多尔衮不但不像以往一般言听计从,反而还对其大加责骂。
这让范文程大有备受冷落之感,但他身为臣子,又不能无所作为,便一门心思扑在了筹谋军需物资的掠夺与抢运上。清军历次叩关南下,其主要目的就是掠夺明朝的财货人口。
多尔衮放弃了范文程在兵事上的方略建议,对他在军需物资上的筹谋仍旧颇为看重,由此也算人尽其用。
范文程虽然曾对多尔衮颇有微词,却也心如明镜,并非是皇父摄政王的态度变了,而是他的处境地位已经今时不同于往日,面对朝中内外的重重重要,太需要一次大胜来重建威信,巩固权位。
昨夜的偷袭十分成功,清军八旗铁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杀入了三卫军的大营,将之一举打散,斩伤明军数千人,这次小胜在近年来与三卫军交战的记录里,还是绝无仅有的。
但是,这次小胜对于清军的意义却绝不仅于此。三卫军在朝鲜的表现太过震撼,以至于很多人在私下里听到与之正面作战的与朝鲜那股明军出自同一支人马,心中就都不免生了惧意。
兵家交战,向来勇者取胜,一旦在士气上先萎顿了,往往就是败军的先兆。
范文程此前之所以一直谏言多尔衮要保守用兵,皆是源于此中关节。不过,多尔衮一战小胜之后,这种顾虑也被逐渐打破,军中健儿的士气也大为提升,这让范文程又看到了希望,大清军有望恢复皇太极在位时的兵威。
说实话,连多尔衮都心有迷惑,不知从何时起,大清的八旗铁骑便不是那支满万无人敌的大军,先后在辽西与朝鲜一次又一次的遭遇惨败,全军覆没,甚至连主帅豫亲王多铎都成为了明军的阶下囚。
这些一连串的遭遇中,对多尔衮打击最大的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铎的被俘和残疾。
多铎曾写信声泪俱下的央求其派人将其赎回盛京,但多尔衮终究还是狠下心来无情的拒绝了这个请求。多铎在战斗中身受重伤,据说被朝鲜的郎中锯掉了整整一条大腿,试问如果让残了一条腿的多铎回到盛京,不正是他失败的例证,时时刻刻让他至于权贵们的嘲笑之中吗?
基于这种考量,多尔衮毅然决然的宣布了多铎战死沙场的消息,坚决不承认在朝鲜的那个残废是豫亲王多铎。
可想而知,经过打击之后的多尔衮能够力排众议与三卫军正面对决,面临了多大的压力。而今偷袭一战虽然差qiáng人意,但毕竟是一次胜仗,因此被他用来大肆宣传,以激励大清八旗甲兵的作战士气。
而大清八旗军也的确恢复了以往的士气,纷纷叫嚣着要一战击败明军,再战踏破北京城墙。
多尔衮不求一战灭掉明朝,只要能将崇祯赶下台去,扶沈王坐上紫禁城的宝座。明朝内部将不可避免的分裂,陷入无休止的夺位之争中。由此,大清便可伺机夺取更大的好处。不过,他对狡猾的沈王也加着万分的防备,听说此人的大部人马已经到了昌平。
……
镇虏侯李信再次返回北京城,所有与之接触的官员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咄咄bī人的杀气。这时,官员们才又恍然,面前这位年轻而又位高权重的官员与那个出身自太行山麓的草莽马贼是同一人。
“殿下,臣建议,两日后对清军决战万不容更改,皇明兴废全在此一战!”
当李信一字字一句句说出来,太子朱慈烺竟忍不住右手一抖,毛笔拿捏不稳在纸笺上划下了粗重的一笔,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轻轻的搁下了手中的笔。
他一直以为满清这次入寇,乃与前十年一般都是呼啸而来,席卷了财货人口而去,如何就成了兴废在此一战?然而,朱慈烺心中也隐隐觉得,朱家江山到了今时今日似乎已经走进了牛角尖里,纵观古今中外,罕有皇朝一脉超过三百年的。而今皇明自太祖、成祖以降到现在已经过了二百七十二年,建奴每每破关入寇如入无人之境,张李刘逆贼屡剿不绝,祸乱中原终由疥癣之疾发展成了腹心之患。
然则,剿贼初见成效后,父皇却突然倒下了,掌兵的权臣首鼠两端,沈王更是气势汹汹摆开了车马欲进京夺位,眼下内忧外患已经到了极致。如果北京城外一战失利,沈王趁机发难,只怕天下便要再起逐鹿纷争了。
“李信,休得胡言乱语!我皇明万岁无疆,何以会兴废在一战之间?”
李侍问浑身哆嗦,花白的须发随之微微发颤,指着李信就是一通责备,已经几近于泼妇骂街。眼下的内阁中也只有李侍问一个人对李信存着极大的不满,倒是他摆脱了一贯的懦弱形象,公然站出来指责李信还是头一遭。
周皇后正了正身子,目光盈盈望向李信,似乎是在等着他的解释。
李信并不与李侍问争执,而是正sè道:“殿下,臣得到密报,沈王勾结奴酋多尔衮欲行不臣之举,昨夜一战,居庸关的沈王大军亦曾有异动……”
“一派胡言,沈王乃太祖血脉,岂能勾结鞑子……”
没等李信说完,李侍问又拉开了架势与李信争执起来。
情绪激动的李侍问完全没注意到周皇后与太子朱慈烺的面sè已经难看至极。
不论昨夜沈王大军究竟有没有异动,周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难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泰然处之。甚至她的心里已经震惊到了极点。
而在这个时候,李侍问还在替沈王说话,周皇后岂会对他有好脸sè?
呯的一声,周皇后保养得体的右手拍在了身旁的案头。
李侍问这才像受惊一样猛然停住了对李信的指责,似乎回过味一般。
“李阁老此言差矣,镇虏侯所言有理有据,岂会冤枉了人?倒是你口口声声维护沈王,究竟居心何在啊?”
大学士魏藻徳不yīn不阳的问了一句。李侍问终于明白过来,脸sè顿时剧变,指着魏藻徳,“你,你,你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