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游戏
翌日。
哑婆婆教规矩的时候,明显现夏兰花心不在焉,动作总是比别人慢了一拍。哑婆婆不由皱眉,点了她好几次名。
叫的次数多了,连苏轮也微微侧目,望着浅也的反常,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深思。
午后。
头顶艳阳高照,大雁排成人字形缓缓飞过。众人都被哑婆婆安排去做不同的差事,有的晒书,有的打扫院落。浅也因为上午表现不佳,领了个体力活。走到角落时,她放下手中的水桶,捶了捶腰,抬头,看着远处的洁白云朵,吐出了一口浊气。
“夏兰花。”
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她转头,见扭曲大树下,他穿着一袭小厮常服,手上拿着扫帚,神态清冷地等在那里。
宛如一幅画。
她想,老天果然厚爱他,即便是穿着最低贱的下人服,拿着最普通的扫帚,他也是那么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苏轮等了一会儿,见她魂游天外,也不知在想什么,索性挑明问道:“昨天晚上,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
浅也一下子回神,想到昨晚那可怕的一幕,低下头,藏住了眼中的绪:“我,我不知道。”
苏轮道:“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打算坦白,转身欲走。
苏轮岂容她走,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你想守着这个秘密到死?想想清楚,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沉默,就能安然度过这一个月?”
少年咄咄逼人,目光如刃,压的她喘不过气。
“你想让我说什么?今早我特意回房间看了,一切如常,芬娘根本不在里面——她再次消失了。我都在怀疑昨天晚上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诡异的荒谬的梦。”
闻,苏轮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昨晚你又看见了芬娘?”
浅也忽然停止了挣扎。
阳光温和,枝繁叶茂,他的声音是如此缥缈。
“我,我害怕。”良久,她对上他的眼睛,尽量平静道,“苏轮,那人一直在我房间,我感觉他昨晚其实等的是我,只是阴错阳差,才等来了逃跑的芬娘……芬娘让我救她,她的声音很惊慌,很绝望,可我不敢出去,我怕一出去,那人就会把我也拉入房间。”
周府买奴仆时提到的三个要求。
神秘古怪的院落。
消失的芬娘。
还有哑婆婆的。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恐怖漩涡,更糟糕的是,她还在漩涡的中心。
“咦,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诧异的声音。浅也和苏轮同时转头,只见不远处,阿罗正满脸惊讶地望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被误会了。
浅也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对阿罗笑笑:“没干什么。只是苏轮一个劲儿地要帮我提水,我说不要,他偏不听,拉都拉不住。”
阿罗的表将信将疑。
浅也赶紧示意苏轮,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去做。望着地上那满满一桶水,苏轮不配合地皱了皱眉,抬眼,当看到浅也脸上那明显算计人的表后,冷笑一声,再不管其他,甩手就走。
唉,轻易还真使唤不动他。
浅也摸摸鼻子,迎面对上阿罗投来的怀疑视线,干巴巴一笑,没有任何解释,提着水桶就灰溜溜走了。
也许是受心的影响,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风云大作,晴朗的天空忽然变色,一片死黄,衬的众人脸上黯淡阴沉,很是应这个院子的景。
哑婆婆说,这是要下雨的前兆了,让众人赶紧去外面把晒的书收回来。浅也跟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当几个女孩抱着一叠书走进书房的时候,外面电闪雷鸣,书房的屏风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什么人?”几个女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本能反问道。
屏风后的人影却一动不动。
浅也躲在众人身后,只觉得呼吸都停住了。过了一会儿,见那人影还是没什么动静,一个女孩大着胆子走上前,吃力挪开屏风,当看到屏风后的人时,尖叫一声就跌倒在地。
什么,是什么?
浅也赶紧看过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芬娘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以手支颐,双目紧闭,浑身上下毫无一丝活气,显然已死去多时。
这个女孩,终于在两次离奇的失踪后,死去了。
“去,去叫哑婆婆。”浅也最先反应,转头对旁边的女孩吩咐。可那女孩唯唯诺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被吓傻了。她咬牙,还是决定自己去找。
很快,就找来了哑婆婆。她面无表地打量了一下芬娘,当看到她身上穿的那件绿色衣服时,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衣服?
浅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之前太过紧张,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这芬娘身上竟然不是穿着下人服,而是一件明显是主子的衣服……
这代表什么?
代表曾有人帮她换过衣服!
却听身后一个孩子突然叫道:“她,她身上,她身上穿的是前朝的衣服!”
前朝的衣服?
此一出,众人皆惊,哑婆婆立马斥道:“胡说什么!谁再乱嚼舌根,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后面立马安静下来。
于是哑婆婆开始处理尸体,喊来几个下人,让他们把芬娘抬走。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几个下人都很从容,神态平静,不见丝毫慌乱,望着这样的他们,浅也突然萌生了一种“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念头。
终于,芬娘被笔直抬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哑婆婆回头望一眼大家的惊疑不定,沉吟半晌,简单解释道:“这孩子是个不老实的,手脚不干净,竟敢偷穿主子衣服,这才遭此横祸。好了,此事与你们无关,就到此为止,你们要引以为鉴,学会安分守己方能走的长久。”
这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你还能更敷衍一点么?
浅也心里暗道,可转过头,却现众人都是一副“受教了”“谨遵哑婆婆教诲”的点头模样。
芬娘的死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案了,也许哑婆婆暗地里有什么操作?浅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芬娘一死,后遗症也随之而来。
当其冲的,就是隔壁一起睡的两个女孩。
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流出,说夏兰花跟死去芬娘同住在一起。于是,当晚上浅也还想跟那两个女孩挤挤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浅也无法,只得找别人。可所有住在西厢的女孩仿佛都约好了,没有一个同意她入住,她俨然成了那过街的老鼠,人人远离。
生怕沾染上她的晦气。
眼瞧天色越来越黑,有几个房间甚至已经熄灯睡觉了,浅也心里不由一阵焦急。该死的,这样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可总不能逼她睡到东厢吧?能不能去且再说,自古男女有别,东厢也是两个男子一间房,就算她能去,又可以睡哪里?
不然,跟哑婆婆睡?
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名字。不过下一秒,她就摇头否定了。病急乱投医,她怎么忘记了哑婆婆那宛如僵尸一般的面孔,晚上对着那样一张脸,没事也会被吓出事来。
这样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余光突然瞥到一个黑影一晃而过。
不是吧,来的这么快?
她脸色一变,再定睛一看,心里突然咦了一声。这人好像是……她想了想,提起裙子,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跟了一会儿,现那人的目的地竟然是书房。浅也不由一惊,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怕死心,她咬咬牙,缓缓步入了书房。
书房还是白天那个布局,只是看到墙角那屏风的时候,她忍不住抖了一下。目光大致扫过房间,现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跟丢了?
正这样想着,有人突然从身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冷冷问道:“你跟踪我?”
浅也身子一僵,立马乖乖不动。
那人似乎也认出了她是谁,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却依然没放下,身子紧贴着她,问道:“半夜三更不睡觉,跟踪我干什么?”
“我瞧你鬼鬼祟祟的,心里一时好奇,就没忍住……”她答的老实而无奈。他的呼吸吹过她的耳边,似乎是无声笑了。终于,他放开了她:“你的胆子倒大。”
被逼无奈,有家归不得啊。浅也在心里接上,可嘴上毫不示弱:“咱们彼此彼此。”
苏轮不再管她,径直转身翻看起书房里的书来。
浅也看了一会儿,只看出他在找书,具体找什么不得而知,不由诧异道:“你到底在找什么?”这人不会因为好久没看书,心痒难耐,所以特地挑这个时间来巩固知识吧?
苏轮没理她。
她撇撇嘴,已经习惯了这厮的脾气,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望着他找书。坐下去的刹那,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芬娘死的时候曾坐过的位置,不由一阵毛骨悚然,又赶紧站了起来。
苏轮望了一眼她的上下折腾,出声道:“别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你不是识字么,过来,帮我找书。”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找什么书?”
少年抬眸,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话本。有关前朝的一段风月,我能记得的只有寺庙,老和尚,才子和佳人,最后的结局是佳人死,才子剃度出家。”
这是——
浅也只觉得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碧落黄泉院。”他一字一字地吐出这句话,尔后,自负一笑,“原来一开始就表明了,是天上,还是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严严,12567525,谨谦的地雷。鞠躬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