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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赤手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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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苍茫。

苍茫的暮色中,燕南天的身形,几乎已非肉眼所能分辨,他身形掠过时,最多也不过只能见到淡淡的灰影一闪。

旧道上荒草漫漫,迎风飞舞,既不闻人声,亦不闻马蹄,天畔新月升起,月光也不见掩去这其间的萧索之意。

燕南天身形不停,口中喃喃道:”奇怪,二弟已在道上,我怎地听不见”突见眼前黑影一闪,两点黑影,飞了过去,月光下瞧得清楚。

前面飞的是弱燕,后面追的却是只苍鹰。

那燕子似已飞得力竭,双翼摆动,已渐缓慢,那苍鹰雄翼拍风,眼见已将追及,燕子已难逃爪下。

燕南天喝道,”兀那恶鹰,你难道也做人间恶徒一般,欺凌弱小”只觉一股怒气直冲上来,身子一拧,竟箭一般向那苍鹰射了出去。

那苍鹰双翅一展,燕南天便扑了个空。

只听燕子一声哀啼。

已落入苍鹰爪下,苍鹰得志,便待一飞冲天,燕南天怒喝一声道:”好恶鹰,你逃得过燕某之手,算你有种”喝声中,他身形再度窜起,一股劲风,先已射出,那苍鹰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终于落了下来。

燕南天哈哈大笑,道:”二弟呀二弟,你瞧瞧我赤手落鹰的威风”身形展动,接住了苍鹰,自鹰爪中救出了弱燕。

但燕子受伤不轻了,竟已再难飞起,燕南天喃喃道:”好燕儿,乖燕儿,忍者些,你不会死的”在长草间坐了下来,自怀中取出金创药,轻敷在燕子身上。

燕南天轻轻敷药,小心呵护,过了半盏茶时分,那燕子双翅已渐渐能在燕南天掌中展动。

燕南天嘴角露出笑容,道:”燕儿呀燕儿,你已耽误我不少时候,你若能飞,就快快去吧。”那燕子展动双翅,终于飞起,却在燕南天头上飞了个圈子,才投入暮色中。

燕南天大笑道:”万两黄金,不能令我耽误片刻,不想这小燕子却能拖住我了。”开怀得意的笑声中,他再次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突然间,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远远传了过来。

燕南天大喜道:”莫非二弟已有了宝宝”

他身形更急,掠向哭声传来处,于是,那满地的尸身,那惨绝人寰景象,便赫然呈现在他眼前燕南天身形早已不见,甚至连那江琴都已去远了,但沈轻虹还是木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钱二嗫嚅着道:”不知总镖头和那”十二星相约在何时,”沈轻虹道:”就是今日黄昏钱二变色道:”今晚在哪里””就在前面”

”他他们有多少人”

”星辰贴上具名的,乃是黑面、司晨、献果、迎客、偷泉””难难道,鸡、猪、猴、狗一齐出手””不错”

钱二声音早已变了,颤声道,”总镖头,咱们还是走吧,凭咱们,只又怕”沈轻虹冷哼道:”你们走吧””总镖头你””镖主以义待我,沈经虹岂能无义报之,你们”突然顿住语声,头也不回大步走去钱二呼道:”总镖头”追了一步,又复驻足雷老大道:”怎么你不去么”钱二悄声道,”让他从容就义去吧,咱们可犯不着去送。”雷老大勃然变色,怒骂道:”畜牲你们作畜牲,我雷啸虎可不能陪你们作畜牲。”钱二道:”好,好,我是畜牲,你是义士”雷啸虎:”畜牲,畜牲,我今日才算认得你们”一路大骂,一路追了过去。

沈轻虹缓步而行,走向暮色笼罩的荒野,他轻灵的脚步,已变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脚下都似有千钧之物。

听得身后有脚步赶来,他头未回,道:”是雷啸虎么”雷啸虎道:”总镖头,是我”沈轻虹叹道:”我早已知道只有你一人会来的””听总镖头这句话,雷啸虎死也甘心,我雷啸虎虽然是呆子,却非无耻的畜牲,但但总镖头,你你这次””你是奇怪我为何不多约人来么””正是有些奇怪””十二星相,各有奇功,江湖友辈中能胜过他们的人并不多,我若约了朋友,别人为了义气虽想不来,也不能不来,但我又怎忍心令朋友们为难,送死”雷啸虎仰天长啸道:”总镖头毕竟是总镖头,我雷啸虎纵然有总镖头这样的武功,也休想能做得上叁大镖局的总镖头,我”话犹未了,突听一声狗吠。

荒郊黄昏,有狗吠声,本非奇事,但这声狗吠却分外与众不同,这狗吠声竟似有种妖异之气。

雷啸虎耸然失色道:”莫非来””了”字还未出口,满镇狗吠,已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眨眼之间,两人耳中除了狗吠外,已听不到别的声音。

雷啸虎平日胆子虽大,此刻手足却也不禁微微发抖,但瞧见沈轻虹神色竟未变,他也壮起胆子,强笑道:”这十二星相果然邪门”沈轻虹沉声道:”十二星相专喜诡异,为的却是先声夺人。

先寒敌胆,他们确实被他骇住了,便折了锐气

雷啸虎挺起胸膛,大声道,”我不怕,谁怕谁就是孙子”他口中虽说不怕,其实声音也有些岔了,月夜荒郊,这狗吠如哭;如狼嚎,的确摄人魂魄沈轻虹双拳微抱,朗声道:”十二星相在哪里洛阳沈轻虹前来拜见”他身形虽瘦小,但此刻的声音竟自狼嗥鬼哭般时狗吠声中直穿了出去,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到远方。

苍茫的暮色中,突然跃出团黑影,骤见仿佛一人一马,却是只金丝猿猴骑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

这只狗,虎躯狗头,竟比平常狗大了一倍,喉中不断发出低吼,已足令人丧胆,这只金丝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一猴一狗,竟仿佛不是人间之物,而是来自妖魔地狱。

等这一猴一狗走过来,金丝猴”吱”的一叫,突然将只桃子送到地面前。

沈轻虹冷笑道:”好一个神犬迎客,灵猴献果,但是沈轻虹会的是十二星相中的人,却不是这些畜牲”那金丝猿仿佛懂得人言,”吱”的又是一叫,凌空在狗背上翻了个筋斗,手中竟然又多了条白条,上面写者:”你若敢吃下去,自有人来会你。”沈轻虹冷笑道:”十二星相若是见不得人的鼠辈,沈轻虹今日也不会来了沈轻虹信得过你们,纵是毒药,也要吃下”他方待伸手去拿桃子,哪知雷啸虎却抢了过来,叁口两口连桃核都吞了下去,大笑道:”不要钱的桃子,不吃岂非冤枉”只听一人阴森森笑道:”好,无怪叁远镖旗能畅行大河两岸,镖局中果然还有两个有胆子的好汉”八条人影,随着笑声走了出来。

沈轻虹身形已算十分瘦小,但此刻当先走出的一人,却比沈轻虹还瘦,身上穿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脸上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笑起来嘴角几乎直裂到耳根,此人若还有叁分像人,便也七分是猴的模样。

另外六七人却全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宛如鬼眼瞅人。

沈轻虹道:”来的想必是”那金袍人喀咯笑道,”咱们的模样,你自然一瞧就知道,还用得着说么”沈轻虹冷笑道:”在下只是奇怪,怎地少了黑面君与司晨客了”金猿星怪笑道,”他两人去做另一票买卖去了,有我们这几人,你还嫌不够么”沈轻虹朗声大笑道:”沈轻虹今日反正是一个人来的,反正已没打算活者回去,能多瞧见几位十二星相的真面目,固然不错,少瞧见几个,也不觉遗憾。”金猿星狞笑道:”我知道你胆子不小,却不知道你口才竟也不错,但你辛辛苦苦爬上总镖头的宝座并不容易,死了岂非冤枉”沈轻虹厉喝道:”沈轻虹此来并非与你逞口舌之利。””你想打””正是沈某若胜,只望各位休想再打镖货的主意””败了又如何了将镖货双手送上么”沈轻虹哈哈大笑道:”那批红货早已由我家副总镖头双鞭宋德扬加急送上去了,沈某此来,不过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而已”金猿星抬了抬手,身后的黑狗星立刻送上个小小的檀木匣子。

金猿星打开匣子,阴森森道:”你瞧瞧这是什么”匣子里的,竟赫然是颗人头”双鞭”宋德扬的人头沈轻虹面容惨变,嘶声道:”你你竟”金猿星喀喀大笑道:”十二星相若是常常被骗的人,江湖中人也不会瞧见咱们那么头疼了老实告诉你,那批红货,早已落入咱们手中,咱们此来,只不过是要你的命罢了。”突又挥了挥手,呼啸道:”上去”一声呼啸,那金丝猿已凌空跃了起来,扑向沈轻虹,一双猿爪,闪电般直取沈虹双目那巨大却厉吼着扑向雷啸虎,雷啸虎惊吼闪避,哪知这巨犬身子虽大,动作却出奇灵敏,一掀,一剪雷啸虎竟再也闪避不及,生生扑倒在地,只见一排森森白牙,直往他咽喉咬了过去雷啸虎拼命抵住狗颚,一人一狗,竟在地上翻滚起来,狗嗥不绝,雷啸虎吼声也不绝,他竟似也变成野兽那边沈轻虹已攻出数招,但那金丝猿却是纵跃如飞,一双金光闪闪的爪子,始终不离沈轻虹双目叁寸处金猿星怪笑道:”不想叁远镖局的大镖头们,竟连两只畜牲也打不过”语犹未了,突见沈轻虹伸手一探,一条九尺银丝长鞭,已在手中,满天银光洒起,金丝猿立被迫退。

沈轻虹厉叱道;”哪里走”

数十点银星,突然自那满天银光中暴射而出,小半射向那金丝猿,却有大半击向那金猴黑狗,那金丝猿虽然通灵,究竟是个畜牲,怎能避得过这大河两岸最有名的镖客所发出的杀手暗器银星击出,这灵猿便已惨嗥倒地。

一余猿,七黑狗,八条人影,却已冲天飞起。

金狼星大喝道:”好个飞花漫天,果然有两下。”于是八条人影,全都向沈轻虹扑下,沈轻虹纵有叁头六臂,也是敌不过这八人凌空击下的一着只见他身形就地一滚,银鞭护体,化做一团银光滚了出去,但金猿黑狗却已占得先机,他还能往哪里走

那边巨犬已一口咬住雷啸虎的肩喉处,雷啸虎也一口咬住巨犬的咽喉,鲜血满地,一人一犬都在在血泊中,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人凌空飞坠,宛若雷神天降众人齐被这喝声震得心魂皆落,金猿黑狗俱都住手,只见一条大汉,身长八尺,头发蓬乱,一双精光四射的虎目中,满布血丝,面上那悲愤之色,已足以令任何人心寒,那神情之威猛,更足以令任何人胆碎,但奇怪的是,这大汉身后却背着个襁褓婴儿沈轻虹亦是满身浴血,此刻狂喜呼道:”燕大侠来了”金猿星变色道:”莫非是燕南天”

燕南天厉喝道:”十二星相,你们的死期到了”金猿星道:”十二星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他话还没说完,燕南天已冲了过来,一条黑犬首当其冲,大惊之下,双拳齐出,急如电闪,”砰、砰”两拳,俱都打在燕南天胸膛上,但燕南天丝毫不动,那黑大双腕却已生生折断惨呼一声尚未出口,燕南天铁掌已抓住他胸膛,他情急反噬,拼死一脚飞出。

这一脚乃是北派”无影腿”的真传,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但不知怎地,这无影无踪的一脚,此刻竟被燕南天一伸手就抓住了,只听一声霹雳般大喝,那黑犬星一个人已被血淋淋撕成两半鲜血射出,落花般沾满了燕南天的衣服。

黑狗群的眼睛红了,惊呼,怒吼,纷纷扑了上去。

这七人一个个分开来,武功还算不得是一流高手,但七人久共生死,练得有一套联手进击的武功,却是非同小可,此刻七个人虽只剩下六个,但招式发动开来,仍是配合无间,滴水不漏。

沈轻虹忍不住脱口轻呼道:”燕大侠小心了。”呼声未了,燕南天身子已冲了进去,竟有如虎入羊群一般,掌中两片尸身,化做满天血雨六个人已倒下五个。

剩下的最后一人瞧着燕南天不备,突然,向他背后背着的那婴儿扑了过去,自是想抢得婴儿作为人质。

哪知燕南天背后似生着眼睛,虎吼道:”站住”燕甫天手里剩下的半片尸身,已向他当头摔了下来。血雨纷飞,洒得满头满脸,他灵魂早已出窍,竟骇得忘了闪避,那半片尸身已如万钧铁锥般摔在他头上。

他整个人竟像是铁钉般被钉得短了一半沈轻虹全身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那金猿星虽是杀人如草芥的党徒,此刻却也被这股杀气惊得呆了。

燕南天喝道,”你还要某家动手不成”

金猿星道:”你你为什么”燕南天怒吼道:”为什么你可知江枫是某家的什么人”金猿星失声道:”莫非那那只猪已”燕南天:”别人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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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你活着又有何趣味,纳命来吧”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到了金猿星面前,铁掌已抓住了金猿星的胸膛。哪知金猿星竟是动也不动,也不回手。燕南天手掌一紧,五指俱都插人金猿星肉里。金猿星竟还是挺胸站在那里哼都未哼一声。燕南天道:”不想你个子虽小,倒还是条汉子,若是换了平日,某家也能饶你一命,但今日哼,你还有何话说”金猿星却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你个子虽大,却也算不得是大丈夫。”燕南天不禁怔了一怔,喝道:”某家这一生行事,虽得天下之名,却也有不少人骂我,善恶本不两立,那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这句话,某家倒要听听你是凭什么说出来的。”金猿星冷笑道:”是非不明,恩仇不辨,算得了大丈夫么”燕南天怒道:”某家”金猿星大声截道:”你若是明辨是非之辈,便不该杀我。”燕南天道,”为何不该杀你我二弟江枫”金猿星再次大声截止道:”这就对了,你若为别的事杀我,那我无活可说,但你若为江枫杀我,你便是不明是非,不辨恩仇。”燕南天怒道:”你十二星相难道未”金猿星道:”不错,十二星相确曾向江枫出手,但十二星相本是强盗,这一点你早已知道,强盗要劫人钱财,本是份内之事,既是份内之事便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那前来通风报讯,要十二星相向江枫出手的,才是你真正要复仇的对象,你可知道。””他是谁么”他侃侃而言,居然像是理直气壮,燕南天虽是满腔怒火,此刻也不禁被他说得怔了怔。

突然大喝道:”前来通风报讯的,莫非是江琴那个畜牲我二弟之行程,只有那小畜牲一个人知道”金猿星面色微变,但瞬即冷笑道:”不错,原来你非但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江枫的确是被他视为心腹的人卖了,叁千两银子就卖了。”燕南天目尽裂,嘶声道:”畜牲畜牲”金猿星冷冷道:”那畜牲此刻在那里,你可知道”燕南天突然一只手将金猿星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嘶声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金猿星神色不变,缓缓道,”我若不知道,这些话就不说了”燕南天吼道:”他在哪里说”金猿星身子虽被他恳空提着,但神情却比站在地上还要笃定,瞧着燕南天微微一笑。

燕南天瞧着他那张微笑的脸,一字字缓缓道:”你若不说,我佩服你”他若说要把金猿星宰了,剁了,大卸八块,金猿星仍不害怕,因为金猿星明知他还未打听出江琴的下落之前,是绝不会将自己杀死的,但此时他说的是这句话,金猿星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道:”我我说了又如何”燕南天道:”你说了,我便挖出你一双眼睛”沈轻虹听得几乎失声叫了出来,暗道:”这燕南天怎地如此不解人情,人家说了,他还要挖人眼睛,这样一来,金猿星想必定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了”哪知他心念还末转变,金猿星已长长叹了口气,道:”虽然没有眼睛,但只要能活着,也就罢了。”燕南天道:”说吧”

金猿星道:”只要我说出了,你也未必敢去。”燕南天怒道:”普天之下,还没有燕某不敢去的地方”金猿星眼睛半睁半闭,脸上似笑非笑,缓缓道:”那江琴不是呆子,明知我十二星相杀人不过如同睬死只蚂蚁,他拿了十二星相的银子,难道不怕脑袋搬家他如此大胆,只因他早已有投奔之地,拿这银子,正是要用做路费。而他那投奔之地,十二星相加在一起,也不敢走近那地方半步。”燕南天厉声狂笑道:”移花宫某家正要去的。”金猿星道:”当今天下,也未必只有移花宫是武林禁地。””除了移花宫还有哪里”

”吕仑山恶人谷”他这六个字还只说出五个,站在一旁出神倾听的沈轻虹,便神色大变,身子也已颤抖,大声道:”燕大侠,你你去不得”燕南天须发皆张,日光逼视金猿星,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话””我话已说出,信不信却由得你了。”

沈轻虹颤声道:”那恶人谷”乃是天下恶人聚集之地,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十恶不赦、满手血腥,没有一个不是被江湖中人恨之入骨,但那许多恶人聚在一起,别人纵然恨不得吃他们的肉,也没有人敢走近恶人谷一步,就连”昆仑七剑.少林四神僧、江南剑客风啸雨,都也也不敢”燕南天沉声道:”燕南天既非少林神僧,也非江南剑客”沈轻虹道:”我知道燕大侠你剑术当代无双,但那恶人谷那谷中成千成百,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恶人”燕南天大喝道:”义之所在,燕某何惧赴汤蹈火。”沈轻虹大声道:”但说不定这根本是金猿星故意骗你的,他已对你恨之入骨,所以要你到那恶人谷去送送”他虽未将”死”字说出口来,其实也等于说出了一样。

燕南天仰天笑道:”恶人谷纵是刀山火海,也未必能要了燕南天的命”沈轻虹怔了一怔,苦叹一声,黯然无语。

金猿星亦自叹道:好燕南天果然是英雄竟连恶人谷也敢闯上一闯,你此去纵然有去无还,也必将博得天下武林佩服”燕南天道:”你还有何话说”

金猿星道,”没有了,拿我的眼珠去吧”

一声惨呼,金猿星一双精光四射的火眼,已变成两个血窟窿,燕南天随手将他抛在沈轻虹面前,道:”此人交给你了”话声未了,人已去远。

那雷啸虎横卧在血泊中,身子下压者那条巨犬,一人一犬,都已奄奄一息,连指头都不会动了。

沈轻虹瞧了瞧他,目光移向金猿星,恨声道:”你金猿星纵然一世聪明,今日却做了件笨事。”金猿星方才虽已疼得昏过去,片刻却已醒来,就像是有鬼在后面推着他似的,他竟能忍住疼,自怀中摸出一包药,塞在眼眶中,口中还能说话,颤声道:”我笨””燕南天虽未取你性命,但将你送到我手中,我还会饶你你此刻纵有灵药治伤,又有何用””自然有用,我死不了的”

”还有谁能救你”

”我自己。”

”沈某倒要瞧瞧你如何能救你自己”喝声中,手拿直拍金猿星天灵。

金猿星大声道:”那镖银你不想要了么”

沈轻虹手掌立刻在空中顿住。

金猿星咬紧牙关,喀喀大笑道:”我早就算准你不敢动手杀我的,你若想要镖银,只有我能给你,除非你有这胆子去骗”沈轻虹手掌不停颤动,几次想要击下,几次都顿住,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掌,道:”算你赢了,”这一批镖银委实关系整个叁远镖局的命运,沈轻虹一生从不负人,又怎能负对他义重如山的叁远镖局金猿星疯狂般笑道:”沈轻虹,如今你可知道了吧无论谁想杀我,都没有那么容易”夜色已深,小镇上灯火阑珊,就连那”太白居”中的酒鬼,都已踉跄着脚步,互相携扶着散步去了。

那酒保揉者发红的眼睛,正待上起店门突然间,只见一辆马车自街头走过来,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个人──正是那骗了人家一千两银子的大汉。

自门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中望未,只见这大汉满身鲜血,满面杀气,看来有几分似恶鬼,又有儿分似天神这酒保骇得脸都白了,方自躲回去,这大汉已拉着车到了门口,要两匹马才拖得动的大车,在他手里,竟似轻若无物。燕南天将大车靠在墙上,怀抱熟睡的婴儿大步走进店里,那店伙壮起胆子,陪笑道:”大大爷要要什么酒”燕南天眼睛一瞪,喝道:”谁说我要酒”酒保怔了怔,道:”大爷不不要酒,要什么”燕南天道:”米汤”

酒保更怔住了,苦着脸道,”小店不不卖”燕南天”叭”的一拍桌子,大声道:”先去煮几碗浓浓的米汤,再拿酒来。”这酒保骇得胆子都快破了,哪里还敢说”不字。

婴儿喝了米汤,睡得更沉了,燕南天喝着酒,目中神光却更惊人,那酒保连瞧也不敢瞧他一眼。

虽然不敢瞧,却偷偷数着──不到盏茶时分,燕南天已用大碗喝下了十七碗烈酒那酒保骇得吐出了舌头,几乎缩不回去。

突见燕南天摸出两锭银子,抛在桌上,大声道:”去替我买些东西来””大大爷要买什么””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

那酒保骇得几乎一个筋头跌了下去,虽张开了嘴,却过了半晌还说不出话,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南天又一拍桌子,两锭银子突然跳了起来,竟不偏不倚跳进他怀里,燕南天喝道,”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听到了么””听听听,””听到了还不快去”那酒保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燕南天喝下第二十八碗酒时,他已乖乖地将棺材运了回来。

燕南天红着眼睛,自车厢中将江枫和月奴尸身捧出来,放入棺材里,每件事他都是亲手做的。他不许别人再碰他二弟一根手指。然后,以赤手钉起了棺盖他将一枚枚铁钉钉科木头里,就像是钉入豆腐里似的。

那酒保眼睛更发直了,也不知今天撞见的是神是鬼面对棺木,燕南天又连尽七碗。

他没有流泪,但那神情却比流泪还要悲哀。

手里端着最后一碗酒,他呆呆地站着,直过了几乎有半个时辰,然后,燕南天终于缓缓道:”二弟,我要你陪着我,我要你亲眼瞧着我将你的仇人一个个杀死”夕阳满天,照着太原大街上最大的一面招牌,招牌上叁个大金字,闪闪发者光,这叁个字是:”千里香””千里香”可真是金字招牌,山西人个个都知道,”千里香”卖出来的香料,那是绝不会有半分掺假的。

黄昏后,”千里香”铺子里十来个伙计,正吃着饭,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正是是热闹的时候。

突然一辆大车直驰而来,驶过长衔,赶车的一声吆喝,宛如霹雳,这大车已笔直闯入”千里香”店铺里。

伙计们惊怒之下,纷纷扑了过来,只见那赶车的大汉一跃而来,也不知怎地,十来个伙计但觉身子一麻,全都不能动了;眼睁睁瞧着他将一坛坛上好的香料,全都塞到两口棺材里去。片刻后那大汉便又赶着车子急驶而出,口中喝道:”半个时辰后你等便可无碍,香料银价,来日加倍奉还”大街上的人,竟都被这大汉的神气所慑。满街人竟没有一人敢拦住这辆马车。

下午,瓜田里散发出象征着丰收的清香。

一个农家少妇。懒洋洋的坐在瓜田旁,树荫下。她半敞着衣襟,露出了那比瓜田里的瓜还要成熟的胸膛,正以比瓜汁还甜的乳什,喂着怀抱中的婴儿。凉风入怀,她似乎已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胸膛。农村中本也有不少轻薄的小伙子,她平日也被人瞧得不少,儿子都有了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但此刻,她和觉得这双眼睛似是分外不同。她不由自主张开了眼,又见旁边一株树下,果然有个陌生的大汉,这大汉身躯并不甚雄壮,衣衫也不甚堂皇,面目间更带着几分憔悴之色,但不知怎地,看来却威风得很。奇怪的是这条大汉,怀里却抱者个婴儿。这少妇虽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理会,又自垂下了头,只听那大汉怀抱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哭声倒也洪亮。

她才做妈妈没多久,心中正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听得这哭声,忍不住又抬起头,这一次她便发觉那大汉盯着她胸膛的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什么色迷述的神情,却充满恳求之意,不禁一笑,道:”这孩子的娘不在么”那大汉摇头道:”不在”少妇沉吟半晌,道:”看来他是饿了。

那大汉点头道:”是饿了。”

少妇瞧了瞧自己怀中的婴儿,突然笑道:”把你的孩子抱过来吧,我来喂他,反正这几天我吃了两只鸡,奶水正足,咱们小妞儿也吃不了。”那大汉立刻露出喜色,赶紧道:”多谢。”将孩子抱了过去。

只见这孩子胎毛未落,出生最多也不过几天,那细皮嫩肉的小脸上,却已有了条刀痕。那少妇不禁皱眉道:”你们带孩子真该小心些,这孩子的娘也真是,竟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你一个大男人”那大汉惨然道:”这孩子的娘已死了。”少扫楞了一楞,伸手抚摸者这孩子的小脸,黯然叹:”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真是可怜。”那大汉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垂目望向孩予,心里也正有说不出的悲哀,说不出的怜惜。

这孩子生来似乎就带着噩运,初生的第一天,就遇着那么多凶杀、死亡,他这一生的命运,似乎也注定要充满灾难,可怜他什么也不知道,此刻,他那张小脸上,反似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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