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清白
夜幕下,离开沙滩的胡义围绕酒站整整转悠了一大圈,查了所有的岗哨,并非为查而查,只是无聊睡不着。
返回住处的路上,被神出鬼没的马良拉住了。青山村方向的侦查已经返回,李勇带着一个半连北退后并未返回落叶村,也没往西去找他的皇军,而是直接在青山村废墟里扎了营,四处篝火点得通明,看样子是怕九连夜袭,也说明今夜他们不会再挪窝。
停驻在青山村废墟胡义短暂一想便明白了,李勇这是进退两难,如果他回落叶村,就没法跟鬼子交差,怕掉脑袋,所以继续摆出要与九连对峙的架势,指挥能力不怎么样,办事倒是不傻。
问马良:“上游有消息回来么”
“还没有。不过这至少证明那部分鬼子没追寻下来,我猜,那些鬼子也追不动了,白石滩上那是最后一口气,应该是在白石滩附近扎了营,根据铁蛋说过的,兵力大约是一个小队加残余伪军半个连。”
看着马良那张不太清晰的脸,胡义忽然问:“加上二连的话,你觉得能打成么”
马良思索着摇摇头:“难说我觉得白石滩实在不是个打夜袭的地方麻烦。”
一巴掌拍在马良的肩膀:“别熬太晚,今晚没什么事可想了。”
“嗯。对了,苏姐让你去报到。”
这到让胡义吃了惊,转头看看不远处某窗透出的灯光:“现在”
马良的语气也很无奈:“现在。”
间隔张床的木屋里,马灯挂在最里端的床头墙上,几天没来过,这间原本脏乱的破木屋里居然变得干净利落,汗臭味淡得几乎闻不见;苏青坐在里端那张朴素的床沿,正在放下里的小本子抬起头,半边齐颈秀泛着暖光,好似眉眼也因侧面光晕一并柔和了。
胡义慎重地关好身后的门,不敢往里走,戳在门边立正挺胸抬头站成军姿,对她的规矩是轻车熟路。
“站那么远干什么”她的语气出奇平淡。
“我这是为你着想。传出去不好听。”胡义面对她貌似怕,却什么胡话都敢说。
每次都是这样,她的淡脸根本保持不住,刷地变冷,下意识地抬想在床边抓东西用来投掷,可惜附近干干净净什么可抓物品都没有,本能地举起的小本子,出了纸页迅疾展开的哗啦声,这才想起本子不该丢,赶紧又放下。
你居然还知道为我着想了她差点怒不可遏这样回敬,这样说之后当然又会有一通怒骂,最后气愤落幕看他灰溜溜逃走的老套路,于是她忍了,重新整理表情。
“眼下是特殊情况,你的审查需要尽快结束,如果你不怕继续拖着,那你就继续在那站着吧我无所谓”
胡义肩膀一松,看来警报解除了,向前走,同时试探性地指指她对面的那张床:“能坐”
没得到回答,于是胡义当这是肯定,到她当面,正襟危坐,没享受过这待遇,不习惯,不自然。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压低声音:“关于你在侦缉队被刑讯的事,除了丫头还有别人知道么”
胡义哑然摇头,对她这突变的风格不理解。
“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说那是刑讯,要说是侦缉队命令你调查李有才。”
“为什么”
“因为没人能证明你在那期间的情况严格来说你的审查根本结束不了”说到此处她狠狠地剜了胡义一眼,才又继续:“我已经找过丫头了,她比你明白得多,出乎我意料呢”
胡义傻愣了一会儿,忽然朝冷冰冰的她微笑了,忘记了与她相对而坐的不自然:“这么说对我的审查可以结束了”
她呆了呆,因为他这个微笑里只有愉快轻松,没有一向的不正经或者嘲讽:“嗯那个对。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出来的时候得到了侦缉队的奖励,钱在哪”
胡义的轻松微笑都没来得及收,直接演变为傻笑僵在他脸上了,帐也得查啊想当初走出侦缉队大门口之后那可是跟丫头一起在县城里花天酒地鬼混了一天啊后来去寻找骡子田他们下落的时候还没醒酒呢。
“喂怎么了说话啊”
“嗯”胡义从失神状态里艰难苏醒过来:“哦,那钱我记得当时好像”
看到胡义支支吾吾有抬起双搓脸的意思,苏青的脸色正在渐黑,漂亮的眉梢逐渐挑高,不客气地拉平。
一刻钟后,胡义的坐姿已经变成了驼背垂,两肘撑着两个膝盖,两捂着腮傻呆呆看地面。审查了这么久,最后一个问题审倒了他这个倒霉汉,悔不当初悔的不是受丫头蛊惑放纵,而是悔自己前些天不该把赏钱数额说出来,现在根本没法圆。
苏青的脸色早已黑成了夜幕,咬牙切齿继续问着:“德胜楼里听评书你当我不知道德胜楼是什么地方吗你听的究竟是评书还是琵琶啊”
“当时我和丫头觉得说书那地方太远,所以请过来一起方便些。”
“抱月轩住的好啊好到了顶给我说话死了吗”
“那时候天色黑,我醉得有些记不得好像是走在街边教丫头认字来着,认着认着,不小心就我那时候真是困了迷糊真的。对了,丫头应该能证明我清白她一定”
“哼哼,清白可惜,还是对不上数额,那么剩下的钱花哪了”见胡义垂头捂脸不做声,气得苏青拎起边的小本子照着他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把头抬起来回答”
昏黄灯光里,胡义抬起那张倒霉的脸,像是苍老了十年,下意识地偏看远端床脚下:“剩下的我记不得了。”
一脸寒霜的苏青早已进入了审查者角色,完全职业性地盯着胡义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随着胡义的下意识视线看向床脚地面,那里垫着一块扁平的石头。
等胡义呆呆看苏青起身走向床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失神把位置给卖了,他第一次认同了小红缨送给苏青的不雅绰号,真人才啊苍天
床脚被拉开,扁石被掀开,露出不大的一个小坑,里面放着一个生了锈的小型铁皮子弹盒。想不到,打起仗来不可一世的胡义,藏点比骡子丫头之流的专家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青拿出盒子毫不迟疑地将其打开,锈铁盒里却空荡荡只放了两样东西,一个竹节领章,与一个十几厘米长的小油布卷。
“剩下的钱呢”这结果令苏青很失望,重新坐下在床边,一边解开油布卷的捆绳,一边愤怒:“没有答案就没有结束,我不打算再放过你了给我等着吧你这混蛋,我”
然而,油布展开之后,一支钢笔出现在灯光下,黑色主体,笔帽镶银,冒环条银色金属线,崭新的一支华孚金笔在灯光里,在那漂亮纤细的,反射着能够冷却愤怒的柔光。
窗外之下的黑暗里,猥琐趴伏着一个娇小贼影,正在抬袖轻抹额头汗,暗自焦急:里面怎么没声了不说话了呢狐狸真是笨到了家,怎么能把赏钱的事情交代出来蠢蠢蠢连累自己一起栽在狐狸精里了
忍不住一小拳捶在地面,忽听身后有声音悄悄道:“适可而止吧游神,麻烦您老自重”
着实吓了小贼一跳,直到辨认出那身影是奉苏青令在屋外巡视的马良。
“凭啥自重我跟狐狸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