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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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在细细体会东华帝君那句“心怀杀机”之意,此时立足不住,方才悟出东华帝君不打算留着这苍灵墟了。
人都道此处是东华帝君修仙之处,他必定颇有感情,对此地一草一木都当珍而重之;可惜曾在此地追随他的爱徒堕入凡尘,遂由得苍灵墟颓废为妖孽横行之魔域;如今更因朝歌上仙的这一世在此死去,伤感之中连苍灵墟也不愿留着了……
我才得了仙莲,这一世算是重新有了生的希望,自然不会留在这里为苍灵墟陪葬,急忙御了秋水剑,急急升空向远方奔去植。
人在半空,更能把下方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堕。
山在吼,水在啸,千尺惊涛人立而起,直冲碧空,然后狞笑着扑向苍灵墟。
大地在飘摇,偌大的苍灵墟竟如风中落叶般不堪一击。
原来我们休息过的树屋已经被海水吞噬,而我们刚刚离去的东华台竟在顷刻间四分五裂,缓缓沉下湖水……
看那架势,不久之后,整个苍灵墟连同这湖都将被海水吞没,甚至可能会在东华帝君的一怒之威下永不见天日。
自昨夜东华一缕神识涤尽此地魔气,大大小小的山精水怪无不惧怕,已经趁夜逃了大半。如今看着情势不对,只要有能耐逃走的都已飞天而起,不要命地奔往海中,向内陆方向遁去;而如那些食肉藤或尚未成精成怪的小妖小魔,却只能在悲号哭泣里等着它们的没顶之灾了。
它们原住在远离尘世的苍灵墟,并没什么机会祸害人间。如今苍灵墟一毁,能逃的说不准便逃到了凡间,伤害无辜百姓;不能逃的小怪们自然是得永远留在这里了,可怜它们始终呆在苍灵墟,虽未害过一人,也难免送了命。
东华帝君威霸酷杀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一气飞出老远,回头再看苍灵墟时,在震耳欲聋的滔天大浪中已经没得只剩了寥寥山尖;再几波大浪袭过,便连山尖也没了。
而海水仍在奔腾怒啸,翻涌的巨浪看得我阵阵头晕,脚下的秋水剑都有些不稳。
白狼高站于景予的长天剑上,感慨道:“东华帝君待青岚仙友真是情深意重啊!”
我将仙莲小心收好,对那呆而痴情的青岚同样感念万分,吧道:“是啊,看来帝君也是个性情中人。便是救我,大约也是青岚的缘故吧!”
东华帝君肯给我仙莲,自然不会只是因为和太乙天尊赌气。
他既看重青岚,自然希望完成其未竞遗愿。
这也是我和景予猜得荣枯藤失效是因为东华帝君后,一再提及青岚的原因。
正沉吟之际,白狼叹道:“可惜青岚仙友心心念念都是一夕姑娘,白白辜负了东华帝君的一番深情……”
我愕然看向它,“你……你说什么?”
白狼便奇怪地看向我,“怎么?我哪里说错了?男人喜欢男人不是常有的事?嗯,朝歌上仙历劫回去,我得想法撮合撮合才行……实在不成,三人行也是可以的嘛!”
“……”
我倒吸了口气。
景予脚下猛地一滑,长天剑失了平衡,在半空打了个旋,一头栽了下去。
景予修为甚高,很快稳住身形站定;而他旁边的白狼却大叫着“青岚仙友救我……”,“嗖”地掉向大海。
如果这时,青岚还能出来救它,可真是见了鬼了!
我正要冲下去救它时,忽见白狼身形闪过大团白光,然后左右摇摆一阵,便颤巍巍地飞了上来……
完全未脱凡体、只会些粗浅轻功却不会御剑行云的白狼,踩着朵半黄不赤灰不溜丢的云彩自个儿飞了上来……
这回景予镇静了许多,只是定睛看着它。
而我已经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飞上来的不是白狼,而是一个白发男子,三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模样雄武,顾盼生威……
它是白狼?!
——不对,应该说是他,他就是白狼……
我再不能因为白狼曾长着副狼的身体便把他当成狼了。也许我从来不应该把他当成狼,他的魂魄本就是人的魂魄。都怪这该死的景予,要送我座骑便送个好端端的座骑给我,为什么送个男人给
我当座骑?
白狼已经开心得摸不着南北,绕着我和景予不断地飞着,转着,手舞足蹈地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趴下,兴奋得嗷嗷直叫。
我吸着气,笑道:“原来多叫几声青岚仙友竟会有这等好处!东华帝君送你的到底是什么丹?”
白狼蹦到我跟前,两只“爪子”搭到我肩上,乐得高叫道:“还能是什么丹?成妖的丹!成仙的丹!你看,你看,我是妖了!我是能飞来飞去上天入地的妖了!”
我嫌恶地掩着鼻,悻然道:“你要上天?还是妖啊,不是仙!天尊们一巴掌把你拍成肉酱喂狗!”
白狼的“爪子”在我肩上挠了好一会儿,才醒悟出他的前脚已经变成了手,立刻改挠为捏,揉捏着我肩膀手臂,笑嘻嘻道:“现在上了不天,等朝歌上仙回了天界,还怕我上不了天?东华帝君金口一开,雷神也不敢打我呀!”
我看着这头平步青云一步成妖的狼,继续揉着鼻子,叹道:“你去了天界,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白狼还没有说话,景予已飞快奔上前,伸手握了他的手,猛地把他从我肩膀拽开,冷着脸道:“自然老的老,死的死……阎王爷不敢拿你怎么样,转头把你老婆孩子丢到畜生道里当牛当马也说不定。”
白狼被当头浇了盆冷水,总算稍稍扫了兴致,像狼一样趴下身伸着舌头喘息片刻,才重又站起,说道:“你说得甚有道理,甚有道理。想我娘子年轻时那般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转世成牛马多可惜!不如我现在便去教她些修仙之道,或许便能延年益寿……便是投胎轮回也不致给人欺负……”
他说着,又在空中纵了两纵,冲我叫道:“姑娘,既然你得了仙莲,暂时也不用我保护你了吧?我先回家看看我老婆孩子,隔些日子回昆仑找你吧!——想来你得了东华帝君的仙莲,再见面时,你也一定修为大增,法力高强,横扫妖魔两界,把景予打得落花流水……”
景予听得脸都绿了,我听得也未必高兴到哪里去。
而白狼压根儿就不管。
此刻他归心似箭,又能身形似箭,未等话说完,便已像离弦之箭般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我诚心诚意地祈祷他行错了方向,跑到大海深处再也回不来……
而不论他行向哪里,终究是离开了我。
这头见利忘义的白狼,不管我多么尴尬多么无助,就这样离开了我,留了我一个人和景予相处。
比白狼还要可怕十倍还要讨厌百倍的景予……
可凭我怎么暗自腹诽,白狼的身影还是离我越来越远,转眼和苍灵墟一样消失在我眼前。
地动山摇后的天空灰白冷暗,海潮渐渐沉寂,海色是幽深的蓝,绵延而深邃地铺展着,微咸的海风清冷而孤寞。我无端端地打了个寒噤,不明白站在这旷远辽阔的大海之上,为什么我会觉得沉闷甚至苦涩。
我抱着肩,叹道:“真冷!”
苍灵墟崩毁之际,只顾赶紧儿奔逃,景予披在我肩上的氅衣早已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了。
离开了被施过术法的东华台,此时依然初秋的天气,本没有这样冷。但我叹一声冷,终于打破了相顾无言的沉闷和尴尬。
景予立于我身侧,默默地打量着我,然后道:“莲花多是夏日盛开,也许你沾了些莲的习性,所以格外怕冷吧?”
我便歪着头向他微笑,“那我会不会和莲花一样,在秋天凋谢?”
景予凝视着我,然后淡淡一笑,“不会的,菱角儿。便是谢了,尚有来年春天。”
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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