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的家庭教师(三)
在女仆的帮忙下才换上黑色的礼服后,贝阿朵莉丝就被自己的兄长抱上了马车。
似乎是因为有葬礼的缘故,就连天气都变得恶劣起来了。
天空落下不算大但也称不上毫无妨碍的雨,在这个连男人撑雨伞都没流行起来的时代,在户外最好的遮雨工具是马车。
贝阿朵莉丝被自己的兄长放在了马车的座位上后,安稳了没一会儿,就伸手摆弄起他的外衣了。
换上了黑色礼服的兄长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外衣的衣袖被小妹妹随便摆弄。
就算弄皱了也没什么关系。
“贝阿朵,等下不要随便开口哦。”
坐在对面的公爵大人很满意自己的儿女所表现出来的同胞,事实上这个贵族世界上,女方能够依靠绝非自己的夫家,为了自己的母族,这些贵族小姐可以杀丈夫杀儿子杀死夫家的亲眷。
原因太简单了。
作为签订两个家族利益的女方,除了依靠自己母族的庇护,根本没办法指望自己的夫家。
只要自己的母族硬气,想离婚也能让母族强势压迫男方是个性无能所以婚姻无效,还能让主教宣布女方还是纯洁的处|女。
别怀疑这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剧,要知道数百年前的那位贝阿朵莉丝的同胞姐姐——卢克雷齐娅的第一段婚姻可确确实实就在现实里上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欸?”
“葬礼嘛,毕竟是葬礼。”
兄长替贝阿朵莉丝整理了一下胸口别着的花。
不知道是传统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葬礼结束落棺之前,参加葬礼的人一定要献花。
而且还是白玫瑰。
可似乎是为了炫耀还是家族传统的缘故,波吉亚家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参加葬礼献的花都是百合。
而且还是最珍贵的那一个品种——拉芙伦泽。
“死亡和熟睡一样吗……”
贝阿朵莉丝看着自己胸口别着的白玫瑰,抬头看向了马车外,在雨天骑在马上护卫着马车的雷欧。
穿着铠甲的雷欧肩上还配着披风。披风上绣着是波吉亚家族的家徽。
这是只有本家的人才能使用的家徽,本家信赖的下属才能获赐这个家徽。
不仅仅是雷欧,兄长和父亲的亲信也跟随在马车的四周。
“是的。”
兄长伸出手,撩起贝阿朵莉丝掉在耳边的碎,将它们绕在了她的耳后。
他温暖的指尖让妹妹出了叹息。
“死亡仅仅是长眠而已。”
所以参加葬礼的话,赠送拉芙伦泽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在床头放上一支拉芙伦泽的话,会带来甘甜的美梦,而睡神普诺修斯与死神达拿都斯可是孪生兄弟。
所以说死亡就是一场长眠是毫无问题的事。
为什么葬礼上的献花不换成拉芙伦泽的缘故,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没钱”和“没技术”。
比贵族小姐还难伺候的拉芙伦泽,不仅仅需要有经验的园丁,而且在最初栽种的时候,必须要先做好“往里面投进建设一座城堡的价钱”的心理准备,而且就算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花大价钱培育的拉芙伦泽说不定也不会开花。
如同神话故事里头的那位不为神明所动,奔赴冥府,逃入塔尔塔罗斯的拉芙伦泽。
连神明都不能阻止她的决定,区区人类的精心伺候又如何能够让这么傲慢又固执的花盛开呢?
仔细想想,能够种了一花园的拉芙伦泽的波吉亚家族,还真是传说的最后阶段呢。
存在于塔尔塔罗斯的拉芙伦泽,以及存在于波吉亚家族的“拉芙伦泽”。
就算波吉亚家族拥有着声名远播的恶劣名声,但若是他们愿意参加某个人的葬礼的话,也意味着对方死后也有着让他们出席葬礼的价值。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被承认了自身地位和身份的一种表态。
所以就算是看到波吉亚家族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人,之前停留在马车上的目光也不过是移开到了别的地方。
——稍微有点不自然的移开了。
“自己走可以吗?”
走到教堂门前时,兄长问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贝阿朵莉丝。
得到小妹妹的肯定答复后,他才放开了妹妹。
但也不过是换了个保护的方式。
兄长牵着妹妹的手走进了教堂。
红衣主教主持的葬礼,诵读着死者生前的功绩。
听到一连串的战功的时候,泽越止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波吉亚家族的公爵和继承人会来参加这场葬礼。
手握军权的大贵族一旦去世,那么他原本身兼的军内要职就要进行权利上的移动。
但是看着大贵族留下的那位孱弱的妻子以及年幼的继承人,泽越止心中想到的反而是对方用多少代价换来了波吉亚公爵的这一次表态。
这表态太简单了。
‘没错,这是我们家看上的食物,想要这盘美味的话,就从我们的手上试着夺走看看吧。’
一大束的白色的玫瑰花在众人的手中传递,经过的手越多,它们的数量也不断地在减少。
波吉亚家族的三人没有出手去拿这些白色的玫瑰,他们带来了更好的慰问品。
从兄长手上接过公爵大人分的“拉芙伦泽”后,贝阿朵莉丝悄悄地低下头,嗅了嗅这支花的香味。
白色的花瓣上有着金色的细线,若是在灿烂的阳光下注视这朵花的话,在那耀眼的金色面前,就连黄金都会黯然无光的吧。
漫长的葬礼总算是结束了,最后献花的过程,贝阿朵莉丝也不过是照着自己兄长的做法,将这朵百合花放在了合上的棺椁上头。
公爵大人去“慰问”那位可怜的寡妇了。
而兄长则让雷欧照顾自己的妹妹,跑去应对那群想要从猛兽的口中捞点残羹剩渣的秃鹫了。
“雷欧。”
贝阿朵莉丝拉着雷欧肩上的那条披风。
雷欧从善如流的蹲下身,虽然从表上看到一丝笑意,但是眼中却含着哄孩子一般的温柔。
“怎么了,小小姐?”
“雷欧……”贝阿朵莉丝的声音非常的轻,就算是就在她面前的雷欧,如果不仔细听的话,也不会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那个人,是谁?”
雷欧顺着小小姐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有着紫色头的少年。
个子矮小的少年站在角落里,看着被安慰的“寡妇”,以及围着她的那些大人。
“那是小小姐没必要知道的外人。”
雷欧也用同样轻地声音回答了贝阿朵莉丝的问题。
他隐下了没说出口的那个词语。
就算是受雇于贵族的下属也有瞧不起的对象,比如说那些私生子。
就连波吉亚家族的凯撒也被嗤笑为“教皇的私生子”,而不受男方重视的私生子,更是被整个阶层都嘲笑的对象。
看在生父的份上,说不定还会有人给点面子,但是在生父都死掉的况下——
“但是,他的名字呢?”
既然小小姐提问了,雷欧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戴蒙。”
他名义上的父亲的姓氏是——
“斯佩多。”
大贵族找小贵族的夫人当妇,生下的孩子却继承了名义上的父亲的姓氏和爵位。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惯例。
依靠妻子才得到的权势和金钱,但是却连自己的贵族地位都要被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继承——
更何况还有他人的讥笑。
若是一无所知那也算是幸福吧,但是显然残酷的真相早就告知了。
“哦,这样子啊。”
贝阿朵莉丝闭上了眼睛,没有继续看下去,反而有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我想回家去了,雷欧。”
天气恶劣,再加上大人都觉得漫长而又无聊的葬礼,贝阿朵莉丝能够撑到现在还是因为在马车上被兄长叮嘱过了的缘故。
在雷欧看来,可爱的像是小天使一样的小小姐撒娇着说自己想要回家去了,那么同公爵大人和继承人交代之后,两位年长的男性自然而然的给出了相同的回复。
“让贝阿朵先回家吧。”
雷欧最后看了一眼教堂,卷起披风盖在被他抱起的贝阿朵莉丝小姐身上后,冒雨进入了马车所停放的位置。
车夫一见到雷欧过来,再看到被他用披风挡住寒风的怀中少女,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车上的女仆动作迅速又干练的将小姐从雷欧的怀中接过去后,名贵的骏马所拉的马车很快就向着波吉亚家族的宅邸而去。
据说在非常偏僻的乡下还有波吉亚家族的城堡,但是这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却还是值得商榷的事。
或许是对于这个家族的人来说,有座城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是花园里种满了拉芙伦泽这种名贵花卉的宅邸,对于波吉亚家族的人而,也不过是理所当然应该享用的东西罢了。
等到了晚餐时分,公爵大人和兄长才回到了住所。
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后才醒过来的贝阿朵莉丝,早就不见了之前回来时能让她在马车上睡着的困倦,反倒是照顾她的女仆在心中暗暗叹气——
之前睡过了之后,想必晚上会闹得很晚吧。
晚餐一如既往,厨师做了非常美味的小牛排,晚餐的甜点是搭配上红玫瑰花瓣为点缀装饰品的小蛋糕。
为了配合小蛋糕而准备的双色蘸酱拥有着甜和酸两种口味的搭配。
但是连续两天吃了小蛋糕的贝阿朵莉丝的胃口却不是很好。
本来就不太喜欢吃蛋糕的兄长敏锐的现了自己妹妹胃口不是很好的理由。
“明天吃点别的怎么样?”
“欸?但是,吃什么呢……”
就连最喜欢的蛋糕,连续吃了两天也会腻歪的贝阿朵莉丝有着让所有厨师都深感困扰的舌头。
平时很喜欢听小女儿和长子两个人关于甜品的话题,但是今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常年被他人所拥有的军权终于能够重新投入自己的怀中,公爵大人似乎非常需要和长子进行相关事件的密谈,故此,他如此说道:“贝阿朵,甜品是晚餐时最值得期待的谜题,所以不能轻易的提前获得答案哦。”
这不仅仅是为了替长子解围,同样的是为了传达一个讯息——
到此为止。
理解了这个讯息(到此为止)的贝阿朵莉丝有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吃完的芝士蛋糕,小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跟着女仆走出了用餐厅。
门外的不远处还站着等候着自己所侍奉的小小姐的雷欧。
“小小姐,晚上想要听故事吗?”
“欸,雷欧要讲故事吗?”
“不,是玛琳小姐为小姐准备了有趣的历史故事哦。”
玛琳小姐是贝阿朵莉丝的那一打家庭教师的其中一员,主要负责教授简单易懂的历史知识。
在掌握了大体上的历史知识之后,想必就会换成其他教师来教授更深层次的部分。
波吉亚家族倒是贯彻了“重视教育”的这件事实,放在几百年前,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贵族也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那是被权力中心排除在外的乡下贵族罢了。
“小小姐不是挺喜欢玫瑰战争的故事吗?今天老师就要将最后一点的故事讲完了哦,做事要有始有终呢。”
雷欧抱着小小姐,哄着她将最后一点关于玫瑰战争的故事听完也好完成这一部分的历史课业的工作。
在女仆看来,雷欧的工作不仅仅是要负责贝阿朵莉丝小姐的工作,而且还要有能够说服贝阿朵莉丝小姐的的口才。
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在十一二岁的时候也是最难搞的。
不仅仅是已经开始拥有了独立的人格,而且还有着随人格一起诞生的自尊心。
为了不破坏这份自尊,所以不会用哄骗的方式来对待,而是很认真的对她解释着一些在成年人眼中属于非常幼稚又毫无道理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将这份天真烂漫的无邪笑容保持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但是很遗憾的,就算是权倾一国的波吉亚家族,也没办法如此周全的维护自己家族的女儿。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将这种时候压后的。
最起码不要在现在这个时刻,过早的结束童年的时光。
等历史老师讲完玫瑰战争的最后一点内容之后,贝阿朵莉丝就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传递知识的老师致谢之后,飞快的走出了上课的房间。
“啊,还以为自己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跟着女仆走在回到自己卧室的房间的长廊上面,贝阿朵莉丝抬起头,看着高处的窗户。
为了抵御外敌的入侵,走廊和房间的窗户都放在了非常高的地方。
并且窗户做的非常的小。
如果想看屋外的风景的话,有另外一条长廊可以尽的享受“从窗外看户外”的风景,还有露台可以从上往下俯看花园。
但是以贝阿朵莉丝的身高走在这条通往卧室的走廊里面,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窗户外的景色。
非常美丽又优雅的黑夜上点缀着闪闪光的星星。
偶尔能够辨识出天文课上老师所讲的某个星座的一角。
“夏季星座和冬季星座是不一样的啊……”
贝阿朵莉丝喃喃地自语没有得到女仆的回应。
在这个家中没有一定地位的佣人,是无法和主人交谈的。
就像是“家具”一样被使用着。
就算是有地位的“下属”,实际上和波吉亚家族的主人也有着从血缘上无法跨越的天堑。
“星星真是漂亮啊。”
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之后,贝阿朵莉丝跟上了在前方的不远处静静等待自己的女仆。
“玛格丽特,你走的太快了。”
“很抱歉,贝阿朵莉丝小姐。”
“嗯……是我的错啦,为什么玛格丽特要道歉?”
“贝阿朵莉丝小姐说我错了。”
“欸,我说你错了,但是如果没有错的话,就要指出来啊。我这是……迁怒,迁怒啦。”
“不,不是贝阿朵莉丝小姐的错。”
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玛格丽特讲下去了,贝阿朵莉丝只能在回房间的路上暗自生气。
但是在房间前的门把手上看到了那支用紫色的丝带系着的百合花时,还没等玛格丽特伸出手,就已经先伸出手,一手捏着花的枝干,一手将花上的丝带扯了下来。
玛格丽特只能将门推开,看着贝阿朵莉丝小姐奔上了床。
“晚安,贝阿朵莉丝小姐。”
将百合花放在枕头旁边的贝阿朵莉丝笑容甜美的冲着玛格丽特说道:“晚安,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看到贝阿朵莉丝小姐躺在了床上后,才提着油灯,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房门。
在心中数了一千下后,贝阿朵莉丝才一掀被子,披着比较薄的一层毯子,穿上拖鞋,然后推开大门,沿着某条走廊,头顶星夜,沿着月亮洒下的微薄光线,向着在白天能够看到花园的大露台而去。
走廊到了尽头之后,就是盘旋而上的楼梯。
但是上面那一层有卫兵的巡逻,所以必须要等到铠甲的声音远去之后才能走上去。
心中计划着这些事的贝阿朵莉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早就被人现了。
公爵大人的书房的灯光彻夜未息,只要从那个房间的窗口看出去,就能见到披着薄毯,穿着拖鞋,奔走在走廊上的小女儿。
“爬树也就算了,连晚上跑到露台上看星星这一点也和罗诺威小时候非常的像呢。”
公爵大人手上端着葡萄酒杯,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脚步轻快的在楼梯上盘旋而上的姿态,就连之前气氛紧张的交谈都能随着抛之脑后。
若非贝阿朵莉丝的身后还跟着雷欧的话,想必他也不会那么神自在的闲谈着这种有趣的故事了。
被点名的继承人只能苦笑着回答:“没办法啊。”
所谓青春叛逆期,或者是小孩子的秘密。
长大了才知道,自己以为是秘密的事,其实大人完全看在眼中,只是不戳穿而已。
就像是现在跑到露台上去的贝阿朵莉丝,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其实一直跟着雷欧。
“那么,我就不便打扰了。”
屋内的一名身穿黑色风衣的金少年正准备离去,而屋内的两人则一点也不介意的说道:“哦,替我向‘灰鹰’问好。”
罗诺威笑着冲那名少年挥挥手,等对方被管家模样的人迎出了门外,他脸上的笑容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报人员真是不能看外表年龄来判断的呢。”
面对在英格兰的结盟对象所派来的信使,只要是谍报人员的出身,那么就绝不是能够小觑的对象。
“那个孩子,叫做阿诺德对吧。”
“对的。”
“这个名字,不久之后会成为‘死神’的代名词吧。”
听到公爵大人的说法,兄长大人的笑容里带着如同妹妹一样的天真无暇的意味,但是那笑容里却有着浓厚的血腥气味。
“欸,谁会知道呢……”
在露台上对着星图看着星座的贝阿朵莉丝,完全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一场与法兰西的战争即将爆。
意大利与法兰西断断续续的打了那么久的战争,而这次刚刚平息没多久的战场再起纷争,无人知晓在暗处左右局势的各国谍报部门所奉献的“功劳”。
贝阿朵莉丝在看星星,而泽越止则在迎接丘比。
泽越止看着身上带着伤痕和血迹的丘比,语气里满是嘲讽。
能看到这种怪物露出那么狼狈的姿态,也不枉她在那么寒冷的深夜里头去迎接它了。
丘比舔舔自己的左前爪,上面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一瞬间,泽越止真想知道究竟哪位英雄少女敢这么对待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