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险
同一个夜晚,不同的地域。***
罗卡尔帝国,帝都亚历山大。
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旅馆门口,停放着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马车。两个披着斗蓬的男人,将四个沉沉的大麻袋挨个抬上车。当他们把最后一个麻袋抬上去时,扎着麻袋口的绳子突然断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很难将这张沾满血污、透着惊恐和怨恨的脸,与她生前时的绝美姿色联系起来。她死不瞑目,圆瞪的双眼和张大的嘴巴,将她死亡时所承受痛苦的那一刹那定格起来。
朱利安与女尸四目相对,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
注意到朱利安表上的微妙变化,在丹特连续接起断掉的绳子,把张开的袋口再一次扎紧,让女尸的相貌从朱利安视野范围内消失。
“果然,刚才应该由我来动手。”丹特将装着尸体的麻袋抬进车箱。
“我的罪恶已经足够深重,也不差再添上一笔。”朱利安回答得很坦然。
但丹特知道,朱利安的坦然是装出来的。明明不想再与任何弑杀扯上关系,可最终还是……
“主人,那个女皇真能够相信吗?咱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明知可能会无效,但谨慎的丹特仍然提出他的建议。
“少说废话。”朱利安简意赅地断绝了侍从的任何谰。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其实此时朱利安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动摇。
一切都源于一个小时前,在旅馆房间里,他和统治这个帝国的女皇伊佩雅二世之间的那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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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先生,妾身请求你帮我除掉一个人。他就是修利堡亲王:利伯南·卓根。”
“什么?女皇陛下,您在开玩笑吧。修利堡亲王不是您的亲生兄弟吗?”
“正是此人。”
“您是搞错状况了吧。不管你们有何纠葛,我朱利安无意卷入帝国的宫庭斗争。”
“不,你会的。犹其是关乎你任务的成败。”
“此话怎讲?”
“之前你对妾身所说,任务是为收敛前任圣殿骑士团团长帕特宁·麦克曼的遗物,妾身知道,这只不过是托辞而已。你的真正目的是一柄宝剑。”
“什么!”
“不必惊讶。在二十年前,帕特宁·麦克曼曾秘密来到帝国皇宫,并密会当年的皇帝:妾身的父皇--马士岗大帝。他郑重其事地将一件东西交予父皇,委托代其保管。而这一件东西,就是一柄被封印在特殊盒子里的宝剑。”
“女皇您如何断定,当年帕特宁交予先帝保管的宝剑就是朱利安找寻之物?”
“妾身不能确认,但这是最接近的猜想。关于帕特宁·麦克曼,妾身亦有所耳闻,当年他被教皇派往魔大陆执行秘密任务,他回来后就当上圣殿骑士团团长,却在刚上任的次日神秘失踪,又在失踪了四年之后突然密访父皇并将一柄剑托付于父皇保管。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谜。而揭谜底,关键也许就在于那柄宝剑。对此妾身大敢猜测,当年帕特宁被教皇派往魔大陆是为了寻找那柄宝剑,而当他找到之后又不想交给教皇,不惜抛弃圣殿骑士团团长之位和美好的前途隐居起来,但他又担心自己最终会被找到,于是就把宝剑寄存在一个中央教庭想不到的最安全的地方:罗卡尔帝国的皇室。”
“女皇您既然知道我是中央教庭的人,为何要跟我说?难道不怕当年藏剑之事曝光吗?”
“帮助帕特宁藏剑的是父皇,妾身没有坚守秘密的义务。而且妾身看得出你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你抛开教庭的的人,秘密下船,暗访皇宫,还刚才对待那些教会神官和自己父母的态度,妾身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和信念,绝不随波逐流,跟那些为命是从、失去自己灵魂的家伙不一样。你虽为中央教庭做事,但心早已不在那里。”
“唉。莫非女皇陛下您真有读心术?我在您面前就像完全透明一样。谢谢夸奖,但恐怕您要大失所望了。实不想瞒,我朱利安的确是为寻找当年被帕特宁藏起的剑而来,但是女皇陛下若以此作为诱使我卷入宫庭内斗的筹码,那就大错特错了。”
“特例先生又何不听妾身说完再下结论?你帮助了妾身,得到的回报不仅是宝剑,还有莱格利斯公爵一案的重审和平反。”
“您到底想说什么?”
“任何人做事必有原因。妾身是这样,你也一样。你与莱格利斯公爵非亲非故,而且他们又是你父亲的政敌,为何你会执着于为他们平反?这其中必定有原因。就在方才,妾身在门外听到你和你父母的争吵之后,大概能明白当中原委了。当年莱格利斯公爵虽被全家灭门,但实际上家中两位分别是四岁和二岁的孙女和一名保姆躲过一劫,并没有被处刑。帝国追捕多年始终未能抓获这些漏网之鱼。如果两名幼女没死的话,现在应该是正值妙龄的少女了。你刚才在你父亲面前提到的一位叫‘芙蕾’的女孩,令妾身想起当年逃脱的莱格利斯长孙女的姓名:‘芙蕾·莱格利斯’。如果这两位女孩是同一个人,那么你就是与莱格利斯家的遗孤缔结了婚约,这么一来,你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替莱格利斯家平反的理由就找到了。”
“不得不佩服,女皇陛下您真的很厉害。”
“你这算是承认了。不过妾身可得提醒你:目前莱格利斯家的遗属仍然是在逃的钦犯,任何与他们有关联的人有包庇的嫌疑。特例先生若真与莱格利斯家的女儿缔结婚约,那么……”
“我能理解这是威胁么?”
“请不要怒。妾身不认为仅凭这个可以威胁特例先生,也没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提出你我结盟后双赢的可能。若特例先生不同意,请将今晚之事忘却。”
“为什么?您身为一国之君,要暗杀一个人,随便一就能招来很多杀手为您卖命,据我所知帝国也有自己的暗杀队。何必要假手于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一国之君?若妾身真是一国之君就太好了。实不相瞒,妾身这个女皇有名无实,只是一个被人操纵、被推在前台的傀儡。真正掌握帝国实权的是妾身的三个哥哥:大皇兄梅卡登堡亲王--尤列、三皇兄不素堡亲王--杰尼奥、六皇兄修利堡亲王--利伯南。这三人把持朝政,专断独行、横征暴敛、逼害贤良,弄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却又敢怒不敢。妾身虽名为女皇,却没有半点实权,而且日常的行举动时刻被他们安排的耳目监视着,如同笼中之鸟,身边没有半个可依仗之人,否则也不会深夜到仿,求助于特使先生。”
“……”
“妾身知道你此刻犹豫不决。但若妾身一日无法真正掌权,寻剑翻案之事都不可能做到。”
“看来您对我观察入微才会选中我的。听起来很荒唐,但回头一想却很挺合理,一位亲王在自己的国都里遇刺,有谁会猜到刺客是中央教庭的特使?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先问清楚:除掉了修利堡亲王之后,是不是轮到另外两位亲王?”
“不需要。三位亲王将妾身推为女皇,幕后共管朝政,并不是说他们之间毫无芥蒂,是因为三人均势均力敌,谁也吞并不了谁。在这其中,尤列和杰尼奥相来不和,早已势同水火,而利伯南虽比两人稍为弱势,但他却起到缓冲两人关系的作用。”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暂时稳固的三角同盟,若除掉充当平衡的一角,另外两角势必互相猜忌,矛盾在无人调和之下越来越大,最终大动干戈,而女皇正好坐山观虎头,以收渔翁之利。”
“正是如此,特使先生你果然绝非普通人。”
“只是常识而已,我见过比这更险恶的阴谋,早已见怪不怪了。”
“那么特使先生你的意愿是……”
“不拐弯抹角了。陛下打算如何开始?”
“第一件事:请特使先生先除掉妾身带来的四名女兵。”
“什么!她们不是您的近身侍卫吗?”
“不,她们是利伯南派来的眼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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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到此结束。
朱利安记得,那位从麻袋里探出头来的女兵,就是之前在离开房间时,回头给予一个嘲讽眼神的那一位;朱利安总算明白当时她那种眼神的意义所在。
一名罩在斗蓬里的女子,从马车后面转出来,走到朱利安和丹特跟前。
“女皇,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现在就去除掉利伯南。”朱利安对那神秘女子说。
“现在?太仓促了,妾身觉得你应该会先拟定一个计划。”对于朱利安的猴急,伊佩雅女皇感到惊诧。
“兵贵神速,既然这四个女孩都是利伯南的人,第二天现她们失踪了,肯定会对您起疑心。这样就失去了行动的突然性。”朱利安拈起手中一个残留着淡淡清香的信封,“如果女皇交给我的这份修利堡亲王府平面布防图没有谬误的话,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可亲王府的守卫深严,非你想像,还有一位近卫骑士日夜驻守。太冒险了?”女皇有意在“近卫骑士”几个字上加重语气,以此提醒朱利安,这个对手的实力凌架于祝福骑士之上。
但是与圣骑士交过手的朱利安,又岂会被一个近卫骑士阻拦了脚步:“非你想像?请问女皇陛下,修利堡亲王府的防备程度,能比法耶鲁帝国的皇宫更严密吗?”
“这……”女皇心中一惊,去年法耶鲁皇帝夏洛兹一世神秘失踪,此事轰动奥洛帕三大陆,身为女皇的她又岂会不曾耳闻?
“话说在前,女皇陛下,跟您合作是一场危险的赌博,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参与您的计划。”朱利安嘴角一弯,露出令人玩味的一笑,“在天亮之前,就请陛下与丹特留在一起等待消息吧。”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就是此时朱利安的真实写照,话音刚落,伊佩雅女皇只觉得朝面吹来一阵风,将她的斗蓬下摆刮起,待她回过神来时,朱利安早已不见踪影。
望向朱利安消失的方向,伊佩雅陷入深思:风险?跟你合作,妾身才是承担风险更大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