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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一直温暖和煦如春风的皇夫,自从听到通传女皇驾到,也瞬间沉默冷寂起来。刚刚在晚膳时还一团和气的氛围,也瞬间凝滞。用罢赐宴,楚泠月本就打算告退,此时见女皇驾到,她也就顺势向皇夫告辞。
程清秋似乎也没有精力再应酬下去,却仍旧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临了似乎还带点儿叮嘱的意味说:孤久居深宫,难得知道宫外的趣事。楚大人若是不嫌孤年老无趣,闲暇时,不妨进宫来陪孤说说话儿。
年老无趣如此绝美之人如此自诩,让楚泠月着实暗汗一把。美男如此自贬,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得诺诺的应着,拜见过女皇之后,就与皇夫告辞出宫。
晚膳是设在凤藻宫的偏殿的,楚泠月走出凤藻宫之际,看到正殿外十数名美貌宫侍衣饰光鲜,与通明的灯火相映成辉。不用回首去看,她却突然觉得,刚才还温暖明亮的偏殿,也似乎与那绝美之人的神情一般,暗淡清冷下去。
第二日,楚泠月从一夜好眠中醒来,初醒,记起自己是躺在家中的床上醒来,心底竟意外的宁静平和。
初来这个世界时,每日初醒,她总是会有一刹那的怔忡。甚至,有时候匆匆忙忙赶着起身穿衣,才猛然醒悟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需要一大早匆忙赶着上班了。
六年的时光荏苒之后,她已经连初醒片刻的怔忡也不再有了。她的身体和意识,以出乎她意料的速度,适应了这个世界。
洗漱完毕,程婶夫妇已经将早餐送上来。早点很精致,楚泠月吃的很是欢快。
用罢早餐,楚泠月依旧步行去衙门办事。
沐休之后,四品以上官员按规制是要早朝的。不过,楚泠月这个差使,无事时,却可以不用早朝,不必日日五更起床赶着上朝,也是这个职位最令她满意的地方。
内苑衙门里,各司各处人员都已经到齐,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或者说让人看起来算是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内苑衙门不大,就在皇宫内库一旁的一个小四合院。
楚泠月的办公室就在正房东阁。外间是定采处的官员。西阁应该是内苑卿副手的办公室,此时,却是闲置着,采办处的官员请示楚泠月后,将外厅摆放不开的资料,都堆积在那里,就成了临时的资料档案处。
定采已经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楚泠月到达衙门的时候,负责采纳的主管官员戴静华拿着所有的供应商的资料汇总,侯在内苑衙门的东阁之中。
楚泠月简单翻了翻资料,心下惊疑片刻,随即了然。所谓的商户资料之中,居然连溯州司徒家都没有,她不知道的商户,还不知道被卡下去了多少。
这是因为对待她不许内苑衙门官吏不许私下接触商户政策的抵触,还是像司徒家一样的那些商户没有送上官吏们希望的孝敬,她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若想做好这一次定采,她需要进一步完善工作计划了。
一个时辰后,大兴帝刚刚散朝回到乾正殿,就看到内苑卿楚泠月侯在乾正殿外。
大兴帝听了楚泠月的奏禀,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准了。令楚泠月意外的,大兴帝似乎很随意地告诉她,定采之事属于宫内事务。言下之意是此类事务,只需皇夫应允即可。
楚泠月有些恍然,难怪昨日皇夫突然召见,还那么详细地询问,亏她自己还感觉经历过社会,竟然没有明白人家是委婉地提醒她呢
楚泠月在凤藻宫的殿后小花园中见到了皇夫。皇夫仍旧温和恬淡,楚泠月的奏禀再次毫无障碍的通过。
从皇夫面前告退,楚泠月绕着凤藻宫正殿旁的回廊向外走,整个人还有些茫然,事情太过顺利,以致她都有些不敢置信。
当日,安州城各处繁华街口就张贴出了内苑衙门的告示。凡有意参加定采的商户,三日内携所在州府资质证明前往内苑衙门报名,无资质证明者,需提交保证金一万两。
告示一出,朝野震动。
申时末,楚泠月回到翰林街。
进门,程婶迎上来禀告:大人,吏部侍郎郑循郑大人来了。
楚泠月正满心盘算着定采之事,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来干什么
程婶脸色微窘,提醒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得一声朗笑从门内传来。
哈哈,楚大人,你我一殿为臣,同僚之谊,你这置宅安府的大事,也这么悄没声息的可就太不应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笑着从影壁后转出来,穿一身石青色缂丝长袍,面容微丰,形容潇洒,不是吏部侍郎郑循又是哪个
啊,呵呵,不知郑大人光临寒舍,泠月怠慢了泠月孤身一人,此处不过是借来暂居,称不上安府置宅,故而未曾惊动诸位同僚。郑大人多多包涵。
楚泠月说着拱手深施一礼,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郑循笑着上来挽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你这里我都转了一圈了,清清冷冷的连个倒酒的人都没有,走,跟我走。
第四十三章赴宴
楚泠月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郑循拉出了家门。
她回来不过片刻,门外竟然已经停了一辆双套马车,车妇见二人出来,马上提下踏凳,躬身默立一旁。
这种情形,楚泠月再也无法推脱,只得跟随郑循上车。
这辆马车外形只是整齐干净,并不怎样奢华,只是那匹通体纯黑,只有四蹄雪白的马儿极神骏,让她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但进到车厢之中,马车行驶之后,楚泠月才明白,什么是低调的奢华
车厢内很是宽敞,进入车厢之后,就是抬高一格的坐榻,之上铺设着紫红色湖丝锦褥,坐榻中央设有小几,几上一尊玲珑剔透的白玉香炉,氤氲出丝丝袅袅地淡雅香气。车厢后壁之上设有多宝格子,茶、点、书、棋、画、笔、墨、纸、砚竟是百般具备。
楚泠月眼中的一丝惊异闪过,随即又是一片云淡风轻,淡然坐定。郑循看在眼中,心中暗赞,自行把盏烹茶,谈笑不提。
车子一路辚辚而行,一壶茶喝尽,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车子终于缓缓停下。
楚泠月不动声色,却早已经凭听力判断出,车子经过城中闹市,继而到了一所安静所在。这马车未停,她就听到前边有人笑道:俊臣姊终于到了
说话人的声音洪亮,马车刚刚停稳,蹬蹬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车前。
俊臣姊,你这次可是来晚了。一定要罚酒三杯才行说着,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掀开车帘,探进一张浓眉大眼的英武脸庞。
呵呵,瞧瞧你这样子,也不看看今日有谁在车上。郑循笑着起身,引着楚泠月走下马车,给她与那名英武女子引见道:这位是内苑卿楚泠月楚大人,这位是京畿卫都尉刘大坤刘大人。
幸会,幸会楚泠月拱手行礼。刘大坤只是抱抱拳,扭头一手扯住一人,径直拉进门去。
进的院子,楚泠月才得以看清身处何地。
白墙逶迤,门首清隽,黛瓦飞檐,灵动雅致。
园门两侧各种竹子枝叶扶疏,与门额相辉映;清瘦的人工石峰穿插其间,如一根根茁壮的春笋。透过蓬蓬竹丛,有园门和两旁典雅的一排漏窗,又可瞥见园内景色,楼台、花树映现其间,引人入胜。
进园,几棵老梅,枝桠虬结,花苞如米。梅后主厅似船,四周以鹅卵石、瓦片铺地,花纹作水波状,给人以水居的意境。南向的明间廊柱上,悬有木刻联句月 作主人梅作客,花为四壁船为家;厅北有假山贴墙而筑,参差蜿蜒,妙趣横生;东有一六角小亭,背倚粉墙;西有石阶婉转通往楼廊;南边建有五间厅堂,三面有 廊。复道廊中的半月台,该是中秋赏月的好地方。
目光所及,楚泠月竟然有些痴了。这景色种种,竟让她恍似回到故乡那座有名的江南园林。
郑循含笑相伴,刘大坤却有些沉不住气,见二人总不进厅,不耐道:哎呀,这个破园子又跑不了,什么时候看不了,总在这里耽搁什么,快快,里边的酒都温好了呢嗯嗯,这三十年陈酿花雕就是香啊
楚泠月收回欣赏园景的目光,与郑循望过来的视线对上,都是释然一笑。郑循取笑刘大坤两句,邀楚泠月一起步入大厅。
进得厅中,楚泠月才发现,今日之宴堪称盛况,厅中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却竟然几乎涵括了大半的楚朝权臣。更甚者,她居然看到当朝丞相安思粟正坐在主位之上。
正面上一身便装的安思粟,楚泠月突然想起阴冷腐臭的牢房,身子一僵,眸子微微一缩。
楚大人楚泠月的呆愣,让郑循有些意外,她略略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让楚泠月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报以歉意的一笑。
郑循也是一笑,转脸对着厅中诸位道:呵呵,看看我今天将谁带来了
厅中诸人本是三两聚在一起谈笑,见他们三人进门,就已经将目光齐齐掉转过来,听得郑循说完,纷纷上前寒暄,只有丞相安思粟稳坐主位,目光耽耽。
楚泠月抱手连连施礼,寒暄片刻,包围圈适才渐渐散开。楚泠月的目光毫无阻拦地正对上首位的安思粟。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深沉似海,一个坦然淡定。
场面微微有些冷场,长袖善舞的郑循正欲上前活跃气氛,楚泠月却以微笑上前,对着安思粟躬身施礼道:泠月见过丞相大人。泠月不知丞相大人在此,举止失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楚泠月行的是对长辈标准的大礼,郑循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安思粟面无表情的面孔,也缓和下来,挂上一丝微笑,抬手虚扶道:你我同朝为臣,俱为大楚朝廷鞠躬尽瘁,楚大人怎行如此大礼。
话虽这么说,但在座之人哪里听不出,安丞相这算是接纳了楚泠月。一时之间,又是纷纷上前一阵奉承。
说话间,大厅正中的一道屏风之后,环佩叮咚,笑语宴宴,竟令有一番光景,想来必是座上诸位的家眷另开一席。
寒暄过后,众人各归其座。郑循吩咐一声,无数清俊的小侍端着各式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一时间,熊掌、象拨、驼峰、猩唇、鹿尾、猴脑、豹胎、燕窝陈列上来,当得是金莼玉粒,满目珍馐。
美酒佳肴,笑声阵阵,楚泠月却是兴致缺缺。心思却总
屌丝道士笔趣阁
是忍不住转到屏风的另一边,那里,可有那粉嫩的小人儿卿尘口味清淡,面对这些膏滋厚味之物,他是否吃得下应付这样喧闹的场合,他是否很辛苦
第四十四章借酒装傻
杯觥交错,推杯换盏,加上刘大坤的混闹和郑循的长袖善舞,整个酒宴气氛很快就如烈火烹油般热烈起来。
虽然楚泠月算是被强拉而来,但既然顶着一个为楚泠月恭贺高升和乔迁的名头,又有当朝丞相安思粟亲自屈尊降贵亲自莅临,在所有人眼中,楚泠月已经不单单 是一个实权在握的内苑卿了,而已经成为这个圈子努力要拉拢过来的一个新生力量,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想要低调显然不可能。
开宴不久,众位权臣就充分发挥了她们强大的攻势,亲切而贴心的恭贺之词夹着一杯杯美酒敬到面前,在这些重权巨鳄面前就是一个小虾米的楚泠月,数十年陈酿的琼浆玉液也只成了饮驴的河水,哗啦啦淌进楚泠月的喉咙。
实话说,这个时代的酒还是用粮食酿制的低度酒,酒精含量并不高,对于有些酒量的楚泠月来说,杀伤力并不算大。但再低度的酒,也掌不住饮驴一般的灌法 儿。一圈儿酒敬下来,她白净的小脸儿就变得红扑扑,但是,酒宴上也要礼尚往来,按不成文的规矩,喝了别人敬的酒,她自然也要回敬。回敬一圈,楚泠月的脸已 经红成了猴屁股。
刚刚下山时,她对于自己的内力并不甚明了,但过了这半年,又有了墨状似无意的点拨,她已经很清楚自己体内聚集了澹台弘和幕初二人近百年的深厚功力,也已经能够很好控制,完全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了。
如此雄厚的内力护体,别说一些低度酒,就是高度老白干对于她来说,也已经与白开水无异了。只不过,楚泠月心里打着低调的注意,自然不肯在这些人面前露出破绽,更何况,醉酒最大的好处还可以脱身呢。
于是,酒过三巡,楚泠月身后跟着一名小侍捧壶侍候,端着酒杯,走到安思粟面前,双手捧杯,谦恭敬酒,模样大义凛然,嘴巴却已经不利索了,几乎是一个词 一个词的往外蹦:泠月,年幼无知,又,新入朝堂,行止间粗陋自知,今后,还,恳请丞相大人多多教导指正。泠月,今日,借花献佛,敬,丞 相一杯,祝丞相大人,百事百顺,福寿康泰。
说完,以袖掩杯,仰脖儿干了,然后,对着安思粟嘿嘿傻笑一声,伸手欲让那小侍再添满杯,却不想,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呀,哈哈,内苑卿忒不中用,这么点儿酒就醉啦刘大坤第一个兴奋地大着舌头嚷嚷开了。
郑循一张脸却是越喝越白,此时已经泛着一层淡淡金色,神态却仍旧清醒非常,忙忙上前,与那名小侍一起,将楚泠月从地上扶起来。
呵呵呵呵,泠月失态,让让诸位大人见,见笑了。楚泠月一脸傻笑,结结巴巴地说着。
郑循的目光瞥了上手的安思粟一眼,随即笑道:楚大人少年英雌,如此海量,实在是让我等敬佩啊。
郑大人,您,您谬赞了楚泠月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倚在那名小侍的身上,栽歪着身子,斜楞着眼睛睨着安思粟道,丞相大人,泠月告罪,离席片刻,即刻就回。
如此模样,安思粟又能说什么,只得颌首,吩咐另一名小侍上前,一边一个,搀起楚泠月走出大厅。
这边的一番喧闹,屏风之后的家眷自然听得清楚。再加之,新任内苑卿青年才俊,人品出众,又值圣眷甚隆,日后自然也是前途无量诸事,早已经在京城官宦人家传开,自然令一些阁中公子芳心暗动。虽然今晚内眷与正席隔了屏风,却隔不了那些有意无意的窥探偷瞄之举。
这边楚泠月醉倒闹了笑话,自然引起屏风后的一阵躁动。各位主夫、公子,或掩嘴偷笑,或窃窃私语,只有端坐主位的丞相主夫冉凤吟身旁依伴的那名俊美小公子,端坐如仪,垂目不语。
那边楚泠月结结巴巴的声音,不断传来,这边的窃笑私语,也渐渐热闹起来,还有几个主夫公子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一丝不屑。
安卿尘向爹爹低语几句,盈盈起身,由一名小侍引着,由侧门走出厅去。
第四十五章重逢
是夜,正值月末,月亮害羞一般,只露出弯弯的一丝银线,满天的星辰璀璨如钻,又像一个个闪亮的眸子,眨啊眨。
出了大厅,楚泠月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靠在那位席间一直为她斟酒的小侍身上。
她弯着眼睛,翘着嘴角,斜睨着满脸彤云的少年,手臂绕过少年欣长美丽的脖颈,小指状似无意地蜷曲,扫过那颗温热柔软的耳珠
察觉到靠着的年轻身体微微一颤,她坏坏地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奴叫小涟。
哦小莲一朵莲花尾音长长地拖着,惹得人心颤。
不,是清且涟猗之涟。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仍旧努力清楚的说完。
涟漪,小涟头越发紧靠在少年的耳侧,带着氤氲的酒香,温热的呼吸抚在少年的脸颊耳根:小涟,带姐姐我去更衣可好
更衣,就是如厕的雅称。
楚泠月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小涟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深深地勾下脖颈,只有清瘦的身体努力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楚泠月。
大人,您要更衣,船厅一侧就有呀。另一侧的小侍虽然也是面红如霞,却仍旧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和口齿的伶俐,见小涟已经无法应对这位醉姐儿,急忙出声提醒。碧儿扶您过去可好
楚泠月身子靠在小涟身上,手臂轻抬,手指挑起碧儿的下巴,眯着眼睛,摇摇头,碧儿坏心眼儿,还想着将本大人送回去让她们继续灌酒么
带我到园子里去。
两个小侍无奈,只得搀了几乎醉成泥的楚泠月,绕过几道回廊,穿过一道圆洞门。
不过是一道花墙相隔,圆洞门后又是另一番天地光景。
星辉之下,但见,园内空间开阔,中央有一个大水池,楼厅廊房环池而建。池的北楼宽七楹,屋顶高低错落;中楼的三间稍突,两侧的两间稍敛,屋角微翘,形 若蝴蝶。楼旁与复道廊相连,并与假山贯串分隔,廊壁间有漏窗可互见两面的景色。池东有石桥,与水心亭贯通,亭南曲桥抚波,与平台相连,是纳凉之所。池西一 组假山逶迤向南,峰峦叠嶂,后有挂花厅三楹,有黄石假山夹道,古木掩映,野趣横生。
楚泠月的目光大致在园子里扫视一周,心道此处必定是主人夏季纳凉听曲赏舞之所,不禁暗赞园林设计的匠心独具,妙手天成。
心里明镜一般,表面上却是脚步虚浮踉跄,任由两个小侍将她带到东墙处的贴壁假山前。正自犹疑,难道这两个小侍将她带到这里,是让她寻个石头缝解决两 个小侍引着她,竟直直走进假山中一处非常隐蔽的石缝--走进来,这才发现,此处居然是隐在假山叠石之间的一处幽静小路。
石洞小路在山腹之中,两侧石壁之上,每隔数步就巧妙地装着一盏风灯。盈盈的灯火透过琉璃罩子,将晕黄的柔光撒在石洞之中,竟有一种恍如异世仙境之感。
两个小侍长时间的搀着一个醉姐,都有些气喘,染霞的粉腮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两个小侍都是普通的羸弱少年,根本没有练过武功,楚泠月也就不担忧自己被带到暗处伤害,任由二人搀着她,曲曲折折穿过山洞,走了大约 一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再一打眼,楚泠月暗暗惊叹,这贴壁假山之中,居然别出心裁的建了一所极精致的房子,粉墙雕盖,碧纱糊窗,就连门帘都是与大厅相 同的徽缎织锦,还有淡淡的熏香萦绕鼻端。
直到看到毫无异味,裹着锦缎的马桶,楚泠月才震撼地明白过来,如此精工奇巧的一处所在,竟然是一个茅厕
楚泠月只剩下震撼,深深地震撼
被遣出来的小涟和碧儿,都有些诧异,这位楚大人明明一副急色鬼模样,没想到竟然这般脸皮薄,不过入个厕竟然拒绝他们二人的服侍,还特特地命他们到假山外等候。
两个小侍在席间伺候了一晚,又搀着一个醉姐走了半晌,早已经累的脱力,得了这个空儿,正好一人寻了一块大石,坐下歇息。那位楚大人如厕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他们也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在假山隔池相对的楼亭中,一名绯衣少年正倚栏玉立。
楼亭梁上悬着几盏精美的宫灯,点点灯火下,绯衣紫栏杆,就如夜色中含苞欲放的一只荷箭,清新而美好。
绯衣人儿一只细白莹润的手紧握住栏杆,微白的指关节,显示出此刻,少年心中的深深哀伤和悲痛。
楼亭飞檐上,一袭青衫依脊望着下边的少年,明亮的眸子中,满满的温柔几乎溢出来,就连楚泠月自己也没有察觉。
月姐姐,你说永远陪着尘儿的声音极轻,就像梦中的呓语,仿佛送出唇瓣之际,就瞬间消散在微寒的夜风之中。
但是,屋檐上的青衫女子,却在听到那个喃喃的呼唤后,禁不住身体微微颤栗。
月姐姐,尘儿想,听你讲白雪王子的故事
月姐姐,尘儿想,你给尘儿梳顺头发
月姐姐,尘儿想你了很想很想,一直想一直想
一颗晶莹,就如荷苞上滚落的一颗露珠,沿着那粉白的脸颊,缓缓而下,坠在那尖尖的下巴上,倒映出一抹星辉,璀璨晶莹,却刺痛了楚泠月的眼睛,刺痛了她的心。
眼睛干涩灼热,她却不忍闭上眼睛。
粉嫩的小人儿,即使流落异乡,远离家人,都不曾落泪。此时,却因为对她的想念,潸然泪下,泪雨纷纷
她的心狠狠地揪起,窒息的痛。
终于,过往的一切苦难在滴滴晶莹之中灰飞云散。
她的尘儿是那么美好,又是那么幼小,那么善良挚纯,他对她的依恋想念,竟然六年不变就如她对他一般。
在她理智运转之前,她的身体已经自主行动--飞身,从屋檐上飘然而下。
尘儿,手臂伸开,柔软馨香入怀,四目相对,是惊喜,是喜极而泣泪落如雨
温暖的手指,轻轻抚上卿尘的眼角,极小心极小心地,为他擦去滚落的泪水。
尘儿,别哭,姐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