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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扎格拉玛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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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扎格拉玛山谷

磁山这两天我的机械手表不是停,就是走得时快时慢,我还以为是廉价手表质量不行,在沙漠里坏掉了,莫非咱们就在那两座磁山附近

安力满也想起听人说起过,黑沙漠腹地,有一红一白两座扎格拉玛神山,传说是埋葬着先圣的两座神山。

杨又说:如果沙漠中真的有这样两座山,那么兹独暗河有可能在地下被磁山截流,离地面太远,所以咱们就找不到了。我想,我们不应该把注意力都用在寻找暗河的踪迹上,如果传说和英国探险家说得没错,磁山应该就在附近了。胡先生,今天晚上就要再次用到你天星风水术的本事了,别忘了,咱们先前说过的,找到精绝古城,酬金多付一倍。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到精绝城的信心,听她如此说,只好晚上一试,倘若能找到那扎格拉玛山,我的酬劳就会增加到两万美金,找不到我们就必须要打道回府了。

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是不是盼着找到精绝古城,听过那精绝女王的故事之后,一个神秘而又妖艳的形象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沙漠的深处,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魔力吸引着我,不知道陈教授、杨,以及那些一去不回的探险队,他们是不是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这天白天格外的漫长,我恨不得用枪把天上的太阳打掉。把沙坑挖了很深很深,却一丝凉气都感觉不到。

虽然坑上支着厚厚的帆布,人躲在阴影里,身体躺在沙窝中,仍然感觉像是被放在烤炉里。身体单薄的叶亦心可能被晒糊涂了,睡着睡着说起了胡话。

大伙担心她是在发高烧,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跟沙子一样热,根本无法分清是不是在发高烧,怎么推她她也不醒。

我们的水还有一些,够用五天左右,另外还剩下两袋子酸奶汤,那是留在最后时刻用的。此时也没什么舍不得了,我取出一袋,让杨喂她喝了几口,又给她服了一些药。

叶亦心喝过药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却仍然昏迷不醒,大概是患上急性脱水症了,这可麻烦了,我对陈教授等人说了现在考古队面临的情况。

也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路是今天晚上就动身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最后几天要吃骆驼肉,喝咸沙窝子水,开十一号,即使这样做,也不能保证叶亦心的生命安全。

另一条路是硬着头皮,继续找精绝城,如果城里有水源,她这条小命就算是捡回来了。

陈教授说咱们面临的困难很大,考古事业虽然需要献身精神,但是叶亦心这么年轻,咱们要对她的生命负责。第一条路虽然稳妥,但是没补给到足够的清水,回去的路将十分艰难;第二条路比较冒险,但是咱们已经来到扎格拉玛附近了,有六成的把握找到精绝,这些古城都应该有地下水脉,不过两千年过去了,水脉有没有干涸改道,都未可知。现在何去何从,咱们大家都说说自己的观点吧。

胖子首先说道:我这腰围都瘦了整整两圈了,咱们要是再向沙漠深处走,以后你们干脆叫我瘦子算了。我提议,一刻也不多停,太阳一落下去,咱们就往回走,说不定回去还能剩下小半条命。

郝爱国萨帝鹏二人比较稳重,也赞成往回走。

相比之下,认为找到精绝城这办法虽然冒险,却值得一试的人更多一些,毕竟大家付出这么大的艰辛和代价,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实在是不想前功尽弃,也希望能在古城的遗迹中找到清水,救叶亦心的命,回去的路上喝咸沙窝子水,身体健康的人也勉为其难,何况她病得这么严重,向回走,就等于宣判了她的死刑。

我和杨、楚健、教授都是这种观点,除了叶亦心昏迷不醒之外,只剩下安力满老汉没表态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脸上。

如果他的观点是往回走,那么我们就刚好是四对四,不过安力满是向导,在这件事上他的决定是很有分量的。

我对安力满老汉说道:老爷子你可得想好了再说,你的话关系到叶亦心的性命,你觉得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安力满老汉叼着烟袋,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开口说道:我嘛,当然是听胡大的旨意嘛,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世界上也只有一位全能的真神,胡大会指引咱们的嘛。

我指了指天空:那您倒是赶紧问问啊,胡大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安力满把老烟袋敲了敲,插回到腰间,取来那块破毯子,一脸虔诚地开始祈祷,把双手掌心向内,对着自己的脸,念诵经文,脸上的表情虔诚而庄严,浑不似平日里那副市侩狡猾的样子。

他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听不懂他念的什么意思,越等他越念不完,胖子等得焦躁,便问道:我说老爷子,还有完没完啊

安力满睁开眼睛,笑道:胡大嘛,已经给了咱们启示了嘛。说罢取出一枚五分钱硬币,给大伙看了看,字的一面就是继续前进,画的一面则按原路返回,请这里年纪最长的陈教授抛到天上去,落下来的结果,便是胡大的旨意。

众人哭笑不得,面面相觑。陈教授接过硬币高高地抛到半空,所有的人都抬头看那枚硬币,阳光耀眼夺目,但见硬币从空中落下,立着插进了沙中。

便是抛十万次也未必有这么凑巧,安力满连连摇头,满脸尽是沮丧的神色,忘记了这里是被胡大抛弃的黑沙漠了,胡大怎么可能给咱们指点路途呢。

我们正挠头称奇,却听杨指着远处叫道:上帝啊,那里就是拉格扎玛山

沙漠中空旷无比,千里在目,只见她手指的方向,正对着硬币落下的方向,天地尽头处,隐隐约约有一条黑线,只是离得远了,不仔细看根本瞧不清楚。

我们急忙取出望远镜,调整焦距观看,一道黑色的山脉,在万里黄沙中犹如一条静止的黑龙,山脉从中截断,中间有个山口,这一些特征都和英国探险家笔记中记载的一致。

去年杨的父亲带着一支探险队,就是凭着这些线索去寻找精绝古城的,不知道他们是否见到过这座神山,如果他们曾经到过这里,那么遇到了什么呢是什么使他们一去不回

想到这里,我在烈日下竟然感到了一丝寒意,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欢欣鼓舞的气氛冲淡了,我们长途跋涉九死一生,终于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进入精绝古国的大门。

不过安力满曾经说过,黑沙漠中有一片梦幻之地,在那里经常出现海市蜃楼,那些奇景都是把人引向死亡深渊的幻象,我们见到的那两座神山,是真实的吗

随即一想,应该不会,首先沙漠中的幻象都是光线的折射而产生的,那些景观千奇百怪,大多是并不存在于沙漠中的景色,而那黑色的山脉,不止一次有人提到过,应该是绝对真实的。

既然离精绝古城不远了,等到天黑下来,就可以出发前往。不过我们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多半都是推论和搜集的相关传说,唯一可靠一点的证据,是一张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究竟能否找到精绝古城,甚至说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座古城都很难说,也许一切都是以讹传讹,传说往往都是这么来的。

在朝鲜战场上,麦克阿瑟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但后来发现,事实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好像就有这种感觉。

那王城的遗迹是否没有再次被黄沙埋没城中能不能找到水源埋葬精绝女王的古墓是在城中,还是另在他处城中真的有堆积如山的财宝吗那个妖怪女王究竟是什么她死了之后还会对外人构成威胁吗杨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死在精绝的古城之中能找到他们的遗体吗那些外国探险家们在城中遇到了什么对我们来说,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傍晚时分,考古队向着扎格拉玛出发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瞅准了方向,直走到后半夜才来到山口。其时月光如水,沙漠好似一片寂静的大海,就在这沙的海洋之中,扎格拉玛山山势起伏,通体都是黑色的石头,越近瞧得越是醒目。

说是山,不如说是两块超大的黑色石头更为恰当,这两块巨石直径都在几十公里,只在沙海中露出浅浅的一条脊背,更大的部分都埋在地下,也许在下边,两块巨石本身就是连为一体,而山口可能只不过是巨石上的一个裂缝而已。

这种黑色的石头中含有磁铁,平均含量虽然不高,却足可以影响到测定方位的精密仪器,我们也感觉到身上带的金属物品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月光照在黑色的石头上一点反光都没有,山口里面黑咕隆冬的,除了昏迷不醒的叶亦心之外,所有的人都从骆驼背上下来步行,我提醒大家把招子都放亮点,在这魔鬼的嘴中行路,万万大意不得。

我和安力满在前,胖子楚健断后,杨等人在中间照顾叶亦心,队伍排成一列纵队,缓缓进入了山谷。

这山被古代人视为神山,传说埋葬着两位先圣,这多半是神话传说。但是从风水方面来看,这里也真算得上是占尽形势,气吞万象,黑色的山体便是两条把关的黑龙。山上能埋先圣是虚,倘若山后果真有那精绝女王的陵寝,却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月过中天,南北走向的山谷中更是黑得深手不见五指,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越是往前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出了山谷,真的能找到精绝古城吗找到了古城,那城中的水源还有没有最担心的就是叶亦心的病情,她的急性脱水症必须要用大量干净的冷盐水治疗,假如三天之内还找不到水源,她这条命算是要扔在沙漠中了。

我们的表早就停了,不知究竟走了多少时间,凭直觉估计,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而这时骆驼们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情绪明显地焦躁不安。

安力满老汉连忙又吹口哨又吆喝,使出浑身解数让群驼镇静下来,他的这十九峰骆驼,都是身强体壮百里挑一的公驼,在沙漠中走了这么多天,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四周本来就黑,加上这些骆驼一闹,更是增加了队员们心中的恐惧,杨担心叶亦心被骆驼甩下来,忙和郝爱国一起把她从驼背上抱了下来。

我招呼胖子过来,让他辛苦一些,先背着叶亦心,这山谷诡异得紧,不是久留之地,咱们不可耽搁,尽快出去才是。

胖子倒挺乐意,一是叶亦心本就没多少分量,自打进了沙漠,日晒缺水,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另外背个大美妞儿,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像背小孩似的把叶亦心负在背上,连连催促前边的安力满快走。

然而任凭安力满怎么驱赶,那些骆驼死活不肯向前走上半步,安力满老汉也开始疑神疑鬼,又开始念叨,怕是胡大不肯让咱们再向前走了,赶紧退回去才是。

眼看就要出谷了,其余的人如何肯原路退回,一时队伍乱成一团,杨对我说:莫不是前边有什么东西,吓得骆驼们不肯前行,先扔个冷烟火过去照一照,看清楚了再做道理。

我在前边答应一声,取出一支照明用的冷烟火,拍亮了扔向前边,照亮了前面山谷中的一小段。两侧是漆黑的山石,地上是厚厚的黄沙,空山寂寂连棵草都没有,哪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当下我向前走上几步,投出第二枚照明烟火,眼前一亮,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人,我们走过去看,只见那人身穿白袍,头上扎着防沙的头巾,背上背有背囊,一动不动,原来是个死人。

众人尽皆吃了一惊,在沙漠中遇到死人或者干尸,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这具尸体却是与众不同。死者是个男子,嘴上遮着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瞪视着天空,死不瞑目。

死亡的时间不会太久,可能就在几天之内,他露在外边的皮肤只是稍稍干枯,最古怪的是他的皮肉发青,在烟火的照射下,泛出丝丝蓝光。

有几个人想围过来看,被我挡住,这人的死法太过怪异,千万不要接近,楚健忽然叫道:胡大哥,你瞧,这还有另一个死尸

我头皮稍稍有点发麻,接连两具死尸,会不会还有更多随手又扔出几个冷烟火,照得周围一片通明,果然不止两具尸体,前边的地上,横倒竖卧着四具男尸。

这些死者装束相同,死法也是一样,都是惊恐地瞪着双眼,死得怪模怪样。地上还散落着几支苏式ak47和一些背包。

我抽出工兵铲当作武器防身,走过去捡起其中一支一看,子弹是上了膛的,他娘的奇了怪了,这些是什么人在新疆有些偷猎者都是使用国外的雷明顿,或者是仿五六式,怎么会有苏制的ak难道他们就是盗石墓的那批盗墓贼

我又打开其中一个背包,里面有不少标有俄文的军用黄色炸药,估计这些军火都是从境外流入的,被这些盗墓贼收购了来炸沙漠中的古墓也不奇怪,只是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家伙怎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山谷里了

我用枪管挑起坐在地上那具男尸脸上的头巾,只见他张着大嘴,似乎死前正在拼命地呼喊,我不想多看,不管怎么样,赶快离开这条坟山的山谷才是上策。那些炸药也许以后用得上,我把装炸药的背囊拎了起来,准备要让大伙离开。

这时郝爱国却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这些人是不是盗墓贼无关紧要,咱们不能让他们暴尸于此,把他们抬到谷外埋了吧。我一看见暴尸荒野的人,就想起跟我一起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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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土窑劳改的那些人了,那些同志死得可怜啊,连个卷尸的破草席子都没有,唉,我最见不得这些他一边唠叨着一边去搬那坐在地上的男尸。

我这时真的急了,大骂着过去阻止他:你这臭书呆子,真他妈不知好歹,千万别动这些死人

但是为时已晚,从那具男尸的口中,突然蹿出一条怪蛇,那蛇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头顶上有个黑色肉冠,约有三十厘米长短,蛇身一弹,便直扑向郝爱国的面门。

郝爱国眼神不好,就算眼神好,以他的反应也躲闪不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我救人心切,来不及多想,把手中的工兵铲抡起来一剁,把蛇斩成两截。

郝爱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颤抖,勉强冲我笑了笑:太太危险了,多亏了

话刚说了一半,地上被切断的半截蛇头猛地弹了起来,其速度恰似离弦的快箭,一口死死咬住了郝爱国的脖子,我本来见蛇已经被斩为两截,便放松了下来,哪想到这一来猝不及防,根本不及出手救他。

郝爱国的脸僵住了,喉咙里咕咕响了几声,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皮肤瞬间变成了暗青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此死去。

这下众人全惊呆了,陈教授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我尚未来得及替郝爱国难过,忽然觉得脖子后边一凉,侧头一看,一只同样的怪蛇不知何时游上了我的肩头,咝咝地吐着信子,全身肌肉微微向后收缩,张开蛇口弓起前身,正准备动口咬我,这怪蛇的动作太快,这么近的距离躲是躲不掉的。

队伍里只有胖子会打枪,可是他正背着叶亦心,手中没有拿枪,这一番变故实在突然,其余的人也都毫无准备,我心中如被泼了一盆冰水,他娘的,想不到我老胡今日就死在这里,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了。

我知道毒蛇准备攻击的姿态,就是蛇身上仰,随后蛇头向前一弹,用毒牙咬中猎物,我的脖子和脸全暴露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避无可避,想挡也来不及。

正准备闭目等死,忽然咔嚓一道白光,漆黑的山谷中被照得雪亮,那条怪蛇本已经扑向我的脖颈,半路被那道耀眼的白光一闪,吓了一跳,竟然从我肩头滑落。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秒钟之内,我不等那蛇落地,挥起手中的工兵铲下砸,把蛇头拍了个稀扁,碎烂的蛇头中流出不少墨色的黑汁,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暗叫一声侥幸,这蛇的毒性好生了得,倘若被它咬中,蛇毒顷刻就会传遍全身血液,必是有死无生。

举目一看,原来那道救命的白光,来自杨那部照相机的闪光灯,她一向是与相机形影不离,随走随拍,想不到我这条性命,竟是凭她手中相机的闪光灯救下的,多亏了她反应快,否则俺老胡现在已经去见胡大了。

不过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谁知道这谷中还有没有那怪蛇的同类,有什么事还是出了山口再说,于是一挥手,招呼众人赶快前进。

这时骆驼们可能感觉到前面没有毒蛇了,都从躁乱不安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楚健、萨帝鹏等人把昏倒的叶亦心、陈教授,以及郝爱国的尸体都搬上了驼背。

安力满吹着口哨引导驼队前进,一行人借着冷烟火和手电筒的亮光,急匆匆出了扎格拉玛漆黑的山谷。

一直走到山口外的空旷处,这才停下,把郝爱国的尸身放到地上,天还没亮,星月无光,黎明前的一刻就是这么黑暗,郝爱国还保持着死亡时惊恐的表情,眼镜后面那双无神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全身发青,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更增添了几分凄惨与诡异。

陈教授被山口中吹出的冷风一激,清醒了过来,挣扎着扑到郝爱国的尸体上泣不成声,我把教授扶了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想劝他节哀,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我和郝爱国相处了快一个月,平时喜欢开玩笑管他叫老古董,很喜欢他那直来直去、快言快语的性格,今日却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发酸,哪还劝得了旁人。

其余的人也各自黯然落泪,这时候,远方的天边裂开了一条暗红色的缝隙,太阳终于要出来了,我们不由自主地都向东方望去。

那光芒慢慢又转为玫瑰色、血红色,最后化作万道金光,太阳的弧顶露了出来,这一刻,无边的沙海像是变成了上帝熔炉中的黄金。

就在这如黄金熔浆般的沙漠中,一座庞大的城市展现在众人面前,无数断壁残垣,砖木土石的各种房屋建筑,城中塔楼无数,最突出的,是一座已经倾斜了的黑色石塔,静静地耸立在城中。

与杨手中那张黑白照片的场景一比,完全一样。时隔两千年,精绝古城的遗迹果真还存在于沙漠的最深处。

这座精绝城的规模,足可以居住五六万人,当年如楼兰等名城,鼎盛时期,也不过是一两万人的居民、三千余人的军队。

城市大体已经毁坏,埋在沙漠中不下千年,有些部分很难分清是沙丘还是堡垒,大多数塔楼都已经坍塌风化,饶是如此,也能够想象出当年的壮观雄伟。

这里有巨大的磁场,飞机很难飞临上空,又地处沙漠腹地,估计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不知道在我们之前,有多少探险者和迷路的人们,曾经来到过这传说中的古城,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他们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陈教授把郝爱国躺在地上的尸体扶了起来,颤抖地指着精绝古城,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看看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这座神秘的古城吗你快睁眼看看,咱们终于找到了。

我心道不好,老头子伤心过度,是不是神智不清了忙过去把陈教授从郝爱国身边拉开:教授,郝老师已经走了,让他安息吧。可惜他最后都没看到这座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古城,他的心愿还要靠您来完成,您可千万要振作一些。

杨和几个学生也过来劝慰,我便把教授交给他们,心中觉得对郝爱国的死过意不去,又对杨心存感激,便对杨说:刚才救命之恩,我就不言谢了,算我欠你一条命不过一码是一码,咱们已经到了精绝,按先前合同上的约定,两万美金。

胖子一听说到了钱,赶紧凑过来补充道:一人两万,一共四万美金,现金结算。

杨白了我们俩一眼,咬了咬嘴唇说:你们放心,钱一分都少不了,回去之后马上给你们。

我心想刚才提钱的事确实不太合适,当时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是赶紧把话岔开为好,但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口结舌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城市规模不小

杨盯着我的脸说: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我看你们两个都是身手非俗,经历也是不凡,想不到你们就认识钱,看来我对你们的第一印象没有错。我劝你们一句,生活中除了金钱还有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无话可说,胖子接口道:杨大小姐,你是居住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星条旗下,你爹又是华尔街的巨头,我想你吃饭肯定没用过粮票,小时候肯定也没经历过节粮度荒,所以你不了解我们生存的环境,没有资格评论我们的价值观。还有你也别一口一个生活生活地教育我们,穷人没有生活,穷人活着只是生存。反正这些道理,跟你们有钱人说了,你们也理解不了。今天我是实在忍不住了,你要是不爱听,就算我没说,咱们现在找到精绝城了,接下来怎么办,您尽管吩咐。

胖子刚开始说得理直气壮,说到后边想起来杨是掌柜的干活,担心把她说急了不给钱,话锋一转,又变成了苦力的干活。

我对她说道:郝老师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杨冲我点点头,不再理睬胖子,拿出水壶喂陈教授和叶亦心喝水,陈教授被郝爱国的死刺激得不清,喝了些清水方才渐渐好转。众人商量了几句,决定把郝爱国埋在山口的沙漠中,他毕生的追求就是研究西域文化,葬在这里,永远陪伴着这座神秘的古城,想必他也一定希望我们这样做。

我们在黄沙中深深地挖了个坑,用毯子卷起他的尸体,就地掩埋了,最后我把一支工兵铲倒插在他的坟前,算是给郝爱国留下个墓碑吧。

剩下的八个人,肃立在郝爱国的坟前默哀良久,这才离去。

逝者已去,我们还要救活着的人,必须马上进城寻找水源,否则第二个被埋在沙漠里的人,就是患有严重脱水症的叶亦心了。

当下众人收拾装备,便准备出发进城,终于抵达目的地了,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要是再有人出现意外,就算这笔钱我赚到手了,又如何花得出去。

见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问杨是否可以动身了。

出发在即,杨有些激动,身体微微抖动,不过看不出来她是害怕,是紧张,还是兴奋,只见她取出一个十字架低声祷告了一番,随后平静地对我们说道:咱们走吧。

谁知这时安力满老汉却忽然变了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进精绝古城的遗迹。他说在沙漠里死了同伴,是不祥的征兆,更何况郝爱国是被魔鬼的使者毒蛇咬死的。

我们无奈,只好重新安排了一下,让他在山口扎下营地,看管骆驼和辎重。

我本想让胖子也留下来盯着他,万一这老头临阵脱逃,把我们晾在这他跑了不要紧,没有骆驼,我们就要一路开着十一号回去,这十一号能在沙漠中开多远,实在难说。

又转念一想,安力满应该不会独自逃跑,毕竟一路走到现在,何况他做向导的那份工钱还没拿到手,那不是小数目,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我因为太大意,吃过不少次亏了,这时必须多长个心眼儿,于是我一把拉住安力满老汉的手问道:老爷子,胡大怎么惩罚说谎和背信弃义的人

安力满道:这个嘛,会让他家的钱嘛变成沙子,连他的盐巴嘛,也一起变成沙子的嘛,最后活活饿死的嘛,像死在黑沙漠里一个样的嘛,死后也要下到热沙地狱,遭受一千八百种折磨的嘛。

我见他说得郑重,便把心放下了,他的信仰让我认定他不敢做太对不起天理良心的事。

这下进入古城的只有七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叶亦心,由楚健背着她,剩下五个人要携带一些器材和武器,再加上食物和水壶,每个人身上的负重都不小。

在部队里有一句名言:是兵不是兵,身上四十斤。就是说军队里的军官和士兵,行军的时候,身上最少是四十斤的装备,还有些人要携带机枪、火焰喷射器或者反坦克装备之类的步兵重武器,那就更沉了。

我在野战军混了十年,背上大量装备倒不觉得什么,陈教授他们可吃不消了,最后不得不尽量轻装。

从山口到古城距离很近,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城门前,那城门早就坍塌得不成样子,城前的壕沟也被黄沙填平了,我们从城墙残破处进入城内,四周的废墟中一片死寂。

这和我先前想象的差距可太大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城中的街道和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败,在远处看觉得还行,颇有些规模气势,到跟前进里面一看,什么都没有,全是沙子和烂木头、碎石头,哪有什么金银财宝。

只有若干残破不堪朱漆早已剥落的巨大木柱房梁,还能窥得几分昔日城中豪华的气象。

我们想进城门口的几间破屋里瞧瞧,却发现破房子虽然大半露在沙漠外边,而屋中的黄沙却是堆到房顶。

传说这座城曾经毁于战火,联军攻进了王宫,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黑沙暴把精绝国连同城中的居民军队,无差别地一起埋在了黄沙深处。直到十九世纪,沙漠的移动才使它重见天日。

在现场看来,基本上和那传说吻合,只是并没有见到干尸,想必都埋在沙子里了。

我瞧得索然无味,然而陈教授他们却好像对古城中的所有事物都感兴趣,就连一堵破墙都能看半天。

我只得提醒他们,叶亦心这小姑娘还病着呢,救人是最要紧的事,看来这城中居民区都被黄沙填满了,连口水井都找不到,咱们不如到王宫里看看,那里说不定有水源。

陈教授一拍自己的脑袋:哎,老糊涂了,救小叶要紧,咱们快去王宫。这沙漠中的王国,都是修在地下河接近地面的地方,有的地宫里就有河流经过。王宫一般都在城市的正中。

众人在废墟中寻着方向,前往古城的中部,胖子对我说:老胡,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吗我最想吃哈密瓜和马奶子葡萄,有块西瓜也行啊,唉不说了,越说越渴,嗓子都他妈冒烟儿了,找到地下河我得先跳下去洗个澡。

我对胖子说道:这精绝女王生前的生活很奢侈,肯定经常享用冰凉的地下河水中浸泡出来的冰镇西瓜,不过那西瓜就算保存到现在,多半变成西瓜石了,葡萄可能也变葡萄干了。

胖子抱怨道:这他妈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想象不出以前还有人居住,下回别说给两万美子了,金山银山堆到我眼前,老子也不进沙漠了。这世界上的死法,最难受的肯定就是活活渴死。

一提到死,我就想起了郝爱国,被那怪蛇咬死,虽然死得快,却不知临死时有多痛苦,那蛇的模样也怪,头上有个黑色肉瘤,里面全是黑水,砍成两段还能飞起伤人,这种蛇连杨也没见过,不知这城中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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