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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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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水西门外,余昭南拦阻截人,那贾嫣曾经取出匕首,意图抗拒,双方已成对头冤家,如今劫来之人已被救走。那贾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趋避,而且备酒相待,兑现了诺言,难道她不怕华云龙前来寻衅,揭开她的秘密这时,夫子庙一带游人如织,「怡心院」的狎客进进出出,络续不绝,余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细思,当先下马,挥一挥手,道:请引路。

那鸨头再一哈腰,腰肢一撑,敞开嗓门吆喝道:余公子到。身子一转,颠着屁股,领先行去。霎时间,「余公子到」四个字,一声声直传内院,那声势宛如开罗喝道一般,令人神为之一振。

余昭南微微一笑,转脸一望华、蔡二人,道:贾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请。

早有仆役接过马组,牵走马匹,华云龙心照不宣,微一颔首,道:信人,信人,昭南兄请。

三人并肩而行,余昭南传言说道:贾嫣不避,事出意外,华兄作何打算

华云龙敛气成丝,也传育道:见机行事,看她如何交代

余昭南道:诡辩而已,用强么

华云龙道:不要用强。

余昭南道:昌义弟心直口快,到时侯恐伯由不得你我。

华云龙道:令尊极有见地,用强断了线索,决非所宜,请先招呼一声。

余昭南顿了一下,道:好吧,我看华兄的眼色行事便了。接着,他又用传音之术向蔡昌义交代了几句,蔡昌义唯华云龙马首是瞻,自然没有意见,点一点头,表示他已经记下。

这「怡心院」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时可见环肥燕瘦的各型美女,烟视媚行,往来穿梭,余、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熟客,日常结伴而来,出手豪阔得很,这些美女大半认得,媚眼迎送,笑靥寒喧,自是情理中的事。

但这次他们乃是有为而来,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处,反而觉得一个个体态轻盈,莫不袅袅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动人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妓了。贾嫣的住处是栋致的楼房,那楼房朱栏碧棂,画栋雕梁,四下是翠竹,远处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绕幽径,加上飞檐下风铃「叮当」,说得上幽雅洁静,宜人至极。一个青楼妓女,竟有这等幽雅的住处,贾嫣的身价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处,那引路的鸨头身子一顿,举手一指,道:余公子请看,嫣姐儿倚栏候驾,望眼欲穿了,陈二告退。嘴讲「告退」,只是哈腰打躬,一躬不起,人却并未退下。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劳驾,劳驾,这个赏你,请勿嫌少。出一锭银子,抖手掷了过去。

那鸨头欢声道:陈二谢赏。话甫落,银子到了眼前,忙不迭腰肢一挺,伸手去接。一岂知余昭南贯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试,银子未能接住,凸出的边缘却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龇牙裂嘴,抚掌怪叫。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银子却比血要紧,陈二身子一转,飞快捡起地上的银子,这才抚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顾一笑,穿过幽径,迳登高楼。那贾嫣花枝招展,迎于梯口,裣衽一礼,怨声说道:「冷月疏星寒露重,歌管楼台第几家。」余爷,你不认得路了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刘郎天台迷古洞,琥珀流醉死亦休。」贾姑娘置酒相待,我纵然不认得路,借只仙鹤,我也是要来的。

贾嫣媚眼飞抛,嘴角含颦,啐一声道:你要死啦,当着奴家新交的朋友,见面就占奴家的便宜古洞已闭,你去迷吧。娇躯一转,裙角荡漾,轻燕一般的袅袅行去。

三人再次相顾,莞尔一笑,紧随身后,并肩而行。转过东面,中间是座花厅,灯摇曳下,果然酒菜齐备,连座位也已排好了。小云儿迎了出来,盈盈一福,道:三位爷,你们若再不来,酒菜都要冷了。

蔡昌义见到云儿,忽然心中一动,也出一锭银子,道:咱们喝酒,叫你侍候,那要辛苦你了,这锭银子赏你买花粉。屈指一弹,银子飞了过去。

只见贾嫣纤手一伸,翠袖一卷,巳将银子卷入袖中,转身媚笑道:蔡爷小气了,奴家身份已泄,蔡爷何须再试话声一顿,回顾云儿道:去将华公子的宝剑行囊拿出来,让三位爷也好放心,咱们并无歹意。话露骨,人可并未生气,蔡昌义脸上一红,瞠目不知所措,华、余二人同时一怔,也不知贾嫣治酒相待,究竟是何用意

云儿取来宝剑行囊,朝华云龙一笑,道:华爷,你要检视一下么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东西,就怕「玉枕」再刺一针。

贾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无机会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请上坐。华云龙敞声一笑,也不答话,领先使朝席间走去。

四人分宾主落坐,云儿过来斟酒,华云龙举手一拦,道:等一等,在下查勘一下,那酒壶可是鸳鸯壶

他脸上笑容可掬,当知并非认真,那贾嫣趁机大发娇嗔,一把将酒壶夺了过去,嘟着樱唇,道:不准看,实对你讲,壶非鸳鸯壶,酒是鸳鸯酒,华爷最好别喝。

余昭南身子一欠,又从贾嫣手中夺过酒壶,举壶斟酒,漫声吟道:「瑶池仙女定相召,只羡鸳鸯不羡仙。」

贾嫣星眸斜睇,媚态横生,「啐」了一声道:谁是鸳鸯谁是仙余爷也不识羞。眼珠一转,移注云儿道:云儿啊,爷们的赏银已经给了,你当真要叫爷们自己斟酒么云儿这才接过酒壶,分别为众人斟满了酒。

贾嫣端起酒杯,先朝华云龙照一照面,道:奴敬华爷,一路委屈了华爷,借此一杯水酒请罪。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华云龙朗声一笑,道:在下到处邀游,本有江南之行,纵然未睹沿途风光,却也省却不少银子,哈哈,若说委屈,在下愿意再委屈一次。一仰脖子,回干了一杯。

余昭南机警的注视着华云龙右眼一眨,接着下腭收了一收,那表示点头,也表示酒中无毒,于是端起酒杯,敞声笑道:有女同车,未睹旖旎风光,总是一大憾事。我事先奉恳,若有这等机缘,贾姑娘可别大煞风景,封闭我的

「道」字未出,那贾嫣眼睛一斜,媚然接道:哟,堂堂伟丈夫,襟却恁般狭窄,奴家已经认错,还不够么

蔡昌义邯郸学步,碰了一个钉子,总觉不是滋味,他是憨直的子,也时时不忘此行的目的,这时自认为得机,连忙干笑一声,接口说道:屠夫杀猪,杀错了人,认个错也够了么总得讲讲为何劫持华家兄弟啊。此话一出,余昭南大为着急,他认为时机未到,生怕双方弄僵,那时用强不能用强,道歉了事,心有未甘,可就难以下台了。

岂知贾嫣倒不在意,吃吃一笑,道:奴家纵是屠夫,华公子可不是猪。蔡爷这个譬方不妥,该罚。蔡昌义好不容易讲出个譬方,想将谈话引人正题,讵料挖空心思,竭力婉转,仍旧落人话柄,一时之间,不禁目光一呆,哑然无语。

余昭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急忙举一举杯笑道:贾姑娘,你看看我手里端得什么

贾嫣一楞,道:酒杯啊。

余昭南将头一点,道:是酒杯,我看姑娘的气量也不大。

贾嫣愕然道:酒杯与奴的气量有关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我举杯在先,原想轻松几句,再敬姑娘一杯酒,怎奈姑娘开不起玩笑,当即责我「襟狭窄」,昌义弟不平而鸣,你又挖苦他一顿,我看该罚的怕是姑娘自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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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嫣撒娇道:奴不来了,三个大男人,联合欺侮我一个女孩子。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我颁禁令,从现在起,若有言不及义者,罚酒三盅。

贾嫣尖声大叫,道:啊哟,奴不干。奴家迎张送李,卖笑的生涯成了习惯。再说,爷们到这「怡心院」来,原是贪图片刻的欢乐;奴今夜治酒相待,也是以欢乐为先。余爷颁此禁令,准是蓄意整治奴家,奴家不干。

华云龙接口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为止,喝酒才是正经。

余昭南顺水推舟,急忙也道:正是,正是,喝酒正经。云儿斟酒,我敬你家姑娘一杯。

云儿年幼,听他们往来斗嘴,听得呆了,忘了斟酒,这时经余昭南一喝,不觉脸上一红,急忙双手执壶,讪讪的忙将贾、华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满。于是,你劝我敬,杯不离手,果然认真的喝起酒来。这四人都是海量,杯到酒干,豪不谦辞。那贾嫣犹有可说,华云龙等乃是有为而来,象这般但知喝酒,不问其他,那就令人不知所以了。

酒过三巡,贾嫣脸泛桃红,越发的娇艳欲滴,逗人遐思,那蔡昌义一心惦记此行的目的,几次想要开口,又恐怕言词不当,被人家抓住了话柄,直急得挖耳抓腮,频频朝华、余二人连施眼色,华、余视若未睹,竟然不予置理,依旧是谈笑风声。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新结知己,芳心已有所属

华云龙朗声一笑,接口说道:所谓「新结知己」,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么

余昭南笑道:云龙兄风流倜傥,贾姑娘风尘奇女,知己属谁不须兄弟饶舌了。

华云尤哈哈大笑,道:昭南兄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乃是贾姑娘人幕之宾,小弟岂敢当这知已二字。

余昭南目注贾嫣,举手一指,道:你问她,我与她相识年余,几时曾得其门而入所谓「入幕之宾」,怕是非你莫属,兄弟识趣得很,云龙兄何须谦辞。

华云龙作出一股猴急之状,果然目注贾嫣,笑眯眯道:贾姑娘,这是真的么这其间本有一个机会,只要余昭南话锋一转,说一声「如若不然,贾姑娘何须千里迢迢,将你掳来金陵」什么的,那就轻而易举,不落痕迹的转入正题了。

岂知余昭南不这样讲,华云龙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两人一搭一挡,好似早将此行的目的,弄到九霄云外去了。蔡昌义不大肯用脑筋,见状大为气愤,蓦一击桌,大声喝道:不用问,那是真的,你可以留下。哼哼,你原来是这种人,蔡昌义瞎了眼睛。猛然站起,转身便朝厅门走去。

华云龙神色不动,余昭南大为着急,峻声喝道:回来。

蔡昌义脚下不停,冷然说道:回来干么,你若贪图美色,你尽管留下,哼,一丘之

「貉」字未出,忽听贾嫣幽幽一叹,道:华公子,我服你了。

这一叹毫无来由,称谓的倏变,也出人意料之外,蔡昌义心中一动,不觉转身道:你服他什么

贾嫣道:服他的稳健,也服他的深沉。

蔡昌义浓眉一蹙,惑然道:他稳健

贾嫣凄然道:是的,他稳健,你请回来吧。蔡昌义眨眨眼睛,不自觉的走了回来。

只见华云龙抱拳一拱,微笑道:贾姑娘,我也服你,我服你的敏慧。

贾嫣苦苦一笑,道:敏慧何用,我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华云龙笑道:闲话不必多讲,我已运功默察,三丈以内无人窥听,贾姑娘如果不想与华某枕边细语,现在该是畅所欲言之时了。

蔡昌义至此方悟,大声叫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哈哈老弟,我蔡昌义也服你了。欢声敞笑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听贾嫣再次叹息,道:唉,他是要我自动的讲,这样一次不成,还可再来二次,看来你们对这「怡心院」也已存疑了。华云龙默默含笑,不置可否。贾嫣顿了一下,忽又接道:家师讲得不错,华家的后代定然不凡,我这次冒冒失失,这片基业怕是难以再守密了。

华云龙霍然一震,脱口问道:这是你们的基业,令师是哪一位

贾嫣点一点头,道:家师姓方,讳紫玉。

华云龙眉头一皱,惑然道:方紫玉

贾嫣颔首道:是的,方紫玉。家师原是「玉鼎夫人」的义妹,武功传自「玉鼎夫人」,因之,贱妾也算是「玉鼎夫人」门下子弟。华公子知道「玉鼎夫人」么这正合了两句古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云龙闻言之下,心头窃喜,但却不敢形之于色,模棱两可的道:贾姑娘原来乃是「玉鼎夫人」门下,但不知这位夫人现在何处

贾嫣神色一黯,道:据说已经仙去了。言下之意,不胜感慨,怀念之情,形于言表。

华云龙察颜观色,暗暗忖道:那「玉鼎夫人」,究竟见何等样人这贾嫣看来对她并不熟悉,为何有悠然神往、怀念、不已的趋向,心中在想,口中问道:夫人仙逝多久了你最近见过她么

贾嫣深深一叹,道:我见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她老人家容颜之美,情之温和

华云龙轻轻一「哦」,接口道:那她老人家仙逝的事,你是听谁讲的

贾嫣戚然道:家师。

华云龙道:令师现在何处

贾嫣道:家师本来驻节于此,如今已经走了。

华云龙道:走了为什么

贾嫣道:唉,都是贱妾作错了事,不该将公子带来金陵。

华云龙道:哦,是令师不愿见我么

贾嫣幽然道:不愿见你是其一,主要是耽心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家师另谋打算去了。

余昭南接口说道:贾姑娘一再提到「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几个字,在下有话不吐不快。请问姑娘,令师莫非想要创立一个什么帮会么

华云龙则在暗暗疑付:怪事,我与她师父并不相识,她师父为何不愿见我嗯,对啦,她师父乃是「玉鼎夫人」的义妹,「玉鼎夫人」既已逝去,独门信物便有可能落在她师父手中,哈哈,司马叔爷被害之事,八成与她的师父有关了。

只见贾嫣螓首一点,道:是的,有华公子在场,贱妾不敢相瞒,家师确想创立一个「姹女教」,但

华云龙此刻已有成见,闻言朗笑截口道:「姹女教」那是专以女色迷人的邪教了。

贾嫣急声道:华公子,你不能这样讲。

华云龙道:那该怎么讲

贾嫣幽然道:家师固然心有不忿,想要想要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想要什么啊你怎的讲不出口了

贾嫣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忽然正色道:华公子,贱妾所知有限,也只能讲这么多。总之,「姹女教」纵然仗恃女色,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邪教,主要还是帮助你们华家,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贱妾只望你暂时守秘,不要对外宣泄。

华云龙道:在下想见令师一面,尚请姑娘代为安排。

贾嫣将头一摇,道:这个请恕贱妾无能为力。

华云龙冷冷一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贾嫣忽然长长一声浩叹,道:看来家师判断不错,公子定是疑惑司马大侠被害之事,乃是家师所为了。

华云龙道:是与不是,令师自然明白,贾姑娘只须安排在下与今师见上一面就行。

贾嫣摇头道:公子错了,司马家的血案,与家师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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