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兄弟生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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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春光煦煦,明公馆的草坪上绿草如茵。
明楼穿戴整齐,准备出门。阿诚站在门口等候。明楼的视线从门廊穿过整个草坪和小花园,他看见明台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沿着草坪在跑步,锻炼身体。那套运动装还是自己在巴黎讲课时,送给明台的进入高中羽毛球校队的礼物。
明台今天穿了这套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此刻,明台沿着草坪踏上台阶。他显得英姿勃勃,活力四射,宛如春阳,让人感到青春的魅力。
明楼看他额上汗津津,眼如秋水明亮,竟似单纯可爱,平淡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大哥,早。阿诚哥,早。明台亲切地喊着大哥,让明楼和阿诚都颇感意外。
明楼和阿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纳罕。明楼有些错觉,难道密杀令没有预期下达吗
绝无可能,今日是执行日。所谓军令如山。
早,小少爷。阿诚应着。
瞧你这一身汗,一会儿回房间记得换上干净衣服,汗贴着背,容易生病。明楼说。
是,大哥。
阳光投射过来,兄弟俩站在门廊下,一派友爱和睦的景象。二人的面容在光线里时明时暗,情绪微妙,眼神也颇具深意,一个看似平常,一个貌似轻松,交互错综。明家所维系的内孝谨家族规则与实际即将发生的兄弟兵戎相见恰成一幅微妙的反讽图画。
明楼很清楚。
明台很清醒。
看似一明一暗,其实纤毫必现。
大哥,你不吃早餐就走吗明台说。
是啊,要去开会,赶时间。你呢
我在家准备功课,我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
那最好。明楼说。
其实,明楼很想在明台的脸上找到一丝落寞、纠结、伤感的情绪。可惜明台偏不捧场。他甚至对着明楼轻松地一笑,他说:大哥,走好
一语双关。
他居然对着自己笑。明楼竭力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在他看来,明台简直是狼心狗肺。他一句大哥,走好极度摧折了埋在明楼心底的手足亲情,明台连半点纠结之意都没有表现出来。明楼想。
王天风这个杂碎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教得如此心狠手辣能让一个受儒家教育长大的孩子变成墨家的残骸。
明楼对明台彻底失望了。
明台的眉间心底,藏着别有用心的笑意,他想,我就偏不给你看什么忧郁、难过、纠结愁绪。我为什么要配合一个连兄弟情都要拿来算计的人。
明楼背转身去,一脸阴沉。很显然,他被明台的笑容给激怒了。
阿诚赶紧替明楼开了车门,自己也迅疾上了车。汽车很快就开出了明公馆,从明台的眼底缓缓消逝。
汽车上,明楼突然很愤恨地骂了一句:没有良心的东西
先生,也许,小少爷另有打算。阿诚小心翼翼地从车前镜里窥视着明楼的表情,也许,他想放弃
明楼冷笑道:哼,我看他是决定大义灭亲。
先生
闭嘴不用你替他说好话。明楼黑着一张脸,阿诚不敢吱声了。
车开往湖南路周佛海的公馆。
霞飞路上的华东影楼里,明台在一间密室里向于曼丽、郭骑云下达最新的刺杀任务,一块临时竖起来的黑板上挂着明楼的照片。
汪伪政府,今日上午在周佛海公馆明台在黑板上贴上一张周佛海公馆的照片,那是一座西班牙式花园洋房,举行重要的新政府金融会议,参会成员中有汪伪金融高层人士,我大哥明楼。他指了指明楼的照片,周公馆位于湖南路与武康路交口处。湖南路前方梧桐路通常设有路检,以保证来往车辆的安全。据我们可靠的内线提供的情报,明楼将于下午两点半结束会议,从梧桐路回汪伪政府办公厅。明台一边讲,一边用粉笔画出路线条,我们行动组中午出发,下午两点,拿下梧桐路口的路检人员,通常是一名日本宪兵和两名皇协军。他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兵的符号,然后打上叉,我们穿上他们的军装,用他们使用的步枪等待良机。
明台贴上一张黑白的汽车照片,说:明楼的福特轿车。他车上有时跟一名保镖,有时仅他一人和司机一人。郭副官。
到。郭骑云答。
你负责保镖和司机。
是。
于曼丽。
到。于曼丽答。
你负责支援及补枪。
是。
明楼,我自己动手。明台用粉笔在明楼照片下画了一个圈,然后,用手指弹掉半截粉笔头到黑色垃圾桶。
组座。于曼丽忍不住要发表意见了,你真的要大义灭亲
明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要大义灭亲,而是我的上峰想当然地命令我大义灭亲。
于曼丽从上次明台得悉此事的惊惧到这次明台布置任务的从容,一退一进,她心中相信,明台一定获取了什么最新的信息。
郭骑云用一种颇值玩味的心情看着明台。
郭副官,你有什么问题明台问。
组座,郭骑云问,有没有其它要参与这次金融会议的汪伪高层人员呢
明台笑了笑,笑得很狡黯。
下午两点,阳光灿烂。
梧桐路上,路面宽阔,沿街两排梧桐遮挡着阳光,街上很安静,因为这里常常有日军、伪军增设路检,导致行人不愿意靠近这条街,宁肯绕路多走几步,也不贪走捷径而被这些狗腿子呵斥着搜身。
临时路检,有一个小岗亭,只有两名伪军把守。
目标清晰。
于曼丽突然神色惊惶地跑进梧桐路口,她看见两名持枪的伪军,就大声呼救,请求他们帮助。
一个伪军见女人颇具姿色,提着枪就过去了。于曼丽说:老总,您帮帮忙,您看,我先生突然晕倒了。
明台倒在地上,伪军趴下去想推醒昏迷的明台。突然,伪军眼珠子瞪圆了,明台手里上了消声器的手枪顶在他下颌,毫不犹豫就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个伪军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呼唤着死去伪军的名字。郭骑云从背后拧住他的脖子,一刀毙命。
于曼丽提了枪负责警戒。郭骑云与明台把两具尸体拖进岗亭。然后,郭骑云与明台按照计划,换军装,换步枪,上岗执勤。
而于曼丽直接爬上一棵梧桐树,架起长枪。三人形成对角之势,仿佛织就一个小型火力网。
十五分钟后,一辆挂着新政府牌照的福特轿车徐徐向岗亭开来,明台的神经都绷紧了,俗话说,人算不及天算,一点纰漏都错不得。他给了属下第一个信号:车辆到位。
明台锐利的双眼盯着迎面而来的汽车,前排坐着两个人,司机不是阿诚明台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轻松发出第二个信号:准备伏击。
郭骑云放下路障,拦住汽车。汽车停下来,司机开始咒骂:什么瞎了眼的王八蛋,你拦车也不看看车牌啊
郭骑云端起步枪就是一枪,司机当场毙命,车门大开,冲出两名保镖,明台、于曼丽、郭骑云数枪齐发。
两名保镖扑地而亡。
一个女人仓皇地从一片枪火中逃出,她被流弹击中了左腿,鲜血长流,犹自奔命似的向前疯跑。
明台看着女人的背影和衣着,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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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一句:南云造子。女人惊悚地一回眸,把一颗头颅送到明台枪口,明台冷面无情地扣动板机,一枪击中头部,一片血光,女人满脸血污,扑倒在地。
大功告成。
于曼丽又补了几枪。
郭骑云坐上福特汽车,叫二人上车。
枪火声惊动临街巡警,笛声四起。
明台、于曼丽上车,汽车冲过火药味漫天的梧桐路,奔向车水马龙的闹市长街。
一个小时前,明楼、南云造子、汪曼春等人参加了汪伪金融政策高层会议。
汪曼春因为两日前偶感风寒,所以咳得厉害。阿诚特意给她熬了点新鲜梨子汁。汪曼春喝了后,咳嗽略有控制。
会议结束后,汪曼春的心脏突然感觉不舒服,明楼很是着急,叫阿诚去请周佛海的家庭医生来。
南云造子的司机过来汇报,说南云小姐的专车出现了极大的故障,需要检修。南云造子急着要赶到日本军部开下一个有关二战区的会议。
明楼提出叫自己的司机阿诚开自己的专车送南云造子去。偏偏阿诚去请医生了,南云自己又着急,她说:叫我的司机开就行,不麻烦明楼的人了。
二人说话间,汪曼春难受得厉害,明楼又分心,就匆匆跟南云分手,一心一意照顾汪曼春去了。
南云随即带着自己的手下,开了明楼的车出去。她前脚刚走,阿诚就把医生给请来了。真的是天衣无缝,宛如顺水行舟。一场刺杀大戏圆满收场。
汪曼春的心脏稳定后,从沉睡中醒来。她发现自己睡在周佛海家的客房里,而明楼守在她身边,他紧紧握着汪曼春的手,似乎刚刚睡去。
汪曼春心生感动,她多么想让时光静止,让自己和明楼就这样定格成一幅永恒的画面。
忽然,她看到明楼眼角滚出泪花,大为惊异,她伸手去触摸他长长的带着露水般的睫毛。
明楼醒了。他睁开眼后,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曼春,你救了我的命。
汪曼春惊愕不已。
明楼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慢慢地将汪曼春抱入怀里。汪曼春的嘴唇张开,颤抖着,嚅动着,激动得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这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天后,她知道了真相:明楼的座驾在梧桐路遭遇刺客袭击,南云造子做了明楼的替死鬼。真的是鬼使神差啊。汪曼春的心徘徊在幸福和痛苦的分界线上。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巧合,致命的巧合。
姻缘,救命的姻缘。
不管怎样,汪曼春认为,明楼在自己心里是无可替代的,爱情也需要励志,只要明楼是同路人,她就跟他走到底,哪怕前途茫茫,一片黑暗。
啪
明镜的房间里,一个玻璃杯子被砸得粉碎。两个保姆和一个丫鬟都伸着脖子,垫着脚尖朝明镜房间里看。
一个老妈子说:大小姐才从苏州回来,就把小少爷叫到房间里去,骂了很久。丫鬟问:小少爷怎么了老妈子说:听说是被大学开除了。
阿诚走过来,说:大家都别看了,去准备晚餐吧,大小姐奔波了几天,连一顿安稳饭都还没吃上呢。
老妈子和丫鬟赶紧散了。
阿诚走上楼梯,侍立在明镜房间的门外。
明镜看了那张明楼伪造的报纸和港大开除通知单,气得手足冰凉,质问明台:是不是真的
明台的眼眶里蓄了泪,他倒不是全都是伪装,他第一次看到明镜被一张报纸和一纸通知气得浑身发颤,他是真的心虚了。
你自己看你太让我失望了明镜气得手足冰凉,国家有难,我也不要你去保家卫国,我只求你读书上进,将来为国所用。你居然在学校里惹是生非,跟人打架,被开除学籍。你知不知道,你大哥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你进的港大啊小小年纪,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被这些桃色小报印到上面,明家有多光彩照人亏得你大哥替你抄了这家报馆,截了这些脏东西下来不然,我还有脸去人前站吗
明台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姐。她这样要自己读书,要自己避祸,自己真的伤了她的心。
明镜看到他自责的泪,知道这些都是实情,依着明台的性子,如不是实情,他早就嚷嚷开了,轮不到他在自己面前流眼泪。明镜虽然心痛,却也痛恨他不争气。
明镜把那张报纸撕了个粉碎,照着明台砸过去。
明台不敢避。
你好大的胆子明镜气得直拍案,直踩脚,眼泪都气得流下来了,孽障早知你如此自甘堕落,何必我费尽心思育你成才。这话里藏着明镜的委屈。
聪颖的明台听懂了姐姐话里的深意,心里越发难安,自愧自责,且一句不敢辩解。
阿诚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插话了,于是,他站在门口恭敬地说:大小姐,先生让小少爷去一趟书房,说有话问小少爷。
明镜黑着脸,说:带他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明台咬着嘴唇,低着头。阿诚在门口,喊了声小少爷,这是在催明台,明台知道,明楼在等他。
风暴过后,还有雷霆。
明台被阿诚带到明楼的书房。明楼正在不停地打电话,对,军票暂行停用,香烟和糖必须由政府专卖。我跟你说,梁处,你别死脑筋,分行和支行可运作的,钱庄也可运作。动动脑子。他把电话给挂了。
明台偷眼看了一眼明楼。
明楼连愠怒的神态都没有,平和如故。越是如此,越是暗示要大难临头了。明楼当真要发脾气,天大的事情也就两句话骂过,顶多也不会超过五句话,他黑了脸吼两下,自己就顺利过关了。
可是,这一次明台是真的很畏惧了。他蛰蛰蝎蝎地低头叫了声:大哥。
果然,明楼连抬眼看他的工夫都省了,直接说了一句话,简洁而有力,也只一个字:
打
可怜的明台连装可怜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感觉被阿诚瞬间放倒在一条冰凉的长凳上,随后,一根藤杖如雨点落下,只打得他天旋地转,委屈难当。
明台知道明楼为什么恨自己,他恨自己前日行刺前还对他微笑,他恨自己到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恨自己大义灭亲,他恨自己全没有骨肉亲情。
大义灭亲也只有他明楼自己灭得,别人统统灭不得。
自己明明就是不肯顺他的心,入他的局,所以激怒了他。明台转而恨自己耍小聪明,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有明镜,她嫌恶自己甘心堕落,她嫌恶自己流连风月,不肯读书上进,她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了。
明台越想越委屈,越思越难过,身上的疼远不及心上的疼,家人的憎恶让明台感到畏惧,原来自己是这样在乎家人,唯恐失去家人的信任和关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明台的汗浸透了衣领,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吭一声,他不想连阿诚都看不起自己了。当明台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时,他似乎昏厥过去,额上一层层细汗落到书房的地板上。
家法终于停止了。
明台恍惚中听到明楼合起书卷的声音。明楼大约要上楼去跟明镜说话,他吩咐阿诚送明台回房间,要关他几日,不让他出门;又说要饿他一日,让他记住是吃谁家饭长大的。
他听见明楼从自己身边走过,冷冷地说了一句:没有心肝的东西,而后甩手走了。
他虽然看不见明楼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出兄长的不屑一顾与寒心。
这才是明楼鞭笞明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