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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8 loli vs 女神
你马上就知道了。
转进这家会所内部,上了楼是回形走廊,绕着走一段便看得到旁边筑起的空中露台,越往里越是幽深,脚步声每响一下就被吸进光的漩涡里,再出不来了。章一开始胆怯,林大哥,我不去了。调头要跑。
林致捉住她手腕,到了。门是掩着的,站在前面却不推开,章一,去吧。
谁晓得那门里头是什么章一不肯,手扶着墙壁,我看算了吧。
林致头疼,这丫头电视剧看多了吧。这青天白日的,你怕个什么,我陪你进去。
章一在门外有过多种设想,等她的无外乎是坏人,怪兽,或者美女,但见到凯旋的时候,她仍旧惊得呆了。凯旋一袭黑裙静静坐在一隅,艳色却好比高山杜鹃林的花事烂漫,径自难收难管。林致撑着章一的肩膀,我就在门外边。说完出去了。凯旋轻启唇,吐出一个字:坐。过了一会,微微收敛目光,又过了一会,终于垂下眼,轻轻哧出一声笑。章一这才浑身一激灵,呓语般喊出一声,姐姐,真
凯旋没有笑了,盯着章一的眼睛,我大足你十二岁,你该叫我一声小阿姨。
章一此刻仍旧呆愣愣的,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她哪里听得明白,蒙头雾水。
凯旋眼神稍稍柔和,你是不习惯见生人还是喜欢站着说话
这次章一听得分明,踱到凯旋对面坐下,想起林致,慌忙回头去看,哪里还有人在
他就在外面。
章一第一次晓得有个词语叫如坐针毡。她问了个最直接的问题,并不晓得这也是最重要的,姐姐,你为什么找我
凯旋从内心排斥这个称呼,尽管叫得人年轻。因为醒山,所以来见你。
醒山
是钟闵。
电视看多了不见得全无好处,章一开始进入状况了。仍旧是最保险的问法: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身边人。
章一直觉事情有点坏,她没见过这种阵仗。她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想我要走了。
果然是小孩子,这样没有耐心。
今非昔比,现在的章一最怕听人说她是孩子,她正努力要变得成熟,变得和爱人相配。她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表面看着镇静。
凯旋微笑,这才有一分谈话的样子。
请说。
好。凯旋正色:醒山待你好。你凭什么
这样话中带刺。章一那脾气,差点没跳起来,努力平复了说:你问他不是更好不过,我也可以回答,这本就是无缘无故的,真要说原因,是他心甘情愿待我好。
凯旋说:你到底是单纯还是狂妄。你难道没想过他不过是爱你年纪小,花骨朵一样,一掐就出水的
章一想起在医院的一天傍晚,天边染红一大片,像宣纸上泼出的血玫瑰,她坐在轮椅上对那个人说,小有什么好,就像新生的太阳,总有落下去的一刻。他的回答那时候听不明白,但她是记在脑子里的。她正视凯旋的脸:真如此又怎样呢,这世上的花骨朵何止我一个他爱我年纪小,那也是爱我,单爱我。
凯旋微微颔首,有点意思了。说得好。在进行下面的谈话之前,你仍不问我是谁
章一说:多少晓得一点。不是朋友就是亲人。跟他在一起,早就想过有这一天,当面质问或考核。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因为我已做好接受最坏事实的准备,无论他有多少过去,什么样的过去。
你这是变相承认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章一摇头,不,我了解的。读人像读书,我们读的早晚,厚度,连续不同,感受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你没有见到过他在我面前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想不到的。我跟他有很多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过去的三十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也会讲给我听,过往零零碎碎拼贴上去,不管多少,对我来说,那就是完完整整的他。
凯旋说:你想的很好,终归也只是想。过去对我们每个人的影响远远超出想象。醒山这本书的分量和复杂绝对不是你能承受的,更不要说读。我跟你不一样,从他落上第一笔,写成第一个字开始,尽知笔墨纤毫。
章一的背挺得直直的,知道我见你第一眼时想什么吗
凯旋说:我还没有听过一个小朋友的评价。
章一说:我当时想,如有一天,我也能像你这样多好,因为越是跟他在一起,就越是发觉自己一无所知得近乎可耻。但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你看事情这样复杂,多辛苦
凯旋倒笑了,要简单直接,可以。我跟醒山,本来是要结婚的。
章一像挨了一棍子。打起神说:是本来。
因为你妨碍了。
又是闷头一棍。
说起来这本来还应当是在六年前,但是没有。那时候为结不结婚,我们时常争吵,孩子的到来谁都没有料。他高兴得简直像是孩子的小哥哥,总是满脸好奇地贴上来,宝宝就藏着里面吗 正是三个月,最易自然流产的时候,我过分心家里的生意,一次意外,孩子就没有了。
一样东西放在章一的面前,她戒备着盯了半天,那是什么是胎儿的b超照片。钟闵和凯旋的孩子,差一点就来到这个世上的。尽管像小外星生物,她还是认出来了。不敢承认,一直盯得生出错觉,那仍旧是他们的孩子。章一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起那张照片扔到凯旋身上去,叫:这是从哪找出来的破东西,敢说是他的孩子
照片是塑封过的,凯旋拾起来,用手指抹去上面的灰尘,看向章一,一双眼如同被凿开的万年冰湖,飞起的冰凌眼风道道穿心。
章一不甘示弱,口剧烈起伏,眼里蓄满泪。
过了很久,凯旋说: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现在回来就为了一个,跟他结婚。他是不爱我的了,但即使这样,也不可能跟你结婚。你无法想象他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他是老来子,跟他父亲的感情非常深。伯父近年来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他也老大不小了,传宗接代四字听来滑稽可笑,但却是老钟家的头等大事。不要以为是我耗不起。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入了门,钟家又能等你几年五年还是八年
你也不用摆出和我深仇大恨的样子。这世上唱白脸的人多了去,总有一两个要唱红脸的。你不能总要他付出,适时也该为他考虑考虑。他为你做的事那样多,有些让你知道,我不信你还有勇气跟他在一起。
章一几乎原形毕露,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你说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好了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他分开
只一件,凯旋说得极缓慢,因为你,他逼得你妈妈从60楼跳下去,粉身碎骨。
章一咬牙,太阳上的青筋一条条现出来,你胡说,我妈妈是
是自杀,还是报应
章一说不出话了。
就因为伤害过你,所以要彻底消失。醒山的爱就是这样,将人裹得密不透风,外面的就是一只触角也难伸进,里面的又透不过气。
我能站在这里说这番话,不是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最懂他的人而已。
章一,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你很聪明,该说的我都说了。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纸,用车钥匙推过去,站起身,真心要做一件事,总是有办法的。
凯旋走出门,林致上来问:这么快往里面张了一眼,你做了什么
凡人做的事。
林致进屋,见章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颈子被掐断了,软软垂着,小小的瘦削的肩往里缩。林致不敢碰她,怕一碰,她就嘭地一声躲进什么东西里去了。章一
章一转脸看他,一下子像没认出他是谁,过了会说:是林大哥来叫我走吗
林致松口气,拉她起身,走吧。
她讷讷地应着,嗯。走吧。
钟闵回来的时候,章一搂着史迪仔躺在床上,以为她睡着了,过去看她的脸,结果眼睛是睁着的。睡过去一点。她往里让了让,他躺下来隔着史迪仔搂着她。
不换衣服么
他嗅一口她身上的清香气,把眼一闭,一会换。然后又睁开眼,笑着说:我不过挂着一点边,不会弄脏床。
她没说什么。
刚洗了澡明知故问。
她嗯一声,出去一趟,出了汗。
今天,看的什么好看吗
她呆了一呆,然后慢慢说:走廊很深,房子很漂亮,人很美,从画里走出来,活脱脱。有一扇高门, 一对男女,还有一个胚胎。
他听得眉头大皱,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没再问,也许她看的是意识流的东西。看她眼皮子和眉骨红红的,吻了吻,说:怎么回事
水烫,熏得久了。
总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好像风雨过后的绿暗红稀,无打采,但到了他眼里,又是另一种娇柔姿态了,只是怜惜。把前搁着的东西扔到一边,搂着她细细密密地吻。
她眼一直闭着,任他吻着,等他解衣服的时候抬了抬手。他注意到了,问她:不想
她很轻地唔一声。
搂过来,又吻一阵。要吃饭了,确实不是时候。
章一刨了两口饭,嚼一会咽下,然后捧着碗到厨房去了。过一会,又捧着出来,依旧是坐下一口口吃,吃着吃着眼泪冒出来,赶紧吸吸鼻子。
阿姨走过来说:看。我才说放多咖喱酱,辣着了,不许哭。怎么样
章一又舀一勺吃,这才抬起头冲阿姨笑,脸上还挂着清汤面条,模样滑稽的难看。这一笑,米吞到气管里去,咳两声,泪流得更凶了。阿姨给她顺顺,快喝点汤。喝了,这才好些了。
钟闵说:你不爱吃咖喱。
她盯着碗说,下饭。三两口吃完,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上楼去了。
回她自己的房间,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个包,是两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背的,出事的那天也背过,后来被拿出来送到医院,然后又回到这里。包里有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几样东西,她的出生证明,初中毕业证,一次志愿活动的荣誉证,还有户口簿。户口簿里写着四个名字,头三个都死掉了,单剩下最末一个,黑字体,仿佛是另三个的血全部滴进来,笔墨饱满得从纸上浸开那也是在往外滴血。只等这最末一个也死掉的时候,这一家子的血,才算尽了。
她看了很久很久。
夜里,他压上来,呼吸沉重。她偏过头去,闭着眼。他捏她软软的手,咬她的耳垂,乖宝贝她没有反应。
到底还是开始了。
从眼皮缝子里往外看。也是这张床,床头依旧是黄月亮。黄月亮漫进了水里,晃了散,散了晃,清亮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是谁看不清。
他停下来,怎么了扳过她的脸,疼
她盯着他的前,那一次也是这样,是不敢看他的脸。他一只手撑在旁边,一只轻轻抚着她的脸,她抓起那只手,放到前有跳动的地方,只是说:疼,疼一开口,才发现原来真的疼得忍不住,早点说出来多好。
泪流得那样凶,他以为真的是哪里出了问题,退下来,去检查,没觉得有什么,问她还是一个劲说疼,他也着急了,再喊疼真要叫医生了,她才渐渐没有哭了。
正文30 皓腕金镯
凶罩无弹窗
明明打电话时还羞怯怯地说我最喜欢你了,下午回来就不对劲。一定是出了事。搂进怀里哄着,顺着,不做了,不做了,她终于安静下来。想翻身朝外,他不让,要看得见她的脸。她有一丝短暂僵硬,也没有表现其他的不情愿,隔一段时间吸吸鼻子,不多时便没有吸了,是睡着了。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满腹狐疑,又过一阵,亲亲她的嘴,关灯。
章一在爬楼梯。
一级级阶梯不断向上,以为到头了,结果还有无数层在折进折出。她还吊着一口气,往回看,走过的地方正一点点变成黑洞,往脚底下扩散,如下一道催命符,她尖叫一声,把两只手也当脚来用。就这样爬,60层的楼梯,她终于爬出头。白花花的气团,白花花的楼顶,一脚陷进去,拔都拔不出,一个女人穿着空荡荡的裙子,背对着站在空荡荡的天台尽头。低压将肺内的游丝气体吸出来,气体交换停止了,身子飘起来,她竟没有死飘过去,越来越近,女人站上了矮护墙,轮廓清晰起来,清晰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她伸出手去抓那一角裙边,无奈身子呼地一下从轮廓里头直穿过去,叶子般飘下去,翻了面,遥遥看不清女人的脸,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妈妈,重力重新生出来了,身子急速地往下坠。
砰
房里的灯又亮了。章一抱着腿,脸埋进去,抽泣。钟闵伸手去碰,她几乎是条件反地往一旁躲避。钟闵的手僵在那,几秒钟,然后伸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做梦
她没回应,是还没从梦境里走出来。一脑门子汗,背心也是汗湿的。
梦见什么再诡异的梦说出来就破了。
过很久,她说:梦见又从楼上摔下来了。
她有过这样的经历,做这种梦也不奇怪。亲亲她的脸,还怕
曾经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一句话:纵身一跃,便是梦醒之时。她在心里念了几遍,然后说:醒了就好了。
他没再说什么,深夜两点,离天明还早。
离她生日越来越近,他让她联系同学,她嘴里说好,却没见动作。这时候突然对他说,要出去跟同学见个面。现在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是同意的,有个词语叫言听计从,不知用在他身上合不合适。
她还是选了常去的那家冰店。隆冬等在那,隔老远两个人都露出笑脸。
她坐下来,开场白依旧是:好久不见。
隆冬也是说:嗯,好久不见。过了一会,又说:假期快结束了呢。
她说:嗯。发生了很多事。
还有些日子开学,你有什么打算
她说:有啊。后天我生日,请你们去做客。
隆冬神色黯了黯,然后笑着说: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你一定要去。我们是好朋友。
隆冬把手一伸,用她以前的口气,这算不算正式邀请没请柬我不去。
她笑起来,耸耸肩说:没有,是大家都没有。
好吧,我去。因为你十六岁了,说得上是最重要的生日。隆冬说,豆蔻年华,一辈子最好的年华。
她笑得灿烂了。
新学校我去看过了。面积不大,人却是旧学校的几倍。隆冬选择了一所公立中学读高中。我还在考虑读寄宿。
她说:看你的样子不行。刚开始新鲜,后来就没意思了。
你读过什么时候
小学,还有初一转过来之前都是。
隆冬说: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样子。跟谁都不太说话。
她说:是吗我话很多啊。
隆冬说:后来才好些。
她想了想说:噢,是哦。我一来,觉得教室不像教室,像电视剧布景,学生不像学生,倒像是应景的人。只一点,眼光毒得很,一堂课下来,老师身上少说有一百个透明窟窿。你们用的东西我都没见过,谈论的东西我也不懂。好一点的拿鼻子尖对人,坏些的就拿鼻孔望天。那时候我过一天回去就在日历上划一把叉。
隆冬哈哈笑,有这么严重
可不是
隆冬说:后来你知道了,看着一窝太子,结果全是狸猫
她噗嗤一声,两个人伏在桌上,大笑不止。旁边桌上的客人回了几次头,他们也不管。每一天都在长大,特权用一次便少一次。
从店里头出来,走了一段路,隆冬说:上星期我去看过阿姨了。
章一知道他说的阿姨是谁,心漏跳一拍。
在公墓园。
她润润嘴唇,说:谢谢你。
隆冬没有再往下说。要谢,后天就拿好吃的。
她扯出一个笑容,嗯。坐的车就停在街边,于是道别,那我走了,到时见。
到时见。
车里的人下来替她打开车门。坐进去前又朝隆冬摆摆手。车门关上,车子启动。
章一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房子和树,车子和人。看了一会,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把头靠在座垫上,闭上眼睛。又过了一会,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劲,睁开眼对前面的司机说:好像走错了方向。赫然发现副驾驶上还坐了个人,立刻大惊
车是同一部,但这人她不认识,司机也换了人和之前的司机一色衣服,体形也像,刚才顾着跟隆冬告别,竟没有发现
章一没有迟疑,立刻掏出手机拨钟闵的电话。没有信号。又试几次,还是没有信号,急得要哭,以为是手机坏了,啪啪啪地在手心上敲。
副驾驶上的男人回头说:车里是没有信号的。有干扰器。
章一大喊:停车
男人回过头去了,车子依旧往前驶。
章一内心恐惧大甚。和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去未知地方,并且孤立无援。她炸起来,去打副驾驶上的人,停车,停车甚至去打司机的手臂,两人均纹丝不动。她还想扑到前座去,准备要撕要打,要拼命。那男人伸出一条幼木般的手臂一挡,便死死防住她。她往那条手臂上又抓又掐,那人一点反应没有。唯独还剩一咬,她怕脏,到底没有这么做。不死心,又去开车门,一通乱按,打车窗,力气无穷无尽,却依旧是螳臂当车。她终于哭起来。
这一段时间的种种事情以前闻所未闻,但却真真实实发生在她身上。是的,自从认识了他,还有什么是发生不了的。可是这些人,何苦要为难她她只是个孩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孟姜女哭得长城都倒了,那么放出所有的眼泪来,不怕装不了这一车。她愈哭愈烈,满脸涕泪,到最后哭不出眼泪,几乎是干嚎,是希望车子外面有人能听到。当然这不可能。最后筋疲力尽,倒在座位上。
不知过多久,车子停下来了。有人从外面将车门打开,看样子是客气的。她不敢下去,前面两人也就没下去。谁料车外那人耐心极好,一动不动替她把着车门,等了一阵,见她仍不下来,中气十足说出一声:请。
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下车吧。下了车还想着要跑。结果两边一看,一溜停着七八辆黑色汽车,并都站着人。原来这一路竟是这样的排场。
跑不掉的。
若干人将她挟在中间,往一座宅院走。她看过去,从某处冒出一棵树绿的头来。越往里,屋舍越是雅致。她还记得昨天,幽深走廊,美房间里的画中人。这一次,等她的又是什么腿在打软,她没有多余力气去想了。
最后到一扇厅门前,只有一个人引着她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厅里开着数扇偏窗,并未点灯,有天光斜进来。还没有看清楚,就听有温婉声音说:真是胡来你们这么多人,准是吓坏了她。虽有嗔怪之意,却是说不出的动听。
那人立即俯首应是。
妇人草草挽一个团髻在后脑,中分发际,五官竟是难书难描的,垂手立在那,像立于岁月的河流之上,衣不沾湿的,仿佛一直以来她都应该是这样,走过来拾了章一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转身笑道:先生你看,生着这样的模样,露了怯,活像刚破了壳出来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那头有人轻轻哼一声,又乱打比方。妇人回过头,柔声说:来。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章一任那只温温软软的手牵着自己,恍恍惚惚跟在后头走,一路畅通无阻,似乎听见有人说小心,仍是一脚踢在门槛上,吃了痛,这才醒过神来。原是到了一处偏厅。妇人将她带到座位前,笑说:家里头全是木头东西,不见软的,将就些。章一忙胡乱点头。妇人便走到一扇门后去了。章一四下环顾,心里啧啧称奇,目光落到一处,只顿得一顿,慌得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里是有一人坐着的,正不露声色地打量她。只一眼,章一已知道那是谁。
是钟闵的父亲。
他与钟闵的五官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但眼神不同。钟闵的眼神让人透不过气,而他父亲的眼神,被岁月沉淀却仍透得出的,更像是天威,一不小心便要杀在脚底下的。
章一从心底敬畏眼前这个人。不单因为他是钟闵的父亲。她记得以前说过,哪吒再能闹腾,还不是被李天王关进玲珑塔里。现在看来,竟被她言中了。章一气都不敢出,正巧见着方才那位,是钟闵的母亲,擎着金漆托盘出来,忙透一口气。
盛昌哪有看不明白的,笑着说:还等着我呢。
章一不知怎么回答,含混应了一声。
盛昌招呼她:过来尝尝这个。将盅里的东西倒了一小杯,递过来。皓腕戴金镯,有两指宽,镌着花纹,没镶其它东西的,但一衬,就是色金润玉的,章一看得移不开眼。
盛昌往钟父看了一眼,对章一说:这是人送的,不能给你。你若要,非找人送才行。
章一慌起来,伯母,我不要的说完掩住口,没想到竟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叫出来了。
盛昌也呆了一下,然后笑个不止:先生你听听她叫我什么,看着像咱们的小孙女。闵儿这孩子,一会来了要好好说说他,让不是让咱们为难嘛。
钟父毫无表情,盯着盛昌持杯的手。章一后脊迅速绷紧,几乎是一闪念明白过来,慌忙接过来,喝下去。
盛昌问:好喝吗
章一抿嘴,好喝。
再喝一杯
章一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盛昌说:傻孩子,别拘着,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章一看着她的眼,那样干干净净的,几乎是顺着说:不好。
盛昌说:闵儿小时最顽皮,不听话我便灌他这个,酸得他半天缩不回舌头。更小的时候是爱吃甜,伤着了,便吃酸,结果被我这么一来,他甜酸都不爱了。
说到钟闵,章一绷紧的后脊缓缓舒缓下来。盛昌回头对钟父说,你这人,只坐着不说话,仙也不是这么成的。
章一回想一遍,方才应该没有失礼的地方,思想又斗争两回,终于叫出来:伯父。
盛昌哧地笑出来:这回轮到你,看你有甚好话说。
钟父淡淡扫她一眼,目光落到章一身上,你过两日满十六 盛昌走到钟父身边,一手置在他肩上,微微敛色,依旧是站着。
章一站直身子,答:是。
太小了。
一句话。但从钟父嘴里出来,章一如同背被判死刑,内心却再次天人交战。本来是已下定决心的,况且她也知道,不管做出任何回答,都是挽救不了局面的。她看向盛昌,盛昌眉目如画,站在钟父身旁,神色竟是庄严的。
章一张嘴刚要说什么,厅门被推开了,卷起一股子风,一人大步流星进来,将她的肩膀揽入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