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与规劝

一夜安眠，赵娅已经从梁斌身上学会了如何在沉睡中分出一部分潜意识警惕四周的气息，也已经熟悉了那些在她的警惕范围“闲逛”的丧尸。分配给他们的仓库位置并不好，这里非常靠近围墙，而围墙外就是闻到新鲜血不断想要翻越围墙觅食的丧尸。虽然此时与丧尸的距离比在巴士上的时候好得多，但是新环境的不熟悉和对未来的惶惑还是让大多数人又失眠了整整一晚。

早晨，睁开眼睛的赵娅看着冯锐几人萎靡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曾经，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和生命的安全不断地忧心忡忡，甚至本身格决定她比他们中是任何一人都更加难以抵抗压力和打击，但是现在的她却神稳定地与梁斌做着出发的准备，没有丝毫的不安和焦虑。

——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对梁斌简略讲述了一下昨天在武器交易点的发现，赵娅的想法获得了梁斌的赞同。与赵娅理想中的武器一样，梁斌希望获得的也同样是锐利耐用的冷兵器，而不是看起来杀伤很大却局限很多的热兵器。热兵器对于无法正面与丧尸对抗的正常人而言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对于赵娅和梁斌，却并非是理想。

——这大概也算是返璞归真的一种？梁斌轻笑着，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

分配给他们的是一辆早就基本上被现代人淘汰了的黄色面包车，就连对车辆没有任何研究的赵娅也一眼就确定了它的糟糕，更不用说冯锐、齐绍几个喜欢车辆的男生了。

“这玩意真的能开得起来吗？”齐绍皱着眉，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挑剔地看着破烂的仪表盘，“就算是能开的起来，我发誓它有80%的可能在半路就抛锚！”从小做惯了好车的他将有些埋怨的目光投向昨天下午负责在居住点接手分配物资的宋明哲和周铭。

“别这么看我，你以为我想啊？”宋明哲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我也提过意见的，人家不鸟我有什么办法啊！‘这就是分配给你的东西，不要就算！’”

“的确，我们这一队人数比较多，有七个，一般的车是坐不下的，而且现在物资紧张，据说能弄到一辆车就不错了。”周铭耸了耸肩膀，苦笑，“难道让我们开着来的时候的巴士出去？”

“我倒是想啊，起码那巴士看起来比这辆破车靠谱多了……”齐绍嘟囔了一句，冯锐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继续无意义的抱怨。

缩在破烂的面包车里，众人都免不了用担忧的目光打量车的内部，再一次暗暗咒骂着“物资紧张”的援救点。

赵娅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本意是想跟梁斌拉开距离，避免坐在一起，但是上了车后，她发现似乎是梁斌的威慑力比较大，或者说他的人缘太差，没有人想靠近他，多出来的空位恰好是最后一排梁斌身边的位置。

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娅缩到了最后一排，低头开始摆弄援救点发给自己的武器——一把看起来很劣质的匕首，和一把似乎很破的手枪。

“这手枪看起来是老古董了，不会关键时候卡壳吧？”宋明哲低声抱怨着，再次表达自己的不满。

“幸好咱们带来的武器还是归咱们，不然真是没戏了。”开车的齐绍接了一句——原本的司机老张没有加入搜索队，所以开车的任务落在了从小就接触车，刚到法定年龄就拿到了驾照的齐绍身上——然后被坐在副驾驶座的冯锐打断，叮嘱他专心开车。

宋明哲仍旧尝试着熟悉自己的新武器——毕竟他们之前带来的枪本不够每人一把，周铭双手紧握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赵娅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恐惧紧张的波动。最平静的大概就是李顺了，这位唯一活下来的警察似乎仍旧没有从同伴死亡的影中完全走出来，沉默地让人难受，除非必要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前面的冯锐看起来也还算镇定，拿着地图认真地思考着路径和目的地，时不时小声与开车的齐绍交谈几句，在他的带领下，齐绍也没有什么太过烦躁的气息，总体情况比较好。

视线在暂时的“队友”中扫过一遍，赵娅又不由看向闭目养神的梁斌，他似乎没有加入讨论目的地的意愿，也就是说，这一次的“搜索”，对于她和梁斌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打算为了离开援救点采取什么行动。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赵娅也学着梁斌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前面几个人对于去哪里搜索物资越来越激烈的争论。

外出搜索物资空手而归，在目前的援救点已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周围能搜索到的地方都基本上被一扫而空，“做吃山空”的巨大警告已经悬在了每个住在援助点的人的头上，这一次的外出搜寻，只是让冯锐等人再一次切实感受到这一危机罢了。

众人已经尽可能地去一些偏僻远距离的地方搜寻，但是仍旧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他们的装备水平实在是太差了。面包车的速度很低，各种部件严重老化，不适宜长距离行驶，所以他们搜索的范围必定不会超过其他人的搜索范围。冯锐在不得不接受了这一认知后，无可奈何地提出了返回，并没有人反对。

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没有收获，遭遇过几只游荡的丧尸，但是也没有伤亡，总体来说算是原地踏步，结果不算好也并不算差——起码在决定了回去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不再为了将有可能面对的战斗而恐惧。

归途中众人的话多了起来，大多围绕着明天去哪里搜寻的问题，冯锐尝试着将梁斌也拉进谈话中，但是未果，赵娅也对于参与计划没有兴趣，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建议，也本不在乎是否搜寻到物资。

终于平安返回援救点，冯锐、齐绍几个人去汇报这一天的行踪和收获，其他人回到居住的地方，吃东西休息，并将这一天的所见所闻讲给其他人听。在听到目前物资如此缺乏、形势如此严峻后，林琳、吴思琪和老张也开始忧心忡忡，冯锐和齐绍回来看到众人沮丧担忧的模样，互看了一眼，说出了他们准备与梁斌赵娅一起离开援救点的打算，并询问他们的想法。

一直漠然听着他们交谈的赵娅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隐约的开始不满。

明明还没有答应他们同行，却又擅自邀请别人也一起走，赵娅原本拒绝的打算变得更加坚决，忍不住就想要反驳。

但是谨慎小心和多疑仍旧深深印在她的本能里，赵娅咬了咬嘴唇，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在劝说众人一同离开的冯锐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冷漠地闭上了眼睛，转过头，视而不见。

——如果这时候就拒绝的话，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况且，目前他们还是联系在一起的，干脆的拒绝除了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破裂、让她的秘密暴露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她必须忍耐，不能拒绝。

“大多数人并没有离开目前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次开始危险的旅途的勇气，即使这样的安全是表面的。”似乎看穿了赵娅的不安与焦躁，梁斌轻笑了一声，用只有他和赵娅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人类的从众心理都是很严重的，除非这里出现了大部分人都离开的现象，否则人类都会更加倾向于与大多数同族们呆在一起——即使只是呆在一起等死。”梁斌的音调一变，似乎在用嘲弄的语气模仿着什么人，“比如‘反正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就算有危险，也会有大家一起来承担，不会单独降临到我的头上’，或者‘大多数人所选择的才是最安全的，最正确的，我们要相信集体的智慧，不要擅自行动’之类的。”

赵娅看了看黑眸中闪烁着戏谑轻蔑光芒的梁斌，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或者说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梁斌所说的的确就是曾经的她认为正确和安全的。

只是，赵娅非常看不惯梁斌这种自以为是的模样，看不惯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的嘴脸，就像梁斌从内心深处厌恶轻蔑甚至憎恶着所有人类那样。

赵娅仍旧将自己当成人类，或者说仍旧希望将自己当成人类，所以就算赵娅知道人类拥有诸多丑恶、愚蠢与自私的缺点，也不愿意被梁斌如此赤/裸裸的说教和嘲笑。

而梁斌，自然也肯定看不惯自认为是人类，努力保持人类本的赵娅。

——说到底，就算假设梁斌没有对她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假设梁斌也许帮助了她，她和梁斌从本质上就是不对盘的，两看相厌，却又无可避免地联系在了一起。

不出梁斌所料，无论冯锐如何规劝，将危险摆在他们的面前，众人还是无法像他和齐绍那样选择离开援救点。如果说齐绍离开的动力是他的家人，而冯锐是心智坚定，思维清晰地看到呆在这里没有未来，并相信自己的能力能够活下去的话，那么其他人显然没有敦促他们离开目前平静生活的推动力。

林琳和吴思琪早就被一路上的惊险吓破了胆，坚决地认定如果离开援救点，无法真正保护自己的她们一定会遭遇危险死去。虽然和齐绍算是男女朋友，但是林琳和他认识的时间毕竟短暂，没有深刻到愿意为了他而置自己于危险之中的地步，而吴思琪的坚决也动摇了周铭，让他心中“离开”和“留下”的天平倾向于了“留下”一边。

老张原本就格懦弱，如果不是驾驶技术优秀还有价值也许早就像其他人那样被梁斌舍弃，人到中年，又失去了所有家人、身心俱疲的他也已经无力再继续奔波，只求暂时的安身。宋明哲在看到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下的时候也犹豫了，加上内心深处真得不愿意再去过颠沛流离的危险生活，最终没有回应冯锐的劝说。

最让赵娅觉得意外的，是李顺也没有赞同冯锐的话。李顺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很干脆地拒绝了同行的提议，似乎对此本没有什么太多的兴趣。不得不说，李顺虽然最近一直很沉默，但是他在其他人心中仍旧是有着很大的权威的，他的拒绝，让众人更加坚决了自己留在援救点的选择。

最终的结果，愿意离开的仍旧只是冯锐和齐绍。

赵娅看着冯锐真实的担忧和焦躁，轻轻撇了撇嘴角。

——有时候，好意并不会被他人真正的接纳，不过是“此之甘露，彼之砒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