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
赵娅一直觉得，她从来就没有高估过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以自己的能力限度为基准往后退上数十步才量力而行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错了——她大概高估了自己。
接连几个晚上被丧尸群骚扰，不断从浅眠中醒来，迎战，虽然赵娅抓紧了所有能够休息的时间休息，但是身体的疲惫却有增无减，迅速侵蚀着赵娅的意志。
疲惫的积累是从少到多，量变后引发质变的。现在想来，似乎从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天……不，应该说是从发觉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开始，赵娅就时时刻刻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到现在为止，大概有好几个月了。迷茫、惶惑、不安、恐惧……每时每刻都提高着警惕，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习惯地将一部分注意力分散，注意周围的情况，赵娅已经忘记了“熟睡”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原本以为身体和神已经强化到可以依靠少数的休息就能运转下去，但是看来身为“生物”——无论是看起来多么强大的“生物”，劳逸结合仍旧是必不可少的。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赵娅暗自担心，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该跟谁商量。许明涵和刘耀祖都不知道她的情况，伍尧天从来就不在考虑范围，至于梁斌……算了吧，跟这个混蛋说这种事情，除了被他嘲笑没用之外，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赵娅缩在车子的后座上，原本就无神的眼睛更是黯淡，瘦弱的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晃着，几次都没有把持住，将头磕在旁边的玻璃上——没有办法，另一边是梁斌，就算借给赵娅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往他身上靠。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因为赵娅平常就是这么一副无打采的模样，所以车上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她的异样。许明涵和刘耀祖仍旧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梁斌仍旧双手抱闭目养神，伍尧天仍旧沉默地扭着头，看着车窗外发呆。
——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大概就是如此。不关心别人的人，也不会被人所关心，自我孤立的人，也会被别人所孤立。
有规律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像是劣质的催眠曲，摇晃的座位也勉强算是摇篮，赵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眼皮越来越沉重，几次尝试着打起神后，终于抵不住生理的需求，意识像是被人用锐利的匕首划过，在一瞬间完全切断了。
坐在赵娅身侧的梁斌只听到“嘭”地一声，不由得睁开眼睛，朝着赵娅瞥了一眼。虽然一路上赵娅的头就没有停止过跟玻璃的接触，但是像刚才那么大的声音还着实少见。前座的许明涵和刘耀祖也被吓了一跳，反扭头看了一眼，随后笑着询问赵娅有没有撞疼，不过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两人也没有多管什么，旅途中在车上熟睡本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在他们眼里，赵娅这几天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见赵娅没有醒过来，许明涵和刘耀祖也转移了注意，继续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唯一觉得这样的熟睡有些不正常的梁斌最开始也没有多管什么，扫了一眼确定她还活着后就重新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梁斌又忍不住睁开眼，微微皱眉，侧头仔细观察着陷入沉睡……或者说昏睡的赵娅。
虽然比赵娅提早了一段时间拥有变异的身体，也因为研究所的那一连串实验，对这身体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梁斌这所谓的“了解”，也并没有深入多少。他只知道这具身体在各项能力上比正常人强了数倍，就算是少量的休息也不会有什么力不济的情况，而赵娅此刻异常的情况，就不是梁斌所能明白的了。
原本认为既然赵娅没有对自己询问，就意味着她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危险，那么自己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赵娅的异常，梁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
——按理说，这个胆小的家伙是不可能发现危险却自己硬抗着而不求助的吧？所以，他没有必要担心不是吗？不，他也没有在担心……
看着赵娅的头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下一下地往车窗上磕——之前她还有意识的时候起码还会稍微克制一下——梁斌忍了半天，终于还是伸出手，有些别扭地拨了拨赵娅的脑袋，让她原本往车窗上倾斜的身体换了个方向，一头栽到了他身上。
平时见了他总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的少女此刻正乖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人事不省，梁斌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舒坦了很多。
——嗯，是的，没有了那一下一下让人烦躁的磕车窗的声音，的确让人舒服了很多。
发现后面安静了很多，许明涵不经意间朝后面扫了一眼，看到相互靠在一起闭目休憩的少男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搞不懂地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开。
——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差……
赵娅的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晚上宿营都没有醒过来。许明涵本打算发挥一下绅士风度，将赵娅抱进宿营地，没想到从来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的梁斌在钻出车子后，竟然在许明涵和刘耀祖愕然的注视中面不改色地转身将赵娅抱了出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看着梁斌抱着赵娅走进宿营地，刘耀祖也愣了愣，对着许明涵轻声问道。
“谁知道……”许明涵耸了耸肩膀，开始收拾要带进宿营地的武器和食物。
夜晚，丧尸群又像是之前几个夜晚那样出现了。没有了赵娅这个夜晚出击的重劳力，许明涵和刘耀祖相视一眼，自觉地拿起武器准备迎击，却意外地被梁斌开口阻止了。
“别开枪了，我懒得半夜再换地方。”站起身，梁斌拿起赵娅的镰刀，略显嫌弃地掂了掂，不耐烦地朝着门口走去。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许明涵反地问了一句，立即就遭到了梁斌蔑视，“你觉得赵娅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做不到吗？”
许明涵苦笑，无奈地摊了摊手，却也放松了下来，安心地看着梁斌拉开门，走了出去。
“明明这几天什么都让小娅干，折腾她折腾地最凶的就是这小子，现在倒是知道要补偿了？”将手中的枪放下，坐回地上，许明涵轻哂，口气显得有些不满，“早干什么去了。”
“他们俩让我想起了我女儿小时候。”刘耀祖没有许明涵那么安心，仍旧提着枪凑到窗户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过语气也轻松了起来，“我女儿小时候就长得可爱，那时候班里的男同学喜欢她就欺负她，拽她辫子啊，拿虫子吓她之类的……弄得她每次都哭着回家……”想起自己的女儿，刘耀祖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起来，扭头对着许明涵调侃道，“你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吧？”
“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样心理不成熟的表现。”许明涵不屑地撇了撇嘴，有些慵懒地将自己半长的头发捋到耳后，“而且，梁斌他们跟你说的完全是两回事。首先，他们已经过了那么幼稚的年龄，其次，将女孩子推到丧尸堆里送死和拽拽辫子拿虫子吓人可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事情，没有人会把这两者搅混吧？”
“也对。”刘耀祖笑了笑，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关注着窗外黯淡月光下挥舞着镰刀的模糊的身影。
许明涵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略长刘海下漆黑的眼眸转向躺在地上沉睡的赵娅，沉吟片刻，又轻轻吐出几个字，“不过……如果是那个的话……倒也说得通……”
许明涵的声音很轻，不过屋内寂静，刘耀祖仍旧听到了一些，随口询问他在说什么。
许明涵笑了笑，回了句“在自言自语”，刘耀祖也没有追问，点了点头，轻松地将事情揭过了。
梁斌的身手的确比赵娅好上很多，这从他回来后衣服比赵娅干净很多就能够看得出。接下来，梁斌代替了赵娅的工作，负责清除丧尸，而赵娅却一直沉睡着，无论怎么挪动都没有清醒过来。
在赵娅陷入昏睡几乎一整天后，许明涵和刘耀祖发现了不对，开始担心，两天后，连梁斌也不像之前那样笃定，表现得有些心慌意乱。第三天，睡饱了的赵娅神清气爽且心满意足地睁开了眼睛，意识有些混沌地蹭了蹭靠着的东西，随后惊悚地发现自己正靠在梁斌的身上。
僵硬着身体，缓缓抬头对上梁斌那双郁到似乎有着杀气的双眸，赵娅的思维在空白了几秒钟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的肌。
“这三天，睡得可满意？”梁斌勾了勾嘴角，嗓音轻柔，却让赵娅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满意？还是不满意？赵娅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比较合适。
——……或者说……似乎哪一个答案……都不合适……？